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吓得一怔,齐齐收声,刚才的骚动被重新压下,在百里牧云身后的王伯瀚皱了皱眉头。
这一次的安静,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打破。那声音轰隆如大坝开闸,洪水滔天而至,震耳发馈。便是在此时,百里牧云横举起手中的长枪,脚步横垮,气吞山河:“全军出击!”
饮尽一碗壮行酒,并非上品的瓷碗在地上摔出视死如归的破裂声,尚未明白过来的士兵们跟快步前行,听从指挥未带任何辎重,只着了铁甲拿了武器,连原本准备好搭建浮桥的铁链也让他们一并弃下,只带了轻巧的木板…
几十万人来到河边,无一例外,脸上尽是震惊的神色,眼前所见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场面。脸色苍白者,难以置信者比比皆是,未等他们回过神,百里牧云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方,咆哮怒吼道:“玄乾男儿,随朕杀敌!”
那样的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场面,与安谧沉静的北清皇宫比起来,真是太喧嚣了。喧嚣的声音似乎自千万里外传来,扰得这里的人无法成眠。
长跪在佛像前,墨兮用尽平生最虔诚的信念求菩萨保佑,保佑那个今夜将冲上战场的男人平安无事,袅袅的香烟里,菩萨亘古不变的慈悲早已分不清是怜悯众生还是普渡众生。若她愿意普渡众生,众生无苦无疾无病无忧无妄,又何须再怜悯?
“你不是说他一定会赢,何必焚香拜佛,还是你根本不自信?”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陶泽,随处走走却也能不知不觉地走到墨兮的宫前,看她跪在**上,神色庄重,她若愿意将这样的用心交予半分出来给他,陶泽也不会与她走到如今这般极端的地步。
“我本想拜的是月老,多谢他赐予我一个像牧云那样优秀的郎君,成就一段好姻缘。无奈只有菩萨,便凑合着拜谢了。”注定是难眠夜,墨兮拜完三拜,起身对陶泽说道,全然不顾这样的话比世上最锋利的利箭还要让陶泽觉得穿心。
陶泽似乎已经习惯了墨兮的刻薄,除了眸光微黯,未再有其它的神色,只负手说道:“若今晚百里牧云死了呢?”
“我会随他而去。”想也未想,墨兮脱口而出,云淡风清里透着的坚定不移。
“你知道,你在我手中,是死不成的!”这才激怒了陶泽,他咬牙切齿说道,“我若不想你死,你以为你死得了吗?”
“你阻止得了我生命的终结,却阻止不了我心的死亡。”墨兮向前两步,看着他:“而他为了不让我死去,一定会赢着来接我。”
陶泽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快要抠进肉里。你看,这是多么狠心的女人啊,不留半条退路给自己,更不提留点活路给别人了。不愧是他曾经最优秀的影子,做事狠绝得比他这个主人有过之而不及。
“那你最好多拜几次菩萨。”容不得她伤感与怀旧,甚至容不得她细细回忆与百里牧云之间的点滴,陶泽用这样的方式逼着自己的目光,不得不重回他身上。
“我会的。”墨兮扬起双眸,不甘示弱。
陶泽的背影没进黯淡的月亮里,影子拉得很长。
墨兮的心这才沉下来,她当然知道陶泽不是在吓她。陶泽心思有多深,连她都触不及,既然陶泽敢让百里牧云来,就不会给百里牧云活着回去的机会。只是他到底布下了哪些局,无从得知。
几声乌鸦声响过,在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下更显寂寥与诡异,夜色两端的人们,被命运无情的牵在一起。许多年后,墨兮仍会想起这个战火点燃的夜晚,如果当时,所有的人都退后一步,是不是结局,会好得多…


第八十一章 遇公子瑾

那个漫长得似乎永不到头的夜晚,同一弯新月的两端下,各自铺陈着两处的哀愁。
站在河岸边的玄乾士兵们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原本安静流淌在护城河里的河水,温柔得像是母亲的手,春天的风,却在转眼间卷起巨大的漩涡,强烈的吸力带起巨大的风,站在岸边的人若不及时后退,便要被这股吸力吸进那不知通向何处的漩涡里。
未过太久,这条原本安静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没有人知道那些水消失在了何处,就像是凭空不见了一般。
唯一镇定的只有百里牧云,沉稳的骑在马上不动岿然如山,铁甲下他的脸绷紧,一个时辰过后,护城河里的水渐渐到底,露出淤泥和石头来,他看了一眼对岸黑乎乎的城墙,坊城今日倒是安静得怪异,连城门口的两个大灯笼都没点灯,若不风吹过那处呼啸声格外大,真要怀疑那座城是不是要平白不见了。
正想着护城河中的水也渐渐排干,透着火光隐约可见三条两两相隔五米的远的,手臂粗的铁链自这边连到了河对岸,浸了河水,在月光和火把下闪着寒光。突然原本一片漆黑的对岸亮起一片火光,火光的面积并不大,就几尺见方,但在窟窿一般的对岸,却是指明灯。
以百里牧云的眼力自然能看到,坊城城墙上刚才射出的几只冷箭,是上好的弓箭手才能在这样的黑暗中放箭,不由得心中微沉。
且见他高举手中的银枪,沉声喝道:“步兵持护盾护住前端两侧呈尖角之势,骑兵弃马铺木板,搭桥!”
