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陶泽洗了两只杯子,烫了水,过了香,并排放好,提起茶壶微微倾斜,一泓清香透绿的茶水便顺着壶嘴滑出优美的弧线。
“今日陶赫有些异常,险些…”公子瑾话不敢多说,他毕竟与纳兰落雪不同,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茶杯里的水刚好倒满,陶泽一收茶壶,自己饮了一杯,另一杯公子瑾却是不会自己上前拿的。谁都知道,,主人煮茶向来准备两只茶杯,另一只却从不给任何人,似乎在永远为谁留着一样。以前他们不知道,现在却是明白,那只茶杯是墨兮的。
“险些怎么了?”陶泽喉头微冷,嗯,定是这茶的原因。
“险些对墨兮姑娘做出不轨之事来。”公子瑾硬着头皮说道。果然他话音一落,陶泽手上的那只茶杯应声碎成碎片,连带着眼中也划上了狠戾。
“他若敢,你便直接废了他!”陶泽松开手掌,手心里的碎片掉在地上,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主人既然不想墨兮姑娘受苦,为何不接她回来?”公子瑾问道。他的确不明白,既然主人要每日每夜派人在那千悠轩外守着保护着墨兮,为何当初要将她送给陶赫?绝不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交换条件。
“她不能回来,至少现在不能。”陶泽说着抚上胸口,半年前她那一发簪刺醒了他全部隐藏沉淀的爱意,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经这么重要,自己已经无比害怕失去她。但,谁的命运是可以自己写下的呢?
他只能等,等到最后那天,与她携手笑看风雨。
公子瑾知道主人这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也不再多问,静静退下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竹林,低声纳闷道:“这片竹林瞧着好眼熟。”


第三十五章 风情万种

公子瑾低声纳闷的话,却在陶泽心上拉开一刀口子,于是所有的回忆漫天漫地涌来,他站在回忆里手忙脚乱抓不住任何一个碎片。
这片竹林与当年在玄乾国邺京城郊那片寒竹林如此相似,没有人知道陶泽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些竹子养活,又在这里建了茅屋,平日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来。他躲在这里面,煮茶,看书,假装那人就在对面弹着琵琶软软唤着:“无药,我弹得好不好?”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真正的轻松下来。
“墨兮,等我,不用多久,我便还是你的君无药。”那声音小得有如蚊音,像是诉说着最隐秘的故事,连风都不能听了去,只有自己能知道,能品尝。
月光穿过竹林,地上暗影憧憧,摇晃着不安与暗潮,几阵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陶泽抬眼看着竹林上方的那片天空,湛蓝如洗,月朗星疏,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陶赫与陶泽各种携带家眷入宫侍疾,只是这家眷颇是有趣。陶赫带的是身份卑下玄乾国送的女人墨兮,而陶泽带的是纳兰落雪与妹溪公子瑾夫妻。
这本不合宫规制度,但是一个快死的国主连命都快没了,又哪里还谈得起宫规呢?反正这王宫将来不是属于陶泽的就是陶赫的。只是为了不撕破脸面罢了,明着里如今的北清国仍是陶审辑的国君,暗中谁不知把持整个北清国的是这二位世子?
之所以还留着陶审辑,无非是这二位世子还尚未分出个高下来,需要要这么个人偶维系着表面的平和,让子民们不必看到太过血腥的厮杀与夺位。
这就是国储之争,残酷无情,亲情在一国之主的诱惑前,实在卑微得可怜。
墨兮已经很久未曾认真打扮过了,今日一大早陶赫便带了人来给她换衣梳妆,细细打扮,那样标致的人儿,素面朝天之里便是天人之姿,刻意雕琢之下更是风光难掩。
陶赫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在她光滑的脸上反复摩挲,享受着这如丝般的触感,心中暗叹玄乾国那皇帝真是好命,竟能坐拥这样的美人儿那么久。墨兮厌恶地拍开他的手,别过头去,毫不遮掩的嫌弃他。
“放心,只要你听话,本世子不会像二弟那么残忍给你种蛊的。”陶赫收回半空中的手,捻了捻手指,似在回味她的肌肤。
墨兮一开始并不知道陶赫要她做什么,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却瞬间猜出个八九分来。这样打扮,无非又是要勾引什么人吧?看来她最大的作用还是这张脸啊,不由得冷笑一声,陶赫还以为自己会做那以色侍人的事吗?
