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安慰地往他碗中夹了个茄合,应景兰立刻愤愤地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单舟哥你家的厨子做茄合比我家的厨子好吃。”

第二日,依然还是同魏敬和韩鹤两位郎中一起为公主嫁妆一事忙碌,王淩趁了个空走到姬容君面前,递给他个小瓷瓶。

姬容君怔了怔,王淩道:“我昨天回去后,腰酸后颈疼,你我做同样的事情,想来你也一样。这是姑母让人配的药,擦些在腰上和后颈,就能好些。你如果不嫌弃…”

姬容君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伸手接过:“王淩你特意给我这个,我…”王淩赶忙道:“你先用用好用不,不嫌弃就成。”姬容君握着瓷瓶,道:“我怎么可能嫌弃。”话刚落音,王淩望见魏敬走过来,便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瓶,和给姬容君的一模一样:“魏大人,这是我家中配的一点偏方药水,如果有腰酸后颈疼痛,擦一些十分好用,魏大人你如果不嫌弃…”

姬容君站在原地,握着手中的瓷瓶,苦笑了一声。

傍晚,王淩回府后,四敬服侍他更衣,王淩更衣完毕,四敬搓着手站在一边,咧开嘴闪闪烁烁地道:“少爷,今天小的听见一个谣言,就是现在还和少爷你同衙门的那位姬大人和谢大人的,当然也就是个谣言…”

王淩皱眉道:“你吞吞吐吐个什么,想说就说吧。”

四敬继续搓着手,吞吞吐吐:“这个谣言吧,有些那个啥…我想那个姬大人也不像是个有断袖之癖的人…”

王淩听见断袖之癖四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四敬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少爷,小的是听说,昨天晚上那位姬大人姬公子在酒楼里和谢大人谢公子喝酒,兴许是喝多了,反正喝到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开始脱谢公子的衣服。小伙计进去送菜时,正看见姬公子把谢公子按在桌子上,说把谢公子的衣服都脱下来一半了…”


更新一章绿水青山
本来打算这周末如意蛋和绿水青山都更的,结果生病了,从昨天到今天死去活来,连腰都直不了,泪奔
明天还要上班,贴上更新爬去睡觉了…
各位大人新的一周顺利^_^
第三十四章

姬容君把谢洛白压在桌子上,姬容君将谢洛白的衣裳剥下来一半…

王淩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这个情形,发现不能想象,便没有再想象。

因为他最近眼前老晃着的就是姬容君的一张黯然伤神的脸,或者是姬容君在礼部中那种疏离客气的脸,姬容君一面黯然神伤一面疏离客气地将满脸不正经的谢洛白压在桌面上剥衣裳,这个情形实在有些…

王淩在心中暗道,要么就是我实在年纪大了,所以想不出他两人断袖那个啥情的情景,怎么都觉得别扭的慌,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如果将他们两个人换一换的话,或者还…

王淩情不自禁又想了一下换一换,谢洛白满脸不正经地似笑非笑地将黯然神伤疏离客气的姬容君压在桌面…王淩的头壳中嗡的一声,打了个哆嗦,阿弥陀佛,果然最近不大对头了~~

四敬搓着手露着牙观察王淩的神色,却只见少爷两眼直直地,皱眉似在沉思,忽然摇了摇头后,复又沉思,觉得大概是少爷一向闷头在府中,断袖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刺激太大。

四敬咳了一声道:“咳咳,小的也觉得,这只是谣传,少爷也知道,街面上那些人的嘴,鸡崽都能说成鸳鸯…”

王淩皱眉道:“嗯,一听便是讹传,容…姬公子和唐知贤弟皆坦坦荡荡的君子,市井中的闲话,听听就罢了。”

四敬立刻道:“正是正是。”岔了个话说别的,此事便算打住。

第二天,王淩到了礼部衙门中,姬容君居然又比他早到,正在清点昨天新送过来的公主嫁妆,姬容君最近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听到王淩进来的脚步声,便抬头侧转过身,淡淡笑道:“王兄到了礼部之后,依然每天过来的这么早。”

金澄澄的阳光透过小窗落入库房内,姬容君就站在这片光亮之中,周身被光镶了一道亮边儿,王淩的眼被晃了晃,昨天想象的那十分离谱的一幕不知怎么的也飘到眼前晃了晃。

阿弥陀佛,最近确实有些不对。

他一晃神,两眼又直了直,姬容君疑惑地微皱眉道:“王兄?”

