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十天,他竟然收到了陶泽送来的“喜帖”,扬言请他参加与墨兮的婚事!他好心思好计谋,这样一封奏折竟是用千里马一路不停十万火急地送进宫来,并且已对全天下宣布此事,不顾天下如何看他将要迎娶一个谋害上一任北清国主的罪妇。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向自己宣布墨兮的拥有权!
“林木樨,朕要你亲率三十万精兵开赴廊城,等朕号令!”百里牧云只觉胸中一口郁气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强压着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不可遏制的恨意。
“皇上,请三思啊!”林木樨听到百里牧云这话,便知他是要出兵北清了,连连磕头望皇上能深思。
“你要抗旨不成?”百里牧云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轰”地一声,无辜承受了百里牧云怒火的紫檀木应声而裂。百里牧云赤红的眼看着分外瘆人,林木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失去理智,没有半点冷静可言。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时机未到。”硬着头皮,林木樨说道,心已提到嗓子眼,这样顶撞圣上,若皇上真发起怒来要砍了他的头,他也无话可说。
“时机未到…”百里牧云微眯起眼,危险如同就要冲出牢笼的野兽,阴冷地声音低声问道:“是不是一定要墨兮与陶泽成了婚,那才算时机成熟?”
“皇上…”林木樨不敢再多说,只能呐呐,却实在应不下领兵之事。他并不是不愿意出兵攻打北清,做为武将,他最大的梦想便是驰聘沙场,可是如此出师无名的仗,不好打,打不下。而且玄乾还并没有做好一举拿下北清的准备,此时出兵,胜算不大,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皇上言重了,林木樨只是觉得军中粮草也未筹集,此去北清国,只怕路途遥远,各种辎重补给亦是难事。且北清国冰天雪地,军中的冬服也未下来,此时,的确不是好时机。”到底是花镜缘老辣,不急不徐缓缓几句话,却是巧妙地避开了百里牧云的雷区,说得合情合理。
“这些事朕不管,朕要你们在十天之内整肃大军,前往廊城。若有怠慢,按军法处置!”百里牧云像是彻底失去的理智,只一心想攻去北清国,救回墨兮,所有一切其它的潜在危险都被他自行忽略。
“皇上!”花镜缘一声悲呼,眼中有泪花闪烁,难道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江山,真的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于一旦吗?而他完全没有半点阻止之力,不由悲从中来,失声喊道:“臣自您五岁起侍候在您身边,忍辱负重,如今终掌大权。臣一心只想帮皇上打一个太平盛世出来,若时机恰当,即使皇上不说,臣也愿肝脑涂地为皇上马前卒,攻城掠地,壮我玄乾!只是皇上,此时绝非是最好的时机!皇上请三思啊!”
“呯呯呯”地磕头声,花镜缘额头撞在地上,不过几下便青紫起一大片,老泪纵横。双鬓似乎在一刹那间花白,原来他眼角也有了皱纹,微微佝偻的后背,他已不再年轻。百里牧云心中一揪,连忙扭过头不去看他,口却漠然无情地说道:
“来人啊,将花镜缘拖下去,关入天牢,不得朕允任何不得靠近!”
“皇上若要关花镜缘,那么连着奴婢也一起关进去吧。”上官绾绾推开一直拦着她的小太监,朴素的衣衫,简单的发髻未着珠饰,哪怕百里牧云已是腾飞起的真龙天子,她却仍过着简朴的生活。此时她傲然而立在满室狼藉中,无惧地望着百里牧云。
百里牧云突然一阵心乱,咬了咬牙,手掌猛地一挥:“朕成全你们!”又大声唤着门外的侍卫:“将他们二人给朕统统关起来!”