“不必这样看着本世子,若我二弟真的心疼你,你自然无恙。”陶赫阴险地说道,墨兮却不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露在外面的半个肩膀,肌肤如玉,火红的纹身疯狂绽放,长发挽起飞天髻凭添妩媚,修长的脖子如高贵的天鹅,若隐若现的轻纱根本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子,甚至可见里面小小的亵衣。每行一步,轻纱摆动,一截白晢圆润的小腿便滑了出来。
陶泽看到墨兮时微微愣住,继而眉头微皱,目中藏着火色,陶赫他是故意的,让墨兮穿得如此暴露。
这样大胆暴露的穿着,让四周的侍卫马夫,甚至陶泽身后的纳兰等人都低下头去回避若,唯有陶赫赤裸的眼神流转在墨兮胸前的丰盈和臀部的挺翘之上,满意地看着陶泽明明愠怒却拼命克制的神色。
别人或许看不出他这个二弟克制的怒火,但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知根知底,他眉角微微一跳,他便知他是什么情绪。
墨兮转头看到君无药,不,那是陶泽,莫名的恨意汹涌而起,原本静若死水的心因为仇恨掀起惊天巨Lang,连看着陶泽的眼睛都被仇恨充盈。
陶泽心底骤然生痛,看着墨兮仇视的眼神分外无力,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淡淡转身朝着陶赫拱手,微垂着首:“大哥先请。”
陶赫笑了一笑,带着墨兮径直往王宫走去,陶泽领人紧随其后,从后面可见墨兮身子绷得笔直似乎在剧烈压抑着什么似的。陶泽此时才敢流露出一些心疼怜惜的神色,他是不愿墨兮再受苦的啊,只是…只是时机未到。
北清国的王宫比不得玄乾国的富丽堂皇,大气磅礴,也没有那种巍峨,更没有那份沉重肃穆得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吞山河之势。这个王宫,一如精致的北清国,处处透着灵巧的心思,雕栏砌玉,小桥流水,精致好看。
一行人穿过回廊,绕过台榭,墨兮仿乎回到了玄乾国的皇宫,也是这相似的重重回廊与楼台,只是这里凛冽的寒风无时不提醒着她,她与玄乾国那个人离得有多远,隔千山,离万水,望穿秋水不得见。
一阵丝竹声唤回墨兮的思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这王宫的后殿,朱漆大门,高柱盘蛟,空气中飘荡得熏人的脂粉香。打磨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透着莹润的光泽。丝竹声便是由这间颇是华丽的屋子里传出,还有不少舞姬纤腰毕显,袒胸露ru的跳着极具风情的胡旋舞。
“参见父王。”陶泽与陶赫两人齐声叩拜。
墨兮抬头,那高坐之上的王上陶审辑却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重症将死,反而气色红润,只是虚肿得厉害,眼周的青色和发乌的嘴唇一看便知纵欲过度。想来也只有陶赫与陶泽联手,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这个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左拥右抱的王上,快要病死了。
显然陶审辑对他们也颇是懒得搭理,只随意一摆手让他们两入席,免得搅了他看舞曲儿的雅兴。墨兮记得陶审辑年轻时,玄乾国先皇曾率兵攻打过北清国,当年先皇勇猛无双,一路降服了不少周边小国,唯有北清国一直久未攻下。
到最后先皇因痛失爱妃,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收兵只令他们臣服。想来能抵抗得住先皇的陶审辑,当年也是极有才华的人。却不想年近五十,却受制于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也算是可悲了。
墨兮正揣着心思的时候,忽听得陶赫起身说道:
“父王,今日儿臣给你送来一个佳人。”


第三十六 牵涉极广

玄乾国已是透着夏季的炎热,挂在柳梢的蝉没精打采的鸣着,荷塘里的荷叶连成一片碧绿的清凉,嫣红的荷花亭亭玉立在圆叶之上,早有蜻蜓立上头。荷叶下面的锦鲤来回穿梭,无比快活。
带着荷香的清风一直送着凉爽送进乾元殿,花镜缘站在御桌旁边目光忧虑,看着认真批阅奏折连头也不抬的皇上,着实心疼。绾姨端着一碗荷叶粥从内殿走出来,清香飘满整个大殿,那粥透着喜人的浅绿色,一看便是清凉下火的佳物。
花镜缘看到上官绾绾过来,拱手对百里牧云说道:“皇上,您已经一宿没睡了,要不先歇会儿喝碗粥吧。”
