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歆一路低头想着心思,一路由着君玉歆拉着往前走,走着走着,长善忽然停了步子:“木小树,还有九楼。”
“他们在做什么?”君玉歆抬眼望去。
“木小树好像在哭,九楼在骂她,什么不要脸呀不知羞耻什么的。”长善极英气的眉毛一皱,骂道:“这九楼真不是东西,就算不喜欢人家姑娘也不该这么说话!我要上去教训他!”
“别!”君玉歆拉住长善。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挺喜欢那个木小树的吗?”长善奇怪道。
君玉歆叹息一声,九楼啊九楼,你对木小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并没有上前去询问木小树和九楼,有时候有些事,人们总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君玉歆不打扰,便是善良。
与长善一路下了山,君玉歆还在为如何处理这批粮食想着主意,吵闹的人群声便将她拉回现实,平安街总是热闹非凡的,皇城脚下也必定是安泰祥和的。
然后蟑螂鼠辈也是有的。
才刚在山上见过的木小树,转眼又在平安街上遇到了。
江松寒大力拽住木小树的手,神色狠戾,另一只手捏着木小树的下巴:“你不过是个唱曲儿的下贱的货,装什么贞洁烈妇,老子是堂堂将军府的二公子,今日我便要办了你!”
木小树拼命挣扎着,连发髻都摇散了,哭着骂道:“你放开我,你这个禽兽!”
“禽兽?那我今天就干点禽兽事!”江松寒凑上前去,恶心的嘴脸一直往木小树脸上亲着,极尽猥琐之能。
旁边是围观的百姓,谁也不敢出声阻挠。君家那位无法无天的小公子虽说纨绔恶劣,但至少不会无事伤人性命,而这位江家的二公子,却是一位喜欢看猛兽生吞活人的真正恶徒!
听说江府养了两头狮子,残暴无比,江松寒最喜将看不顺眼的人丢入笼中,看着那两头狮子活生生将人撕碎咬死,生吞活剥!
其间恶行,令人发指。
木小树柔柔弱弱的身子像是一片枯叶在江松寒手中被***着,哭声凄厉,倍是可怜,徒劳的挣扎使她绝望。
“不过是个卖唱的,不要脸地去倒贴一个和尚,本世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给我把她衣服扒了!”江松寒一声令下,身后的恶仆便要冲来扒掉木小树身上的衣服。
高处茶楼上的白帝羽看着直皱眉头:“公子,我下去将木姑娘带上来吧?”
顾舒玄的眉目深锁,眼中是沉重的晦暗之色,木小树是他伶人楼的人,他自然想保护,可他是质子,没有地位没有身份的质子,只此一项,便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眼神,便要被人拿来问罪,更何况是与江府的江二公子当街闹事?
忽然他看到君玉歆,眼中晦暗之色褪去,盈上些笑意:“不必了。”


第49章:一脚成名

“去给我打他两耳光,往死里打,打到他满地找牙!”君玉歆只恨现在自己身上没有功夫,便对长善说道。
长善早就耐不住,听了君玉歆的话,当机立断上前,三两下撩倒江家恶仆,揪住江松寒的衣襟抡圆了胳膊便是劈头盖脸几巴掌,打得江松寒眼冒金星!
“我让你强占民女,我让你欺负木小树,我打死你!”她一边打,口中还一边念念有词。
扇江松寒耳光似乎成了君家的一个传统,君安喜欢打他,君玉歆也喜欢打他,不为别的,只为这江松寒实在是欠打!
长善将江松寒打倒在地,君玉歆才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小小的绣花鞋停在江松寒眼前,轻薄的纱衣层层叠叠,颜色清爽,看着格外舒心,她蹲下来看着江松寒:“江二公子,不是谁都可以学我家小安,调戏个民女,那民女还不舍得告他一状的。人家姑娘不乐意,是看不上你,连个跳舞的舞妓都曾将你扫地出门,更何况一个清清白白唱曲儿的小姑娘呢?”
“君府瞎子,你不得好死!”江松寒捂着胀肿的脸恶声骂道。
“我的死活可由不得你江家来定,木小树是我君玉歆的朋友,我若是再看到欺她半分,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连你妈都不认识!”
君玉歆站起身来,卯足了劲,小脚一踢,狠狠踢在江松寒两腿之间!