“皇上,那是义父和绾姨啊,皇上你真的忍心将他们关进天牢吗?皇上他们是为了您好,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林木樨是真的急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皇上会亲自将他们关进天牢,当年为了皇上倾尽所有心血的老花与绾姨,便在转眼间沦为了罪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把这两个罪人带下去!”百里牧云怒吼道,驾着花镜缘与上官绾绾的两个侍卫吓得一惊,差点站不稳,口中低声道了句“得罪了,花将军。”便驾起他们二人往天牢走去。
何人不知,当年的花镜缘是何等的风光,皇上身边最红最得力的人物,风云莫测,由至高到至低,不过都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罢了。
伴君如伴虎,最难测莫过于帝王心,哪能盼着天家记恩情…
“皇上,花镜缘他们或许只是暂时未想开,臣,臣去劝劝他们。”一直跪在一旁未发一语的王伯瀚说道。
“劝什么!两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你先退下替朕打点出兵一事!”百里牧云说道,余怒未消,语气仍是很冲,王伯瀚连忙叩首退下。
第七十四章 您只能赢
跪在地上的林木樨头发都有些散乱,背也直不起,坐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百里牧云,眼关这个陌生的皇帝,再也不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了。而是生杀予夺只在一念间,为了一个女人要颠覆整个世界的疯子,狂魔。
他连说话都觉得无力,或许当年,真的跟错人了,认命般说道:“皇上也是打算将我也关进天牢吗?如果是,请把罪臣与义父关在一起,好歹有个伴,黄泉路上不寂寞。”
百里牧云从未觉得这般疲惫,撑着这副身子连挪动一个步子都难比登天,走到林木樨面前,慢慢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片,割破了手指,沾着血在地上慢慢比划着什么…
“你若应了朕领后出廊城,朕不杀你!”百里牧云一边在地上写着什么,一边口中大声说道。
林木樨灰败的眸子中渐渐有了光芒,身子却哆嗦起来,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仿乎看见了什么极难相信的事情,咽了口唾沫才能放开嗓子说道:“臣若不应,皇上能奈臣何?”
百里牧云在地上比划得越来越快,口中狠狠说道:“你若不应,朕明日便斩了花镜缘与上官绾绾的脑袋!”
“皇上你…臣,十日内定带兵出城,前往廊城!”林木樨的声音有气无力,听上去挫败无力之极…
待得林木樨也退了大殿,从里间的帘子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摇头叹息的游乐,一个是抱着琵琶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的珥玉。
“皇上,此举…太过伤人了。”游乐一袭白衫,站在碎瓷片碎纸页间,满目悲悯。
“朕知道,但哪里有那么多选择。”百里牧云仍坐在地上,手指头上的血却怎么也停不下,伤口割得太深,一时半会儿怕是止不了血了。
“奴婢替主子谢过皇上!”珥玉放下琵琶深深一拜,这可怜的丫头什么都不懂,但却知道百里牧云此时为了墨兮,只怕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知道什么,快起来吧。”百里牧云苦笑,想不到走到这一步,对他说一声谢的竟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
游乐笑道:“这倒是个忠心的好丫头,看来墨兮的确不错,连一个丫头都愿意为了她不要命。”
珥玉脸颊滚烫,红霞飞面,只低着头帮百里牧云清理着手上的伤口,半点不敢看游乐。百里牧云见过多少痴女儿,一眼便看出珥玉的心思,无奈眼下,却真的不是好时候。
“此次,是你去还是朕去?”百里牧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示意珥玉退下,与游乐说道。
“皇上觉得呢?”游乐不问反答。
百里牧云一怔,看着他不由得摇头自叹:“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不过朕想亲自前去,并非只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哦?还有另外的内情?”游乐微一皱眉,不由得问道。
“陶泽他设下这么大的局,无非是想引朕入局罢了,朕若不亲自前去,这局,摆不开。”百里牧云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像是藏了一整个星河在里面,无人看得清他在思量着什么。
“皇上明知这是他布下的局,又何以身犯险呢?”游乐不解。
“我…不能再让墨兮寒心了。”百里牧云的声音便突然温柔了下来,问世间多少痴儿女,连满腔的疲惫也驱得干干净净,只要一想到千万时之外那个人还等着他,便不会觉得苦。
游乐虽有些不解,但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倩影,只觉得奇怪,摇头只道自己又在瞎想些什么,旋即说道:“前些日子陶泽轻松制服了闯进北清王宫的陶赫,只怕此人心思比我们想象的更深,皇上此去,还要多加小心。”
“陶赫只是一个幌子罢了,朕担心的是,朕并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底牌。战者,知己知彼方是上策。”百里牧云随意翻了翻手边几本幸存的奏折,上面却都是些无用的信息。
游乐低头想了一会儿,踌躇了一下才说:“其实说不定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此人只怕无法将消息送出来。”
“谁?”
