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表姐安小夏可就哭得梨花带雨多了,她比夏凡大两岁,今年读高一,随了安家人,算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此时此刻,正拿着手帕往眼睛上抹,整双眼睛红得跟桃子似得,看着别提多孝顺了。
一家人一来,原本压抑的病房里仿佛开了集市,顿时热闹起来。不少别的病房的人都抻头出来看,走廊里围得水泄不通,都在打听这谁家出事了。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夏凡此时此刻,刚刚经历了自己的死亡又经历了外公的去世,正是戾气最重的时候,不由想起了当年事。
当年就是这家人,在外公去世的当日,也是这般哭着来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舅说爹啊,你死了我得替你将凡凡管好。舅妈说,我肯定当凡凡跟小夏一样看待,爹您放心走吧。
他们说得好听,可事实呢,他们要了他妈妈分的房子,夏凡跟着他们两人过的时候,却没少受罪。白眼珠瞅你,高嗓子骂你,那都是轻的,最差劲的是所有的剩饭都归他包揽,当然没有肉。冬天还好说,充其量埋汰些,若是夏天的剩菜汤子放了两天,早就馊掉了,夏凡没少拉肚子。
可在人前,张晓华却说,哎呦你不知道那孩子又贪吃又懒,竟然还偷偷看些臭不要脸的纸片,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他没良心的爹,我们家里还有小夏呢,怎么敢留着他,可好歹是外甥,又不能不管,只能让他睡下面。
楼下的小房那都是人家放杂物的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夏天里闷热的像是蒸笼,因着靠近垃圾堆,蚊子苍蝇不断,冬天里冷的像冰窖,他曾经捡了个破搪瓷盆,想要点些树枝子取暖,差点被熏死在里面。
开始时还有人替他不满,指着鼻子骂着张晓华,可时间长了,谁又管这闲事呢?等着他出去打工,就没人吭声了。
想着这些,夏凡本就红的眼睛就开始冒出凶光,连手都握得紧紧的,恨不得当时就伸了拳头出去。只是他还有点冷静,想着今天是外公去世,不能因着这事儿毁了外公的身后的清净,只能先忍着。只是这对于在仇恨中生活了六年的人来说,实在太难,因为憋着气,在旁人看着,他似是在浑身发抖。
那边胖婶以为他难受傻了,赶忙将人从背后搂住,轻轻的安抚他道,“凡凡,别伤心,你大了,要担起来,别让你外公走的不放心。”
夏凡这才慢慢地放缓了身体,渐渐地呼吸平顺了下来。
人在病房里去世了,总是要有个去处,不能一直占着地方不动。那边护士长怕是听着这边哭的声音弱了,终于挤了进来,拍了拍安强的肩膀,问道,“你们谁管事?老爷子去了,总要有个章程,是留在医院太平间,还是你们自己抬回去发丧?”
安强蹲在地上昂起了头,皱着眉头回答,“当然是抬回去,咋能不从家里坐坐。”
那边护士长显然有经验,点点头道,“那成,你先把费用结清了,然后找人赶快拉回去吧,趁着人还温乎,把衣服换了,否则等会儿都僵了。”
安强刚想答应,谁料到在一旁的安小夏偷偷拉了拉她妈的袖子,低声嚎着的张晓华像只卡了脖子的鸡,突然停了下来,迷瞪着一双眼睛瞧了一眼她闺女,似是想起了什么,冲着安强问,“啥抬回家?咱爹都去了,哪里还能这么折腾。就在这儿就行,让夏凡把寿衣拿来,我替咱爹换上。”
这时候即便已经普及了火葬,但还是讲究从家里出丧,作为儿子,安强当然不能让人挑这个理,当即道,“这事儿不能变,在家发送。”
那边张晓华却突然变了脸,粗着嗓子问,“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她这音一出,安强就像个被戳了针眼的气球,顿时瘪了下来。昂了个脑袋想与张晓华理论,又不敢让别人听见,便冲着护士长说,“稍等等,俺们商量一下。”说完,就拉着张晓华去了一角,张晓华临走前,给安小夏使了个眼色。
安小夏果不其然凑到了夏凡身边,抽着鼻子对着夏凡说,“凡凡,你别伤心,没了爷爷,我和爸妈都会对你好的,以后咱们住一起,就是一家人。”
夏凡听了心里冷笑,这就开始了吗?一家人,亏他们也好意思说出来。他不想在今日闹开,不代表万分容忍,伸手就抽走了安小夏手中的手帕,在安小夏还未反应过来前,一回头凑到了胖婶眼前,替她擦眼泪道,“胖婶你别哭,擦擦泪。”
那手帕一送出,安小夏就啊的惊呼一声,紧接着,胖婶就连连打了个喷嚏,她向来是个直肠子,直接骂道,“哎呦我的妈,谁他娘的在手帕上摸姜水,可辣死我了。”
这动静也不小,顿时不少人向这里看,恰好瞧着夏凡无辜地站在那里,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夏姐,你干嘛往手帕上抹姜水,这么擦着,你眼睛多难受啊!”
