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荒草丛生,有一两棵歪脖矮树可供栓马,王淩本来把马和姬容君的栓在一棵树上,但姬容君的那匹大约是匹名驹,很有名驹的性格,不肯屈就与寻常的马栓在一起。王淩的马刚被栓在树上,向姬容君的马凑过头去,以示友好,姬容君的玉花驹立刻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掀蹄子狠狠地踹了王淩的马一蹄子,王淩的马吃疼,嘶了两声,王淩当时已和姬容君站在河边,姬容君凝视他正要说什么,马声一嘶,王淩急忙赶过来,将缰绳解开,牵着自己的马另栓在了一棵树上,王淩的马还是匹年少的马,原地踏了踏蹄子,眼眨了两下,很委屈地把头在王淩手上蹭了蹭。姬容君有些愧疚,冷冷瞄了玉花驹一眼,玉花驹又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将头别在一边。
姬容君歉然向王淩道:“我的马没有驯好,有些恶歹脾气。”王淩笑道:“没什么,有些性子的才是名驹,我那匹只是寻常的马,和它栓在一起,确实不大合适,就比如人也有不同道的时候,何况是马。”
他最近颓然过度,感慨的话一脱口就出来了,说出之后,见姬容君的神色僵了僵,才觉得方才的话有些像暗指现况,不很妥当。
姬容君似乎对此话很是在意,涩然地道:“你已当是不同道了么,但…”目光忽然凌厉,“王淩,你,一定要娶赵家小姐,成这门亲?”
正中王淩心中的伤痛,王淩心道,眼下不是我要不要娶,而是不想娶又退不了。逼不了赵尚书主动开口退婚,自己主动退婚必定让舅舅难做,赵家小姐的名节也会受损,所以也不好和别人商量,王淩心中一抽一抽地,姬容君看他沉吟不语,低声道:“看来你真的要娶,那我…”
王淩苦笑,隐晦地道:“并非我要不要娶,而是如今看来,我这门亲事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必须要成,人人命中都有那非做不可的事,可能此事就是一件。”
姬容君突然截断他话头道:“我晓得了。”
姬容君的神色在暮色中有些模糊,傍晚的热风吹起,河上泛起波纹,水汽多草深的地方本来就多蚊虫,加之天已傍晚,都出来活动,这里地方荒凉,蚊子们饥饿了很久,王淩和姬容君让它们十分兴奋,振动翅膀围着这两人转来转去,王淩听着耳边的嗡嗡声,又见姬容君转头看向河沟,他的声音在暮风中飘忽:“你是王氏的独子,我知道你非成亲不可,就和我非要当个朝中的劳碌臣一样。我今天只是想和你说,我已下定决心,今生不再娶妻,”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盯着王淩,“就算他日你儿女成群,你享尽天伦,做了闲臣,把我当作不同路。我如果死在你前头,你还能记着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大步走到树前,解开马缰,翻身上了玉花驹,策马而去。留下王淩在草堆和蚊子群里发愣。
姬容君的几句话说的挺悲壮,砸在王淩心上,让他有些晕而且莫名,看来将要分到朝中时,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譬如他不得不娶妻,譬如应景兰被家中逼迫进显要司部,譬如姬容君,大概是被家中逼得也苦不堪言,才来找他倾诉。
世间的事情,总是不如意多。
王淩颓然地站了片刻,身上被叮出数个包,脸上也被咬了几口,方才牵着马走远。
不娶妻,姬容君的不娶妻几个字在王淩心中绕来绕去,不灭不散。
当夜,王淩又做了个梦,又梦见了那只揪着他衣领的枇杷果,枇杷果这次蹲在了床边,幽幽地对他说:“你别难受,以后不成亲不就行了么,不成亲我陪着你。”就这么在床头蹲着蹲着蹲着…王淩一个激灵,睁眼坐了起来。
到了早上,王淩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像有什么要命的事情发生。
中午从司部衙门回来,国舅正在前厅等待,微笑道:“你们分往朝中各部的事情,大约这两日就会定下结果,他日要在御史台努力上进,不要辜负了你未来岳父。”拍了拍王淩的肩膀。
大局已定么,王淩心中木然一片,听见国舅的声音继续道:“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就拣这一天,先把聘下了,舅舅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
更新~~今天更新两章^_^
第十九章
下午,王淩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监察督安司,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条被网兜住拎出水面的鱼,只有扇着腮喘气的份。再扑腾也挣扎不了。
监察督安司中十分热闹,督安郎们都满脸激动地走来走去,嘈嘈嚷嚷地议论着什么。王淩到了自己桌前,应景兰匆匆走来道:“单舟哥,等下咱们真的也要去金銮殿上么?”
