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有了三日的狂欢相聚时间。
戊字班掰着手指头算,也就八个人,三个将进藏书楼,留下五个总得有个安排。所以学院里又有了一项很人性化的规定,七子定出之后,余下的人便不需再上课,三日后下山去。
三日间鱼非池已不记得被拉去灌了多少酒,从戊字班喝到甲字班,商向暖拉着鱼非池一杯又一杯,笑了一回又一回,醉倒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鱼非池不得一次次找来韬轲把她背回去。
石凤岐便每次都在边上等,等着鱼非池喝醉,等了一天又一天,她也不见醉,当真是让人心生伤感。
到这最后一日,狂欢至死。
仅存的六十弟子放下了隔阂与仇恨,在演武场上纵情高歌,举杯同乐。
鱼非池被灌得七荤八素,躲在商葚背后死也不敢再沾半滴沾,任由谁来找她都装死,商葚也是仗义,牢牢地将鱼非池护在身后,替她回绝了一众“不怀好意”的人。
叶藏搭着石凤岐的肩,万分遗憾:“石师兄啊,未能看到你把非池师妹追到手,是我在这学院里最大的憾事。”
“滚!”石凤岐骂一声,难道他就不遗憾么,他遗憾了快一年多了,也没遗憾出什么用来。
叶藏大笑,招呼着瞿如,拖着石凤岐走:“你啊,还是跟我们来喝吧,非池师妹今日是不会再饮半滴酒了的。”
豆豆紧挨在鱼非池身边,小声地说:“非池师妹,我觉得…不太对劲。”
鱼非池知她一向有着趋吉避凶的神奇技能,装醉的她也小声说:“怎么啦?”
“你不觉得…今日司业一个也不见吗?”豆豆温柔的眼睛望望四周,“就连艾司业也不在,非池师妹…”
鱼非池猛地睁开眼,满目寒光。
刚刚还在狂欢的众人瞬间静寂,握着酒盏站在原处,与他们一动不动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眼中突然升起的癫狂与炽热。
场中只余七人神色迷惑!
突然听得瞿如一声高喊:“戊字班,守住他们!”
“发生了什么?”不止鱼非池不解,石凤岐与迟归也不解,但看着场上众人刚刚还在狂欢的眼神变狠毒,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瞿如几人迅速靠拢,戊字班八人背靠背挨在一起,将不会武功的鱼非池,豆豆及朝妍围在中间,兵器齐出,对着外面。
除开无为七子,其余的弟子像是疯了一般,对七子发起了攻击,而戊字班这处无为七子中有三席之位,引得杀机不断。
“到底怎么了!”石凤岐掀翻一个冲过来的人,大声质问着。
但没有人有时间回他的问题,这满场的杀机来得太快,快到让人难以做出最正确地反应。
瞿如手中的长剑一凛,亮起寒光,来不及回答石凤岐的问题,冷静地看着四周,他们这处是受攻击最多的,这样的围攻让他想起了幼年时见过的战场杀伐,他跟随着他的主帅父亲出战,他父亲身边也总是有无数的人攻上来。
熟悉的感觉燃起了他身上的血,便使他于热血翻涌中寻到冷静的沉着,如同大将一般下令:“守住此处,不得分散!”
旁人不知晓他为何突然气势浑然,但此时听他声音便觉得应听他号令,如同过往一般,力往一处使。
他们且战且退,鱼非池纵目四望,赫然发现,所有受攻击的人,都是无为七子!
第二百一十章 逃生
就算喝醉了的人,此时也酒醒了一大半,石凤岐与瞿如两人生生劈出一方稍显安静的地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瞿如脸上带血,目光沉凝如同一把寒冰:“我们刚刚得到秘音传话,一个时辰内,今日谁杀了无为七子,便可夺得七子之位!”
鱼非池听了,低头抿嘴苦笑,想起了艾幼微那句话,他说:杀吧,非池丫头,不杀人你们是无法活着走出这里的。
果真如此啊。
谁都知道,成七子,天下盛名尽在掌中。
不成七子,不过是芸芸众生,平庸一世。
来这里的人,谁不是抱着成就天下霸业的心思的,谁不是想一鸣惊人立于须弥大陆顶端的,现在他们有了最后的机会,又怎会不尽全力抓住?
