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十点的时候,赵珍珠收到周青盟的电话,周晓泉失踪了。本来这件事不会牵扯到赵珍珠,可是周家的人急疯了,几乎每个地方都找遍了,才想起来周晓泉一下午都在念叨这赵珍珠讲的狐狸的故事,周青盟不得不请她帮忙。
赵珍珠也不知道从何找起,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也只是匆匆忙忙往医院赶,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一个“附近有学校,请司机注意过马路的学生”的黄色标牌,突然想起了周晓泉的秘密基地。
他曾经画在一张白纸上,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月光从小孔里漏下来。
许愿夸赞说画得真美。
他很骄傲地挺胸脯说自己是美术课代表。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是我们学校的假山。我就是住在水帘洞里的美猴王,会七十二变,谁都欺负不了我。”
这其实只是以前常常被欺负的时候,周晓泉为了躲着坏孩子找到的一个避难处,因为他身子小,所以可以很容易地钻进假山洞里,躲起来就不会被找到。
此时,赵珍珠决定折路去萌芽小学。守校门的老伯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收音机里还放着京剧。
赵珍珠蹑手蹑脚摸进去,学校里没有一个人,孩子的秋千在操场上被风吹动,显得诡异而阴深。她实在是怀疑周晓泉怎么可能一个人从医院跑到学校,还有勇气躲在这里这么久。
“晓泉?”她小声喊着,果然没有回应。
她记得假山是在南边的角落,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看到地上的沙子果然有小小的脚印。“晓泉!”她跑起来,终于看到了湿漉漉的假山,可是今夜云雾凝重,手电筒的射程有限,她根本看不出千疮百孔的假山里到底哪里藏着周晓泉。
她翻过栏杆,索性跳进水里,立刻觉得脚都被冰冷的池水冻木了。
“晓泉,不要害怕,我来了。”她的鼻音越来越重。
她一个洞一个洞地查看,有些地方闪着藻类幽幽的绿光,她看过的无数恐怖故事都在脑中浮现,总觉得这样黑漆漆看不见底的小洞里说不定会钻出一条小蛇。
“晓泉!”她欢喜地尖叫起来,终于看到一双黑幽幽的眼睛。
她伸出手,却被重重地咬了一口,晓泉就像一只不听话的猫,越来越往里缩。
“不要缩了!你会被卡住的!我不会进来抓你。”
“你是个骗子,我才不要相信你!”
里面传来一声闷哼,周晓泉变得惊慌失措,带着浓浓的哭音,“珍珠姐姐,我真的被卡住了!”
赵珍珠马上给周青盟打电话,说找到周晓泉了,在学校的假山里被卡住了,然后报警,请人来救援。等待的时刻,她心疼地给周晓泉讲下午没讲完的故事。
猎人追着白色的小狐狸,追到了一家印染店里,他一下子就看出了那个拴着围裙招呼客人的小孩是小狐狸变的,但是他不动声色,并不点破它,想看看它要玩什么把戏。
小狐狸什么都想染成蓝色,最后端来桔梗花汁,说:“我们来染染你的手指吧,然后,大拇指和食指搭成一扇菱形的窗户,就能看到自己思念的人。”猎人被这个主意打动了,看到了思念的少女。
于是,他不忍心伤害狐狸了,告别后回到家,吃饭前无意识地洗了手,于是,再怎么搭手指窗户,都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天花板,而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小狐狸,请它为自己染一染蓝色的手指。
故事刚讲完,周青盟和救援人员几乎是同时赶到,他急得想骂不敢骂,只能温柔地重复:“晓泉,哥哥在这里。”听到弟弟的哭声,他的眉毛深锁,如同蜀道。赵珍珠握着他的手,给他缓缓地传递一丝丝温暖的力量。