王淩急忙回神干笑道:“不算早,你近日来得才真是早。”

姬容君道:“昨天有几件东西我没有记好,因此今天赶早过来了。”王淩走到桌前,见砚台中已磨好了墨,他这两天惯用的笔昨天洗好了插在筒里,此时却架在砚台旁的笔架上。姬容君又道:“听说魏大人今天大早便被喊去了精膳司,恐怕只有你我清点公主嫁妆了。”

王淩道:“也罢,反正也没多少了,你我慢慢清点罢。”看了看库房中堆积的物品,“不然这样,姬贤弟你点我记,这样不容易混淆,点的说不定更快些。”

姬容君含笑道:“好。”

姬容君在前清点,王淩在后对核纪录,果然比平常快了许多。到了傍晚,所有的物品都已齐备并清点好,魏敬和韩鹤陪着郎中监陈大人从精膳司回来后,见此情形都连声道谢,姬容君道:“我和王兄初到祠祭司,能尽些绵力甚为幸之,陈大人与魏大人韩大人如果客气,倒让我们不知怎么好了。”王淩也道:“清单在此,还要烦劳陈大人再过目一遍,但愿没什么纰漏。”

魏敬在一旁道:“陈大人,下官说的没错吧,这两位新来的小同僚既谦逊又肯做事,在如今的年轻人里头,实在是难得的。”又转头向姬容君和王淩笑道,“不瞒你们说,当初我听说有两个毛头小子要进礼部,我还在犯嘀咕,这么个嘴上的毛还没长齐全的年纪,办事牢不牢靠…”

魏敬身边的韩鹤及时拐了魏敬一胳膊拐子,截住他话头,向姬容君和王淩抬袖歉然道,“子奉这个人,嘴上素来没有把门的,两位不要往心里去。”

姬容君微笑道:“无妨,魏大人这样说话,其实正与我相合,韩大人知道,我乃武官家出身,从小到大听的都是直来直去的话,如果绕着弯子说,我倒听不惯了。”

魏敬立刻道:“看吧看吧,我说这两位小同僚不是计较的人。”

王淩在一旁咳了一声,道:“只是,魏大人…其实年少有为的只是容君而已,算虚岁的话,我已二十有四,这四个字实在不大好意思担了。”

魏敬道:“啊?那就是我打听的时候没问清,而且单舟你看起来面嫩,我还当你和少贤的年纪差不多。”魏大人自来熟,已经开始亲切地称呼他们表字。

姬容君微笑着看了王淩一眼,王淩只得干笑了一声:“多谢,过誉了。”

魏敬清了清喉咙,接着道:“是了,刚才被云远打了个岔,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当时因为你两人一位是太师大人家的公子,一位是皇后娘娘的外甥,还在想会不会架子大些,等见到了之后,二位既谦逊,又肯吃苦,一点都没有贵公子哥儿的骄奢习气,我便惭愧不已,悔不该胡乱猜度,年少有为这四个字,确确实实有人当之无愧的。”

姬容君依然微笑道:“魏大人如此过誉,实在是惶恐。”

王淩跟着道:“实在是过誉,惭愧惭愧。”

韩鹤道:“子奉这个人啊,不会夸人,夸个人,都绕了老大的弯子,如果是我,直接说一句,委实是青年才俊,十分钦佩,前途不可限量,不就行了?”

魏敬道:“是是是,还是云远你会说。”

两人又齐齐爽朗地笑。

陈大人也跟着笑道:“你们二人不住地夸个不停,闹得我连正事都忘了。”向姬容君和王淩道,“本监刚刚领尚书大人命,明日上午,尚书大人有要事要同二位说。”

傍晚,王淩出了尚书衙门,向皇城门处去,天边彤云如画,半掩落日,胭脂色洋洋洒洒,似乎连衣襟上都染得到。

王淩慢吞吞地向前走,忽然听到后面有人道:“王淩。”

王淩停步回身,见姬容君正在身后。

这几天姬容君一直客气疏离,今天居然肯主动喊他,王淩有些诧异。

姬容君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同慢慢向前走,一开始都没说话。

片刻之后,姬容君遥遥看了看天边的落霞,向王淩道:“王淩你猜,明日尚书大人找你我,有什么事。”

王淩道:“应该是好事吧,否则魏大人和韩大人不会平白说那么多。”

姬容君没答话,少顷后叹了口气:“家父曾对我说,待到像这样得了正式的官职,才算真正进了朝廷。真正的朝廷中人,与当日在监察督安司内的,确有不同,譬如魏敬和韩鹤,这两人都算是朝廷中的好人了,但今日他两人的一番故作心直口快的话,比之当日同监察督安司的兄弟们,何其做作。于是我在想,一段时日之后,我会怎样,你会怎样,当日司部衙门中的兄弟们又会怎样。”

姬容君忽然的这样伤感,让王淩有些诧异,魏敬和韩鹤今天的一番话,他也从开始就心知肚明是这两人故意的客套奉承,必定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过来攀攀交情,这事王淩看来平常的很,大家都同在朝中混,门面上的客套总是要做的,多些拉些交情也好办事,这是人之常情。姬容君居然就感慨起来…

王淩暗暗瞄了一眼姬容君,唉,这就是年长些的和年纪轻的区别么,姬容君到底还是个少爷,便开导道:“真正进了朝廷中行事,自然会和以前在监察督安司中不同,处世为人,自有一套做法规矩,就算好坏,也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何必太较真。”

姬容君道:“嗯。”向王淩身边走得近了些,“王淩,我刚才说的…你不会笑我罢。”

王淩急忙道:“怎么会。”

姬容君看起来依然有些伤感,伤感中还透着一种寂寞。

他伤感又寂寞地再看向夕阳:“忽然想找人痛快醉一回。”继而垂下眼帘道,“不过,现在,王淩你肯定不愿意再和我一起喝酒了。”

王淩的心里像被什么小捏了一把,伤感又寂寞的姬容君恰恰撞中了他那根爱关照人的筋,他许久不曾涌出的关切之意忍不住滔滔流出,翻滚起来,脱口而出:“怎么会,你若今晚有空,便一同去酒楼小酌一番如何?”