他装傻,可别人又不傻,亲爷爷去世了,不说伤心,居然还有空往手帕上抹东西,这是什么样的孩子才能做出来,顿时目光就变得凌厉起来。
安小夏如今也不过十七岁,正是脸皮薄的时候,她平日里虽然厉害,可此时又没有张晓华撑腰,当即眼睛就真红了,冲着夏凡你你我我了半天,偏偏夏凡一副无辜样子,连个道歉圆场的意思都没有,自己又是羞愤又是生气,最后撇下一句“你等着”,直接向着他妈他爸说话的地方跑去。
夏凡瞧着她跑开,心里其实是满意的不得了。他当然知道张晓华不准往家里发丧是为了什么,当年因为房间里放过外公的遗体,他的表姐安小夏哭着喊着不要住,大舅妈也嫌弃晦气,说的什么,“糟老头子,死了也碍事。”
如今人既然没死在家中,张晓华又巴望着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如何肯让外公回去发丧。只是那两口子出了门就去了楼梯口说话,那块有门挡着,他也不方便带人过去听,幸亏安小夏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告状,才让他找到机会。
夏凡当即就拉着胖婶,做出担心的样子,“小夏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胖婶你陪我去看看吧。”
胖婶正揉着眼睛,她平日里就瞧不上安强一家子,这次更是对安小夏没好感,可看着夏凡那副可怜样子,又想着安叔一去,夏凡怕是要靠着安强生活,便叹了口气,应了下来,想着到时候做个和事老,别让张晓华那个小心眼子的记了夏凡的仇。
两人走到楼道口,门虽然掩着,但挡不住里面的声音,恰好听见安小夏嘟囔了一句,“爸,你为啥不答应,爷爷要是回去发丧,那屋子怎么住人?我不要,想想都害怕。还有,妈,我不跟夏凡住一块,我讨厌他。”
夏凡当即就立住了脚,胖婶拉着他的手也握紧了起来,就听里面张晓华接着说道,“你听见咱闺女说啥?你爹重要还是你闺女重要?她都上高中了,多重要啊,家里要是放了死人,多晦气,万一高考考不好怎么办?你自己想想。”
说完也不等安强回应,她又回头安慰安小夏,“乖女放心,妈怎么会让你跟他住,等搬进你爷爷房子里了,你就有自己房间了,你不喜欢碎花窗帘吗?也给你做一个。”
安小夏似是还不放心,紧接着问,“让他住客厅啊,多不方便。”
张晓华显然平日里疼她疼的没边,呸道,“让他住小房,保准不打扰你。”
这句话音一落,就听见大门砰的一声踹开了,胖婶带着夏凡盯着三人骂道,“没良心的狗屁玩意,安叔尸体还没凉透呢,你们就这么嫌弃他,就这么算计凡凡?”

第4章

安强与张晓华显然没想到在楼道口商量事情,也会被人听见。他俩就站在门后,大门踢开后,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安强平时脾气大性子急,脑袋一根筋,又十分看重面子。此时一听就不愿意了,上去就想按住胖婶的嘴。还是张晓华脑子转得快,一把拉住他,脸上立刻堆上了笑。
怕是知道两人刚刚将他们一家那些小心思听了不少,这里面夏凡虽然是当事人,可在张晓华印象里,毕竟是个没啥心眼的孩子,最难搞的却是胖婶。
她倒是毫不犹豫,上前一手握住了胖婶的手,笑嘻嘻道,“这是咋说的,可别是误会啥了,小夏他爷爷去了,她大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夏凡能靠的可就我们这一家了,这孩子自小可怜,都是一家人,我们说啥也不能亏待他。你说是这个理吧。”
因为刚刚胖婶声音并不小,病房和楼道这边惊动了不少人。有好事者虽早就移步到了旁边,一点点蹭着看热闹,指指点点地问“咋了,胖婶,你喊个啥?”