自此,君玉歆一脚成名!
人人都只知道君府的小公子君安是个纨绔,但他们不知道,原来君府的那瞎子小姐比之小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刚才那一脚,岂是随便一个女子能下的了狠手?旁边的人,看着江松寒疼得鬼哭狼嚎,捂着***满地打滚,莫名地却有些痛快,只是,隐隐都替江松寒觉得疼。
而且,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踹人***,想来也只有君府的小姐不怕人说闲话,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一声泼妇恶婆子了。
长善拉好木小树的衣服,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哭泣,她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茶楼之上为君玉歆这神奇一脚强忍笑意的顾舒玄轻声说道:“抚琴。”
悠扬悦耳的琴音从茶楼之上传落,像是在你眼前盛开了满地的花朵,铺成一条小路,花朵摇晃着,似对人欢快地说:快来呀,主人有请。
君玉歆抬眸,望着茶楼之上长身而立,气宇不凡的顾舒玄,微微一笑。
顾舒玄原本满是笑意的眼神,忽而冷却下来。
她知道了。
茶室里极安静,抚琴一曲的白帝羽已退下,木小树也被长善拉去一旁说话,只余了君玉歆和顾舒玄两人相对而坐。
“方才君小姐那一脚,踢得奥妙。”顾舒玄想起那一脚,隐隐替那江松寒可怜,遇上这尊女煞星,算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
“比不得顾公子你,眼看着自家丫头受人欺负都能袖手旁观,安然品茶。”君玉歆说道,语气嘲讽。
“既然有君小姐出脚相助,我自然乐得清闲。”顾舒玄脸皮之厚,君玉歆早已领教过,见他全然不将自己的嘲讽当一回,君玉歆也只能冷笑。
“你想拿木小树怎么样?”君玉歆望着他。
“君小姐此话何意?”顾舒玄执杯的手微微一停。
“何必故作糊涂?木小对给九楼通风报信,暴露你的行踪,引来杀手,你不可能会放过她。”君玉歆清楚,像顾舒玄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心软的时候的,背叛过他一次的人,他便会立刻抛弃,甚至亲手抹杀。
“君小姐是想叫我放了她?”顾舒玄依然笑意温柔,任谁看了他这副皮囊都想不到他会是一个何等阴冷之人。
“我不会做这样的幻想。”君玉歆笑着摇了摇头,取下面纱,一双潋滟世间颜色的蓝色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顾舒玄。
顾舒玄觉得,他的心快要被君玉歆看碎了。
所以,他低头品茶。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君玉歆说。
“君小姐乃是相府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有什么值得君小姐看中的?”顾舒玄轻笑一声。
“要么,让我参与进你手底下的那些生意,我指的参与,是要有一定的话语权;要么,我去告诉我兄长你顾舒玄在羲和国暗中敛财,甚至不惜替江代二家销脏获取暴利,让我兄长将你多年来辛苦的经营一力摧毁。”
茶室里静得似乎时光都忘记了流动,细小的飞絮翻腾几下也安静伏落,一道道光柱穿过窗子照射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茶水渐凉,香气散去。
君玉歆一点也不着急,她安静地等着顾舒玄的答案。
这是她在好几天前便想好了的事情。
顾舒玄既然能帮着代家转手卖掉数量不少的大米而不被人发现,说明他有着一套很缜密的操作方法,而且实力不容小觎。至少在君家的眼皮底下,都从未查觉到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存在,便足以证明,顾舒玄暗中实力之隐蔽和强横。
起初君玉歆是想毁掉顾舒玄的这份力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还是属于羲和国的,她终归是不喜欢有人对自己的国家不利。
但后来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对于道德底线极低的君玉歆来说,行事的最高准则是利益取舍,她发现了另一种更为美妙的方法,会让她获利更多,于是她来找顾舒玄合作。
“君玉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是顾舒玄第一次直呼君玉歆的名字,而不是叫她“君小姐”。顾舒玄袖中的手掌曲起,慢慢蓄着内力。
他已经看出,君玉歆的身体有异,体内没有半点内力运转,他只需要轻轻用力,都可以取走君玉歆的性命。
他不能容忍,有人要将他苦心营造的一切,付之一炬!