这果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未经过半点事先演练,百里牧云手下的副将们却极快领悟了这位英明皇上的意图。经过短暂的骚乱,手持护盾的步兵率先走下河滩,盾牌连成一片,尤其是最前面的顶端位置,更是多人重叠,踩在淤泥里步子迈得艰难且缓慢,所幸百里牧云并不要求他们有多快的速度。
“朝着河对岸火光的方向,缓步前进!”百里牧云跳下马走进正在铺木板的骑兵里,十米宽的铁链上铺上木板,后面的士兵顺利跟上,缓缓推进的部队却是要渐渐抵达彼岸了。
箭雨便如期而至,密密麻麻的金属箭头扎在铁盾上,擦起刺眼的火花,还带着难闻的味道。叮叮铛铛地声音绝不悦耳,只会让人心中大乱,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被这箭雨活埋。步兵手中的盾牌相连得越发密实,死死抵抗来自敌军的冷箭。
一阵箭雨过后,坊城有了片刻的停歇,百里牧云也唤住大军停下步子,此时已过河三分之一,但不寻常的安静却让百里牧云的脸色更加严峻起来。
长久的等待里,似乎在考验谁的耐心比较好,大家都默契的不走出那一步,沉默间拼比的意志。百里牧云头盔下的双眼微眯,看着对面的坊城,他知道他们在等,等他靠得再近一点…
“皇上,只怕前方有诈啊。”王伯瀚看着对岸,担忧地说道。
“兵不厌诈,便看谁的用兵之道更诡异罢了。”百里牧云淡淡应道,自有一番成竹在胸的风范,王伯瀚便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在一边,望着对面死寂般的坊城,深深的担忧着。
坊城上一个年轻的士兵握着弓箭的手酸涩不堪,手腕一松,手中的利箭离弦而去,一声尖锐的“叮”地声响,划破这场太久持久的沉静。像是一个预兆,坊城火光大亮,弓箭手与投掷手在城墙上密集地站成一排,弓箭手手中的箭矢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像是一场流星雨,铺天盖地落下。
箭矢燃烧着的火油,遇风不易熄灭,而且箭矢前端还挂了一个小油囊,利箭落在盾牌上面,油囊破开,桐油流在盾牌上,顺势点热。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烫得他们握不住盾牌,差点便要丢盔弃甲。
不知对方的将领是个什么人,想出此等妙计,百里牧云倒真心想结识一番此人。
原本整齐的部队被这一场火雨冲得凌散,不少人丢下手中的武器和盾牌手忙脚乱的挡着火箭。百里牧云被人护着退后两步,看见脚上的泥浆,目光一沉:
“涂淤泥!”百里牧云一声长喝。
一个驴打滚,士后们连人带盾自淤泥中囫囵一圈,步子沉是沉了许久,但是对方的火箭却无法再对他们产生影响,原本散乱的部队很快重新布好阵列,只余滴滴嗒嗒地泥浆声落在木板上。
“冲!”百里牧云自人群中站起,手中的银枪格外显眼,气吞山河气势逼人,热血的士兵在他的带领下,全身的战斗血液都加速起来,紧随着他的脚步,握紧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冲向对面的城池,那三分之一的距离,他们用了短短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登陆上岸。
对面那位早先点起火光的英雄,却是不见了两日的常海。
“末将参见皇上!”
