“事在人为,总不可能没有任何遗漏。”君玉歆说道。
“你可还记得你师父交给我们的那封信?”君隐问她。
“自然。”君玉歆点头。
“信上提及过几个人名,那些人都革职查办了。”君隐只轻描淡写了一句话,但君玉歆却无端听出了惊心动魄。
能参与代家之事的人想必都是江家极为得力信任的部下,这些人大多是江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君隐把这些人除掉,江家注定是要狠狠肉疼上一番的,毕竟得力的下属都是要时间来培养的。
但正因为他们身份的不凡,君隐动起手便要极为小心,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一不小心便是牵扯一片,尤其是以江家为首的党派更是不能轻易动刀,所以君隐首先要绕过的便是江家这一关。
如何在不将江家逼得彻底发怒之前,又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是需要极复杂奥妙的技巧的,不能轻不能重,还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让江家心理平衡。
“君家付出了什么?”君玉歆问。
“代家的生意归楚家了。”
能够养活江家百万大军还有富余的代家米粮生意,与君家相比,或许不足一提,但放在外面任何一个人手里,都是天大的财富。
而楚家,站立于古长月身后的楚家,成了这场鹬蚌之争里的渔翁。
“楚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我们与江家一当堂对质,撕破脸皮,她便出来捡这便宜,这些事你我都知道,我便也就由着他们去了。”君隐说得满在不乎,本来嘛,君家不可能指望不自损一丝一毫就让江家痛失大将的。
有楚环这么横插一脚,江家便不好再向君家发难,于君家而言是好事。
但楚家拿到代家的生意并不轻松,这其中少不了君隐和古长月双方施加的压力。
所有这件事最后尘埃落定之时,收利最大的还是皇帝古长月。
一直只听着不说话的君发财摸了摸胡子,翁声道:“莫要自得大意便小瞧了江家,他们吃了这么大个亏,总是会想办法讨回来的。”
君隐恭敬地应下:“是,儿子记下了。”


第63章:前往沛城

君玉歆并未耽误太久,收拾了行李又拜别了老夫人和君发财,便与君安上了马车一路往沛城行去,沿途听了许多百姓对君家的溢美之词,大多是说君宰相宅心仁厚,体恤百姓。
按理,这些赞美之词是不会如此盛传的,而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好似他们亲眼所见一般,君玉歆听着,嘴角笑意渐少。
“我怎么听着这些人把宰相府夸过头了啊?”长善也发现了不对劲。
拢翠也一路随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伺候君安,这会儿正用一双巧手剥着果仁放到君安前面的小碟中,她想了想说道:“前两日我去街上置办东西,遇上了江府的王姨婆,那会儿王姨婆正跟街上的姑婆子们说这个哩。”
“哪个?”君玉歆问。
“就是宰相府如何如何爱民如子,如何如何达济天下之类的。”拢翠应道,“我还觉得奇怪哩,按理说,江府的人不该说这话呀。”
拢翠说得对,这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夸宰相府,唯独这江府的人不会这么夸。
“功高震主。”君玉歆想起君隐的话,这些传言定是江家传出来的,推波助澜夸大其辞,让君府在百姓心目中的威信越来越重,皇帝若是知道了,只怕越发憋屈担忧,指不定又要对君家做点什么事。
“说起来,那王姨婆还是江家四小姐的贴身姨婆哩。”拢翠又说道。
君玉歆想起了那位柔弱娇气的江家四小姐江竹韵。
“原来是她们两姐妹捣的鬼,我还说江九怀好说也是一位将军,怎么会使这种小把戏。”君玉歆轻笑着说道。
君安一边嚼着拢翠递过来的果仁,一边说道:“姐,我听说江竹韵也去了沛城,顾舒玄也是。”
“哦?”君玉歆这讶异半真半假,顾舒玄要去她是知道的,她往沛城奔去不就是顾舒玄的原因吗?但江竹韵去做什么?