“墨兮。”游乐侃侃而谈:“从表面上来看,陶泽此次突然向全天下诏告要迎娶墨兮,是想逼得皇上您阵脚大乱。但是若结合了北清国宫变一事来看,他一定是担心他布的局被人揭穿,不得不提前将此事进行。否则臣相信,他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毕竟…毕竟他也钟情于墨兮姑娘。”
游乐的话让百里牧云不得不再三沉思,陶泽倾心于墨兮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必定不愿墨兮再恨他,也不愿再伤害墨兮。但是显然如此仓促地宣告他与墨兮的婚事,墨兮是决不会肯的。那么逼迫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原因,只有一个,墨兮掌握了他什么秘密,他不得不再次利用墨兮将一切计划提前。
甚至,为了防止墨兮将这秘密送出来,他说不定已将墨兮软禁了!
想到此处,百里牧云更觉得坐不住,恨不得此时就能出兵才好。有什么冲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来,何必总是处处为难墨兮,伤害墨兮。
明明是想要保护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而毫无办法!这种窝囊的感觉,他受够了!
“恕臣直言,若皇上您此次真的要亲自前往,最好…带上珥玉。”游乐突然说道。
“为何?”
“她能帮皇上您静心。”游乐笑道,这样的百里牧云的确太不冷静了,只要墨兮有着些微风吹草动,他便心智大乱。这在兵家上是大忌,游乐要留在朝中稳定朝堂,只好想着一切可能办法,帮忙尽量减少百里牧云心乱的可能。而珥玉的琵琶曲与墨兮有七成相似,帮着百里牧云定定心,倒还是有用的。
“游乐,你说朕此次做得对吗?”百里牧云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金色琉璃瓦问道。
“您是皇上,您没有错的权利。”游乐的话,总是太直接,又看着百里牧云,认真道:“哪怕真的错了,您也要错着赢到底,您只能赢!”
第七十五章 罪恶迎娶
游乐从乾元殿出来时,夜幕已经拉上,秋天的天空格外湛蓝,闪烁的群星熠熠生辉,他望着天上的寒星,陡觉得冷。这座金雕玉砌的皇宫里,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里面却不知藏了多少污垢,真要掀开那层遮羞布了,到底又会是谁的颜面不保?
“游先生。”一个微有些羞怯的声音自走廊的转角处传来,珥玉抱着一件白色的披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珥玉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游乐问道。
“我在此处等先生。”珥玉脸上的红晕煞是可人,只是有些昏暗的夜色下却是看不出的。
“等我做什么?”游乐不由问道。
“等您…等您…”珥玉呐呐了半天却说不出心中所想的话,几次在喉咙间打了个转却又咽了下去,半天才说道:“我想问问您,皇上这次真的能将主子带回来吗?”