“起来!”百里牧云托住他的手臂,他轻微一颤,退开两步,“皇上,攻城吧!”
百里牧云点了下头,点了几员大将,一场攻城战便拉开…
坊城最大的天险便是那条护城河,没了那条护城河,要攻下一个小小的坊城,对兵强马壮的玄乾来说并非难事,所以这一场战事持续的时间并非太久。一直跟在百里牧云可是时间再短的战争也是由血肉堆成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百里牧云已记不清有多少人倒在他手下,那一身玄色的铠甲染了鲜血更添沉重,他如一尊杀神在敌军纵横开阖,大杀大进,至到他遇到现在眼前这个人。
北清国看来是铁了心要将百里牧云堵在坊城之外,所以陶泽派出了他最生意几个手下之一,公子瑾。
百里牧云在此之前并不认识公子瑾,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可是看到公子瑾一身长袍,从容在军中漫步的时候,他便知道,眼前这个人不简单。
果然,公子瑾没有令他失望,公子瑾说的第一句话是:不知皇上可惦记着墨兮姑娘?


第八十二章 败给了谁

天边被战火烧燃,声嘶力竭的呐喊似乎是要留住生命的力量,又似乎在为死去的灵魂送行。践踏而过的大都是北清国士兵的尸体,哪怕他们是以逸待劳的守方,在这场攻坚战中,注定会成为史官笔下的失败者。
坊城里的士兵出奇的多,全然不是当时在瞭望台上看到的那番冷清景象。好个示敌以弱,诱敌强攻,公子瑾果然想得周全,若百里牧云真的如搭建浮桥,强行渡河攻城,浮桥不足以支撑步兵盾牌竖起一面钢铁般的盾墙,只怕刚到河中央,便要全军覆没了。
“你不如先担心北清是否会亡国!”
百里牧云不为公子瑾的话所动,一杆长枪划破夜见,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就要横扫千军。他是念着墨兮不错,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拿墨兮做武器击败他。
公子瑾的声音却如同附骨之疽不能挥去,带着些微蛊惑的声音,似乎他人就在百里牧云身旁说话:“不知皇上可对墨兮姑娘与君无药的那段往事知道多少?说起来,那真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旧事呢。”
人都有劣根性,面对会中伤到自己的人或事总会选择性逃避。可是一旦发现这些事真的不再逼迫他面对的时候,他又会好奇那到底是些什么事,追寻事情前世今生,探索挠得他心痒痒的旧事。
这便是好奇心。
尤其是面对跟自己有关,跟自己所爱之人有关的旧事时,谁都想探究一番,哪怕自己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哪怕知道了那些旧事,也不会改变爱她的初衷。但到底会不会改变,只有时间和老天知道。
百里牧云不论如此骁勇善战,韬略过人,他终究只是凡人,有着凡人该有的好奇心。所以他停下手中的长枪,仍红缨无辜的飞舞,看着公子瑾,那眼神不言而喻,他想听下去。
公子瑾温和一笑,似乎是教书先生面对着一屋稚童般的温和,也不见他如何躲闪,却在千军万马中踱着步子慢慢走来:“说起来,当年若没有王上,墨兮只怕早已冻死街头或者沦落青楼。而后来若没有君无药,墨兮只怕也无法坚持着活到现在了。影子,的确是个可怕的存在呢。”
百里牧云定定地站在原处,并不答话,公子瑾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听说皇上很喜欢喝墨兮泡的茶,其实她泡茶的手法全是学自王上,有机会皇上该尝尝我国王上的手法。啊,对了,墨兮弹的那首思蜀,也是王上费尽心思才从蜀城寻到的谱子,又找了许多人重新还原,才有皇上你听到的那一曲天籁。”
说到此处,公子瑾侧头一笑,说:“如此说来,皇上你念想着墨兮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来自王上,这般想着,还真是可悲呀,皇上你与墨兮之间简直一无所有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百里牧云问道,他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再搅动,一阵阵密集的痛找不到出口却快要撕裂他的身体。
公子瑾已快要走到百里牧云眼前,口中回道:“我只想告诉皇上,墨兮这一生最平静与最动荡的日子都是我的主人给的,皇上你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场过客。当年竹林中的那段情,不管墨兮如此回避与抵触,终究烙下了无可替代的痕迹。即便是你,皇上,你也无法替代!那是当初支撑墨兮活下去的动力,那种贯彻心肺的力量,没有人能忘记!”