百里牧云手一伸,掌心向上在半空,上官绾绾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将粥碗放在他手心上,看他一口喝尽,只怕连喝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个什么味道都不知道。接过空碗,上官绾绾使了个眼色示意花镜缘跟出来。
“皇上再这么下去,只怕真的熬不住了。”上官绾绾无不担忧地说道。
“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又有办法呢?他这样一日只睡两个时辰,吃得又少,脸上瘦得连骨头都看得见了。”花镜缘负手,与上官绾绾走在林荫小道,夏天里难得有这样的凉爽的地方,连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很多。
“谁能想得到,那墨…那姑娘对皇上竟有这么大的影响?”上官绾绾叹道。
“想当年你发觉不对,给她吃那避孕的药丸,倒是做对了。”原来当初虽后宫残酷,但百里牧云对墨兮仍是抱了一丝期房,期房她能怀上龙种,故而本是要上官绾绾将那避子丸拿去扔掉,哪知上官绾绾觉得墨兮太过聪明,又绝非容易控制之辈,不愿冒险,还是让墨兮吃了下去。
“其实如果她真的对皇上无意,自己也不会愿意怀上子嗣的,这些事我们都不过是在空想。”花镜缘说,他与上官绾绾不同,上官绾绾只在后宫中见识了墨兮的聪明与智慧,而花镜缘却是在前线看到了墨兮的睿智与手段,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从一开始,他们就小觑了她。
“说起这个,前些日子珥玉又托人带话给我,说有事要求见皇上,这丫头倒是一片忠心,只是…唉…”上官绾绾坐在凉亭的石凳上,靠在桌沿,珥玉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自皇上从廊城回来,大开杀戒,着令林木樨与王伯瀚彻查玄乾可疑之人,第一个查的地方便是国都邺京!影子虽已撤走了大量人手,但关键之处的几个暗子却仍保留着,这一次可谓是被百里牧云连根拔起。
陶赫交给百里牧云一份花名册,上面记载着影子的藏身之所,以及各城主要的联系人,还有他们常用的联络方式,再凭着林木樨多年的经验,要顺藤摸瓜并不是难事,这其中有高官厚实禄的朝中大官,有声名显赫的商界巨贾,还有一些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普通百姓,细查之下,竟足足有上百之数,这才仅仅是邺京而已。
而这些人中,金子心自然难以逃脱。
许是经历了墨兮的背叛,百里牧云对金子心的身份被揭露,已经不怎么起波澜,所以那日她被绑了来跪在百里牧云脚下,百里牧云只微微抬了眼,淡淡说道:“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这一候便是半年之久,整整半年金子心都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没有任何其它的命令。而其它那些人,无一不是没收家产,凌迟处死,家人充宫为奴等下场。唯有金子心,像是被忘记了似的。而与金子心作伴的只有一个人,珥玉。
珥玉之前是墨兮的贴身侍女,墨兮出事之后,虽碍于国威不能四处宣扬,但对一个小小的宫女以制裁却是不引人注目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珥玉与金子心被关在一人牢房里,但两人整整半年,没有说过几句话,只彼此警惕地看着对方。应该说,珥玉警惕害怕着金子心。
珥玉求遍了天牢里的狱卒,求他们让传个话,让上官绾绾来天牢一次,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可是每一次这些都只是嫌弃地踹开她:“好个不知死活的贱妇,脑袋都要丢了,还想着攀附!”
上官绾绾在宫中颇有地位,在百里牧云彻底掌权之后,他便将整个皇宫的杂事交给她打理,这本是大内太监总管的事,但之前花镜缘这大内总管已是不可能再穿回太监服了,只好让上官绾绾来接手。她极是出色,不过短短数月,整个皇宫都重新焕发了活力,不再有往日里那阴沉沉的压抑。
所以,那些看守牢房的狱卒只当珥玉是要替自己地求情,巴结上官绾绾放了她,却不知,她是真的有一腔的话的要说。
花镜缘看着上官绾绾柳眉微敛,郁结不已,伸出双手在她肩上捏了起来,力道刚好,不轻不重,似乎他已这样做了很多次了一样。上官绾绾微微一愣,他们已多久未曾这般亲昵过了?好像快十多年了吧,自那年入宫伊始,他们二人都真正明白了什么是身不由己。
“老花。”上官绾绾唤道,花镜缘的双手突然一滞,有多少年没听到她这样叫自己了?那样那个年芳十八,娇嫩水灵的绾儿,如此已徐娘半老,他们错过了多少光阴和年华?