鱼非池悲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些人为了七子之位浴血搏杀,看他们宁死也要再拼一把,莫名觉得无趣,无趣极了。
韬轲与商向暖两人向戊字班靠拢,韬轲对石凤岐说:“靠单打独斗是撑不过一个时辰,一起!”
石凤岐点头,这个时候场上敌我已经分得很明白了,真正愿意帮着守护七子平安的人不多,除了推心置腹交友的那几个。
“师妹别怕,师姐我虽然不想你日后去祸害我商夷国,但此时却不容别人先伤你。”商向暖手中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短刀,冲着鱼非池嫣然一笑。
“向暖师姐…”
“别说话,自己当心点。”商向暖打断她,专注地看着前方来人。
第二个向鱼非池他们靠拢的人却不是无为七子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音弥生,这位跟鱼非池并列第六,有过一场辩论的音师兄并没有趁此机会下狠手,重夺第六位置,相反他帮着鱼非池一行抵御外敌。
“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该死在此处。”音弥生清雅一笑,在这血光纷飞的地方依旧是淡淡的模样,未有太多悲喜露在外头,就连眼神也很是悠然的模样。
“她不会去南燕的!”石凤岐果断地横在他面前,他一个南燕国世子对七子示好,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拉拢了!
音弥生越过他身躯看了一眼鱼非池,轻声笑道:“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的事情会是怎么样呢?”
容不得两人多打嘴仗,外面的杀机才是他们首要解决的。
苏于婳与初止也很是明智地选择了戊字班这个小团体,毕竟他们往日里几乎低调到尘埃中,不会有像戊字班几人那般团结的伙伴保护他们,作为无为七子的他们,想要活命,只能选择此处。
至于窦士君,窦士君并无他法,当七子中有六人都在一处了的时候,他不可能再选择落单。
这是鱼非池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苏于婳,未见得有多漂亮,中人之上,但那一双眼睛使人难忘,鱼非池一生未见过,如此无情冷漠的双眼。
于是场中情势便越发明朗,中间是以戊字班为首的十几人,外面是包围着他们的几十人,不怕戊字班这一众人武功有多高强,光是车轮战,便足够磨人。
一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一场午睡的时光,说短也不短,一场杀戮久不止息。
鱼非池这个无为七子像个废人一般被众人守护在中间,偶尔溅来的血迹洒在她脸上,她抹来一看,只有苦笑。
有时候她都不明白,平淡地过一生,庸俗地过一生,真的那么令人不耻吗?手执权柄,号令天下,真的那么令人向往吗?
人力有穷时,当是他们几个要自己杀出去并不难,但是要护住鱼非池她们三个不会武功的,便极不易,你永远无法料到那些刁钻的暗箭会从何处钻出来,也想象不到他们会有多少层出不穷的手段与毒物。
就像没人能想象得到,这些人的野心有多大。
瞿如的中剑是一个极其糟糕的信号,他在这里的武功大概可与韬轲持平,而且本就适合这种群攻,使他中剑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商葚,有一刀自商葚耳后穿来,刀锋一偏,要取商葚首级。
瞿如拉过商葚却来不及抬手挡那一刀,一刀穿透琵琶骨,血流如注。
“将他拉到后面!”石凤岐止住瞿如的血,对商葚喊了一声。
商葚扛着瞿如来到受保护的中间位置,鱼非池迅速撕开他衣袍,又将袍子撕成布条,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看着商葚惨白如纸的脸,鱼非池说:“是我拖累你们了!”
“师妹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戊字班,向来齐心协力的,不是吗?”商葚不自觉地握紧了瞿如的手掌,僵硬而惨白的脸上艰难地浮出一个笑,像是要安慰鱼非池一般。
鱼非池低下头来,似是低语一般:“瞿如师兄,商葚师姐,你们不想要这七子之位吗?”
瞿如猛地抬头看着鱼非池:“非池师妹这是哪里话?”
“所以你看…”鱼非池的声音高昂起来,对着上空,她知道,司业们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看着他们直面同门相残,看着这里血流成河,由极致狂欢走向极致癫狂,她高声地呐喊:“艾司业,你看啊!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们这破七子之位,不是所有人都有心要争盛世浮名!不是所有人,都丧心病狂!”
“你看啊!人心,终不像你们想象之脏!”
