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赵珍珠入职那一天,楚峥嵘也在公司。
人事部的助理带着赵珍珠在公司里走一圈认识各个部门的同事,看到楚峥嵘的办公室门开着,她脸色一僵,小声叮嘱赵珍珠在公司要规规矩矩做人、洁身自好,里面这个楚经理只手遮天、不学无术,成天不练脑袋只练肌肉,是公司里最不好惹的人物。
她带着赵珍珠就站在经理办公室门口,却并不走进去,只远远地跟楚峥嵘打招呼:“楚经理,这是公司新入职的赵珍珠,在行政部上班。”
“赵珍珠?”楚峥嵘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念着她的名字。
他对赵珍珠是许愿的事有所耳闻,不过对于细节并不清楚。他自己本身就有一堆花边新闻缠身了,所以也没时间向邵曦晨详询这些八卦。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话少得可怜。
助理看着他那张轻佻的娃娃脸和身上毫不匹配的肌肉,心里直犯恶心。反正使命已达,她以眼神示意赵珍珠赶快和她一起走。
“等等。这份文件我签了,你拿走吧。”楚峥嵘拿起桌上的文件夹。
助理毕恭毕敬地走进去,刚拿住文件夹,楚峥嵘却不肯松手,反而往回一收。助理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跌进他怀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楚峥嵘得意地笑着,像是在扶助理起来,可助理越是挣扎着起来,就越是被他拉进怀里。
助理憋红了脸:“楚经理,不用您帮忙,我自己有手有脚。”
“开个玩笑嘛!别的女职员可不像你这么小心眼呢。拿去吧!”楚峥嵘把文件夹递给她,助理气呼呼地转身,楚峥嵘却诡笑了一下,轻拍一记她的翘臀。
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赵珍珠面前调戏其他女生,而且明知道赵珍珠和他的妻子邵曦晨是闺密。赵珍珠倒吸一口冷气,这才知道邵曦晨在楚家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
助理抱着文件夹匆匆跑出去,看到等在门口的赵珍珠,她吸吸鼻子,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刚刚让你在公司好好做人、洁身自好了吧?楚经理早就结婚了,但公司里还是有一两个贪慕虚荣的女孩和他关系不清不楚的。”
助理说到这儿,忽而噤声,原来楚峥嵘也已经走出办公室,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
“赵珍珠,走!”他钩钩手指,率先走在前面。
助理对赵珍珠的印象不错,不忍她羊入虎口,咬咬牙站出来,为她开脱:“楚经理,什么事?赵珍珠她刚来,办理离职的同事还没和她把工作交接清楚,你现在带她出去,工作怎么办?”
“缅甸的供货商来了,我带她出去应酬一下。别人远道而来,我尽地主之谊,为他们接风洗尘总没错吧?”
“可她对工作不熟悉,可能做不好。”
“她不来,你来?”楚峥嵘哂笑一声,助理退后一步,她也并不是那么无私的一个人。“况且,你是经理还是我是经理?”
他改为靠近赵珍珠,盯着她的脸,呼出的气扑到她冰凉的鼻尖上:“何况,我相信,她在逢场作戏这方面实力非凡。”
等楚峥嵘带着赵珍珠离开,助理还在原地苦苦思考:“什么意思啊?什么逢场作戏?”
楚峥嵘早已没开当初那辆大红色的捷豹跑车了,他换车的速度和他换女人的速度成正比。
一路上,赵珍珠都保持沉默,而楚峥嵘则享受着飙车的快感,也没去烦她。
当他们来到高塔会所的包间时,玉商搂着女孩,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说话时舌头打结:“楚经理,你…你来了?这次我们送的货是黑冰水墨画种,特别适合你们开发男士佩玉的市场。”说完这句话,之后的谈话就再也没有涉及生意,纯粹是寻欢作乐。
因为有赵珍珠在这儿,所以楚峥嵘并没有叫女孩陪他。玉商好酒,赵珍珠接连被灌了好几杯红酒,头晕乎乎的,想着这是上班第一天,也没敢起身告辞,只是中途溜去洗手间稍作休息。
她步履蹒跚,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到洗手间的标识就冲进去,对着洁白的瓷盆干呕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醒自己,然后从镜子里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不是方蓝调又是谁?
