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家之事虽小,说白了不过是几个银子的事,但事关百姓,我需杀一儆百,君府下头那么多的庄子和依附于我们家的世族,若个个都像代家这般,这君家定下的行商规矩,就彻底废了。”君隐轻声说道,眸子里透着某种坚定。
或许他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种为百姓鞠躬尽瘁的愚忠清官,但君隐,君发财心中是实实在在怀着百姓的,至少在他们能力之内,可以让百姓过得好一些的事情,他们是愿意去做的。
哪怕是君安,也不曾听闻他真个儿欺负过平头百姓,打的骂的,大多都是比他还不如的纨绔子弟。
君玉歆心中有些自豪,这样的君家,使她感到骄傲。
“那皇帝呢?”君玉歆又问道,“你怎么拦住皇帝来公主寿宴的?”
君隐替君玉歆拿了粒葡萄,细细剥去葡萄皮,递到她手中,看她吃下去,才说道:“宫中那些小太监,总有小太监的方法。”
他没有多说,但君玉歆清楚。
那日她第一次进宫见皇后,就有一小太监推她入手,后来证实那小太监是君隐的人,想来这些小太监,再闹出点什么事绊住皇上的脚步也是可以的。
但君玉歆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宴席。
宁妃落水。
宁妃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宁妃怀中有个孩子。
便是瞬间,君玉歆明白了,楚环和古长月这是彻底过不来了。
君玉歆不知道这位可怜的宁妃落水跟君隐有何暗中的关系,但她知道,这事儿与楚环定是有关系的。
“皇后身边有个小宫女,当年我救过她一命,她一直记着,恰好她又得皇后重用,皇后有些不方便亲手做的事,总是叫下人去做,她是个不错的下人。”君隐还在剥着葡萄皮,一粒粒晶莹的葡萄在他指间颤颤巍巍的晃动着果肉。
君玉歆却有点吃不下去了,只是为了阻止古长月和楚环来寿宴上,便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君隐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那小宫女在宁妃中午吃的酒酿丸子里放了一些催生的药,再过几个时辰,宁妃怀中的孩子就能平安落地了。若她今日不落水,她的孩子就永远也生不下来。”
“哥…”君玉歆看着君隐说不出话,后宫斗争向来不见刀光不见血,却凶险无比,君隐此番多事,又是何苦呢?一个不慎,便要惹得满身腥。
“君家往些年跟着先皇打天下也罢,这些年做生意当宰相也好,总是逼死了不少人的,能做些善事便做些,权当是给你和小安积福了。”君隐随意自然地说道,“爹也是这么想的。”
宁妃落水的事让宫中炸开了锅,本来皇后是想让宁妃落水就此滑胎,但小宫女却暗中帮了宁妃一把,生下来个孩子,还是个皇子。
古长月极为高兴,听说要大赦天下。
但这些事都与君玉歆没关系了,慕月公主急着去看与她同日生辰的小侄子,早早就结束了宴席,满殿的公子小姐道完恭喜之后,便出了宫去。
君安去找他的狐朋狗党商量今晚去哪个窑子快活去了,君隐见着夕阳正好,便未与君玉歆乘马车,慢慢走在宫中长长的甬道上,沐浴着还不燥热的和风,说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一辆马车哒哒而来,君玉歆与君隐稍稍侧身准备让过,却见那马车停在了眼前。
帘子掀开,里面坐的正是今日在大殿里暗中出手的江家二位小姐。
“一直听闻大公子与君小姐兄妹情深,我还不知是怎么个情深法,今日一见,果然不同。”说话的是江竹韵,她娇媚的声音里带着些嘲弄。
君隐木然着一张脸懒得理她,拉起君玉歆的手,说道:“走,我们回家。”
“大公子这般疼爱自己的妹妹,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江竹韵却是没完没了,跟在后面的声音格外讨嫌。
君隐的手微微一紧,君玉歆敏锐地感觉到,但见他转身,冷漠而疏离的眼神看着江竹韵:“君府比不得江家热闹,没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也死不起几个,自然是互相关心照应的。”
这是在暗骂江家宅斗之惨烈,京中人人都知道,江家那一屋子的人,比起后宫里的女子不遑多让,一年到头不死上一两个人,都是不正常的。
江竹韵微微变了脸色,还要再说话,却被她姐姐拦住。
只见江柳意从帘子后面探出身子下了马车,淑仪得体地行了个礼:“小妹年幼,说话不知轻重,还望大公子莫要怪罪。”
“江小姐多礼,若无他事,我便带着妹妹先回去了。”君隐冷冷说道,好像他对着外人,真的从来没有半分笑意,君玉歆也想不明白,像君隐这样心思玲珑的人,最应长袖擅舞,为何偏偏不愿与人交好?