“听说江竹韵是要去沛城买点玉石,她每年都会去沛城,沛城产玉,她喜欢玉。”君安又说。
“她就不怕沛城被饿死的百姓的亡灵找她报仇吗?”长善冷哼一声。
长善的世界实在黑白分明,喜欢与不喜欢,善与恶,活着,与绝不能死去。
“长善姐姐,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候门深户里头出来的大小姐,没有一个是好心肠的,她们杀起人来呀,眼都不眨一下哩。”拢翠跟别家的下人来往得多,听得多见得多,对江竹韵这样的大小姐会不会担心被鬼魂索命,只有一句“她们若是害怕才奇怪”的评价。
长善看了看君玉歆,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候门大户里的大小姐,都是歹毒心肠。”
君玉歆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说道:“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滥杀无辜。”
“可你杀人也不眨眼。”长善追求着事实的本质,噎得君玉歆不轻。
“说得好像你眨眼似的。”君玉歆轻嗤一声。
“我又不是大小姐。”长善一本正经地说。
“你出去骑马,你别坐马车上,我怕我忍不住打死你。”君玉歆憋着一口气说道。
“果然歹毒心肠。”
君玉歆把长善赶下了马车,自己靠着软枕闭目假寐,连君安都知道顾舒玄去了沛城,想必君隐也一定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放任自己胡闹,她很清楚,君隐是刻意的。
说曹操,曹操到。
几人刚说完江家那两个心思歹毒的姐妹,这边江竹韵的马车便赫然拦在了路中间。
“知道君家妹妹也要去沛城,姐姐我特地在此等候多时了,好与妹妹一同上路。”江竹韵柔软如水的声音极是悦耳,像是有人拿着一片羽毛在你耳边轻轻挠着。
君玉歆坐在马车上,一手托着下巴,隔着面纱可见江竹韵一身淡绿色的襦裙,清新可人,眉目间细细抹过,弯弯的眉眼都都透着温柔一般。
“四小姐有心了,但我急着赶去沛城,只怕一路上不能与四小姐风花雪月的闲聊,倒是浪费了四小姐一片好心。”君玉歆说道,她并不想与江家的小姐维系着表面的平和,她看着这些人,便是生厌的。
“妹妹是要赶去见顾公子吗?”江竹韵轻掩嘴角一笑。
“什么顾公子?”君玉歆故作糊涂。
“妹妹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顾公子去沛城之事虽然京中知晓的人不多,但君家怎会不知呢?”江竹韵眼中的嫉妒渐渐有些忍不住,人人都知道温润有礼,生性儒雅的顾舒玄近日来与君家小姐走得极近,她江竹韵也是恨着的。
她并不相信那日君玉歆出现在顾舒玄的自在处,只是随便走到的,占有欲极强的江家女子,从来不喜任何人沾染她们看中的东西,不管是物,还是人。
正如她的长姐爱慕了君隐十年,她喜欢顾舒玄又岂是一日两日,只因着她出身高贵不凡,需得时时记得自己是江家的小姐,要有大家千金的仪态,讲究名声,便不好过于明目张胆地去找顾舒玄,诉说一片衷肠。
可她始终相信着,凭她堂堂江家千金小姐的身份,身为一个区区质子的顾舒玄,定是要对她百般追求万般顺从的。而那些出现在顾舒玄身边不知死活的女人,江竹韵并不介意来一个杀一个,谁让她们敢觊觎自己看上的男人呢?