“色狼!”她尖叫道,没想到他仪表堂堂,却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竟然还闯进了女士洗手间。
方蓝调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门牌上的烟斗标识,然后一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靠着门。
赵珍珠窘迫不已地逃出洗手间,回包间连喝了几杯冰水才恢复冷静。
方蓝调见她刚刚在洗手间吐得厉害,有点不放心,心道他帮她觅良医养身子,她自己倒是得劲儿糟蹋自己的身体,想了想就跟在后面,看着她进了2013房。他蹙眉推开旁边的2014房走进去,立刻受到热烈欢迎,大家纷纷向他敬酒。
“方才子,恭喜你斩获金铅笔奖,全球五大广告赛事你可都留下了足迹啊。奥岚广告陆城分部有你带头,业绩迟早会超过全球其他分部的。”
2013房里,话题再次回到玉石上。
一个玉商的手在女孩的蛇腰处游离,兴奋地说:“楚经理,老是买现成的翡翠有什么意思啊!我告诉你啊,在边境,有一种很刺激的游戏叫赌石!原石没有切开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玉石,玉石含量多少,品质如何。所以,你要是够胆,看准一块石头就买下来,赌它涨!许多人就因为一次赌石而一夜暴富啊!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有些人看见一块石头表面已经擦出大面积的绿了,砸三千万想变三亿,可结果里面毛绿都没有,变成三千块的笑话。”
楚峥嵘听得眼睛发光,跃跃欲试:“真的?说实话,我看这行无聊得要命,现在的年轻人谁喜欢老气横秋的玉石啊?结婚都买钻戒去了!原来我妈根本没把这些好玩刺激的告诉我啊!”
“行!等我回去了,你来找我,包你玩得尽兴。现在嘛,我们几个也要抓紧时间玩个尽兴了!”玉商搂着女孩心满意足地走出去。
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楚峥嵘和赵珍珠。她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楚峥嵘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子,阴阳怪气地说:“干吗急着走啊?”
赵珍珠没好气地回他:“楚经理,客人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而且我也有点醉了,想早点回家。”她扶着额。
“赵珍珠,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邵曦晨派的眼线,她是不是想收集我出轨的证据?上诉离婚的时候好分走我家的财产?你回去告诉她,没用的,她已经签了协议,只要离婚,就无条件放弃楚家的一切,孩子和钱,她哪一样都拿不走。对了,还有一句话请务必转告给她,想嫁入我楚家的女人多了去了。她想和我离婚我正求之不得呢。”
赵珍珠看着他狂妄自大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楚峥嵘!邵邵是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请你对她放尊重一点!”
“放尊重?麻烦你告诉我什么是尊重?”楚峥嵘嬉皮笑脸地走到她身边,猛地把她抱紧,“我这样对你够尊重吗?”
她呕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浑身被巨蟒缠住那样恶心而又害怕。
他低头找她的唇,却被她躲开,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楚峥嵘捂着耳朵上的伤口退后,抬手狠戾地扇了她一巴掌:“别让我再在公司看到你,公司不姓邵!”
此时,方蓝调因为受不了包间里虚伪的恭维,再次出来躲酒,正看到楚峥嵘捂着滴血的耳朵摔门而去。他疑惑地看着2013房的门牌号,刚刚赵珍珠就是惊慌地逃进这里面,涨红了脸,像一颗鲜美的草莓。
他竟然连一刻思索也没有,下意识地直接推门而入。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步履有多匆忙,心情有多紧张,像是怕她又出了什么事!
好在她完好无损,只不过正坐在地上自斟自饮,眼神迷离。一见到男人出现在门边,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吓得把杯子摔碎在他脚边。
“你别过来!咦?你不是楚峥嵘?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方蓝调!你们都是浑蛋!浑蛋!”她又灌了一大口酒,一边哭,一边骂,“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机会,可我没有。”
为什么她决心从头再来,却还是有人要以她的过去嘲弄她的未来?过去如同一副沉重的镣铐,锁住她的双手和双脚,如果找不到钥匙,那她是不是要自断手脚?