姬容君蓦地抬起眼来看着他,眼中流光浮动:“王淩,你真的愿意么?”

王淩立刻道:“当然…”

话没落音,身后忽然有个声音道:“当然当然,容君啊,单舟兄他答应的事情,几时反悔过?”


更新!终于加完班了,撒花,今天更新两章!
第三十五章

王淩惊诧回头,蓦然发现身后两三步处,谢洛白正悠悠然地站着,谢洛白身边还跟着应景兰。

姬容君顿时敛去一脸伤感寂寞,皱眉道:“洛白,你几时在后面了。”

谢洛白道:“喔,我和应小弟在你们后面半天了,不过你和单舟兄说的正投入,居然一直都没发现,我们是从你开始感慨以前司部中的同僚们将来会怎样起就在后头了,是吧景兰贤弟。”

应景兰点头:“我本来想打招呼的,是洛白兄他不让,不过我今天才知道少贤兄居然这么容易伤感。”

谢洛白摸着下巴道:“唉,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容君这个人,有时候会感触多一些,你别看他平时装的什么似的,他其实一直多…”

姬容君手负在身后,看了他一眼,谢洛白将后面的话咽了。

应景兰疑惑道:“多什么?”

谢洛白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多那个什么,那个什么是什么,需要自己参透。”应景兰若有所思地点头,谢洛白转而向王淩道,“总之,单舟兄,容君这个人,时常需要人安慰安慰,他认识的人中,就是单舟兄你最懂得开解人,安慰人,所以还请你多多关照他,免得他牛角尖钻多了伤身。”

王淩只得跟着点头,谢洛白道:“唉,那么我们便一同去酒楼吧。”

姬容君面无表情道:“什么酒楼。”

谢洛白道:“当然是你刚才要约单舟兄同去的酒楼啊,你这般感伤,我和景兰贤弟怎能坐视不理,只好一起去开解你了。去哪个酒楼好呢?思圣楼,前天晚上你我刚在里面脱衣服被看见了,似乎有点流言,近日应该不能再去了。”

姬容君依然面无表情。应景兰在一旁哧地笑了一声,向王淩道:“单舟哥,告诉你个有趣的事情,就是少贤兄在酒楼里脱了洛白兄衣服那件事,你听说过没,街市里有传言说他们两人断袖,结果昨天洛白兄说要带我去看花魁,路过相公馆的时候就有相公出来拉着他要他进去看看,后来那花魁看到他,哭得跟粥似的,问洛白兄一直不拿真心待她,是不是嫌她不是男人,哈哈哈~~”

谢洛白又咳了一声,姬容君的神色变了变,向王淩道:“王淩,事情是这样的…”

谢洛白截口道:“唉,我来说吧。前天晚上,单舟兄你不肯让我请吃饭,用家里的好菜好酒招待景兰贤弟去了,我和容君两个只好寂寞地在酒楼里喝酒。他看着我这张脸觉得没意思,我看着他那张脸也觉得没意思,彼此这么互看,酒都喝不下去,只好找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出来玩玩,找个乐子,于是我们就…”

姬容君又迅速地看了看王淩,谢洛白接着道:“是我不好,主意是我出的,我当时觉得猜拳行令两个人都热闹不起来,干脆来个豪爽的,谁猜拳输了就脱件衣裳,输到只剩一条里裤时,可以不用再脱,但是再连输三把,就只穿着这条里裤到楼下跑一圈。”

姬容君冷笑道:“是某人当时打了小算盘,以为我那天喝的多,必定输,结果他最后输到只剩裤子,赖账不肯脱。”

应景兰道:“少贤兄,你当时做的好!”

王淩无言地站着,心道,我果然老了。

谢洛白道:“这些琐碎小事都如浮云,无需太过计较,不然我们就去思圣楼怎样?这次我们四个人一起赌脱衣服,看看明儿还会流什么谣言。”

姬容君道:“你都不怕丢人,我乐意奉陪。”

应景兰道:“你们俩都不怕丢人了,我怕什么,去就去。”

谢洛白将手搭上王淩的肩膀:“好,走!不敢脱的不是君子。”

姬容君将他的手从王淩肩上拎开:“君子两个字于某个人更是浮云了。”

应景兰握着拳头道:“那不敢脱的是王八!”

姬容君挨在王淩身边赞许点头:“说得好!”就势拉住王淩的衣袖,“走吧。”

王淩继续无言地想,我确实是老了。

他四人各自回府,换了便服,天黑透时到了思圣楼。

谢洛白一马当先,大摇大摆进了一间雅阁,入座之后点好饭菜,凉拼与酒先端上之后,谢洛白卷一卷衣袖,道:“来,开始赌脱衣裳吧,是划拳论输赢还是行令论输赢?”