“你胡说!”百里牧云慌乱间吼一声,步子有些不稳,竟退后一步,没有被堪比天堑的护城河打败,没有被拼死求死的北清国士兵打败,百里牧云却败在了公子瑾寥寥数语上…
“我是否胡说,皇上比谁都清楚。想想墨兮当初在军帐中一发簪下去,为何只入体半寸,不伤我主人性命,皇上就知道了不是吗?啊,对了,听说墨兮将匕首埋入皇上您的身体的时候,可毫不留情,差点一刀毙命啊。”
公子瑾已经彻底走近了百里牧云,悠悠地话音也更加不急不慢…
不远处的常海并没有平日里的勇猛,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似乎放不开一般,再往他旁边看去却是一个娇小的身影,颇为彪悍,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直取敌方人头。只可惜身后时常空门大开,若不是有常海时时护着,早已不知中了多少刀。
“常海你快看皇兄!”原本全神贯注护着十一的常海听到声音,猛地一抬头便正好对上十一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刹那间脸上便烧起来,连连退开几步,磕着地上的尸体差点摔了一跤,十一强装镇定也不看他,他只好尴尬扭头看向百里牧云那方。
百里牧云的确反常,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敌方主将竟是毫无防范的样子,手中的长枪都有些松开,看上去分外诡异。
“常海我去看看皇兄怎么了。”十一心中一乱,情急之下便要冲过去,却被迎面而来的士兵挡住,她不得不停下步子先解决眼前的人,口中娇喝道:“常海你快去!”
“可是公主你…”常海不敢放十一一个人,有些犹豫。
“你什么你!快去啊,迟了本公主斩了你的头!”十一不由得大骂,却在骂完后有些愕然,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没有这样肆无忌惮过了?
常海眼眶一烫,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叹了声:“十一你回来了。”便拿起手中的长剑一路向百里牧云冲去。
若有人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常海与十一,王伯瀚,林木樨几个都被人不着痕迹的围住,那些攻击他们的人都像死士一般不惧一切的以身子围成墙,不让他们相会,更不让他们接近百里牧云…
没有等到常海杀出敌围冲到百里牧云身边,便看见他与公子瑾双双倒下的身子,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往后倒去,鲜红的血自百里牧云铠甲的缝隙中汩汩而出…
“皇上!”
“皇兄!”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嘈杂不去,渐渐模糊的眼前越来越多人的影子,唯独不见那抹曾经惊艳他半生岁月的鸿影。


第八十三章 百里昏迷

两军主帅的突然倒下,剩下拼的就是两军的素养及大将的能力,林木樨的才华便在此时展露无遗。放下酒坛与美女,拿起长刀的他,浑身散发着独特的气质,那种气质叫做大将之风。
“常海,公主你们二人带皇上先撤回营中,其它将士听我号令,直取中路,降者不杀,老弱妇孺不杀,凡抵抗者不留性命!”冷冽的气息全然不像平时的他,面对着这个突然振作起来的将军,大家甚至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林将军,皇上伤重,我们是不是先退步待皇上身体康复之后再做定夺?”王伯瀚似乎有些不满林木樨的自以为是,他一个成日只知惹事生非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此时号令三军?
“等皇上康复,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延误了战机你赔得起吗?”犀利的话语一如当初的林木樨才该有的态度,他说话总是不留情面,让人下不来台。
看他们二人气氛僵硬,十一站出来说道:“不如王伯瀚你护皇兄回去,常海留在此处,而且你略懂医术对皇兄也是好的,记得多带几个人以防有人半路偷袭!”