他揽过君玉歆的肩头,将君玉歆牢牢护在身前,不时与她低声说话,眉目间的温柔是江柳意从未见过的。
十年来都未曾见过的。
“这江家大小姐喜欢你。”君玉歆悄声说道。
“我知道。”君隐应声。
“哦,你不喜欢她。”君玉歆又说。
“对,我不喜欢她。”君隐重复了一声。
“那就好。”
君玉歆可不希望君江二家来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孽缘,到时候才是真难做人。
江竹韵看着自家姐姐还站在甬道上望着君隐的背影,忍不住皱眉道:“大姐你别看了,你把他背影看出个洞来,他也不会理你,十年了不都这样吗?”
“这十年来,你见过他对别人这样笑过吗?”江柳意缓缓回头,眉目间的精明算计也平日旁人所见的端庄大气全然不一样。
“这君玉歆就是狐媚蹄子,顾舒玄不也让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今日在大殿之上竟然都帮她说话。”江竹韵是很聪明,但没有她姐姐那么深的城府,面上流露着不痛快。
“是啊,你说这样的女人,是个瞎子,多可惜?”江柳意话语中可没有半分惋惜之意。
“姐,你想怎么做?”这两姐妹在一起没少商量害人的对策,说是一对歹毒妇人,那是半点不为过。
江柳意笑笑:“那代绯玉,不是喜欢君隐得很吗?”
未几日,满城风雨。
君隐与君玉歆这对兄妹似乎有着不伦之恋。
外面的人闹翻了天,个个都指着君隐和君玉歆的脊梁说三道四,讨论着君府果然是鼠蛇一窝,连那看着干净不染凡尘的君家大公子都如此龌龊令人恶心。
君府里面却一片安详,兄妹三人围着一张桌子下围棋,君玉歆和君隐杀得难解难分,不谙棋道的君安在一边端茶倒水,替君玉歆加油,高喊着:“姐,快杀哥一个片甲不留!”
君隐敲了下君安的头:“白眼儿狼!”
君安却大声一笑:“我当然帮着我姐,我还指望外面的人也传一传我跟姐姐有什么不三不四的感情呢。”
三人对望,放声大笑。
唯有孟钦,满腹忧愁。
她费尽心力维持着君家的名声,想让君家这个千人指万人骂的宰相府,有那么一些光明的颜色,不时开仓布粥,救济穷人,博些好名声,冲一冲宰相府上的唾沫星子。可君隐和君玉歆之间的谣言一出,几乎将她所有的苦心都付诸流水了。
她满面愁容地站在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正听着丫头给她念书,看着她愁容满面的样子也听得没了兴致,便让她坐下,跟她说说话。
“孟钦,你可知若要真成为这宰相府的女主人,第一件事要学的是什么?”老夫人笑容和蔼可亲。
孟钦后背一挺,思索片刻说道:“心计。”
“那是末流,便是玉歆那丫头,也不会看中区区心计这种小把戏的。”老夫人笑道,“你还比不得玉歆一个黄毛丫头呢。”
“还请老夫人明示。”
“是藐视。”老夫人招呼她走近一点,笑声舒缓自在,“你要藐视一切中伤你的人,因为只有不如你的人,才会用言语中伤你,对不如你的人,你何必要放在心上?你当视他们如蝼蚁,如粪土,踩在脚下看都不看一眼,你的目光应该往上看,看看上面的风景,而不是看着下面,下面的人,你只用踩着,踩多轻踩多重,都是你喜欢。”
孟钦神色茫然,似有不解。
“下去吧,这个月让代家的人不必来府上请安了,这些蝼蚁。”
老夫人挥挥手,让丫头继续念书,她笑容可掬,听得入神入迷。


第45章:再上天应

代绯玉这种只懂嫉妒和怨恨的小丫头片子哪里经得起江柳意的挑拨离间,稍稍几句话,便让代绯玉做了她的刀子,传出了君隐和君玉歆的那些谣言。
本意她们是想逼着君隐与君玉歆疏远,以息风声,最好的方法是替君玉歆赶紧找个婆家,又或者…替君隐娶一房妻子。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君玉歆和君隐全然不顾这些口水,依然我行我素,亲昵无间,连着那位君安小公子也成日地腻歪在一起,三人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君府子女有多要好一般,同出同进,君隐更是除了上朝,上哪里都带着君玉歆,眼中宠溺,毫不掩饰。
君玉歆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处,这些个风言风语正好老夫人所言那般,她视如粪土,踩在脚下,看都懒得看,她的目光是向上的,她看着代家和江家的事,看着粮食的事。
她知道后续的事,以君隐之才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而代家偷粮的那些事终会浮出水面,君玉歆也渐渐地向着自己的目标靠近着,所以她反而不急,放下了代家米行假帐之事。
她在担心另一个人,木小树。
代进可是去找过九楼的,九楼是木小树的心上人,木小树是顾舒玄伶人楼里的人。
她心中像是摸到了一根线,但转瞬即逝,她还没有顺着这根线摸到关键处,便断了线索。
她有些焦燥,于是决定去拜佛。
拢翠爬这天应寺的一千零八台阶累得气喘吁吁,直喊着:“小姐你等等我哩,要是把你丢了小公子要打我的!”