上菜的小伙计手一滑,菜碟子差点摔在地上。

王淩趁机开口道:“今天晚上夜风甚凉,赌这个是否容易伤风?”

谢洛白笑道:“单舟兄其实是怕我们当真穿着里裤在街上跑丢脸面罢。”

王淩也笑道:“是,这个赌虽然豪迈,但后面的麻烦也多。如果是在自家府中喝酒,倒是可以赌上一睹,但在这街市的酒楼中,实在不妥。”

谢洛白道:“也是,毕竟我们身上还有层官皮,官皮上,还有朝廷的面子。今时不同往日,轻狂都不能轻狂得太过了。”

他自己斟了杯酒,端起酒杯:“唉,那就实实在在地喝酒吧。”

应景兰在一旁夹了一筷凉菜,低声道:“怎么他也感慨了。”

王淩一言不发地吃菜,心道,年少么,果然都容易感慨。

喝到二更十分散席,四人各自回府。姬容君和谢洛白都是骑马来的,王淩和应景兰府中各有车轿来接,王淩今天喝得有点多,觉得头晕,先道了别上轿回府,姬容君站在酒楼门前,看着王淩的轿子没入夜色之中。

谢洛白在他身后笑嘻嘻地道:“又感伤了么?”

姬容君淡淡地道:“再怎么感伤也比不过刚才你在酒楼里的一番,明明是王淩他送了个台阶给你下,你还在那里假惺惺地故作姿态。”

谢洛白道:“过奖过奖,论起无耻,有谁比得过姬公子你。见单舟兄很吃应小弟那一套,你就有样学样,装伤感装天真,今天傍晚我在后面听得寒毛一颤一颤的,你这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十六七的,我说容君啊,你这样总不是个事儿。”

姬容君默不做声。

谢洛白摇头叹息。

第二日,王淩到了礼部衙门,姬容君又已经到了,态度却忽而又变得疏远客气,向他道:“王兄又来的甚早。”

王淩怔了怔,也只能跟着客气笑道:“哪里,姬贤弟近日都来得更早。”

而后再对面站着,竟找不到话讲,幸而片刻之后,姬容君道:“去见尚书大人的时辰似乎已到了。”

王淩道:“那便同行吧。”

尚书邓大人的态度依然同初见时一样亲切,含笑向王淩和姬容君道:“原本打算让你二人暂时在祠祭司一个月,但宾礼司的那两位郎中忽然提前去别的司部就任,因此你二人从今日起,便正式入宾礼司。”


再更一章!
因为我最近三四个星期都在加班,脑子可能加的有点浑,更的有点风中凌乱,各位大人对付着看吧-_-!看到了人品错误请鄙视我…
贺年番外·年年有余(一)

喝完腊八粥,快把年货办。

应景兰在京城过头一个腊八时,去市集上查探一件案子的情况,无意中听到这句俗语,觉得十分有趣。

当晚,谢洛白在自家开了一桌小宴,请姬容君、王淩与应景兰三人一同喝粥看雪赏梅花。小宴设在一间暖阁中,暖阁不大,一张花梨木的小桌摆在中央,屋内设着火盆熏笼,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毡,有两个精巧的小火炉放在桌旁,一个炉上煨着小壶热酒,另一个小炉上架着一口小砂锅,咕嘟咕嘟地熬着热腾腾的腊八粥。

此时的天上正细细地下着小雪,跟撒着盐面儿似的,暖阁外的两株梅花开得鲜灵灵的,应景兰从门外挑帘而入,解下大氅抖了抖上面的碎雪,身后立刻有小厮接过,谢洛白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好了,应小弟到了,可以开席了。”

应景兰往桌子那里看了看,只看见谢洛白和姬容君两人,便道:“单舟哥还没来,怎么就开席?”

谢洛白道:“唉,方才单舟兄家的小厮过来说,单舟兄赶着在家办年货,今天就不过来了。”姬容君目光虚浮地望着桌上的一碟小菜,似在出神。

应景兰立刻惊讶道:“啊?原来那句‘喝了腊八粥就把年货办’的俗语竟然是真的,但单舟兄为什么居然连腊八粥都还没喝,就开始办年货了?眼下离着过年不还有近一个月么?”

姬容君在谢洛白处喝了一碗腊八粥,便匆匆告辞赶到了王淩府中。府中的小厮早已不把他当外人,没通报便直接引着姬容君进府到了王淩所在处。

王淩正在厨房里与厨子老郭管家诚叔等几个人一道张罗着腌年货,姬容君到了厨房门外,看见昏黄的灯下,王淩站在一口大缸前,两个仆妇模样的人合力抬着一大块生肉塞进缸内,王淩身边的老郭便从灶台上的大陶罐内抓起一把白花花的物事,应当是粗盐粒,细细均匀地撒进缸内,再卷着袖子伸手进缸按压。

王淩聚精会神地看着,脸上有一抹十分满足的笑意。

小厮在门前道:“少爷,姬大人来了。”王淩方才抬头转身,讶然地看着姬容君,姬容君举步入内,王淩笑道:“今天不是唐知贤弟请客?你怎么此时来了?”