至到君玉歆的出现,她有着比自己更高贵更显赫的出身,她行事不拘一格,身为女子出入自在处如家常便饭,丝毫不在意旁人看法。江竹韵拿她毫无办法,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击君玉歆,却无一不被君玉歆化去。
顾舒玄为了她敢在公主的寿宴上与江家产生矛盾摩擦,听说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女红槿也挨过君玉歆的骂。
君玉歆便像是一股旋风袭入京城,将整个远京都闹得不得安宁。
江竹韵听闻顾舒玄与君玉歆一前一后都去了沛城,她便再坐不住,管他沛城的亡魂会不会夜间来取她性命,她也不能眼看着顾舒玄与君玉歆再进一步。
君安一手勾着拢翠的脖子,一手搭上君玉歆的肩头,笑得没个正形望着江竹韵:“我道是谁,原来是江家的四小姐,你怎么跟你们家那不成器的老二一样,都喜欢干这恶狗挡道的事?赶紧滚远点,小爷我要去沛城救人,没时间跟你这娘们儿叽叽歪歪。”
君玉歆忍俊不禁,对骑在马上长善说了句:“到下个驿站去备好马匹,咱们别把时间耽误在这路上跟闲人碎话。”
长善应下,一扬马鞭,哒哒的马蹄带起一阵尘土,毫不客气地扑上了江竹韵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送君玉歆至城外的君隐遥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长身玉立,目光悠长。
“大公子,咱回吧。”君家大掌柜钱隆恭敬地唤了一声。
“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君隐转身迈步缓行。
“沛城那边都打点好了,小姐和小公子过去之后便有人接应,大公子不必担心。”钱隆说道。
君隐点了点头,眼皮复抬时,疏离与隔阂便回到他眼中,钱隆心中暗自想着,这大公子为何偏偏对君小姐格外不同,便是君安小公子也不曾得到过他这么多的关怀和疼爱,他想起那些流言,在五月的天气里,忽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往年代家的生意都是与你交接的,此次代家之事后,生意交给了楚家,你知道该怎么做。”君隐漫声说道。
“是,小的已经断了楚家米行生意的货源,君府的大米都是君府自家的庄子种的,我们把价格压一压,楚家的生意就很难做下去了。”钱隆说道。
“不要太狠,让他们能勉强支撑便好,若是真断了他们财路,只怕皇帝又要找事。”君隐叮嘱道,他自然是不会轻易让楚家和皇帝占他们君家便宜的,代家的生意是君家给的,换个招牌难道君家就收不回来吗?
天下第一奸商的名号,又岂是白叫的?
“是,公子。”钱隆应下,“沛城那几个官员公子你看…”钱隆问的是沛城里那几位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天灾时私吞灾银粮食的狗官,他们仗着天子脚下的朝堂中有人撑腰,其恶行不知几何。
“交去刑部和吏部,叮嘱他们掌握分寸,株连九族倒不必,但他们的头是不必再留着了的,斩了吧。”君隐说道。
“公子,那离诀国质子…”钱隆小心翼翼地问着,话不敢说全。
君隐罕见地笑了笑:“玉歆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与顾舒玄同去沛城的吗?什么师父都是借口罢了。”
“那运去沛城的粮食,真的是君小姐的师父所为吗?”钱隆跟君隐一样心存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管是不是,玉歆与此事关系匪浅,查下去只会对她不利,那便不要查了。”君隐说。
“小的是怕埋下祸患。”
“玉歆是个懂分寸的人。”
“小姐与离诀国质子走得太近,于君府不利啊,大公子。”钱隆忧心忡忡。
君隐轻声说道:“江竹韵不也去了沛城吗?我那妹妹心高气傲,最不屑与人相争,也不屑向谁低头,吃点苦头就会知道,顾舒玄不是她的良人。”
“公子不担心吗?江家姐妹并非良善之辈。”钱隆毕竟还是君府的人的,哪怕对君玉歆有些芥蒂,但依然是向着她的。
“你以为玉歆就是好相与的?”君隐笑道,“此去沛城,她若不闹点事出来,我还不信了。”
钱隆不再说话,大公子看人从来不会出错的,他既然这般相信君玉歆,那君玉歆便定能安然无恙。


第64章:兵分两路

一行人一入沛城,便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像,连马儿都放轻了蹄子,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衣衫褴褛的百姓饿得面黄肌瘦,倒在路边蜷缩着身子无力起身,幼小的孩童连哭声都细弱下去,幽幽咽咽。涝灾过后的空气里满是闷热的腥气,掺杂着死人的气味,腐朽难闻,令人作呕,沿街随处可见不知倒下去了多久的尸体,鼠蚁啃噬着腐肉。