小公子君安回头看着拢翠笑容满面,往回走了几步,一把扛起拢翠在肩上,吓得拢翠足尖儿乱踢,哇哇大叫:“小公子这可是在菩萨跟前,你再这么胡闹菩萨要打雷了。”
君安一拍她的屁股,笑骂道:“菩萨忙着保佑好人,我这种恶人她才懒得管。”
“才不是哩,小公子最好了!”拢翠脆生生的声音格外好听,满当当的都是欢喜。
她才不管京中之人如何看君安,她的小公子就是一千个一万个好,比谁都好!
“拢翠呀,你在我姐那里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又胖了一圈了。”君安一边扛着拢翠,一边还不忘了调戏。
“胡说,我才没有!”许是哪个时代哪个时空的哪个姑娘,都受不了心上人说她胖了的,拢翠都敢跟君安顶嘴了。
“再闹!再闹你信不信今儿晚上我摸到你房里去?”君安又拍了一下拢翠的屁股,“啪”地一声脆响。
拢翠让他吓着,当真乖乖地一动不动,只小声嘟囔:“小公子你就不能好好抱着我吗,这样多难看。”
“怎么难看了?猪八戒不都是这么背媳妇儿的吗?”君安这张嘴呀,难怪拢翠让他迷得五迷三道。
君玉歆望着这对欢喜冤家,笑得直不起身来,由着他们两个胡闹,自己往山上走去。
她不是当真来拜佛的,所以过佛前而跪,心不诚,就算拜了菩萨也会生气的。
面前的九楼一脸安详,倒真有几分出家人的出世之态,他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女施主的伤可好些了?”
“你也不是真和尚,不必时时这么阿弥陀佛,我的伤若是不好,也不会上山来找你了。”君玉歆笑道。
“女施主无恙就好。”九楼又道了声“菩萨保佑”。
君玉歆望着他好一会儿,这和尚生得相貌清秀,许是跟着菩萨面前久了,染了些香火,于是有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君玉歆有些头痛,跟这样的人,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知道什么是珍惜眼前人。
君玉歆对那个木小树有着格外的好感,蒙着眼睛只跟着心走的木小树,那样直白而热烈地爱慕着九楼,不怕拒绝,不怕冷落,她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让君玉歆很感动。
于君玉歆而言,在保证她自己过得很好很舒服很痛快之后,她并不介意让自己喜欢的人也过得好,比如木小树。
“小树那么喜欢你,你其实也不必做和尚,不如下了山去,与她寻一个好地方,做些个小生意,快快活活过日子。”君玉歆说道,她有一层话没有说明白,最好跟那代家也断了联系,清清白白的,才是好事。
“施主说笑了,小僧早已皈依我佛,六根清静,断了红尘妄想。”九楼闭目说道。
“若你能真断了倒好,切莫要似断非断,九楼,你若当真不喜欢小树,不如跟她说个明白清楚,让她日后都不要再上这天机山,你不要再见她,见着她你就跑,她若是追你,你就打她骂她,说她不要脸不知羞耻,彻彻底底让她死心如何?”君玉歆不知道这九楼是如何与代家拉扯上关系的,但既然不是个真和尚,也不是个真好人,便不要害了人家好姑娘。
“施主言重了,佛门大开,小僧岂有将香客扫地出门的道理?更何况出家不得妄动嗔念,怎能做出打骂之事?”九楼连连告罪。
“说白了你就是要吊着木小树一颗心不离开你,却又不肯与她在一起,你好卑鄙呀九楼,你会害死木小树的。”君玉歆对这九楼没了几分好感,恶毒的话也就脱口而出。
“女施主大可让小树施主不再上山便是,何来卑鄙一说?”九楼转动手中佛珠,望着君玉歆。