姬容君道:“嗯,粥喝完了,就来了。”向那口大缸看了看,“你这是…”姬容君从出生到如今,极少与厨房两个字沾上边,更不用说是腌年货了,此时的阵仗,他觉得甚陌生。

王淩敛起神色,皱眉道:“啊,今天刚杀了个人,正在埋尸,你可别去毓彦贤弟的衙门里告发我。”

姬容君扬眉道:“哦,不知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告诉我详细些,我好算成从犯和你做伴。”

王淩道:“年纪么,正是青春盛年,一岁左右,公的。你过来看看?”扯着姬容君的衣袖引他到缸前,老郭还在用手将肉上的白盐抹开抹匀,又撒进一些红褐色茶色的粉末,王淩道:“肉上的盐和五香面儿要细细抹匀了,搓进肉里,才能腌得入味,因为我家祖上是北方人,所以腌肉都是北方的方法,南方有的地方的肉或腊肠腌完后好像还要熏制,我们就没有这一项。口味差得也多。”

姬容君唔了一声,他对过年时的吃食一向没怎么在意,小时候爱吃时也只觉得过年的饭菜确实与平日的有几样不同,但也没什么稀罕,而且因为按规矩从初一到初三不能动刀,所以这三天都是吃三十做好的剩菜,这样反而觉得还不如平时了。王淩此刻和他说腌肉,姬容君便回忆自家以往过年时有无关于腌肉的菜肴,一时竟想不起来,更说不出以往吃的是南方腌肉还是北方腌肉这种高深的问题。

这厢王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因为今年俸禄多了些,年货也办得多,像这种腱子肉,就让肉铺多送了几块,往年还有后臀肉,今年只买了腱子肉,等年下你有空就过来吃,不知唐知贤弟和景兰贤弟到时愿不愿意过来。”

姬容君望着王淩,低声道:“我一定会过来,和你一起…”此时厨房中旁杂人等太多,话不能说得太尽,姬容君便在尾巴稍上意犹未尽地咽了,以无传其有。

但王淩似乎并未留心体会到姬容君言语中的匠心留白处,目光仍像搓平的盐粒一样落在缸中的肉上,渗入肉的丝丝纹理,浮起满足的微笑:“牛肉,还是腱子肉最好。”

姬容君只得也望向缸中:“这原来是牛肉?”

王淩心道,他果然不认得。

老郭抬头笑道:“姬大人恐怕今天都是头回进厨房,肉想来也只见过熟的,可是认不得这生肉是什么肉哩,京城的贵人少爷应该都和姬大人一样,像我们家少爷这样的,才是真正稀罕。”

姬容君有意无意地往王淩身边又走近些,道:“不过我与王淩天长日久在一起,早晚都会认得。”

老郭呵呵笑了几声,继续揉肉了。王淩却侧首看了看姬容君,目光与微笑忽然都如同春风。

姬容君也回望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王淩于是开口了,话中也含着春风:“中休那日你有空闲么?”

姬容君颔首,两人的目光融汇,似乎有股像刚盛上桌的腊八粥一样的暖意在姬容君的心中荡漾。

想来王淩是因为今天未去谢洛白的腊八宴想找一日补偿?只是那天不要有谢、应两个出来碍眼,与王淩只两个人,不论在房中闲话或是围炉小酌,应都十分惬意。

姬容君的笑意更深。

只听王淩道:“那正好,我和肉铺订了几扇小排与一二十个猪蹄,他们送来的总怕不新鲜,所以就定在中休那天去铺中拿,老郭诚叔那天要腌菜泡蒜,我便亲自走一趟,你若真对肉有兴趣,那天就和我一道去吧。排骨此物,不能像牛肉这样,腌制时需把握时日,腌过了,肉就柴了,猪蹄腌的时候也要…”

厨房门外,雪更紧了,依然像腌肉的盐粒一样,一层一层地洒在地上,钻进地面的肉纹之中。


对不起,绿水青山隔了很久没有更新,赶在正月十五之前,送上一篇贺岁番外,希望各位大人喜欢(*^__^*)
贺岁番外·年年有余(二)

中休,晴天。无风,暖阳。

腊月里难得这种好天,王淩抬头眯眼看看太阳,欣然道:“今天真是个买肉的好天。”

应景兰在一旁道:“单舟哥,怎么买肉还讲究天气日子?”

姬容君负手站在一边,瞧着笑嘻嘻的应景兰默不做声。自从应小弟进了刑部以后,不知道是不是真沾上了什么,一天比一天的阴魂不散,不论走到哪里,他都能随时随地地钻出来。譬如今天。

今天原本姬容君赶大早便去王淩府中,同他一道去市集买肉,姬容君今天特意连小厮也没带,窄袖轻裘,一身简便,骑马到了王淩府内。王淩觉得天气甚好,适宜步行,顺便活络筋骨,姬容君便将马留在王淩府中的马厩里,和王淩一道来到市集。

京城中极繁华的大市集有七八个,王淩与姬容君此次去的是离王淩家不远的昌乐坊市集,腊月中旬正是办年货的时候,市集的街道两侧大小摊子挤挤挨挨,熙熙人流来来往往,街角屋梢与地缝中都渗着年味儿。