哪怕这个人是君玉歆,哪怕他对这个女人有莫明的动心,哪怕是谁,都不可以!
他足有一百种办法让君玉歆死得看起来自然无比,就像那些曾经被他杀死的人一样,他有足够的把握让这件事与自己牵扯不上关系,哪怕是君府,若把他当真惹急了,他也敢触一触君发财的逆鳞!
君玉歆挑眉一笑,她的眉是那般的凌厉,透着盛气凌人,桀骜不羁的味道。她这张脸,若是蒙上面纱,便是天真无邪,可爱单纯,可面纱一旦取下,却是天成的大气端庄,尊贵典雅,尤其是凌厉长眉飞扬,跋扈着威仪无方,一双蓝色的眼睛凛冽冷清。
顾舒玄见过无数的人,尤其是女人,妖娆如红槿,清纯如小树,贵气如皇后,甚至还有他故国的那位死敌,但没有一个人是君玉歆这番模样,她好似与生俱来便要凌于万人之上,大气惊世。
君玉歆薄唇轻启:“我说,你可以选择与我合作,或者与我为敌,但你不会赢。”
“你已输过一次。”顾舒玄凤目轻眯,入鬓长眉微敛,那份天成的威仪竟隐隐不输君玉歆半分。天应寺上,君玉歆终究是算漏了顾舒玄的。
“我从来不会在一个人身上输两次。”君玉歆对于自己的失误不遮掩半分,大方承认。
“我会放木小树一条生路。”
“我是想保她,但她还不够筹码,顾舒玄你不会以为,我是只看重儿女情长的人吧?与你一样,我将情感弃之如敝屣。”
顾舒玄听罢君玉歆的话,抬头侧目,这算是反击吗?还真是个不肯输半分的女人,只为当日一句话,便要费尽心机扳回一局。
而不可否认的是,顾舒玄心中有些不舒服,像是被人揍了一记闷拳一般的不舒服。
“我可以杀了你。”他目露凶光。
“那你就永远也回不了离诀国,你将生在离诀,却死于羲和。”君玉歆泰然自若。
“你是君府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顾舒玄问。
“凭,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只能相信我。”何为蛮不讲理,这便是了。但君玉歆从来都相信,实力才是讲理的前提。
顾舒玄忽然笑了笑,像是一树桃花陡然次弟开放,灼灼其华,耀人眼目。而后他放声大声,似桃花树上花瓣缤纷而落,满地繁华。
君玉歆看着他从轻笑到大笑,始终不语,她知道,顾舒玄心中已有论断。
“三日后,君小姐你独来自在处。”
“顾公子当真是聪明人。”
“不及君小姐你睿智绝顶,且手笔之大,令顾某惊讶。君小姐,你可知你此举,如同叛国?”顾舒玄笑望君玉歆。
“叛国这种事,不好这般草率定论的,顾公子你说呢?”君玉歆浅笑说着。
顾舒玄不再答话,重新烧了一壶热茶,悬壶冲水,茶叶翻滚。
君玉歆系好面纱,叫上长善,又安慰了一番木小树,便已离去了,她走在人群里,活泼俏丽,咬着糖葫芦与长善斗嘴泼皮,偶尔回头会对着茶楼窗边的顾舒玄歪头一笑,天真模样。
顾舒玄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伴着他墨发飞扬的,还有他莫测的笑意。
“公子,君小姐与你说什么了?”白帝羽问道。
“老白,你上次与我说的那事,早些办了吧。另外将金掌柜的叫来,我有事吩咐他。”


第50章:百姓何辜

君隐的书房里依然满是墨香,君玉歆推门进去自斟一杯茶,捧着茶杯看着皱眉思索的他,君玉歆原是想将天应寺藏粮的事说给君隐听的,毕竟天应寺是国寺,要大动干戈也不是易事,只怕又要戳痛皇帝的那张薄脸皮。
但君隐的神色似乎很不对劲。
“怎么了,哥?”君玉歆出声问道。
“你知道沛城饿死了多少人吗?”君隐低沉的声音透着愤恨。
“多少?”
“十三万!”