“你心中若无愧疚,手中这念珠怎地转这么快?你心中若真只有菩萨,方丈为何说你六根未净,入不得空门?九楼我是因为木小树才来找你,你若是明白人,便该知道与我君家作对没有好结果,待我兄长查到你这处,你连死法都不能替自己选一个,到时候还要牵连小树。”
君玉歆已然把话挑破,她想细看九楼的脸色。
大家都以为她是瞎子,所以在她面前不会刻意小心地隐藏情绪,尤其是像九楼这样城府不够,还未修炼到不动声色的人,脸上果然闪过震惊的神色,但他的语调尚能保持着平稳:“小僧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很清楚。”君玉歆心中已有大概,莫名有些悲凉,可怜的木小树,怕是真要痴心错付。
“阿弥陀佛,施主若无他事,小僧便先行告退了。”九楼说着便要起身。
“你若是做尽恶事,跪在菩萨面前会不会心虚?你念经是在积福,还是在恕罪?”君玉歆的话,咄咄逼人,“佛门讲究轮回,九楼你怕不怕下一辈子遭报应?”
走到门口九楼身形顿住,许久没有答话。君玉歆也不急,耐心地看着他。
“女施主若真的心疼小树,便叫她再也不要上山了吧,我不会再见她的。”
他说完提步,君玉歆看着他的步子些微乱了一下,该是心乱了吧,那串念珠他也忘了继续转动。
君玉歆喝了口茶,心情有些沉重。
九楼最后一句话其实已隐约承认了君玉歆的话,君玉歆要的也就是这样的效果,她刻意地来打草惊蛇,她想知道这平凡无奇的九楼为什么会得代家掌柜代进赏识,九楼的背后又是谁。
只有惊了他们,他们才会有所举动,才会露出马脚,君玉歆才能顺藤摸瓜。
或许君隐也会查到九楼身上,到时候一切也会真相大白,但是君隐不会顾及到一个叫木小树的姑娘的情怀。
君玉歆想着,如果她的速度能比君隐快一些,那么是不是至少可以让木小树没那么伤心。
当然,九楼如果能听她的劝,就此收手,与她合作,说出他与代家的秘密,便是对小树再好不过的结局,但显然,这不可能。
其实,君玉歆心底不肯承认的事还有一件,她做这些真的仅仅是因为木小树没有其它原因了吗?木小树可是顾舒玄的人,顾舒玄一个质子,是经不起任何疑点和波及的,更令人担忧的是,顾舒玄是不是其实知道得更多?
君府保家卫国,忠于皇上,君隐若是发现顾舒玄不干净,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姐,你在这里呀,我到处找你。”君安跑进来,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吐了出去,直喊着:“这也太难喝了吧。”
“我就知道小公子你爱讲究,给你带了茶叶,喏。”拢翠像献宝似的从怀中取了包茶叶出来,递到君安眼前。
君安闻了一下,邪恶笑道:“嗯,不错,还带着咱拢翠丫头身上的香气,好闻得很!”
拢翠让他逗得脸色绯红,转身就跑,跑前还不忘了带走桌上的茶壶,想是去泡茶去了。
君安见君玉歆一直不搭话,以为她不舒服,连忙说道:“姐你身子若是不舒服我们立即下山找大夫去。”
“没有,我就是在想…这茶水真的挺难喝的。”君玉歆生生把想说的话转了个弯,跟君安这种纨绔公子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而且君家成日绞尽脑汁辛苦计算的人已经够多了,君安实在不必再辛苦跟着烦恼。
君安哈哈一笑,说拢翠马上就会沏一壶好茶过来了,又说一定要给拢翠找个好人家,才不会让那些猪锣拱了拢翠这颗好白菜。
君玉歆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再这么跟拢翠胡闹下去,怕是没有人敢要拢翠了。”
君安满不在乎地笑着,他跟拢翠一块儿长大,打小便是这么玩玩闹闹长大的,哪里管别人怎么想?