姬容君与王淩一道走在街上,心情恰如此时的冬日,明明朗朗,笼着细微微的暖意。

他早已打听清楚,谢洛白今天有约要赴,应景兰的刑部有宗大案,今日不休。不沾边的人一个都不会来,只剩下他和王淩两个,轻松惬意,姬容君望着不远处肉铺前挂着的半扇生猪,觉得猪肉也像鲜花般美好,盛开在金灿灿的阳光下。

就在他预备一手携起王淩的手,另一手抬袖指向猪肉铺,道:“可是这家?我们一同进去罢。”时,一条土色的人影从那半扇猪后嗖地蹿了出来,直奔向王淩,惊讶且充满喜悦地道:“单舟哥,怎么是你?”

姬容君还未反应过来,突然钻出来的应景兰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姬容君手边捞起了王淩的手,紧紧攥着道:“单舟哥,连在肉铺居然都能遇着你。”

是啊,居然,居然连在此地,他都能冒出来。

应景兰依然紧紧攥着王淩的手,兴奋地道:“单舟哥,你来此处做什么?”一边向这边扫了一眼,笑道:“啊,少贤兄也在。”

姬容君淡淡道:“是,我们来这里办些年货。”他本打算说“我和王淩”,出口时又改成了“我们”。

姬容君再淡淡道:“毓彦贤弟怎么会来这里?”

应景兰笑了笑,向四处一望,压低声音道:“我是特意来私访的。”终于放开了王淩的手,拍拍自己衣袖,“单舟哥,你看我这样像个寻常百姓不像?”

应景兰此时的装束确实十分稀罕,要不是他自己蹿出来相认,王淩觉得应景兰的亲爹都未必认得他是谁。他上身穿着短衣土色棉袄,土色棉裤,头上绑着土色头巾,显得臃肿不堪,还在腰间绑了一条深褐色的腰带,配上脚上一双系着麻绳扣的老棉鞋,活像个马上要进窑烧制的土罐子,王淩都不忍心再多打量他,只敷衍道:“像,像…只是你…为何要扮成这样,到这里?”

听说应景兰最近再办的是一桩灭门案,某官员全家被杀,只剩下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持刀行凶的疑犯竟然是在这个猪肉铺内?

尸体被剁碎了藏在肉铺中,或者干脆当猪肉卖了?说不定正腌在某家的腌排骨的大缸里。

王淩觉得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大腊月快过年了不能触霉头,索性换家铺子吧。

应景兰再向四周望了望,低声道:“单舟哥…你别和别人说…我们最近办的那桩案子的最后一具尸体,找到了。尚书跟侍郎却为了这案子争起来,李尚书说,凶手是一个人,张侍郎说凶手是两个人,因为什么刀口不一样,我觉得尚书大人的话有道理,于是张侍郎便看又我不顺眼了,让我来猪肉铺学一学,不同刀不同手法割出的肉有何不同。”

王淩道:“这位张侍郎让你这么做,倒是一片善意。”

应景兰道:“单舟哥是说他其实是想教导我学经验?那他直接把各刀口各手法的伤口不同直接告诉我岂不更快?还是拿这件事情折腾人罢了。”

王淩知道他和张侍郎结怨甚深,就不再多说,便改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这副打扮。”

应景兰道:“哦,我是觉得,来到市井中,要更市井些才好,这套衣裳是洛白兄特意借给我的,他说这身最合适不过。”

应景兰摸了摸袖子,喜孜孜地道:“我也觉得这套很不错。”

王淩无奈地不说什么了,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哪个真对他好哪个真耍他都分不清。

姬容君微笑了一下:“洛白他一贯这么热心。”

王淩遂和姬容君一起进铺挑肉,应景兰却还紧紧地跟着。姬容君道:“毓彦贤弟你自去忙就好,我一个人帮王淩够了。”

应景兰笑嘻嘻地道:“没关系,我也看了半天了,正好和单舟哥学学怎么挑猪肉,省得张侍郎下次为了什么颜色的肉是死了几个时辰之类的事情再把我弄到猪肉铺来。”粘定了王淩身边三步四步的地方,挥之不去。

姬容君只好看着他跟着。

肉铺老板果然和王淩是老交情,把一扇扇的猪肉抬来让王淩挑拣,王淩皱眉细看,肉铺的小伙计在一旁捧着笔砚,王淩有了相中的肉便拿过笔,在猪皮上签下几个字。王淩平时的字规矩板正,此刻题在猪肉上却极其的淋漓酣畅,竟有几分纵横的霸气。

猪肉挑拣完,付下定金,王淩回身道:“走吧。”

姬容君道:“不用搬肉?”