她多想好好的,和周青盟一样过新的人生。
“闹够了就给我停下来!”看够了她的颓废,听够了她的自怨自艾,方蓝调的一只手拍向墙上的开关,打开所有的灯,阴暗的房间一下子亮起来。
她不适应突然而来的强光,眯着眼打量踩着玻璃碴儿稳步朝她走过来的方蓝调。
他在极其强烈的光线下,无比夺目。他霸道地夺过她的酒瓶,甩手砸到墙上。酒瓶破碎时,他极其冷酷地指清现实:“在婚礼上、在医院里,你不都装得挺坚强吗?就算是装,你也得一直坚强下去。没有人会可怜你!”
“很累,我很累啊!”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叫喊着。她也恨自己这样不争气,无法像周青盟一样忘记一切朝前走。
“累也不能缩着,要站着,警告自己不能倒下去。”他一把将她抓着站起来,她的腿麻了,站起来时一直在颤抖,他不得不抱着她,支撑着她站着。
“呕…”她因为不适应站着的姿势,终于吐了出来,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酸味。而赵珍珠靠着他却闻到了一阵清新的海洋香气,来自他,淡淡的,通过对比才闻得出来。


第三章:再遇

01 也许会觉得寂寞吧
方蓝调的衬衫上既有赵珍珠哭泣的泪水,也有她呕吐的酸水。
实际上,他非常厌恶一个女人这样靠在他肩头不顾形象地狂哭狂吐,他推了她几次后,她又醉醺醺地靠过来,哭得那样凄凉。他居然罕见地默默忍住了再次推开她的冲动。
哭吧。他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伤疤,扑了粉,可近看仍很明显,怎么还没有消?宁医生说过保证用最好的药膏的。
赵珍珠哭累了,睡过去。他拿过她的手机,按亮后看到有图形密码需要解锁。不过这都不是问题,他把手机拿平,左右偏了偏,目光锐利地辨清上一次解锁时手指上的油脂留下的痕迹。由于痕迹比较模糊,他试到第五种可能时才顺利解锁。
她的手机界面很空,背景也不花哨。方蓝调顺利地调阅出她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号码很少,但与胡珀的通话次数在本月高达九十三次,其余的号码只有零星的一两次。他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不清不楚的不舒服。
他拨通胡珀的电话,冷淡地说清楚她的位置,让对方马上来接。
“谢谢,请问你是?”胡珀刚问完,方蓝调就挂了电话。
比起胡珀猜不到对方是谁,方蓝调却能猜到是胡珀。他记性极好,对比人名和声音,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在那场婚礼上见过的那个男人。
这么一看,前男友结婚了,她也不算太惨。毕竟身边早已有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备胎不是吗?刚刚听电话里的声音,一听到她喝醉便十分紧张。上次婚礼还为她冲锋陷阵来着。
思索中的方蓝调把玩着她的手机,她一点也不像一些女孩子爱在手机上贴闪闪亮亮的水晶什么的,她的手机壳很干净,边缘有一点磨损,是用久了的缘故。结合三次相遇,他对她有了一个初步肯定的判断——她试图过简单的生活,而她的经历又偏偏很复杂,这让他有了一点点兴趣。
“呵。我真无聊。”当他做出这个判断时,猛然惊觉自己实在很无聊,于是立刻收心,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把赵珍珠扶起来,到马路边上等胡珀来接。
胡珀接到电话后,马上开着车赶过来。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扶着赵珍珠,立刻下车把她抢扶过来,再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进车里。而她在移动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是胡珀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方蓝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到他时大喊色狼,可看到胡珀却像是看到骑士一般。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他今天既然帮了她,就要帮到底。
接她的毕竟是个男人,而她又是个运气不好的女人。另外他对这个世界又不是百分之百地信任。
胡珀此时正准备开车离开,方蓝调却拦住了他,挑眉道:“抱歉,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把她送到警察局,等到她酒醒之后再让她自己走回家。她虽然身材干瘪,但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容易引起男人犯罪。”
“她家就是我家!”对于方蓝调没事找事,而且赵珍珠莫名其妙和这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胡珀也早已憋足了气,语气十分不友好。他并没有认出对方是那场婚礼上的墨镜男。
方蓝调冷笑:“你们住一起?她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胡珀白了他一眼:“这位先生,你不觉得作为陌生人你的问题太多了吗?你帮她叫车,我很感激你,但其余的事你不用多管。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胡珀,怎么还不走?我困了!”赵珍珠在车里闷得难受,催促道。
闻言,方蓝调沉着脸退到路边,看着车子远去。一阵冷风吹醒他,他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衬衫。怎么了?酒醉也能传染吗?他竟然这么可笑,为了她刨根问底!