她的声音很高,在这厮杀正烈的修罗场上传开,传到了隐于黑夜的司业们耳中,艾幼微握着酒囊微微一笑:“是啊,人心终不如我们想象之脏,丫头,那只是在戊字班而已。”
只是在戊字班而已。
在别的地方,不是这样。
在别的地方,赌的是命,搏的是名。
老教看看更漏,轻声地说:“还有两柱香的时间,你说他们撑得住吗?”
“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他们一根毫毛!”艾幼微冷笑一声。
“这与院长意思不符啊。”
“有种他跳出来自己杀人,没种就好好窝在那破楼里,他真以为,世事尽在他掌握?”
“小艾艾,你变了。”
艾幼微不说话,他的确是变了,他带出了整整三届学子,他早就见惯了学院的作风,也习惯了手下弟子终会死上无数这种事,他对鬼夫子的话从来信服,从来没有生过半分疑心。
可是三届学子啊,到今年足足三十八年了,整整九十人,他到现在只得场中八人,其余的八十二人悉数尽亡,那是他的弟子,他朝夕相处百加呵护的天之骄子,只留下了这八个。
他是做不了副院长的,副院长要杀的人更多,他连这八十二人都命都背不住,如今背得住八百二十条?
他开始怀疑,鬼夫子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他所做的这一切,在他有生之年是否真的能看到结果?
最大的希望便是鱼非池与石凤岐,是戊字班,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容许戊字班死伤殆尽,绝对不想还要去再教下一届弟子,也绝对无法再承受一次弟子三十人尽数亡命的事实。
他累了,教不动了。
所以,他手掌一挥,碎了那走得极慢的更漏,走出了黑暗中,走进了演武场。
他走近了那被逼得越来越紧的戊字班,一手一个拍开正向他们挥刀舞剑的人,玄色的袍子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威严过,沉凝如重墨,穿于一众白袍中。
而后他站定在他最宝贝的这群弟子跟前,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一个时辰到,无人取得七子性命,你等下山吧。”
站在光与暗交汇处的一胖一瘦两位院长一对望:“明明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呢,这家伙。”
“哪里有?我看时辰也到了。”
“嗯,我刚才看错了。”
场中弟子经此番厮杀,除开戊字班处这一堆人,还余十二人。
十二人眼中布满不甘心与疯狂,他们拼到了此刻,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如何甘愿罢休?
不肯罢休便要拼命,然只见艾幼微手掌一挥,便将他们扇去老远,邋遢而猥琐的脸上尽是怒色:“听不明白?”
“凭什么?我们哪里差过他们七人!鱼非池近乎只交了一张白卷,迟归历年来尽是倒数第一,他们有何资格占据七子之位?司业不公,学院不公!”他们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质问也是有理有据的。
艾幼微却说:“天底下到处都是不公的事,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又有何资格再立于此处?”
“既然你们承认学院有意偏帮,那就不要怪我等弟子不顾师徒之情!”
“哦?来让本司业看看,你们这两年都学到了什么。”艾幼微双臂一展,宽大的袖子鼓动,一阵狂风,卷起了地上数把兵嚣,横立于半空,兵器尖刃直直对准了不服愤怒的弟子。
他双臂刚欲振动,引着那些兵器往前,却被老教老授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架住了他两手,他们说:“够了!再闹下去,鬼夫子真不会放过你了!”
又转头看向那些既不甘又惊恐的弟子:“收拾行礼,即刻下山,你们也算是从学院中完成了学业了!”
那时天已大亮,横于半空的兵器叮叮咣咣掉在地上,艾幼微甩开两位院长的手,偏头对着身后一群人闷声道:“半个时辰后,七子于藏书楼前待命!无关人等,今日下山!”