救援人员观察情况后,觉得不能硬把周晓泉拉出来,只能采取切割的方法,但是要注意不能割到小孩。
电锯的声音令人心惶,赵珍珠的手被周青盟握得像要碎掉。周晓泉的每一声尖叫,都令他的眼神死去一分。
当救援人员把脏兮兮的周晓泉抱出来,他的四根颤抖的小手指搭建着菱形的窗户,对着赵珍珠,他在昏过去之前微笑地说:“我看到了许愿姐姐。”
他知道,她就是许愿姐姐,只有许愿才知道他会躲在这里。但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许愿姐姐不肯承认,还竖起手指,对他做了个保密的动作。
还好,周青盟对赵珍珠为什么会知道周晓泉躲在这里没有多问,也许他只是觉得凑巧。
他转过头,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赵珍珠一直站在水里给周晓泉讲故事,打了个大喷嚏,才意识到头很重很昏。接到周青盟的电话,她连外套也忘了穿就走出来找人。
这时候,才想起如今是一月份,气温降到十摄氏度以下,远处的山顶有微雪。而且几次大病后,她的身体就像林丹袭一样虚弱。
03 高明的骗子
周晓泉病好了,换成赵珍珠躺在医院里。周青盟借口工作很忙,总是不来看她。周晓泉却总闹着要来看,而周爸周妈不肯享受清闲日子,依旧操劳着跌打损伤铺,周青盟特别疼晓泉,只能听从。
赵珍珠的家人都不太在意她,只有齐芙守着。
周晓泉一看到赵珍珠,就欢天喜地地爬上床,不由分说先响当当地亲三个,说亲了就不痛了,然后拱进她的被子里,一起盖着棉被,像个小大人一样指挥周青盟去买水果买补品,开车去城中心买最好吃的甜甜圈。
只要赵珍珠皱一下眉头,他就放下东西不再喂她吃,让周青盟去买新的好吃的。
“晓泉,不用啦,我是没有胃口。”
“怎么会没胃口?肯定是不好吃。哥,我知道有一家奶酪蛋糕很好吃,你快去开车买回来。”
周晓泉大难不死,周青盟百依百顺,只能铁青着脸继续去买。
齐芙喜欢死这个小鬼了,一下子把他抱过来,不顾他的挣扎,亲个不停,周晓泉只能不停地喊救命和翻白眼。
彩虹巷里,赵天河接到齐芙催问的短信,质问他为什么不来看赵珍珠,他只能在春节气氛正浓,卖酒的好时节里,骂骂咧咧地关了店,随便在街头买了一篮水果,开车赶往医院。
他心情不好,见到前面有车挡路就骂个不停。
周青盟忍受他的谩骂,努力心平气和地回头说:“先生,请你遵守交通规则。前面连着几个红灯,堵车是正常的。”
“正常你个头咧,年轻人滚一边去。”他摇着方向盘,想从旁边飞快超车,没想到队列前头也有一辆车拱出来,他只能退回去,不小心就刮到周青盟的车。
他见势不妙,知道周青盟的车比自己的贵上许多倍,心虚地一直强词夺理,等绿灯一亮,就飞速地冲进车流里,销声匿迹。
没想到,两个人又在赵珍珠的病房里狭路相逢。
周青盟见他是赵珍珠的父亲,就没有提起刮车的事,而赵天河自知理亏,也不敢主动提起,开始打量对方,看他在周晓泉的胡搅蛮缠下,对赵珍珠亲切地嘘寒问暖,一口一口喂蛋糕,于是他喜不自禁地猜想这个看上去很有钱的公子哥到底和女儿是什么关系。
周青盟不喜欢他老鼠一样的目光,周晓泉在赵天河来了之后也变得不那么活泼,周青盟说走,周晓泉就抱着他的脖子,躲在他怀里点点头。
“我去送送他们。”赵天河竟然很热情地跟着走出去。
迫于礼节,周青盟和他并肩而行,而且赵珍珠的确是救了周晓泉,两人的关系缓解许多。
“你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不顾对方冷面,赵天河自顾自地找聊天话题,“啧啧。她倒还真的很厉害,每一个男朋友都这么出色。也许是家里的经济条件太困难了,她一定得找最好的男朋友,总比跟着像她爸爸这样的男人好,没钱又没势。看见她这么能干,我也很欣慰,她以后终于不用受苦了。”
赵天河亲热地拍拍周青盟的肩膀,周晓泉不高兴地把他的手推开,然后一直对着他碰过的西服吹气,好像要吹走灰尘和细菌。
赵天河搓搓手,最想问的话总算问出来:“你是真的喜欢我女儿吗?怎么对她不怎么好啊?没见过你送什么礼物。你该不会只是玩玩吧?就算玩玩,也得有诚意啊?”