“绾儿?”花镜缘滞住的手,重新捏动,一下一下,情意饱满,低头看着青丝藏白发,莫明心酸。
“寻个机会将那珥玉放出来吧,挺好的姑娘。”上官绾绾说道,她对珥玉还是极喜欢的,当年在永寿宫一起服侍尚还是贵妃的墨兮时,她那股子机灵劲儿,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想到此处,更加不忍那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就白白搭了一条命进去。
“难啊,你也知道皇上现在连看见永寿宫都绕着走,哪里还敢问他放人?”
上官绾绾听了,只心底一叹。


第三十七章 天牢珥玉

玄乾国的天牢中关的都是罪大恶极必死之人,常年阴暗潮湿,到处都是腐臭的味道,不时可见四处乱窜的老鼠蟑螂,恶臭的泥水顺着墙壁和地面上的缝隙慢慢蠕动,说不出的恶心。
金子心与珥玉一身白色粗布囚服上面大大的“囚”字分外扎眼,蓬头垢面再看不出当年的风采,两人各待一边,金子心盘膝而坐,闭目运功吐纳,反正身份已被拆穿再伪装着也没了意思,不如调养下气息。而珥玉,小小的身子蜷着稻草上,默默的抽泣着流着眼泪。
“你在为自己跟错了主子难过吗?”金子心睁眼站起来,看着那边躺着的珥玉说道。
珥玉并不理她。
“墨兮的确不是个好主子。”金子心叹了一声,墨兮怎么会是好主子?
“你胡说!”珥玉像受了什么刺激,猛地站起来,太久未见天日未吃稻米的身子有些虚弱,站起来时有些站站立不稳,却大着声音说道:“贵妃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是我自己没本事!”
“你还叫她墨贵妃?”金子心有些凄然,她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墨贵妃,此时的她,只怕也是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吧。
“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最好最好的贵妃娘娘,不像你!”珥玉骂道。
“我,我怎么了?”金子心反问一句。
“你…你反正不是好人!”珥玉心里突然慌了起来,当时在雪地里,她只听了只言片语去,只知道墨兮身份极不寻常,而金子心也是这次因为墨兮才入狱的,虽知她们之间定是有什么牵连,却不知那水到底有多深,竟一时窒住,不敢再说什么。只怕说错一句,又会对墨兮不利。
金子心没有心思深究她的话,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坐回角落里,想着自己的心思,也不再管珥玉。
她入狱是因为身份暴露,不用想也知道是皇上知道了影子的存在,那墨兮必然逃脱不了。此次回来,无一人敢提起墨兮的名字,甚至连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花镜缘等人也不敢,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再联想前些日子有传闻玄乾送了一绝色女子给北清国世子,那绝色女子必然是墨兮了。天下间除了她,还有谁当得起绝色二字?又还有谁,能以一女子之身换五城十郡?
以皇帝的性格怎么舍得送墨兮给他人,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肉,别人连说一句都说不得,能让他亲手送出的,只能是墨兮主动要求。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底杀死皇帝的心,让他放手。
墨兮啊,我是真的不如你。从来都不如你,你对自己的狠,天下无几人能及。金子心想着。
旁人或许看不明白,但金子心对百里牧云一片情深,怎么会不晓得,若不是因为当年自己与墨兮多有纠葛,又怎能活到现在,前些日子关在两边牢笼里的人,无一不是被处死,只有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她不会相信这是皇帝念在一片旧情,留她一条贱命。是皇上舍不得,舍不得这宫中最后与墨兮有关的一点人和事,都被彻底湮灭。
珥玉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杀了就杀了,就算是杀错了,以他九五之尊的身份,错杀一两人又何损他的英名?无非是还依然念着墨兮罢了,只是这念头,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吧?所以才将她们关在这牢中既不杀又不问。
不曾想,哪怕墨兮已不知生死如何,下落如何,自己这些人还承蒙着她的恩情。
百里牧云正批阅着奏章,外面的月亮早已爬上来,蜡烛已燃了过半,爆了一声又一声烛花。烛光有些暗了,百里牧云叫了两声“老花”想让他挑一下灯,却发现旁边没有人。又闻外面有人在窃窃私语,便大声唤道:“外面是何人?”