王淩道:“肉铺下午自会送去。”应景兰在一边笑道:“干脆让人弄一只整猪回府中杀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王淩正色道:“不同之猪,身上的好肉各有不同,譬如我刚才挑的肉,是坐臀、小排、脊排、蹄髈几种,小排和脊排还有里脊条肉要买黑猪肉,肉香而紧,禁得嚼,坐臀还有蹄髈五花肉之类,便要白猪,吃麸糠的猪坐臀肉好,吃豆饼多的猪蹄髈和五花肉好,而这其中又有…”

他一番肉经,边走边说,应景兰就这么一脸虚心状地聆听,捎带便跟着走了,姬容君只得也默默边听边走。

走到街边时,应景兰方才像恍然大悟般地道:“啊,单舟哥,马上快到你府上了,你住得离市集倒挺近的。”

王淩便顺着问道:“等下快晌午了,干脆去我家吃饭?”

姬容君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只见应景兰立刻极其爽快地道:“好。”

于是,应景兰在王淩府中吃了个午饭,闲话了整整一个下午,从刑部的满门被灭案说到盗窃案、纵火案、绑架案、人肉包子案,在日落西山时起身假意告辞,王淩留他吃晚饭,他立刻又留了下来,终于在酒足饭饱后踏着一地的月光星屑告辞离去,临走前问:“少贤兄不一同走么?”

姬容君面无表情道:“毓彦贤弟你请先行,我再等等。”

等应景兰走了,姬容君向王淩道:“王淩,我许久未曾到你后园中走走了。”眼中映着如水的月色,凝望着王淩。

王淩一时间看得怔了怔,片刻后道:“后园么,现在不大好去,干菜和豆子白天都在后园的路上晾着,所以后园的路这几天都是擦净了不去走人的。”

姬容君眼中的月色闪了闪,王淩的心中忽然有些愧疚:“要不然,让我想想…”

此时廊上无人,惟有月光夜风,姬容君轻叹了口气道:“不必了。”王淩忽然觉得肩上一暖,姬容君十分快地握住他的肩,唇压上他的唇,转瞬又松离开。

王淩在站在原地,觉得姬容君又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姬容君眼中的月光此时已不像映自天上,而是映在水中,似乎还在粼粼地荡漾,王淩听见他低声道:“王淩,我先回去了,等…我再来。”

手上包裹的暖意蓦地松开,姬容君转身的风拂动了王淩的衣袖,王淩心中有几句话在肚子里翻来滚去,最终还是那句最顺口的冲出喉咙,脱口而出:“嗯,好,晚上风凉,骑马时小心受寒,回去后一定喝碗姜汤暖胃,千万要放红糖煮,不要白糖。”

年说来就来,到得很快。

一转眼,祭灶到了,祭灶起就算入年,王淩每日从礼部回来,就忙着安排众仆役打扫府中上下,预备姑老太太等人的新衣,预备年礼与一应过年时的人情往来,尤其姨母孟皇后处与外祖母家和舅舅家要格外费神。因今年不比往年,他有了正式的官职,但又是初到任,所以在选礼上轻重需要认真拿捏。这些琐事颇费精神,正在费着神,年三十就到了。

姬容君这几天倒是经常过来,横竖姬府中的大小事外有姬太师,内有姬夫人,上头还有大哥扛着,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姬容君每逢过年,就觉得格外闲。时不时到王淩府中,在挑选年礼上,姬容君颇在行,便在一旁陪着王淩挑选。

当了年三十,诸事齐备,千家万户爆竹声声。

等到王淩与姑老太太还有几个老仆一起围着桌子吃年夜饭时,方才想起,姬容君帮他挑了许多天的年礼,他却忘了替姬容君备上一份。

送什么好?王淩一时竟想不出。

吃的穿的用的,姬容君应该都不缺,王淩心中思索,有些走神,舀起的一勺甜汤浇进了汤碗旁的小碟中。

门外的爆竹声远远近近,王淩忽然觉得这个除夕晚上有点寂寞。

第二天,年初一,祭拜祖先与父母,又忙活了一上午,王淩的两个妹妹初二初三都要回娘家,下午王淩又要惦记着妹妹和妹夫的卧房预备好了没,到了傍晚,王淩从收拾好的厢房门内迈出,一抬头时,便看见回廊下遥遥站着一个身穿长裘的身影。

王淩以为自己眼花,太师府中三十初一这两天定然有许多安排,王淩估计姬容君一定没空过来。

但此时回廊下站的,分明就是姬容君,眼梢中染着腊梅花瓣上的寒雪在暖阳下的一抹薄色,嘴边隐着一丝微笑,身影越走越近,直到走到王淩面前:“我来给你拜年。”

王淩的心中又有几句话搅在一起翻滚,看见姬容君的袖子毛边上还沾着几片红艳艳的爆竹纸屑,立刻伸手替他掸了,而后最顺溜的一句话滑出了口:“你家今天应该忙得很,怎么过来了?”

姬容君微笑:“趁着听戏的工夫过来的。来给你拜个年就回去。”凝望着王淩的双眼片刻,又道,“你不先祝我几句吉利话?”

分明是你先说来拜年的,难道不该先说吉利话?