年轻的母亲大腿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割下来的肉不知是不是喂给她怀中年幼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头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白粥,喂进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老伴嘴里,还有那是父亲,那是丈夫,那是兄弟,那是一个又一个在这黑暗世界里微弱放光的人性和善良,以微薄之力与不公的世道沉默抗争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拢翠不忍多看,躲在马车里呜呜地哭红了眼睛。
长善埋着头,诅咒着代家和江家当真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君玉歆骑在马上,牵马的人是君安,他小心地避开尸体,平日里的嬉笑模样也收敛了起来,俊郎的脸上满是沉重肃穆。
“小安,你看见了吧?”君玉歆忽然轻声说道。
“看见了,姐。”君安点头,他看见了人间地狱,惨烈悲痛。
“小安,人命是这世上最值钱最珍贵的东西,人命之后才应该是金钱,权利或者爱情的排位,我要你永远记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凌驾于生命之上,也没有任何理由或借口,可以去糟贱人命。”君玉歆不知道这话是在说给君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今日所见,日后永远不能成为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践踏无辜之人性命的人。
巅峰的权力,无边的财富,太容易让人迷失本性,她必须时时让自己清醒,可以自私,可以薄情,但不可以丧尽天良。
“小安,去联系沛城官员,照着这纸上所写的吩咐下去,粮食既然到了,便要一粒不少地送到百姓手里,记着粥要立筷不倒,敢有贪污的,你可以当场就把他宰了。还有尸体的处理也要尽快落实,不然会起瘟疫,到时候就真的回天无力了。派大夫给百姓看病,需要的药材和大夫的诊费都记在君家的帐上,给百姓安排好住处,看看还有没有房子是能用的,再不行,让那些当官的把宅子院子衙门都空出来。”
君玉歆细细叮嘱着,这些事她不必出面,只要有个君家的人坐在那里,仔细盯紧做事的人,那些心怀不轨之辈便不敢造次,而君安凶狠纨绔的名号远近闻名,由他去做,倒是最合适不过。
“姐,这都是你的主意和想法,我这不是抢你功名吗?”君安说道。
“一家人,有什么抢不抢的,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做,你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君玉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但那笑容并不见轻松。
这样一行人行在这萧瑟无边的街道上,是极引人侧目的,长善将马车里还剩下的干粮和清水都一路派分给了两侧的灾民,君玉歆没有阻止也没有夸奖,这样一点食物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但总归是长善的善心,或许是求心里好受一点,她亦不反对。
前来接应君玉歆一行的人早早就在城中等着,一行人进了内城,城门处站着一群人,身着官服,神态恭谦。沛城的官员让君隐杀了个遍,这些人都是新顶替上来的,他们心中万分感谢君家的大恩大德,一夜翻身连升几级的不是没有。
君玉歆面纱之后的眼睛冷峻无情,漠然扫过这些人的面孔,挑选着可以重用的人。
他们是花了大心思的,有几人还穿着草鞋,鞋子上染着些泥巴,夹着几根杂草,还有人袖子卷得许高,袖口尽是锅灰,看上去就似刚刚还在熬粥,匆匆赶来一般,君玉歆眼皮微阖。
“后面站着的那个,你出来。”那个是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官员,干净整洁的官服,他走上前来打了袖子行礼,“下官袁统见过君小姐,君公子。”
“今日起,你与君安公子共商沛城赈灾之事,若有半分差池,这满屋子的官员都要跟着你掉脑袋。”君玉歆话语一出,引得满屋的人一片哗然,低声议论纷纷,反倒是站在君玉歆跟前的这个袁统神色自若,不惊不惧。
“你们有意见吗?”君玉歆微沉的嗓音透着莫明的威煞之感,令人不敢质疑。
那个穿着草鞋子的官员,想了又想,还是走上前来:“君小姐,您初来或许有所不知,沛城之事极为棘手,实在难说不出半点差错。袁大人刚上任未两天,又不了解城中情况,若有差池便要砍掉下官这些人的脑袋,下官实在惶恐啊。”
他话音甫落,后面的一群官员便纷纷落跪,大呼惶恐。
君玉歆摔了手边的一只茶杯,冷笑一声:“我不过是君府的一个小姐,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你们却一再跪我,仅此一项,你们这脑袋便要保不住!沛城之事刻不容缓,袁大人不清楚情况你们还不清楚吗?若不能襄助于君安与袁大人,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我辞官回家,免得我君家亲自动手摘了你们这颗无用的脑袋!”