胖婶是个直肠子,平时就看张晓华不顺眼,倒是没听出话中的威胁之意,只是不愿意听她解释,手一甩,挣了开,冲着张晓华说,“你这话说得也不嫌亏心。你刚……”
她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张晓华就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打断道,“胖姐,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你怕是早上起得早,没睡好,听岔了,我们虽然平时去的少,可那是我公公身体好,又有夏凡陪着,我们的孝心可一点都不少,要不,我公公这么多年为啥没多说一句。你咋能随便说话呢。”
胖婶哪里想到她会倒打一耙,当即就脸色一变,想要跟她理论理论。谁知道张晓华话还没说完呢,只听她接着道,“其实我前几天就想找你呢,你家胖哥不是在倒腾东西吗?我们纺织厂前几天有一批废布处理,价钱可便宜呢,我就想着给你们牵牵线呢。谁想到一拖就到了这时候呢,要不这样,等我忙完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这话一出,别说胖婶,就连夏凡都愣了一下。他知道他舅妈张晓华是个人物,否则不会在棉纺厂横行这么多年,烦她都是小职工,领导偏偏对她印象不错。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将厚脸皮运用到这种程度,这可是抓着了胖婶的软肋,胖叔的生意做得并不好。
不过,夏凡倒也觉得这是个好事,虽然前世胖婶为他出头最多,可他刚经历生死,就连亲生父亲都可以将他转手送人并签下死亡协议,他的亲生女儿可以为了名声让他去死,那谁又能相信呢?
所以,听着这话的时候,夏凡并没有吭气,只是静静地等着胖婶的选择,看她究竟是否值的信任。这沉默大概有几秒钟时间,然后,夏凡就感到手中一暖,是胖婶握住了他的手。随后就听见胖婶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冲着张晓华骂道,“我呸!张晓华,你当我跟你似的,为了那点东西良心都不要了。”
听了这话,夏凡这才放了心。
而那边,安强怕是瞧见张晓华搞不定胖婶,瞧着不耐烦,终于出手了。他猛然靠了过来,一股子狐臭味就迎面扑来,夏凡这才想起来,他大舅有着极为严重的狐臭,也正因此,在班上并不招人喜欢,顶替他外公工作都十多年了,还是个普通工人,每次分房子都抢不到,一直住在外公分的旧平房里。
安强眯着眼睛冲着胖婶不客气地说道,“胖姐,我知道你跟我爸是邻居,不过也就是邻居吧。你丈夫送我爸过来我谢谢你,只是我家的事跟你没啥关系吧。你们一门心思的往前靠是干啥,难不成看着我外甥没依没靠,想要沾点便宜。我可记得你家两个大小子呢,咋滴,那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够住?”
这话可就是侮辱人了,便是连张晓华也没想到安强来了这一句,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坏了事,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家属院里都是同事,楼上楼下住着,远亲不如近邻那句话还就跟真的一般。不说别的,夏凡就是胖婶眼见着长大的,出生的时候抱过,夏凡妈妈生病照看不来的时候也养过几天,就是因为有这个情分,胖婶才肯为夏凡出头。
如今听了这话,哪里受的了,骂道,“我呸,我想占便宜,你们家才想占便宜呢。刚刚谁说的,不想要老爷子回家发丧是怕死人晦气,影响你家姑娘高考,我呸,这是哪家的孝子,当爹的尸体还没凉呢,就嫌弃起来。你就不怕安老爷子半夜找你算账!”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静了,这却是太不要脸了。一个个看着安强和张晓华,都跟看怪物似得。走廊里不少人嘀咕起来,都是一个院的,而且医院里多是老人,当即就有看不惯的出声道,“安强,这可是你不对,那是你爹,谁嫌弃他你也不能嫌弃,你可太不像样了。”
这话倒是引起不少人共鸣,东家长西家短,哪个不孝顺最后遭了秧,当然还有人将安小夏刚刚的事儿拿出来说了一遍,言语中满是看不起。
夏凡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得铁青起来,心中倒是有种畅快的感觉。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后面他还有的是办法,可只要让他们难受,他也高兴。
只是,安强一家哪里这么容易打败。听着闲言碎语,张晓华首先就不愿意了,她瞧着不对劲,两腿一别,坐到在地,双手拍膝,张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哎呀我的爹哎,你可不可能走啊,你尸骨还没凉呢,就有人往你儿子身上泼脏水哎。你儿子四十的人了,昨天还想着给你买新衣服呢,今个儿就被人说不孝啊,呸,他个杀千刀的敢说谎,我跟你拼命!”