第二百一十一章 鬼夫子
半个时辰后,藏书楼前站着一排排司业,就连艾幼微今日都换了干净的衣服,一天到晚趿着的鞋子也穿好,乱七八糟的头发与胡子也梳理好,神色肃穆地站在台阶下,那一排玄衣看着颇具气势,很是骇人。
这便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心计最深的一群人啊。
入选七子的七人悉数到场,身上的衣袍和脸上还带着昨日的血,站在薄雾金光下,站在三月花丛中,站在巍峨高耸的藏书楼前,在经历了昨日的厮杀后,脸上只有沉重,并无欣喜。
“着服!”胖胖的老教院长一声沉喝,那声音竟似要穿透云层,直上九天一般的威势。
七位司业手拖玉盘,玉盘上各呈一件白衣,与普通的学院弟子服不同之处在于,这套白衣的中衣各有颜色,不再是纯白如雪,颜色分七,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托至七人前列开。
窦士君着赤服,迟归着紫服,中间各人依序着衣。
鱼非池看着眼前这一件中衣为蓝色的学子服,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有几分厌恶,为她着衣的人是艾幼微,他在学院里威望颇高,这种小事本轮不到他亲自上场,可他实在太喜欢鱼非池这丫头了,自发前来。
不顾鱼非池脸上的轻微厌恶不喜,他自是笑着都抖开那一件湛蓝色的衣服,替鱼非池细细穿上,再为她披上白色的外袍,领口与袖子,还有袍子的下沿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蓝色的领边,领边上赤着金线刺绣的图腾,很好看的颜色,很衬她肤色。
艾幼微替她理了理衣领,目光慈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眼中满是欣慰,这死丫头一天到晚尽惹她生气,可是看着她将步入藏书楼,却依然为她高兴,艾幼微伸手捏了捏鱼非池的脸:“死丫头,司业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可是鱼非池却别过头,躲开了他的手,她无法在刚刚经历一场司业们的阴谋后,又心安理得地接受司业的关爱,瞿如现在还身负重伤,生死未知,她却要来这里接受学院最高的荣誉。
她做不到假装看不懂司业们的打算,也做不到状若无事。
艾幼微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来,悄然掩在袖下,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死丫头脾气臭,他一贯知道的。
他只是退开,七司业皆退开,回到司业们的列队中。
而后见学院司业三十七,手掀玄袍,扬起清风,三十七人齐齐落跪,沉默无声!
此举惊得七子迅速避开,连连上前扶起各司业,他们不过是弟子,岂敢受司业这一拜?
“艾司业!”
本是还有着气甚至有着恨的鱼非池,连忙搀着艾幼微的胳膊拉他起来,开什么玩笑,平日里骂归骂,吵归吵,就算他们终日坑自己算计自己,可是她在内心何曾不是把艾幼微当成自己最敬爱的师辈了?
哪怕昨日之事对他有怪有怨,可又如何能受他这双膝一屈?
艾幼微低着头,再不多话,甚至闭上了双眼。
“院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赶紧起来!”石凤岐他们也扶着两位院长,这两老者在下山的时候,虽然坑过他们,但也是为他们好,怎能受他一跪?
七弟子正手忙脚乱地要把他们平日里骂得狠的司业们扶起来,藏书楼的大门却无人推而自开,传来了鬼夫子浑厚有力的声音:“你们贵为无为七子,当受天下人敬拜,他们日后便为你等下人,受此一拜,理所当然,进来吧。”
“去吧,七子。”艾幼微拍了拍鱼非池的手背,不再叫她“丫头”。
鱼非池抬头看着这并不陌生的藏书楼,她是唯一一个敢自由出入这里,走上五楼的人,往日里也来过,今日却半晌挪不动步子。
是不是成为无为七子,便与过往要斩断情义?
连司业们,也不再是当初的司业。
无由来的,一股悲凉的感觉漫上了鱼非池心头,她突然,很想逃。
“进来!”鬼夫子一声高喝,竟使此处卷起大风,后方似再无退路,鱼非池连倒退半步都走不动。
不止他,就算是武功高强的石凤岐与韬轲,都再动不得半步,只能往前,好像从此没有半分退路。
他们会武功,便知道,这是何等厉害的功夫,在鬼夫子面前,他们甚至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力气,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不容有丝毫抗拒!
鱼非池眼睑微颤,握了下手,第一个大步流星走进了藏书楼。
藏书楼很大,空旷宽敞,林立的书架上藏着无数的典籍,安然地摆放着,中间是曲折来回的楼梯,顺着楼梯一路往上,鱼非池直奔五楼。
她站在五楼的门前,看在地上那个又积了些灰尘的木鱼,弯腰捡起它,狠狠地砸在地上,像是恨不得把它砸烂一般,隔着门她质问着鬼夫子:“为什么要安排最后这样一场试炼?为什么!”
鬼夫子浑厚的声音自门后缓慢传来:“你不是知道吗?”