“我给过她一张信用卡,是她不愿意收。”
周青盟嫌恶地看他一眼,但是在商场里打滚练就的一副面具依然是彬彬有礼。他疾步走到电梯口,说:“伯父。我先走了。”
赵天河也走进电梯里,说自己也该回去辛苦开店了,并一路跟到地下停车场里周青盟的车边,看到他抱着周晓泉掏钥匙不方便,于是就蛮横地把周晓泉抱过来,堆着虚伪的慈祥笑容,说:“我先抱着。”然后神神秘秘地提醒:“你给这么少,她怎么愿意要?你知不知道上一个人,每年给她一百万。”
他眨眨眼睛,突然感觉到衣服一阵湿热,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忍住了,猛地亲了周晓泉一口,乐呵呵地说:“小男子汉长这么大不应该尿床了哦。”
周晓泉用力地擦着被他亲过的地方,但见到他尿湿的衣服,想笑又只能憋着,不好意思地瘪着粉嘟嘟的嘴唇,道歉:“对不起,我喝太多水了,刚刚忍不住。”眼睛里分明闪过几丝得意。
周青盟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卡,丢给赵天河。
“你女儿,值不了那么多钱。”
他把周晓泉扔进车里,离开医院时回头看了一眼,也许她真的是个技巧很高明的骗子,每个人都说她不堪的一面,而他从她身上,没有看出一点不堪。
周晓泉在他眼前挥挥手,心有余悸地说:“哥哥,刚刚你的眼神好可怕。”
病房里,齐芙和赵珍珠完全不知道停车场里,赵天河引出的闹剧,齐芙削着苹果谈自己的观察:“周青盟看你的眼神很复杂,又恨又爱。”
赵珍珠苦笑,这是注定的事,无法百分百地爱,无法百分百地忘记,更无法百分百地恨。
齐芙又说:“你知道吗?苏海星要回来了…”然后,她看到赵珍珠的脸上所能呈现的最温暖的表情,全宇宙也找不到第二次。
04 苏海星
最开始,赵珍珠没有住在彩虹巷。
2001年,赵天河因为欠了一屁股债东躲西藏,决定搬家,从城东到城西。
找租房的时候,赵珍珠又累又饿又沉默,弯着背像只小虾米一样看林丹袭和圆脸妇女讨价还价,而赵天河不知道跑哪去了,把最辛苦的事情通通留给林丹袭,说找到了通知他一声就行。她一直低着头,都没有注意到一双好奇的眼睛一直在打量她。
“你几岁?”
不回答。
“我问你几岁?”男生急了,扯了一下她的辫子。
赵珍珠像只猫一样敏捷地转头,咬住男生的手腕不肯松嘴。
男生忍痛甩开手,冷不防又马上卷土重来,一只手揪起她胖嘟嘟的脸。同时,眼珠子又溜溜转着,把脸涨红的赵珍珠细致地扫描了一番,像在挑什么金丝熊宠物似的,满意地点点头。
“我一直想要一个妹妹,那样我就有个小粉丝了,到足球场边上给我加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求我带她玩,向别人炫耀哥哥有多厉害。”他夹了赵珍珠的鼻子一下,得意地说,“我叫苏海星,七岁。”
隐瞒一点没说,他是这条巷子里最小的孩子,总是被大点的孩子呼来唤去,要是有个比他更小的,嘿嘿。
“九岁。”赵珍珠用力地戳了他肩膀一下,“叫姐姐。”
苏海星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一脸斗败的公鸡样。赵珍珠因为早产,而且没有得到过爸爸的疼爱,所以一直长得很瘦小,像六七岁的小女孩。
赵珍珠赶紧把他抓回来,踮起脚连声逼高高的他叫姐姐叫姐姐叫姐姐,就像念经一样。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在年龄的压迫下,苏海星无奈地服从,又偷偷比了一下身高,暗中蔑视小不点。
“赵珍珠。”赵珍珠指了指苏海星裤兜里的巧克力,说,“给我。”
一路上,她其实很饿,只是在看到像个游魂一样却努力行走的林丹袭时,撒娇的话都被生生咽了下去。
两个小孩子在门口默默地交锋,赵珍珠占了上风,苏海星露着一张哀怨如皮皮狗的脸,把巧克力剥开,塞进她的嘴里。
房间里,林丹袭看丰沛的光线从庭院落进来,橙黄色的小屋子亮堂堂的,卧室的窗口看得见一排绿色的松树,很是喜欢,就点点了头,朝外招呼:“珍珠,就住这里好不好?”