游乐不禁笑开,所有人都快忙晕了头,只有她还是单纯地念着最初的愿望,倒真是纯洁得很:“皇上天姿英明,定能将你主子救回来的,你不必担心。”
“嗯,珥玉相信您。”珥玉一激动,话也便脱口而出。
于是游乐便好笑道:“你信我做甚,该信皇上才是。”又道:“此处风大,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罢,便要往宫外走去。
“游先生,您等等。”珥玉见他要走,也急了起来,连步走过去,将手中的披风塞进游乐手中,头快要埋到脖子里去,只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说道:“夜里风大,这个给先生御寒。”话音都未落,便转身跑开了。
游乐拿着手中的披风,上好的织锦针脚绵密,里面还贴心的夹了一层棉,握着手中极是暖和,不管珥玉在宫中身份如何特别,得到这样一块料子只怕都费了不少的心思。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竟觉得手中的披风说不出的沉重,看着远远跑开的娇小的身影,在月色下格外引人怜惜。
抖开披风,系在身上,暖意便裹紧了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突然便起了涟漪,这一次他的嘴角发自内心的往上翘起,捏住披风一角,细细摩挲,或许待一切待大局定下来,也是时候说一门亲事了…
同样的月色下,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是明月不解人忧愁。
北清国王宫里,墨兮连原本可以自由活动的几个地方都被禁了足,被关在舒心阁,半步不得出。
对面坐着的陶泽,不知是月色的原因还是其它,他脸色比之以往似乎更加苍白了些,可执着的目光却也比以往更加笃定。
“怎么王上是怕我再寻死吗?”墨兮靠在床榻上,毫无血色的脸上昭示着她的身体并不好,腕间绑着雪白的纱布,并在此之前刚经历了一场蛊虫之痛。这一次她连赶走陶泽的力气也没有,任由他活生生看着自己全部的软弱与无助。
她很想坚强,忍住不痛喊出声,只是终归抵不过那样钻心刮骨的痛,一次次的死去活来,她早该明白,这痛,注定要伴随她至死。
“嫁给我,有这么难吗?你宁愿死,也不肯与我在一起吗?”陶泽的声音有些破碎,他知道这只是一场赌局,他知道他必定会输,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是设局人,通晓一切却不能通晓这噬心的痛原来这么狠绝。
“对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墨兮嘲笑道,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撕破了脸皮了,她连伪装都不用了。有多恨他,他不是一早就该知道吗?
“你莫非真的不知,我是真心想娶你?”陶泽眼眶涩得厉害,灼得他疼。
“可惜我已是有夫之妇,早在一年多前,我就已经嫁给了玄乾皇帝百里牧云,是他的妃子,沿袭本名赐号墨,贵为墨贵妃。说起来,你见到我还要给我下跪尊本宫一声墨贵妃!”墨兮的话,句句如刀锋,没于肌肤,看不见,疼却无处不在。
陶泽忽然笑起来,笑得诡异莫测:“你在我手中,永远只能是我的影子,我的墨兮,如今,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的王后。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给你的枷锁和桎梏,你,永远是我的人!”
当爱而不得的痛到了巅峰,人会疯狂,宁愿用尽伤尽她的方法,也只求留她在身边。陶泽已经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了,只要能留住她,哪怕毁天灭地,哪怕她恨他入骨,他也在所不惜!墨兮,别想从他手中逃走!
墨兮说不出话来,只咬着唇,任眼前的景物渐渐被泪水模糊,却倔强着不肯掉下泪,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样的人面前哭!她突然恨自己,当初那一发簪刺入他心脏时,为何单单留了三分力,未将整根发簪刺进,送他早些归西!留他现在折磨禁锢自己,还要连累别人!
那日她被陶泽一掌击昏,醒来时便已在舒心阁中,然后便从高处看见整个王宫都在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与红绸挂得满宫都是。在白雪中,那样的红色格外扎眼,刺得人眼睛发痛。像是一滩滩染开的血渍,带着绝望的气息环绕了她,她茫然无助地嚎啕大哭!
犹记得,她与百里牧云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他大婚时,也是这样的红色铺天盖地,想要燃烧烬一切悲伤,却不知燃烧过后只留下惨白的灰烬。
然后,陶泽告诉她,他将在十二月二十八,迎娶她,永结秦晋之好!