君玉歆没有将拢翠的女儿心思说给君安听,拢翠是收不住君安的心的,早晚她会明白。
“帮姐一个忙。”君玉歆对君安说道。
“嗯,姐你说。”君安都不问是什么忙,便应承了下来,或许真的只有一家人才能这般信任。
“我知道你肯定有些狐朋狗友,帮我盯住这个叫九楼的,他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什么异常,都告诉我,再帮我看紧自在处的一个姑娘,木小树。”君玉歆说着,又加了一句,“这些事不要让大哥和爹知道。”
“没问题。”君安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你不问我为什么?”君玉歆忍不住问。
“姐你叫我做的事,我哪里要问什么?做好了就行。”君安乐呵呵说道。
君玉歆揉着君安的脑袋,揉得他梳得整齐的头发乱糟糟,真是个窝心的好弟弟!


第46章:遇倒霉货

阳光很好,初夏已至,荷花满塘。
君安近日除了如往常一般遛狗走鹰,胡作非为之外,还分了不少的心思帮君玉歆盯着九楼,可是九楼却没了动静。唯有去查九楼背景的人,得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
三教九流总有他们自己的法子和路子,或许上不得台面,但效果却要比许多正人君子的路子好得多,而君玉歆这个人,从来都不太在乎过程,结局令她满意,这就很好了。
君玉歆看着君安递上来的消息,深深叹息,看来这事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棘手一些,她想一个人做成,只怕是不可能了。
君玉歆在忙着想办法一步步接近自己目标时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索味寡淡,这大好的山水和开得正热烈的百花,总是要有人欣赏才美丽,于是她带着拢翠和长善出门赏花骑马。
路遇一倒霉货,横在路中间。
顾舒玄眉目慵懒,斜斜躺在路中间,闭目晒着太阳,旁边的红槿和木小树正伺候着他喝酒吃点心。
“我道是谁,这不是醉卧美人膝,横抱佳人腰的顾公子吗?”君玉歆嘲讽一声。
“哟,这不是相府那位瞎子千金吗?瞎子竟也能骑马?”顾舒玄睨了君玉歆一眼,故作糊涂,这些日子,君玉歆这个瞎子的外号已传遍远京京城,提起君玉歆或许大家都不认识,但说到京中的相府瞎子,便是三岁小儿也能说上个一二三来。
“你这人好生无礼,亏得小姐那日还救过你。”拢翠撅嘴,百般不喜这无理的顾公子,看着他好似温文尔雅,却实实在在是个说话专挑人痛处的恶毒之人。
“她不过是报我救过她的恩情罢了,如此细算下来,君小姐还欠我一个人情。”顾舒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负手而立,墨发随风轻扬,他的确是***倜傥的,那双似永远深情的桃花眼,也的确是能迷人眼花的。
君玉歆骑在马背上,微微松了肩头,望着他:“顾公子这是来讨人情债来了?”
“君小姐何不下马一叙,说不定这人情债我就替你一笔勾销了?”顾舒玄笑起来时,连湖边的荷花都暗了几分颜色。
拢翠不乐意,主仆三人难得出来散心,这大好风景尚未看够,何必看这使人糟心的顾舒玄?但长善却谨记着离诸的话,君玉歆太辛苦,最好还是有些美好的回忆。
所以她默不出声,抬头望天。
君玉歆看了看红槿妖娆的脸庞,丰满柔软的身躯,以及眼中不时滑过的厌恶和挑衅之色;又看了看可爱天真的木小树,她近日来似乎很疲惫,所以精神头不如往日好,眼下也有些乌青,连笑容也不再那么明媚喜人。
君玉歆动了动心思,下马与顾舒玄并肩沿湖边而行。
有不少出来赏花的千金小姐三两成群低声娇笑,也有不少来寻花的公子书生迫不及待地摇着折扇扮着风雅倜傥,两两相望,若是瞧对了眼,便能成就一段公子小姐的佳话,又或者生出一些苦命鸳鸯,谁家的小情怀都清清楚楚地倒映在这清澈如碧的湖水里,安然穿过的野鸭掠起一阵水波,荡漾的是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