房东太太扭着胖屁股走出去,牵走一直回头看的儿子苏海星。第二天,赵天河也来了,钻进屋子就呼呼大睡,睡到中午呵欠连天地吵着饿了,这才十一点,林丹袭还没有把午饭做好,他浑骂的声音整条巷子都听到了。接着,他摔门而出,在巷子口买一碗面,见到买了一束花的齐芙往巷子里走,愣愣地盯着她丰满的身材,过去点头哈腰帮忙提包。
苏海星家就住在巷子口,正在勾毛衣的苏妈妈脸色一沉,喊来苏海星,搬正他的脸,很严肃地警告:“以后不准和赵珍珠一起玩!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定没有家教,一定会变坏。你和她一起玩,一定会学坏。”
苏海星不明白,便问为什么,可是妈妈举高手作势要打,威胁:“反正我看见你和她玩一次,就揍你一次!”他也就不再说话,摸着口袋里准备给她的巧克力,对赵珍珠不知道是讨厌多,还是好奇多。
不过一想起妈妈的警告和赵珍珠初次见面就抢巧克力,隔天下午在巷子里和朋友们玩水枪追逐仗的时候,苏海星故意笑得很大声,还说些干巴巴的台词:“哎哟,太好玩了。怎么这么好玩呢?那些玩不到的人真是可怜啊!”
嘣!
他感觉头昏眼花,摸摸后脑勺,指尖上都沾满了血,再抬头望,赵家的窗户里缩进去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个弹弓从缝隙里露出来。
他气得“啪啪啪”放鞭炮一样敲门,开门的是林丹袭,穿着碎花长裙,纤长的上半身像天鹅的颈,如果玩比谁的妈妈像美人鱼的游戏,他一定输得彻底。
林丹袭见到小男生拜访,很欣喜地把他迎进来,端给他一块蛋糕,着急地说:“你是来找珍珠一起玩吗?太好了,珍珠刚搬过来,一个朋友都没有。”
苏海星不情不愿地走到里间,看到赵珍珠像坐牢一样看着窗户,嘴巴气鼓鼓的,人呆呆的,望着外面。
苏海星蹑手蹑脚走过去,手指像螃蟹的钳子一样夹住她的脸,听见赵珍珠的嘴巴像破了的气球一样发出“噗噗”的长音。
“Pia!”赵珍珠手里还有水枪当武器,等她反应过来,马上喷得苏海星落花流水。
苏海星本来不想揍这张可爱的脸的,因为她呆滞的时候,有点像自己养过的荷兰猪,毕竟主仆情深,谁知道它死后是不是投胎到这个赵珍珠身上?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扬起拳头准备揍她。
只是揪住她衣领,就发现她滚烫的泪水突然大颗大颗地落下,反应比藤条落在身上之前就干嚎的他准确多了。
她用拳头塞住自己的嘴巴,堵住声音。
除了近处细若游丝的呜咽,苏海星只听得见厨房里林丹袭啦啦啦啦的哼歌声,他不知怎么也学会小声下来,恶狠狠地骂:“你这个讨厌鬼、爱哭鬼!”
赵珍珠一直哭,哭得苏海星到最后惊慌地自己骂自己“我才是讨厌鬼、爱哭鬼!”
苏海星不懂赵珍珠为什么哭,连赵珍珠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哭,直到长大后才懂,赵珍珠身边放了那么多孩子气的武器,只是为了赵天河犯酒瘾来欺负林丹袭时,她可以冲出来英雄救美;而她躲起来哭,也是以直觉在判断林丹袭若是看见了,会比她更难过。
小时候做的事,没有分寸,没有道理,没有原因,只有简单的喜欢。
我喜欢你,我会保护你。我只有一双小小的手,但是伸开了,就像母鸡会挡住老鹰。
接下来,苏海星在赵珍珠家吃蛋糕吃到饱,饱到不好意思,可是回家后还要继续吃饭,不能让妈妈看出他在外面偷吃过,结果半夜肚子饱得痛起来,他妈妈叫了救护车,呜啦呜啦的声音吵醒巷子里不少人,他被爸爸背着出门,门口站着赶过来关心的林丹袭和赵珍珠。
她冲他做鬼脸,他经过的时候,奋力地放了一个屁,后悔后脑勺没长眼睛,不能看到赵珍珠被臭屁熏到的表情,不过听到她剧烈咳嗽的声音,他伏于爸爸的肩膀,慢慢安心地睡着了。
他想,赵珍珠就像一只黄金鼠,刚养的时候,会任性地咬他的手指,鼓足勇气试图反抗,可是熟悉了,又会赖在掌心里,仰着肚皮,呼噜呼噜地睡觉。
唯一遗憾的是,赵珍珠为什么不像其他的小女生一样崇拜男孩子呢?