“鬼夫子,能定天下的人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不是冷血残暴的人,不对是对至亲至爱的朋友都能痛下杀手的人!”鱼非池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嗓间压抑着发出来,向来平静的双眼也盈满怒火。
“那你说,该是什么样的人?”鬼夫子不喜不怒,只是平淡地反问。
“关我屁事!你要定天下,你自己出山随便择一国辅佐便是,何苦要拿这么多的人命当儿戏,何苦要等上这百余年?鬼夫子,你心如蛇蝎恶毒!”
鬼夫子有一晌没有说话,其他几人也赶上了楼,听得鱼非池对鬼夫子这般怒骂不免惴惴,谁也不知鬼夫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如此喝骂也不知是不是会惹得一怒之下再做出什么事来。
六人立在鱼非池身后,纷纷不敢言说什么。
过了有一会儿,大家都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那扇普通无奇的门打开,众人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什么。
“在这儿呢,低头。”除了鱼非池,另六人低头看。
一个身着白袍…只有成人腰高的…怪人。
说他是怪人,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如同六七岁孩子一般的脸,皮肤光滑红润,质感细腻如同婴儿一般,却发须皆白,就连眉毛都白了,眉毛很长,眉尾一直垂到了脸下。
小老头儿抬着头看了看这七人,看到鱼非池时皱皱鼻子哼一声翻个白眼,望回这六人道:“长得还不错,进来吧。”
除了鱼非池是见过鬼夫子的,其他六人从未知晓过鬼夫子真容,此番得见,如同见鬼!
这跟传说中的道骨仙风的高人模样不符合啊,说好的世外仙人呢?说好的皓首苍颜呢?
几人跟着他走进这学院中最神秘的五楼门后,屋中十分凌乱,到处都是画了奇怪符文写着古怪话术的字纸,潦草无比,散落一地,石凤岐一脚不小心踩着一纸张,小老儿他立时跳起来打他:“不要碰老朽东西!”
这一掌看似普通无奇,却拍得石凤岐胸口一震,涌了一口血在嘴里,咬住了唇才没给震出来。
其余几人立刻停步,不敢再碰到半点这屋子里的东西。
鱼非池见了,冷笑一声,胡乱踩着步子挑着鬼夫子这些宝贝一通乱踩,搅个稀烂,气得鬼夫子连连跳脚挥起了巴掌就要朝鱼非池拍去,石凤岐见势不好,这一巴掌自己都受不住,就别说鱼非池那干巴巴的身子,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反正死不了,连忙挡在了鱼非池跟前。
鬼夫子的巴掌迟迟未落,石凤岐睁开眼睛看,见迟归一把抱住了鬼夫子,跟抱个孩子似的,把他抱得两脚离地三尺高,嘴里喊着:“不准打我小师姐!”
鬼夫子…虎躯一震,震飞了迟归,拍开了石凤岐,绊倒了鱼非池,气急败坏道:“鱼非池,你赔老朽七宿图!”
“我赔你大爷!今日瞿如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鬼夫子,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楼,我让你装神弄鬼!”鱼非池一边踩一边骂!
鬼夫子神色一愣:“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
鱼非池气得快要炸了不一直是为这件事吗?鬼夫子的重点到底在哪里?!
鬼夫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袍子,走到屋中案后跪坐下,双手交叠放于膝上,好一副“我是高人”的样子:“无为七子,过来拜见老朽。”
六子纷纷落跪,鱼非池冷嗤一声,懒得搭理。
鬼夫子便手点茶水打在她膝盖上,生逼得她跪好。
他眼皮耷拉着,一副高人的模样,颐气指使:“老朽知道你们七人疑惑昨晚之事,今日便替你们解惑。自古成大事,皆是豪杰之辈,胸怀能容海,计谋能织网,心肠,也当如刀。若今日你们不能对自己同窗故人下手,明日也就不配称霸须弥,因为…”
鬼夫子停了一下,抬起眼皮,扫过这七人,无由来让人背后一寒,听得他说:“因为你们学成后,终将各寻明主,以完成一统天下之霸业,那么你们之间势必会有人沦为他人手下败将,今日好友,来年或许便是死敌,七国争霸,无心慈手软之说。昨夜只不过是个测试,你们若不能活着从那众弟子手中走出来,也不妨早些死了干净,免得浪费老朽一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