王淩怔了怔,这才留意到四周督安郎的声音都是愤愤的。“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弹丸蛮夷小国,敢夸这么大海口,立刻平了它!”“哼,要平它,一万兵足矣。”…
连应景兰的声音都有些激动:“善摩国这次确实忒过了,恐怕边关战事又要起,可怜它国中的老百姓跟着遭殃。”
王淩有些茫然,善摩国?此国在西北角上一向不大安分,一直垂涎中原,数次挑衅,本朝也与他们交战数次,二三十年前才定了个互不干扰的盟约,听说最近又不大安分,难道滋生了什么事端?
姬容君与谢洛白神情肃然地从外面进来,王淩悄悄问谢洛白,出什么大事了无。
谢洛白的神色难得正经,低声道:“单舟兄还在神游不知道此事?善摩国的国君公然羞辱我天朝的使臣,朝中群情激奋,圣上拟召集百官,连我们这小司部也有份,恐怕不多时后就会有人传旨让我们去殿前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口谕道,传监察督安司的众人都去和元殿前。
和元殿上,皇上龙颜肃然端坐,殿下百官聚集,群情激奋。
前不久,善摩国国主生辰,圣上特派几名使节前往,赠送贺礼,使节到了善摩国内,善摩国却要求使节们对国主行三跪九叩大礼,此礼只能臣对君行,使节到善摩国,代表了天朝的皇帝,怎可对他国君主三跪九叩。使节不愿行礼,善摩国变将几名使节处以冒犯国主罪,押进牢中,关押三天,方才放了出来。
消息传回来,从皇帝到百官,焉能不愤慨。
王淩站在人堆里,看着百官们顺着官阶司职,对此事一一慷慨陈词,表示要示我天朝威仪,还以颜色。
很久后才轮到了监察督安司,监察督安司中都是年轻的督安郎,少年热血更容易激愤,各个咬牙切齿,慷慨陈词。因为太激愤,有几个督安郎抢在了姬容君、谢洛白和王淩之前,握拳扬言要为国尽忠,听从调遣,扬我天朝威仪,誓灭善摩国。王淩看着激愤的督安郎们,一个念头蓦然浮上心头。
督安郎许秩正在咬牙切齿地道:“踏平善摩国,让他疆土所有,统统归顺我朝,对圣上俯首称臣。”
他话音刚落,王淩立刻越众而出,满面激愤:“善摩国辱我使节,无疑于辱我天朝!此恨此辱,必定铭刻心中,今生时时刻刻,鞭策自省,为朝廷尽忠,为天朝昌盛,为诸国归顺,王淩愿肝脑涂地,今生惟报朝廷。”他目光炯炯,慷慨激昂,显得比哪个都亢奋,知道他底细的谢洛白满脸愕然,应景兰睁圆了眼,姬容君也诧异地向他看来。
王淩一字一顿,大声道,“因此事,臣王淩在此殿前立下誓言,不论他日做文官武职,月莲山一日不入我天朝疆土,臣便一日不娶妻成家立室!无天朝疆土开阔,四方归顺,何谈小家!”
月莲山,善摩国成为赫摩尔苏山,乃是善摩国的圣山,善摩国虽然是个北方蛮国,但兵马强盛,将卒骁勇,王淩知道,踏平善摩国,将月莲山纳进疆土,在百十来年内,估计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应该绝对看不到了。
他悲壮地喊完,觉得浑身轻松,一辈子不娶妻,换来个清闲自在,也值。
姬容君在众人中望着他,脸上浮起一层异样的光彩,眼睛十分明亮,王淩看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而后也越众而出,朗声道:“臣姬容君也在此立誓,今生愿为圣上为朝廷为我朝倾尽所有绵力,做文臣也罢,武将也罢,月莲山上的月莲花,一日不在圣上的御花园中开放,臣便一日不娶妻室,倾力为圣上和朝廷效命。”
王淩吓了一跳,姬容君的这个誓言比他的还毒,月莲山上的月莲花是十分虚无缥缈的东西,据说在月莲山的最高处,也只是一百年才开一次而已,在御花园里开花,不知道要几百年才能做到。
他二人争先恐后地发誓不娶老婆,在群情亢奋的众人中倒也不显得特别突兀,王淩只瞄见舅舅的脸似乎黑了黑,赵尚书没来得及有什么大反应。
王淩偷瞄着国舅神色,感觉有灼热的目光落在脸上,转目望去,与姬容君四目相对,姬容君神色欣喜,再向他微微一笑。
王淩正要还以微笑,忽然瞄见姬容君身侧不远处的应景兰正手握双拳,双目闪闪,脸色兴奋地绯红。
应景兰虽然有点小疲怠与精明,终究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这种场合他初次遇见,不由自主地跟着众人一起亢奋起来,而王淩和姬容君的两个慷慨激昂的重誓似乎让他更亢奋了。
应景兰双眼亮晶晶地道:“单舟哥,在这种场合,你我想当闲臣的人,也当为扬我天朝威仪尽力,单舟哥,你做的真是我的榜样!”