君玉歆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这是我让人暗中查到的结果,当初沛城大涝原是我君家负责赈灾,可是江家偏要抢功,恰好你回府,我便交由江家处理此事,想着有代家相助,定不会出太多乱子,但竟然,活生生饿死十三万之众!十三万啊!”君隐的拳头狠狠砸在梨花桌上,青筋毕露。
“古长月不知此事吗?”君玉歆声音喑哑,一国之君,羲和国的皇帝,沛城的天子,难道从未核查过此事吗?他当的什么皇帝天子!
“怎能不知!”君隐像是在愤怒边缘,悲痛的情绪盈然满目,“若没有皇帝暗中遮掩,我君家怎么可能半点风声都收不到?朝中不见有人上誎弹劾,皇城门口不见有百姓呼喊沉冤!若没有古长月,江家如何能一手遮天?”
“江家与古长月,达成了什么条件?”君玉歆握着拳头,她知道的,她一向知道,这些政客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是可以罔顾百姓生死的,她一向知道的!她拼命地这样安慰自己,平息着自己的愤怒,她怕她会忍不住,剑指古长月!
“逼迫君家米行生意,尽归皇商,江家交出宫中御前侍卫总督一职!”
“百姓何辜!”君玉歆恨达心底。
第一次她觉得,她会为别人愤怒,而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那点小小恩怨情仇,这天下间的龌龊阴暗事,她自以为她见得多了早已司空见惯,可是原来,她还是会愤怒。
“我已叫钱隆去筹备粮食送去沛城应急,但来来回回光是调动粮食就最少要十来天近半个月,不知道沛城又要饿死多少百姓?”君隐皱眉。
“我知道哪里有粮食,不用筹备,可直接运去沛城。”
君玉歆原是想借着这些米粮打击代家的,但相对于沛城的危急,酒足饭饱之后闹一点矛盾抢一点利益的世族倾轧,显得如此轻于鸿毛。
按着君玉歆的推测和计算,那天应寺藏的粮食足以抵得上国库一半的存粮,绝非是一日之功,想来往年代家私存的粮食都放在了此处,这等数目运去沛城,足以解救无数深陷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
君隐讶异于君玉歆的细心与缜密,但更多的夸奖话儿他都要留到以后再说。
“不能惊动代家,否则有他们作阻,这粮食运去沛城只怕又要耽搁几日了。”君隐说道。
君玉歆也赞同君隐的话,这粮食始终是见不得光的,只能偷偷摸摸运出去,最终能落到百姓手中碗里,便是好事一桩,其它的并不重要。
“不错,此事还需要知会父亲一声,有些事,终是需要他定主意的。”君玉歆说。
“我们去与爹说一说,看看他怎么想的。”君隐点头,拉着君玉歆便住君发财的书房走,此事刻不容缓,半点不容耽误。
君发财在屋子里翻着一本杂书看得正起劲,孟钦给他送了一碗银耳羹,他笑呵呵地喝着,听罢君隐与君玉歆的话,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闲书,笑道:“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么点小事也来问我。”
“爹,此事事关重大,还想问问您的意见。”君隐恭敬行礼。
君发财笑着起身,手指头弹了弹积满灰尘多年不用的宝刀,发出“叮”地一声铿锵脆响,久久回荡在书房里,尔后他的声音才缓慢响起:“你是担心江家和皇帝对我有意见?”
“不错,此事事关朝中大局,我们怕父亲在朝中难做。”君玉歆点头。
代家事小,江家事大,与江家达成协议的皇帝更为事大,君发财在朝中若同时触犯了江家和皇帝的利益,君玉歆担心,君发财这个宰相将会面临极为危险的处境。
或者,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才是真正的中庸之道,为官之道。
她很担心,精明成贼的君发财会不会选择这种做法。
君发财回过身来看着君玉歆,满是欣慰神色,抚着君玉歆的秀发轻笑着说:“我的小玉歆也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替爹爹担心。”
君玉歆笑着未答话,她知道君发财还有后话,果然,君发财又说道:“朝中斗得死去活来,死的人也不过是几个几十个,撑破天去也就几百个几千个,但江家若要拉着数十万的百姓陪葬,老子这把刀可还没有生锈,得问问它答不答!”
君玉歆正色,与君隐齐齐望着君发财。
“可若江家与皇帝为难父亲,我们在朝中必会孤立无援。”君隐毕竟已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些日子,看得透其中利害。
“我当年陪着先皇刀里来箭里去,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不是留着给这些蛀虫糟蹋的。孤立无援?我君家,需要谁来救援?”豪气冲天,这便是羲和国第一权臣的风采!