墨兮比任何人都明白,陶泽娶她的原因是什么,只可惜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将知道的情报传回玄乾,叫百里牧云千万不要来救她。这是一个那么明显的圈套,可她知道百里牧云一定会往里跳。
她宁愿自尽,也不愿拖累任何人,更不能成为陶泽打败百里牧云的武器,只可惜她刚割破手腕,妹溪他们便从暗处走出来止住了她的血,治好了她的伤,还正好赶上看遍了她因为蛊虫之痛而狼狈不堪的样子。
陶泽再一次用行动告诉了她,什么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第七十六章 选择残忍【偶尔爆更】
陶泽握着手中的蓖子细细地替她梳着发,铜镜里的她消瘦如柴,深陷的眼窝了无神彩,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原本丰盈的双唇也干枯起来,她如同行尸走肉。
外面的鹅毛飞雪已停,冰棱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几束光透着窗子照进来,正好照在铜镜上,晃得人眼前一片刺白,墨兮自然的抬手去挡。陶泽便说:“将窗子关起来,王妃受不得风寒。”
他讲话越来越有气势,看他坐在这个北清国国君的位置上,坐得极是舒服并得心应手。又拿过一件狐裘给墨兮披上,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墨兮,你真的好美。”
墨兮连眼都不愿抬一下,完全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听不看外面的世界如何纷乱,她已放弃了挣扎。或者说,她的挣扎已失去了作用。倒不如安静等着命运行走的轨迹,哪管这命运将要把她带去哪里。
陶泽见她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心底微微抽痛,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妆台上的一副暖玉耳坠给她戴上,月牙色滴水状的耳坠衬得墨兮肤如凝脂。陶泽说道:“你的凤冠霞帔已经做好,不管百里牧云给过你什么,他终究未能给你一场像样的婚宴。而我将是八抬大轿将你风风光光娶进宫,我为王你便为后。”
墨兮藏在袖子下的双手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握紧,他怎么会知道,百里牧云给她的虽只有区区一张合欢庚帖,短短八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任何奢华无边的婚事。
默然闭眼,她嘴角含起笑意,脑中全是当年百里牧云的音容笑语,再不想任何烦心事。
陶泽看她如此,便知她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扳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呼着气说道:“百里牧云已经到了廊城,想来不日便会向北清国进攻,我倒想知道他没有粮草没有御寒的衣物棉被,怎么敌得过我北清以逸待劳的精兵?”
果然,只要一提到百里牧云有危险,墨兮便会从她的世界里惊醒过来,陶泽毫不留情地击碎着墨兮自己构造着的另一个世界,用现实的残酷逼她清醒地活着。他要娶的是一个会哭会笑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哪怕,她对他冷嘲热讽,恶言相向也是好的啊…
“他不会输的。”墨兮许久没有说话,喉间有些发干,而许久不开口突然说出的话,却是向着百里牧云,却不知有多有伤陶泽的心。
“何以见得?”陶泽先是一愣,似乎不能相信刚才说话的是墨兮,可是回味过墨兮话里的意思,却是心酸得无以复加。她展笑颜是为了他,她开口说话是为了他,她哭她闹她疯狂都是为了他,却…没有半点是为了自己。
“因为他是牧云啊,他从来不会输的,像我,就是他赢的你的。”墨兮大大眼睛泛起一点点光,那种光看得让人心碎,竟然是幸福的意味。
陶泽猛地握紧她的双臂,手臂像是嵌进她的身体里,低吼道:“你从来都不是赌注,谈何输赢?”
“每一场阴谋都是一场豪赌,很显然,你当初送我进皇宫,就是赌我一定不会变心,很可惜君无药输给了牧云,你赌输了。”墨兮的浅笑像是沙漠里的一弯月牙泉,那样沁人心脾,却让陶泽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而这一次,你同样也不会赢。”
墨兮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赌的了,她只剩下信念。既然百里牧云真的决定入局,就只能相信他一定能赢,不然,她真的不知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而陶泽,将墨兮送进宫,是他永远无法正视的痛。他,终于为这场痛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松开墨兮,他虚浮的步子踩在地毯上,脸上的苦笑怎么也化不开,一步错步步错,他已错得不能回头,就看错到底之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眼前的屋子开始打转,他脚下一软,“咚”地一声跌倒在墨兮背后。
墨兮坐得笔直的身子连最细微的挪动都没有,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听见身后的人晕倒在地,她硬着一颗心,再不敢有半分柔软,再不敢对任何人感恩。因为一旦柔软,她必定要再次承受难以估计的灾难,那灾难来自于良心的折磨,于是她宁愿选择残忍。
纳兰落雪冲进来,扶起陶泽的身子,擦去他嘴角乌黑的血迹,解下身上外袍盖在陶泽身上,对着墨兮的背影说道:“墨姑娘真是在下见过的最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