见十一思虑得如此周密,他们几人倒不好说什么了。王伯瀚闷闷地背起百里牧云在林木樨等人的开路中,往河对岸的营地飞快地跑去,毕竟…这可是皇上。
林木樨与常海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什么共同的意思,两人手中的兵器陡然锋利,比之刚才更为惨烈的战斗便拉开…
三日后。
北清国王宫中,陶泽远远便看见那只飞过来的白鸽,等它飞得近时,他脸上浅浅的笑意渐渐冷下来,向来洁白干净的羽毛上沾着一片血迹,早已暗红结痂,累极了的白鸽停在陶泽手上,尖嘴啄着他掌心的米粒。
陶泽一直等白鸽吃饱,抚了抚它并不顺滑的羽毛,半晌才从信筒中取出信纸来,不出他所料,那信纸也让鲜血染红,潦草的字迹可见成书仓促,这并不是公子瑾的风格。他向来沉稳,绝不会惊慌失措。
那逼得他写下如此潦草的一封信的原因,就只能是…他败了。
陶泽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慢慢铺开那张信纸,上面的情形是之前他所未曾预料到的。那诡异消失的河水,提前准备的铁链,都是他没有料到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他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这一仗正如墨兮说的,他输了…
“妹溪。”陶泽对着空处轻声唤道。
眨眼便见妹溪的身影闪现在前方的庭院中,她一眼便看见陶泽手中带血的信纸,脸色陡然惨白,看着陶泽的目光似乎是不能置信:“主人…”
“瑾他…殉职了。”陶泽亦有不忍,这对跟了他十多年的夫妻,与他自然也感情浓厚。于他而言,瑾如左臂。
妹溪颤抖着接过陶泽手中的血纸,眼泪潸然而下,却未哭出声,只怔怔地看着陶泽:“产人不是说,此战胜算是十成吗?为何会输?”
“我算错了。”陶泽闭眼,掩去眼中的悔意,淡淡说道。
“一句错了,我相公的命便没了。”妹溪失魂落魄地说道,却未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对陶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陶泽微微睁眼,细细探究着妹溪的神色,许久才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妹溪惨然一笑,攥着那一纸薄薄的绝笔信,终于泣不成声:“墨兮什么也没说,只问我一句,可为自己所爱的人活过?如今细想,我们夫妻二人,从来都是为主人你而活的。”妹溪说罢,默然低头行礼恭敬说道:“属下告退。”
陶泽看着妹溪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飞扬着的雪花里,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血迹斑斑落地皑皑白雪上,恰似素雪红梅。
拖着步子来到墨兮的舒心阁,她正调着琵琶弦,前些天她似乎翻出了许久之前写下的谱子,这两天一直在弹曲,琵琶声声若泣,却没有一丝情意为了他。
“你说对了,他赢了。”他靠在墨兮对面的软椅中,一瞬不瞬地看着墨兮,似乎要看透她不喜不怒的面相下,藏了一颗多硬的心。
“叮——”琵琶响起一个清脆的音符,竟然带着…雀跃的意思。
“你是如何知道瑾去了坊城?”陶泽不得不好奇,她足不出户如何得知外界的消息,如何…勾动妹溪的心思。
墨兮放下手中的琵琶,这才抬眼看他:“这很难看出吗?以前妹溪不管在我这里守到多晚都会回她自己的住处,可是她这些日子已经连续宿在我这里许多天了,而且心思重重,尤其是这两天更是魂不守舍。以前监守我这舒心阁的是公子瑾,可是这些日子却换成了纳兰落雪,能让纳兰公子舍得放下守在你身边的理由,只能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接替公子瑾,我说得对吗?”
说罢,墨兮忽然一笑,支着下巴靠着旁边的案几上,看上去竟有些俏皮的意思:“看你的神色还有问话的语气,只怕公子瑾已遭了不测吧?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可怎么向妹溪交代?”
陶泽看着墨兮,久久未说话,这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啊,聪明,睿智,仅凭蛛丝蚂迹便能推测出整个大局,只可惜这个他倾心培育的人,心里住了另了一个人:“你说的全都对,除了百里牧云身受重伤之外。”
墨兮脸上的笑意便僵硬着碎掉,陶泽的话却如影而来:“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若有不测,也是情理之中。”
“你做了什么!”墨兮厉声问道,不安的恐慌揪住她的心脏,她知道陶泽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这绝佳的机会,重伤中的百里牧云…是他最好的下手机会。影子的那些暗杀手段她见识过,不是人多就能守得住的。
“当然是杀了他,留这么一个让人夜不能寐的对手在世上,可不是我的作风。”此刻的陶泽便是当年的主人,一张薄唇里风淡云清的谈论着他人的生死,似乎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