君发财又说道:“隐儿,你在朝中为官的第一天,爹便跟你说过,官字两张口,一张靠天家养,另一张靠百姓养,这天家要饿死百姓,你这当官的,该怎么做?”
君隐神色凛然,拱手说道:“儿子明白了,这就去办。”
君发财又捡起那本闲书,喝了一口银耳羹,羹汤还顺着他的胡子滴了几滴在衣服上,看上去粗俗无比,拿着书挥了挥:“去吧去吧,君家的人你也知道怎么用,尽可用去,反正以后都是你们的,保护好你妹妹就行。”
君隐点头应下,便带着君玉歆往外走。
君玉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向君发财深深弯腰行了个行,认真唤了一声:“爹。”
君发财抬头,父女两个对视,许久不曾说话。
待得君玉歆终于与君隐退了出去,君发财笑意铺满脸颊,就像是一张老死的树皮重新焕发了活力,缓慢舒展,老奸巨滑的他难得笑得这般舒心自在:“好闺女啊。”
这一声“爹”,是真正的认了君发财做父亲。
纵横宦海数十年不倒的君发财,又岂会真的看不出君玉歆心中对他并无半分敬畏之意,更莫提父女之恩了,这个女儿,看似柔柔弱弱,斯斯文文,心里头却现实得很,她心中有一把秤,谁对她好,她的秤头便往哪头偏一些。
君安不论何地何地都护着她,她便待君安好些。
君隐时时宠她疼她,能为了她化去终年的冷漠,她便亲近君隐。
老夫人三年去天机山看她,满山冰雪害得老人家双腿瘸掉,她便诚心诚意地孝顺着老人家。
唯独对他这个父亲,当真凉薄,毫无感情可言。
欠了她十五年的亲情,君玉歆早已将亲情这边的秤翘起得高高的,根本沉不到她心里去。
而今日的这无心之举,竟换得她一点亲情秤头,君发财很欣慰。更欣慰的是,他有这么个识大局,重情义的好女儿。
得了君发财允许的君玉歆和君隐二人,关在屋子里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拟定了策略,而君隐再一次见识了君玉歆的算无遗漏和心细如发,事无巨细,她都想得妥帖周到。
“长善,去自在处,看紧木小树,不许她离开你视线半步。”君玉歆突然吩咐道。
“自在处?此事与离诀国质子有什么关系吗?”君隐疑惑道。
君玉歆摇了摇头:“不,只是些女儿家的小事,与顾舒玄并无关系。”
君隐心中莫明的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君玉歆称呼顾舒玄名字称呼得极其自然的时候,这种不舒服来得更强烈些,他将此归咎于君玉歆与顾舒玄在一起,总是会遇上不好的事,所以对顾舒玄反感。
长善先是愣了一下,在君玉歆忍不住要嘲讽她智商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看着木小树,别让她上天应寺,别让她找九楼。
此时正值太阳刚斜,离日头落山还有些时候,君隐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将君府人手召集齐全,一分为三,其一暗中监视代家,一举一动皆要回报,其二沿路藏身,粮食运下山来立刻伪装成君家的货物运出城去,要神不知鬼不觉,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批人手,要摸黑上山,打劫粮食!
另外钱隆也活动起来,赶紧去守城卫那里报备了今晚要出城的事,因着君家平日里也多有半夜运货出城的旧举,倒也未引起太多怀疑,只是白花花的粮子又要送出去几把,喂好这些官不大但握有实权的兵将们。
君府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但也愿意让下面的人跟着喝点汤,吃点肉,把他们喂好了,行事总要方便些。
君玉歆与长善上山时暗中看过,可能是江家的人过于自信,自觉这天应寺的粮食绝不可能被人发现,又可能是怕人多反而引起旁人注意,所以看守的人竟只有寥寥几个。
君玉歆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皱着眉头望着天应寺的地形图。


第51章:付之一炬

君玉歆觉得,前后两世,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愤怒过,这愤怒就跟眼前的大火一样,焚天毁地,要烧去她全部的理智和克制。
那冲天燃烧着的大火,像是一道道嘲笑的嘴脸,嘲讽着君玉歆的枉费心机和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