王淩看他的情形,再听他的话语,猛觉不好,正要有所阻拦,恰好谢洛白在此时剖白完毕,应景兰顿时亢奋地接了上去:“微臣应景兰,虽是应氏最不争气的子弟,朝廷最不中用的微末小督安郎,只要朝廷不嫌弃,微臣也愿发誓,只要朝廷有差遣,微臣愿赴汤蹈火!月莲山一日不成为皇上围猎的私苑,应景兰愿效仿同僚,一日不娶妻室。皇上私苑未扩,臣子何谈小家!”
王淩脑中嗡得一声,眼睁睁看着应景兰叩拜完毕,退回来。应景兰仍然握着拳头,双眼和面容亢奋得亮闪闪红彤彤:“单舟哥,我说的很好吧!”
王淩两眼发黑,喃喃道:“我成了千古罪人。”谢洛白在一边同情地看了看应景兰,摇头叹了口气。
傍晚,皇城门外僻静处。
王淩握着应景兰的手,很不能立刻割肉谢罪:“景兰…我~我对你不住…”姬容君站在他身边,凝视着王淩拉着应景兰的手,心中百味陈杂、
应景兰笑嘻嘻道:“单舟哥,你哪有对不住我的,我说不娶妻虽然是跟你和少贤兄学的,但确实也是我的自愿,敢为国而抛弃家室,这中崇高的事情,一生中总也要做一两回罢。”
王淩更恨不得立刻落道雷来将自己劈碎在应景兰面前。谢洛白摇着扇子冷眼旁观,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应贤弟,你的精神固然可嘉,但其实是被他二人给连累了。”
应景兰疑惑皱眉,谢洛白道:“这两人,应该是本来就不想成亲,正好趁此机会,立个誓,顺便逃婚,哪里是什么为国尽忠,分明就是浑水摸鱼。”
应景兰愣愣地眨了眨眼,谢洛白一脸惋惜:“要么,你看我为何不跟着他们立誓?只是应付着说几句就完了?应贤弟你,到底还是年少心底纯善,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可叹将自己陪了进去。这辈子不能娶妻,啧啧,要怎么办才好?”
王淩忏悔沉痛地低头,姬容君愧疚尴尬地别过脸去,应景兰有些语无伦次:“那~我~我~~”
谢洛白拿扇子敲了敲他肩膀:“唉,想开些,少年郎。娶不成妻,你还能纳妾。”
更新,今天更新两章^_^
下午感觉到了地震,有点惊慌,不过我这边只是小小波及而已,祝各位地震相关地区尤其是四川的大人们自己与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
第二十章
姬容君最近心情很好。
他每天神采奕奕,嘴角时常会莫名地浮出笑容,在烈日炎炎的三伏天,他像时时刻刻都头顶着一片春天的云,衣袂边也飘着春风。
同司部衙门的督安郎都在猜测,一定是姬容君已经知道自己确定会进兵部,即将踏上报效朝廷的征程,因此十分愉悦。
姬容君、王淩、应景兰三人在和元殿前的一番血淋淋的毒誓,让同司部的督安郎们都十分钦佩。这辈子没有老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这种誓言在年轻的督安郎眼中,比为了朝廷送上老命还要伟大。有的督安郎们甚至因为自己抢在王淩前面立誓,没能效仿他的誓言而懊悔不已。
让督安郎们最钦佩的,当然是王淩。
王淩在朝堂上带头立下如此惊天动地慷慨激昂的誓言。督安郎们蓦然觉得,王淩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在温吞的外表下掩藏了一腔热诚的爱国之血。
姬容君最近春风满袖,王淩却像与平时没什么变化,依然不紧不慢地管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督安郎们此时看来,却是王淩喜怒打算都不形与色,涵养高深。看他的眼光更钦佩了。