王淩替别人操心时虽然有说不完的话,但临到说吉祥话时就就觉得有些词穷,想了一想,笑道:“估计好的你也听过不少了,那我送两句最俗套的给你,平安吉祥,事事如意。”

姬容君佯皱眉道:“确实够俗。”突然又再笑了笑,“那我也送你一句俗的,恭祝王大人今年官运亨通,财源滚滚——年年有余。”

王淩的手突然被攥住,姬容君往他手中塞了一件东西。

王淩怔了怔,正要抬手,姬容君却按住他的手,低声道:“贺年礼,也是件俗物,我要赶回府去了,等我走了你再看。”在离着王淩鼻尖三四片韭菜叶处又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松手匆匆离去。

王淩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上,方才抬起右手,手中是个大红绣福字金花的缎面口袋,确实够俗,王淩拆开绑着着袋口的金黄色绳子,袋中躺着一块温润的胭脂红色玉佩,是一条鱼的模样。

王淩将玉佩拎出来,放到眼前反复看了看,确实是鱼,比目鱼,只是雕得有些粗糙,东一刀西一刀的,鱼尾的纹路都歪歪扭扭的不是很齐整,可惜了这块好玉。

王淩把玉佩放进怀中,微笑起来。

嘿嘿,正月十五终于完工,字有点多,分两章贴,大家元宵快乐!
贺岁番外·年年有余(三)

年初二年初三,淇娴和淇蕙和相公一道回娘家,淇娴的夫家本在江南,但今年是在京城的宅子中过的年,所以回娘家来比淇蕙还要方便。两个妹妹的婆家都用了挺大的排场,仆妇丫鬟小厮外加马夫轿夫过来了不少个,竟将王淩府中大半的空闲厢房都占用上了,这些人吃穿起卧的一应事情,都要王淩一手安排,礼部衙门中也有无数的公务要办,王淩忙上忙下,忽然之间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的满足。

两个妹妹和姑老太太凑在一起滴滴答答有说不完的话,王淩除却公务,这边忙着安排府中事务,那边还要陪着两个妹夫吃茶闲话。到了初三一同到外祖母家拜年,直到初四妹妹妹夫们一行人马方才撤离,王淩顿时也觉得有点头晕脑胀,腰酸背痛,一头扎在床上尽情睡到初五。

谢洛白和应景兰先后来拜过年,姬容君却一直没来,据说是家中来了贵客,脱不开身,只有在礼部衙门中才能碰上,在某个傍晚,一起出皇城的时候,王淩终于挑了个空问姬容君:“你元宵晚上有空没?”

姬容君的双眼顿时明亮起来:“有,王淩,我们一同去看花灯可好?”

正月十五的晚上,一轮明月悬在当空,星朗无风,京城最中的岁昌大街上花灯满街,灯火映红了半边夜空,连月亮都被夺了几分颜色,姬容君与王淩并肩站在花灯之中,元宵的颜色染上姬容君的袍襟衣袖,也染上了王淩的眼底嘴边。

灯海入银河繁星,一时之间,两人相伴站着,竟不想再多说话。

所有的言语,都在灯里,在诗句内,在夜空上,在明月中。

良久之后,姬容君问王淩:“倘若对花灯许愿,你有什么愿望?”

王淩笑了笑道:“没有,现在已甚好。”就这样相伴而立,对他已经足够,之前乃至之后,都无关紧要。

姬容君悄悄握住他的手:“我有,我想能下个年,以后每个年,都陪你一道过年,就我们两个。”

王淩笑道:“那真不可能,而且过年还是要人多热闹。要不然一街的红灯笼,只你我两个人,跟鬼故事里的段子似的,还真渗的慌。”

姬容君也不由得笑起来,再将王淩的手握紧些:“那我想年年岁岁的花灯,都是你我一起看,就像现在这样。”

王淩身上的汗毛立了立,心中却不由自主暖起来,遂道:“嗯,这个倒是容易做到。”

姬容君的笑容更深了,王淩再咳了一声,将右手中拎的一个提盒举到眼前,他从家出来时就拎着这么个盒子,姬容君只当他一向谨慎惯了,连出来看灯都怕饿了,要捎带上消夜。

王淩把提盒举到姬容君眼前:“给你的,尝尝看。”

姬容君接过打开,提盒之中是个碗,里面居然是一碗元宵。

王淩道:“我家厨子做的元宵也不错,不过如果煮好了提过来,现在不是凉了也泡泛了,不好吃了,所以就拿了几个包好的,你回去后让厨房下了吃吧。好几样馅,每样一个。”

姬容君捧着提盒:“但是,这个…”碗中的元宵里居然还卧着一条鱼,是用元宵面做的,静静躺在一堆元宵之上。姬容君道:“老郭的手艺真不错,这条鱼做得活灵活现,可比我的玉佩强多了。”

王淩神色平常地道:“哦,这条鱼是我捏的。”姬容君捧着提盒凝视着他,王淩继续神色平常地说,“我捏了两条,一条已经在晚上出来前煮着吃了,这条送给你,你赠了我一条鱼,我也赠你一条,祝你年年有余。”

火树银花,在半天中瞬绽瞬灭,姬容君小心翼翼地盖上提盒盖,拎在手中,花灯下他和王淩腰间挂的鱼形玉佩温润晶莹。

姬容君重新携起王淩的手微笑:“嗯,年年有余,同祝同祝,今年明年,只要有年的时候,一直…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