他在附近找到一家男装店,买下一件新的衬衫换上。结账时,收银台的服务员询问他旧衬衫是否扔掉。
“不。收起来。”他看着收银台上皱成一团的衬衫,又脏又旧又难闻,可他的眼神却出奇的温柔,眷恋无比。
他提着装有旧衬衫的袋子在公交车站等末班公交车,其实他想买什么车都可以,只不过他喜欢坐公交车近距离地观察人生百态。毕竟广告商有不同的目标用户,作为广告人,他也需要了解每一类人的心态,然后精准地根据他们的需求,引导他们购买商品的欲望。
笔直站着的他和身后的公交车站广告牌上的国际模特儿竟然分不出胜负。旁边几个刚看完电影的大学女生在低声讨论他的美貌和长腿,并且一致怂恿当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去索要他的电话号码。
他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听到她们压低的声音,不悦地站远了一些,他不喜欢被人私下议论。
当那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孩扭扭捏捏地走到他身边时,他等待的6路公交车正好停下,于是他充耳不闻,疾步上车,摸出公交车卡放到刷卡机前。
“余额不足!”刷卡机里传出彬彬有礼的提示音。
方蓝调拿出皮夹,里面只有几张百元大钞和黑色信用卡。公车上没设售票员找零,于是他扔了一张一百元到投币箱里,转头对身后上车的人说:“都不用刷卡了。”
几个女学生也正好要坐这辆车,又正好跟在他后面,因为他的这一举动雀跃不已。她们上车后仍是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猜测他请她们坐车是什么意思。
方蓝调本来像以往一样,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可以观察车上的人在做些什么,但是他此刻频频被那群女学生注视着,感觉有些不悦。他一看她们在看他,她们就心虚地低下头。他一移开目光,她们又看向他。她们似乎还觉得这游戏挺好玩的,娇声笑个不停。
他不想搭理她们,于是塞上耳机听歌,闭上眼睛假寐。
女学生们开始讨论出的结果是他可能对某个人有兴趣,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人家只是没有零钱而已。
方蓝调虽然闭着眼睛听歌,但是耳朵一直没有错过报站的声音。
“水沐庄园站到了。”他起身下车,眼角的余光瞥见刚刚的几个女学生现在只剩下想和他搭讪的那一个了。她看见他下车,还傻笑着挥了挥手,他当然不会理会她。
02 我也在她必经的路旁吗
前任房主对7号别墅的装修十分符合方蓝调的审美,简洁的现代风格,没有多余的点缀,并且引进了全球领先的智能化家居技术。客厅的灯具同时是中央控制人工智能计算机,能够识别主人的声线,根据他的命令开启相关的任务。比如他想洗澡,只需要通过下达声控命令,浴缸的水龙头就会自动打开,调节到合适的四十摄氏度水温。水放好后,计算机会出声提醒他:“浴室已准备完毕。”他把中央计算机视为管家,取名Echo。
除了Echo,他还有一只电子机械宠物叫“咕噜”。咕噜是一只银色的电子狗,全身有一千四百多个零件,动作十分流畅,就像真正的狗一样拥有拟真的情感,只是它不需要主人的喂养和清洁而已。
方蓝调一走进家,咕噜已经欢快地跑到他脚边,侧着头摩擦他的裤脚。
他弯腰把它抱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Echo,我回来了。”
“方先生,欢迎回来。”Echo一直处于待机状态,只要他一打开指纹锁进门,便激活了它,客厅和玄关的灯就一下子全部亮起来。而且他走到哪里,灯就亮到哪里,已走过的地方则会一一关上。
咕噜在他的怀里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探测到他身上有酒味,测出血液里的酒精浓度,一双电子眼一下子变成红色的叉叉,好像十分不满。“对不起,咕噜。我已经尽量少喝了。”他拍拍咕噜,咕噜的眼睛才又重新变回开心的绿色圆圈圈。
咕噜和Echo是资源共享的,Echo也已经得到方蓝调微醉的信息,于是自动在网上搜索解酒方法,并建议道:“方先生,您应该喝一杯蜂蜜水。”
方蓝调依言到厨房泡了一杯温的蜂蜜水,一口气喝光,又把杯子清洗干净,擦干水迹,放回原位。
然后,他提着装有脏衬衫的袋子进了洗衣室。家里有洗衣机,只不过方蓝调对那件脏衬衫有特殊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坚持手洗,慢慢地揉搓、挤干、晾晒。