紧接着,花镜缘便带林木樨走了进来,禀道:“皇上,林木樨他们似乎寻到些什么东西,但如今天色已晚,皇上您早该歇下了…”
“让林木樨说。”百里牧云打断花镜缘变相着劝他早些睡下的意思,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捏了捏了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林木樨。
林木樨一脸的憔悴,胡子拉渣,眼窝深陷,但眼里却透着精亮的光,看上去兴奋至极:“启禀皇上,臣几人领命四处搜查贼人同党下落,根除窝点,不想竟有意思外获,保证皇上看了会喜欢。”
百里牧云对他这个“贼人”的用词莫名不喜,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端了杯茶掩饰着自己的不悦,说道:“什么收获?”
许是发现了百里牧云的不悦,但这并不影响林木樨的激动之情,只改了个口继续说道:“臣等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些人的老巢!”
百里牧云饮茶的姿势便被打断,生生停在嘴边的杯子再不进分毫。影子的老巢,那便是…她的老巢了吧?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训练出像她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真是想见识一番呢。嗯,当然不会承认胸口莫名又隐隐作痛是因为爱,当然只能是恨,必须只能是恨。
轻轻放下茶杯,百里牧云看了一眼外面的月光,惨白惨白的,还有几只乌鸦飞过,只听他说:“时候还早,我们去看看。”
花镜缘心底叹息声快要连在一片,这已是三更天了,哪里还早?能让皇上沉不住气的,永远只会是那个女人啊。
“臣遵旨!”林木樨领旨退下去备马,动作麻利。花镜缘实在不知到底是什么能让林木樨这般兴奋,他不是这般轻浮的人。
月光下一行轻骑无声地奔驰在古道上,两边在夜色中黑影憧憧的杨树纷纷倒退,他们一直出了城门,到了城郊,过了村庄,直到最后到了鲜少有人涉足的寒竹林。
那林中的一阙竹屋分外显眼,虽简单却精致,屋檐上的一串风铃随着夜风吹动,发出悦耳的声音,那里灯火通明,想来是王伯瀚等人提前守在这里。
走进屋去,简单的几样事物,一目了然,不过茶几一把,茶杯几只,书桌一张,书柜一个,看上面的灰尘,已许久没有人住人了。
而后,百里牧云看到了书桌上的一纸芙蓉色的信笺,上面细细的字迹写着:“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他见过无数次,称赞过无数次,甚至那上面的话,也曾令他心醉不已。如今却只剩下心碎!
“你带朕来,就为了看这个?”百里牧云阴着脸,狠狠将手中的信笺揉成碎片!
当然百里牧云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墨兮那日从皇宫里逃出来,在这里昏倒为公子瑾妹溪二人所救时,思念他百里牧云写下的两句话…


第三十八章 人间地狱

想来,这就是林木樨急着要带皇上来这里的原因了,让皇上伤得更深。花镜缘想着,只是林木樨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在皇上心里,墨兮已是入骨之血,早与皇上相融在骨子里,要彻底断了墨兮,除非先自去半条命。
王伯瀚知道此时不是玩笑之际,皇上看到那信笺就够了。连忙止住还要再说话的林木樨,只说了一句:“皇上请随臣来”便从书柜上抽了一本书下来,后面有一个机关,按下去旋转,书柜竟向两边打开。
花镜缘连忙挡在百里牧云身前,唯恐有什么机关暗器一类,一连骂着王伯瀚不知深浅,行事不考虑周全。百里牧云推开一片忠心的花镜缘,向前一步,看向那后面,后面露出一条幽深的小路来。黝黑黝黑的,并不能看清路。
着人多点了几只火把一路顺着这条通道往里走,先是一处长长的斜坡,足有数百级台阶。走到台阶之后便弯曲着看不到头的小道。通道顶部还滴答着水滴,在寂静的通道里听得格外清晰。对于这样的甬道百里牧云并不陌生,他的皇宫之下便是四通八达的甬道,但比这要干燥得多,想必这里是某处湖泊或者河流的附近。
一直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几人想象中的机关暗器并没有出现,一直到最后走到头,推开门,走进这神秘的影子老巢时,扑面而来的景像让人众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