其实,王淩此时,乃是在退婚成功的狂喜之后,进入了云淡风情,恬静自在的二重境界。
他立下不娶老婆的誓言后,国舅立刻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傍晚到了他府上,国舅脸色铁青,气得浑身战抖,王淩面带微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国舅望着他,青着脸浑身乱战了半天,只说出几个:“你…你…你…”一挥袖,甩落桌上一个茶盅,拂袖离去。
姑老夫人和几个看着王淩长大的老忠仆们到王淩面前老泪纵横:“王氏从此无后!”王淩道:“为国为朝廷,就算无后又如何?”姑老夫人和老仆人们反驳不了,泪流满面地走了。
王淩没有婚约一身轻,看天,天也开阔,看水,水也清澈。要不是心里对应景兰还有两三分愧疚,他的人生此刻简直十全十美。
应景兰稀里糊涂地跟着立誓不娶老婆,郁闷了很多天,谢洛白时不时地开解他:“妻这个东西,可有可无,有时候有了,反倒是个累赘,美人就像花一样,每一朵都娇艳,每一朵都漂亮,现在你可以每朵新鲜的花都欣赏,一旁还没有谁紧盯着唠唠叨叨,多好。”
应景兰就反驳:“真要那么好,当时你为什么不顺便也立个誓?”
谢洛白笑眯眯地说:“娶不娶和立不立誓没大有关系,我是看得更开。”
应景兰懒得反驳,他最近被家中的长辈们训得头大,他是应氏的长孙,本来肩负光宗耀祖和开枝散叶的双重大任,他为朝廷发誓不娶老婆的誓言传回家,家中的长辈们居然极其欣慰,觉得他敢为朝廷舍弃小家,比之祖辈父辈的报效朝廷热诚又上升了一个境界,他的爹昌丰伯正在京城应景兰住的小宅内坐镇筹划儿子的仕途,和元殿一事后的当晚,应景兰被他爹拎进书房,郑重地教训到第二天天亮,大意为,你肯为朝廷誓不娶妻,十分难得,将来一定要坚持报效朝廷,譬如身在某位时当如何如何…如此这般。家中的其他长辈从祖父到叔叔伯伯们,每人都写了万字长信快马送到京城来鼓励应景兰,只有应景兰的娘听说哭得很厉害,还被祖母老夫人叫去大训了一顿。应景兰晕头转向,每天垂头丧气,王淩看见他垂头丧气就愧疚翻腾,但王淩最近实在太愉悦,即使愧疚,心情总也阴郁不起来,所以他就更愧疚。
谢洛白拍着应景兰的肩膀说:“应贤弟啊,你不要忧郁,其实容君和你的情况相似,你看他春风满面的,多开心。就是愚兄我,也被家里念叨了,不也就这样么。”
应景兰讶然,王淩也很惊讶:“唐知贤弟你…立的誓言不痛不痒,怎会也…”谢洛白干笑两声,正要开口,一直嘴角含笑望着王淩的姬容君忽然和声开口,插进来道:“王淩,你放心,我家中没什么的。”谢洛白无奈地瞧了他一眼。
姬容君立誓之后,他爹娘的反应和应景兰的爹娘极其类似。姬夫人哭了个肝肠寸断:“容君啊,你还年轻,不知道连个妻都不娶将来会怎样,你怎么就发这种誓呢,娘还指望两三年后抱抱孙子,你让娘…”
姬太师将姬容君叫到眼前,肃然道:“你今天立下这个誓言,虽然你身为姬家的男丁,倘若无后愧对祖宗,但是为了朝廷,你立志如此为父深为赞赏!相信列祖列宗天上有知,也当非常欣慰,不愧我姬修的儿子!不用理会你娘的妇人之见,妻妾之流,于大丈夫,不过如同一件可有可无的衣裳,报效朝廷,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这才是你此生的最重!”