这是他二十岁时在伦敦第一次登上国际广告赛事的领奖台时所穿的衬衫,他凭借公益系列平面广告《家庭的战争》获得伦敦国际广告奖,广告是用战争的伤害比喻家暴给人带来的痛苦。
那时,他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出生于伦敦的贫民区。而这件昂贵的名牌衬衫是母亲花掉所有的积蓄,并卖掉最后一件珠宝买来的。
他从小深陷家暴的痛苦之中。父亲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清楚地记得母亲用瘦弱的身体挡在他面前,承受着父亲的拳脚相向。
那时,陆城中心医院的宁医生正在英国深造,为了节约生活费,也租住在贫民区里,经常免费为他处理伤口。所以那天他抱着受伤的赵珍珠去找宁医生时,宁医生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从小耳濡目染,也有了暴力倾向。后来,宁医生学成归国,但一直都和方蓝调保持联系。
在方蓝调十四岁时,母亲忍无可忍地申请了离婚,并向法庭申请了人身禁止令,父亲不得出现在离他们一百米的范围以内。
长期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这才渐渐散去。
半年前,他心灰意冷地离开英国,因为奥岚广告伦敦总部本该属于他的总监职位,意外地落到另一个女人手里。世界各地的广告公司都渴望请到这个锋芒毕露的才子,争相抛出橄榄枝,而最终,他选择回到故乡中国,加入奥岚广告陆城分部。
他晾好衣服,低头看见咕噜在脚边等他。他抱起咕噜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睛时开口说:“Echo,打开日记。”
他有记日记的习惯。每晚,他都会认真地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哪些没有完成,哪些已经完成了但是有些东西下次需要注意等等。这个习惯可以帮助他减少自己的错误。他就像一块精密的机械表的分针,尽力保持完美的速度前进。
不然他怎么可能从一个寒酸不已的少年成长为今日事业有成的男人呢?
“好的,方先生请说,我已开启语音日记本程序。今日晴,微风。”
方蓝调不紧不慢地回顾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晚上的意外——赵珍珠。
“Echo,今天,我又遇见了她。这已是第三次不期而遇了,每一次都没有好结果。第一次,因为我的失误,让她住进医院;第二次,我吃掉了她做的蛋糕,她生气了;而今天,我在男士洗手间遇见了她,之后还被她吐了一身。对于女人,除了公事,我一向敬而远之。与她相遇后发生的事,一再超出了我的正常限度。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刚说完,他就想起她的脸,时而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倔强,时而像第二次见面时那样生气,时而像今晚这样悲伤,她到底怎么了?还好吗?
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再次遇见她的。
“Echo,你有人工问答功能吧?我问你,我和她还会再遇见吗?呵呵,今天果然是喝多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过是台电脑罢了。”
方蓝调感觉有些头晕,躺在沙发上。
Echo的人工问答功能可以根据方蓝调说出的关键字,最快地在网络中搜索相应的答案。片刻停顿后,Echo的声音遍布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轻轻吟诵起席慕蓉的诗句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这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我也在她必经的路旁吗?”方蓝调抚摸着咕噜。从他回来后,激活的咕噜就开始慢慢升温到狗类的正常温度,到现在,终于不再是刚回来时冰冷的金属触了,而是带有微微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