满室俱寂,鸦雀无声。
人们并不清楚这位神情难以揣摩的君小姐到底是何脾性,想着大户人家的小姐闺女,最多便是个识大体,再有几分聪明便罢了。但今日一见,他们却再不敢这般想她,至少没有哪府人家的小姐,敢拿着他们的脑袋当球一样不看在眼中的。
甚至有人已渐渐看明白,君家派人来督察赈灾之事的真正主事之人,是这位看上去年纪小小,眼睛不便的君家小姐。
君玉歆交代完这些话之后并未久留,只带了长善往外走去,留了君安与拢翠在此处坐镇,纸上已详细写明赈灾步骤和有可能遇上的难题,再有什么问题,君安也是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的。
君安本来还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君玉歆,毕竟如今的沛城鱼龙浑杂,他担心君玉歆遇上什么危险,可是见了沛城之惨,也不再只想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于是叮嘱了长善一定要保护好君玉歆之后,便拉着拢翠直奔放粮的地方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跟袁统说着熬粥,看病的事。
赈灾救人其实并不复杂麻烦,难是难在如何看住人的贪欲,这是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无法彻底堵绝的,君玉歆能做的,只能是放一把刀在他们头上,敢动百姓一粒米,这刀就会落下。
“你怎么知道那个袁统就可靠?”长善替君玉歆牵着马,往她说的方向走着。
“这些官员都是新上任的,个个都换了新官服,崭新崭新的,连个折子都没有,都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花在官服上面,怎能信任?唯有那袁统,领子都磨出了白边,想来是唯一一个没有在此次官员迁任中得到好处的。君家虽然治下严厉,但总是会有几个蛀米之虫,他越受排挤,便离这些驻虫越远,自然可用。”君玉歆慢慢说着。
“你这人太可怕了,千万不能得罪。”长善“啧啧”两声,对君玉歆的“歹毒”评价又高一层。
君玉歆这次没有理会长善的絮絮叨叨,沛城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但内城依然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模样,她觉得心凉,那些醉死在温柔窝里的乡绅富豪并没有伸出援手,帮一帮快要饿死的百姓,这些当官的也没有任何举措,眼看着内城和外城截然两个模样,一个天堂一个地狱,都不曾问一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过得去。
虽说钱是他们自己的,粮也是他们自己的,拿不拿出来救人全是他们自己的意愿,旁人没有半分苛责和要求的权利,君玉歆也不能拿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但她依然心凉。
还有淡淡的无奈。
顾舒玄坐在一处风光极不错的地方听着白帝羽抚着琴,红槿柔软的腰姿将凌烟舞越跳越迷人,越得如烟凌波的精髓,而顾舒玄却看得意兴阑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公子,奴家跳得不好吗?”红槿柔软的不仅只有腰姿,还是胸前的两块肉,此时正轻轻地蹭着顾舒玄手臂,媚眼如丝,情意如波。
顾舒玄撇头看了她一眼,放下酒杯说道:“这世间追着你跑的男儿不知几何,你何苦非得就要把一片心意浪费在我身上?”
“若他们有公子你一半的***倜傥,奴家便从了他闪,可惜…”红槿微微红了眼眶,旋即浮上笑容,柔声媚笑:“可惜都是些凡夫俗子,像公子这般好的,你让奴家上哪里找?”
顾舒玄轻笑一声,不知笑里是几层含义,转头望向窗外,他等了好几天的人终于来了。
“公子在这里坐了两天,莫非就是在等君小姐?”红槿也看见了,那骑在马上身姿挺拔的,不正是君玉歆?
“老白,带她下去,顺便让青三婴上来。”顾舒玄不着痕迹地推开红槿。
与君玉歆待得久了,他越发觉得这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比她更有趣。


第65章:百媚横生

百媚生。
沛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姑娘之多之美与京城的沉雪楼不遑多让,未沦落成灾区的沛城,之前是一座很繁华的城池,多产玉器,常有极好的玉料送入宫中是为贡品,所以这里的烟花之地不输京中的,倒也是理所当然。
顾舒玄正是坐在百媚生的三楼里等着君玉歆的。
他一个质子要出京城,总要有个“好听”的理由,于他这个成日醉在伶人楼的人来说,百媚生这样的红粉地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听闻百媚生多美人,恰好他生性喜爱美人,于是来寻美,多么的符合一个无能堕落的质子形象?
君玉歆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一上来并未多说话,反而抱着贵妃枕沉沉昏睡过去。
一路的颠簸,从京城到沛城八天的路程生生让她赶成了四天,不休不眠亦不为过,她实在疲乏累极。在顾舒玄面前,她反正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形象,不必顾及许多,更何况有顾舒玄在,安危也不必担心,所以这一睡,她倒是睡得极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