姬夫人哭着道:“妇人之见,我就是妇人之见又怎么了?!儿子身边没人照顾,连个夜晚在枕头边陪他说话的都没有,孤伶伶的一个人怎么好!你自己两房三房的小夫人都娶了,反而劝儿子不要娶老婆!什么女人如衣服可有可无!衣服是可有可无的么?你见过能不穿衣裳满街跑的人么!就算他将来和你一样上战场,家中也要有个帮他管家的。你我老了,有他们替我们送终,将来容君他老了,又该怎么办?呜呜呜…”
姬太师其实有些惧内,姬容君的娘是公侯家的小姐,原本从小许配给另一位公侯家的公子,在某次的游园会上姬修误闯女眷内苑,与姬容君的娘一见钟情,颇经历了些波折才终成眷属,姬容君的娘从小被当男儿般养大,个性极强又很有见识,姬太师娶了这位夫人后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除了没成亲前就纳的两个小夫人外再没有纳过妾,饶是这样,那两个小夫人姬夫人心血来潮时,还时常拿出来念叨念叨姬太师。
但姬太师在儿女们面前,一向都十分有父威,他摇手对姬容君道:“让你娘哭,不用理她,妇人啊,到底没见识。将来老大老三老四,任谁的儿子选一个过继给容君不就成了,况且,倘若他将来真的有幸为朝廷扩土守疆,血洒疆场,马革裹尸,才是为将者的荣耀,还担心什么防老送终…”
话音未落,姬夫人倏地抬起头,泪如雨下:“姬修,你敢咒我儿子活不长战死沙场我和你没完!呜呜呜呜呜…”一把抓住姬太师的衣裳。
姬太师一边躲闪一边道:“儿子在一旁看着呢,咳咳~再说他誓都立了,你让我怎样?难道打断他的腿,求皇上恩赐他发的誓不算可以娶妻?”
姬夫人松开手,用手绢按住口鼻,又嘤嘤地哭起来。
姬容君一言不发站在一边,姬太师向他使了个眼色,摆了摆手,姬容君心领神会,悄无声息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去。
除了王淩、姬容君和应景兰外,谢洛白确确实实也被家里念叨了,他被念叨的原因,又有所不同。
谢洛白和姬容君都是少年时就倍受赞赏,两家的长辈,尤其是护国公和姬太师,一直若有若无地存着一种比较的意识,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胜过对方的。
当日,姬容君被封为监察督安司的监察,谢洛白因武试一败涂地,只做了副监察,姬太师觉得自己儿子胜了一筹,非常开心,难免时常在护国公面前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来,护国公表面上固然淡定,心中确实有些介怀。
这次和元殿立誓之后,当晚,谢洛白就被护国公叫进了书房。
护国公看着儿子的脸,叹了口长气:“爹知道你的毛病,性喜风月之事,敢为朝廷终身不娶,这种觉悟你绝对不会有,因此,像姬家那孩子敢发的誓我也不指望你能发得出。唉…”
谢洛白道:“爹,你总不会还惋惜没有一个能发终身不娶誓言的儿子吧。这种誓言…呵呵~~”
护国公微微敛眉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地方,敢为朝廷终身不娶,这种誓言我当时在和元殿前听在耳中,都十分感动。反观你,不痛不痒,敷衍了事,唉!你几时,才能悟到此种境界!”
谢洛白扬眉道:“爹,儿子的浅见是,朝廷固然要效忠,但也不能对不起自己。夜深怀抱空虚时,朝廷可不会立刻送个人来安慰我怀,等我老了,朝廷恐怕也不能赏我个能在床头枕边陪我说话的人。但这些都是此生极其所需。”
护国公猛拍案几,勃然大怒:“小畜生,越说越不上道!此生极其所需,我看女色才是你的极其所需!满脑子都是不入流的糟烂东西。你~你和姬家的那孩子比…”
谢洛白笑嘻嘻地道:“爹,女色是儿子的极其所需你如此恼怒,难道你要让男色做我的极其所需?”
护国公气得脸色雪白,一口气堵在心口,颤巍巍伸出手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谢洛白趁机说:“啊,忽然想起司部衙门还有件要紧公务。”护国公心口堵的一口气尚未缓过来,谢洛白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总之,和元殿立誓一事后,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不久之后,吏部的公文下,监察督安司中的监察副监察及所有督安郎,都被提升分进朝中各部。
此时是盛祥十九年八月初十,谢洛白得绶正六品御史台监察侍御史,应景兰到底没能如愿进清闲司部,愁眉苦脸地进了刑部,他还年少,进监察督安司的时候不长,因此只得了个从六品的随侍郎中官职。
但,让王淩极其震惊的是,他和姬容君居然一起进了礼部,据说是皇上亲自授意,让吏部破格提拔他和姬容君同时为礼部郎中,从五品。
更新,呼呼。
最近都没有更,对不起~~擦汗…
争取明天更如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