他踢足球的时候,她在场边呐喊“臭球”。
他故意走远的时候,她也不哭着鼻子跟来,仿佛算好他会自己找回来。
他等她说好话把自己捧上天,可是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等他急了催她说点好听的,她缓缓地挤字眼:“你,好。”“帅吗?”“无聊。”
苏海星摸着自己被妈妈揍肿的屁股,想,何必呢?自己的屁股又不像枕头,瘪了可以马上弹起来,他的屁股一肿就要很多天才消下去。他常常只能用伤势略轻的左半边屁股坐在板凳上。他的左手臂也有很多擦伤的伤口,是被关在家里却非要从水管爬出去时跌伤的。
火眼金睛的妈妈实践了见到他和赵珍珠玩一次揍一次的诺言,他却实践不了自己被打击时对天发誓的气话,“我要再找赵珍珠玩,我就是猪。”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下次再变猪吧!
关键时刻,他就是会不要命地挡在赵珍珠的前面,被坏小孩揍得像个猪头。虽然嘴上强词夺理“她只有我能欺负”,但其实内心是在说“不准任何人欺负赵珍珠”。
05 用一天的时间来长大
2004年底,巷子口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眼睛里有灿若流星的光芒,他就是许南望。
赵珍珠和苏海星像两座孤零零的小岛,被一群坏小孩围在中间,他们说:“赵珍珠,你妈妈不要脸,你也不要脸,你妈妈的旧情人也不要脸地来找你们了。”
赵珍珠被推到地上,膝盖磕破了皮,一片血糊糊,吓得苏海星不知所措。他很想快点长大,长大到足够坚强,就能够保护小鸟一样的赵珍珠。
但怎样才能快速长大呢?吃多一点成长快乐、生命一号?
其实,一天就可以了。
犹如灾难的一天,可以让人在瞬间痛到清醒透顶。
只不过,没有人愿意这样惨烈地长大。
年初,热闹的春节,林丹袭带着赵珍珠出门,沿途经过串串香、鲜花店和关东煮,这些都是生活里诱人的味道,然后下一刻,喧闹的人声在沉重的碰撞声中戛然而止。
现场是白色的轿车与犀利骇人的鲜血。
驾驶座上的女人平静得近乎呆滞,她坐在车里,手从方向盘无力地滑下来,周围的人敲她的窗,让她下来看看伤者,她仿佛没有听见,没有爱情的世界如斯寂静。这么多年,许南望依然没忘记林丹袭。
是林丹袭太成功,还是她太失败。
赵珍珠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林丹袭推了出去,此刻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拼命地踢着轮胎,撕心地喊:“你为什么要撞我妈妈?”
交警赶过来,初步认定这是蓄意肇事。
一个交警陪赵珍珠守在病房门外,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年轻的小护士给她一些牛奶,她像小猫一样舔了舔,吞下去的时候又全部呕出来,她用力地揉眼睛,还是揉不去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哭着睡着,梦中一直叫着妈妈,也一直叫着苏海星。
护士说联系不上病患的丈夫。好心的交警便试着在林丹袭的手机上找到苏姓的号码,打通了说明情况,对方是房东太太,只是“哦”了一声就挂断。交警只能特地回了一趟彩虹巷,问玩耍的孩子知不知道有个叫苏海星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帮上忙。
被问的小孩子抬头往四周望一望,看到巷子口刚好有个背着书包放学的人影,就喊:“苏海星,你还不快点回去,你妈又会揍你的,迟一分钟打一下手心。”
交警看到苏海星只是个小孩子,有些失望,但还是走过去,拦住闷闷不乐的苏海星。
“怎么?想拐卖我啊?”苏海星不耐烦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不是,你认识一个叫赵珍珠的小孩吗?”
“那赶紧拐卖我!”苏海星擦擦手,抓住交警的手,拖着他就跑。
他来到医院,看见睡得不安稳的赵珍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爬上她的床,把她紧紧抱着,听见门口的医生护士叹口气,说:“好惨啊,她的丈夫居然不闻不问。”
苏海星听着,突然泪水落下来,又不敢出声怕吵醒赵珍珠,就把床单堵进自己的嘴里,把难过都咽进嗓子里。他想,等珍珠醒来,他一定要笑,把她逗开心。他有什么花招?扮很丑的鬼脸?讲很冷的笑话?聊自己被狗追得跳进河里的糗事?唱很不着调的歌?
他着急地还没想出一个办法,赵珍珠就轻微地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和加护室的林丹袭一样,空无一物又满载冰凉的悲伤。
林丹袭一直忍住剧痛的瘙痒和睡意,她在等待赵珍珠过来,她需要亲口告诉她一件事,妈妈其实是美人鱼,没有得到王子的爱本该消失在海上,却为了小公主,以双腿和巫婆做了交易,才能继续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