说着,张晓华就猛然跃起,以头撞向站着的胖婶。胖婶被她吓了一跳,以为避无可避了,谁料到就在此时,斜岔里突然钻出个人,竟是一头迎了上去,跟张晓华撞到了一起。
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张晓华还没开始哭,就听对面的人哭道,“爹啊,你还没走,我弟就不给你发丧啊,他丧良心啊。”
不是别人,正是夏凡他大姨,安瑶。
安瑶三姐弟中的老大,从小就被要求看着弟弟妹妹,洗衣做饭,性格温柔和顺,是一等一的好人。可惜的是,她命并不好,嫁人后,没过几天好日子,丈夫就出了工伤去世。自己拉扯着孩子一直到现在,许是因为一个人带孩子太过不易,安瑶从不吃亏,她性格不强势,所以作出不来厉害的事,只是特别难缠。
张晓华一看安瑶来了,气势顿时下了一半,嚎声跟着就停了。
这时候,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孩子才钻了进来,扶住了安瑶冲着夏凡道,“凡凡,没事吧。”
这是他表哥谷峰,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混着,也没个正经工作,只是人很好,十分疼夏凡,大姨母子两个,算是夏凡能够信任的人,上辈子,大姨就曾为了他不停地跟大舅磨,可惜,外公去世没一年,谷峰就出了事,大姨受惊太大,一下子病倒,再也没精力管他。
他们来了,夏凡就更有主心骨了。如果是过去的夏凡,那么他可能就像刚刚张晓华说的一样,他能够依靠的只有大舅一家,从而选择妥协,而如今,被亲生父亲出卖,被亲生女儿杀死,最亲的外公也不在了,一无所有的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毁了大舅一家名声的事,他干吗不做。
所以,他直接点点头,冲着表哥道,“大舅妈和小夏姐嫌弃家里停了外公晦气,说是会影响考试,不准外公回家发丧。大舅,没错吧?”因后面还要偷偷办房产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将让自己住小房的事情说出来,省得把目光转移到房子上去。
这声音倒是干脆利落,安强两人都没想到,平日里不吭不响的夏凡居然在这个当头犯倔了。这下子连唯一能替他们挽回名声的人都没了,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此刻他们要说出来不让老爷子回家住,怕是家属院中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了。
而且,他大姐,安瑶紧接着就跟着问了一句,“强子,你说的?”
安强因为狐臭被人嫌弃,平日里格外注意面子,此时在众目睽睽下听了这话,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张晓华母女的要求,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胡扯什么,咱爹当然是要回家的。”
夏凡听了这话后,眼睛不由向着张晓华母女看去,张晓华还算城府深,知道此事已经是不可逆转,脸上不快只是一闪而过,而安小夏却是从没受过委屈,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夏凡立刻冲她说,“小夏姐,你别害怕,外公当然是疼你的,那屋子他住久了,肯定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也会多关照你的,说不定就保佑你上个好大学呢。”
安小夏本就害怕这种事情,此时听见夏凡这样说,吓得不得了,又恰恰瞧见夏凡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心中又气又怕,当即就骂道,“不要,谁要他保佑!我不稀罕!”
这却是雪上加霜了,安强顿觉丢脸,脸色一变,回头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到了安小夏脸上,骂道,“闭嘴,乱嚎什么。”安小夏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强,张晓华则是一脸疼惜。
夏凡将这些尽收眼底,心道,大舅这喜欢扇人耳光的爱好还没变呢,不过,这只是刚开始罢了。
既然已经商量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夏凡的爷爷是退休职工,费用本就没有多少,还能报销,安强倒是没说什么就交了钱,然后又找了几个人用担架将老人抬回去。
回去的路上,夏凡想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来,但既然要从这里开始,那么一切就得有所准备。想好了后,他冲着谷峰眨了眨眼,谷峰亦是聪明人,当即就放慢了速度,两人落到了队伍的最后。瞧着无人注意,夏凡这才说道,“表哥,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单位招待所有个服务员叫林慧慧……”

第5章

大单位的好处在于,大家都是住在一个家属院的,平时的大事有工会和居委会,至于红白事则有专门的热心人来操办。安老爷子的尸体一抬回去,两边就分了工,大舅出门请人操持,大舅妈和大姨两个人替老爷子换上衣服。
只是大舅一出门,张晓华就撂了挑子。
安强可是干体力活的,刚刚又是最恼羞成怒的时候,用了十成力,一巴掌下去安小夏右边半个脸就肿了起来。只是刚刚瞧着安强那模样不好惹,母女俩谁也没敢说话,这会子没人了,安小夏就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张晓华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平时疼的跟心肝脾胃肾似得,生怕她哪点不舒服,瞧着安小夏那样,哪里有心情给老爷子换寿衣,直接将活扔给了大姨,拉着安小夏就出门找地方上药去了。
这样整个屋子里倒是就剩了大姨、谷峰和夏凡。兄弟两个打了热水,帮着大姨替老爷子擦了身体,又从衣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的替他穿好,等到弄好,大姨带着两个孩子后退了一步,先是自己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才说,“凡凡,峰峰,给你们外公磕个头吧。”
两兄弟赶忙跪了下来,谷峰此时的心情如何,夏凡是不知道的。可是他此时此刻,却与刚刚醒来的时候有所不同,那时候他心中满是愤恨,想报仇却不知如何,但当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再经历一次的时候,不甘、愤恨都比原先要强烈百倍,“外公,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对对我好的人好,不放过一个欺负我的人,你放心吧。”
安强的动作倒不慢,很快就请来了人,一面有人在楼下楼道口处搭了灵棚,供人祭拜,一面又有人在楼上操持着发丧需要的东西,列出清单来让立刻采买。
这时候不似古时候,灵棚前需要孝子跪守,只需要有人在那里接待就可以了。谷峰年纪轻,又混过社会,算是有点经验,而夏凡却是自小跟着安老爷子长大的,两人都是孝顺孩子,没用人说,从大姨拿了白布带了孝帽,就麻溜的下了楼,准备接待人。
安老爷子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几十年,平时为人又十分不错,朋友们并不少,这灵棚一搭建好,就有人前来。夏凡就陪着人说了几句话,又招呼人家去家里坐坐。这又不是喜事,哪里有人会真上去喝茶,只是去灵棚里鞠了躬,就将份子钱塞给了夏凡离开了。
夏凡也是知道有这个钱的,但没收过,被塞在手中还有些愣,没想到就这一愣,便让安强看见了。他虎着脸当即走了过来,因为好面子,不便因这个发火,只是皱着眉头不悦地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种事是你们管的吗?单位的人你都认识吗?弄错了怎么办?”
说着,伸手从夏凡手中拿过了钱,就吩咐道,“这里用不上你们,楼上要采买呢,你俩跑腿去吧。”这时候,张晓华也下楼来了,张晓华连忙道,“这纸钱还没买呢,你们去二十六号楼头的铺子里先订上吧,快去。”说着,还用手推了推他们。
谷峰和夏凡都不是傻子,安老爷子一辈子在单位,不知道随出去多少份子钱,这东西有来就有回,如今他去世了,怕是少收不了,安强这是不想让两个人碰呢。可问题是,钱是小事,给外公尽心是大事,总不能因为不让他们摸到钱,灵棚这里就不让他们靠近吧。
谷峰本就是个混社会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当即就变了脸色,想要跟安强理论理论,谁想着夏凡却一把抓住了他,在他发火前将他拉了出来。
谷峰哪里肯受这份气,没走几步就一把甩开了夏凡的手,冲着他骂,“没良心的东西,你就这么能忍啊,外公的灵棚你都不想守吗?”
这话一说,夏凡原本还算和煦的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谷峰,谷峰以为这是要发火了,谁料却是十分平静地说道,“你跟他吵有什么用,本来小辈出来采买东西就是正常事,人家不会说大舅做得不对,只会说你不懂事,何况,还惊扰了外公。”
这话说得对,年纪小就是吃了这个亏,他们都没有父亲,却又不成年,做不了一个家庭的代言人,谷峰也知道夏凡说得对,只是有些想不通,憋得脸通红,哼哧哼哧喘了口气,才气呼呼道,“那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