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转目看向闵仵作:“你确定那几天只有这名死者被开膛验过?”
闵仵作立刻直起身:“小人确定。册子上也有记录,只有开膛验过的尸首,小人才会画一个圈注。那两天总共就有三四名死者,另外几名都是外伤致死。不用剖尸。唯这名死者可能是在酒楼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中毒,小人方才剖验。”
张屏凝眉。
那么,案犯既可能是认识死者,也可能因为这具尸体被剖开过才窃取。
做下这种种,还需要节省一个剖尸的步骤么?
张屏继续盯着鸡蛋,赶回的黄乔疾步奔来:“大人,卑职已把增儿带到。”
张屏放下鸡蛋,起身去往大堂。
谢赋慢条斯理再咽下一口豆浆配饼,放下空碗。冷汗潸潸脸色青白的吴寒膝盖一弯:“大人,卑职以后绝不敢再如此!求大人在张大人面前替卑职告罪求恕,卑职叩谢大人恩德!”
谢赋温和地拍拍他肩膀:“张大人心系公务,零星杂琐应未入目。日后好好做事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抱歉抱歉,最近又有点其他事,更新十分不力,都要变成月更文了。
实在太不努力,感谢各位不弃仍阅读本文的大大~~
内容如有疏漏,还请赐教。

☆、第四章


黄乔将增儿安置在大堂旁侧的偏厅内等候问话。
张屏甫踏入廊下,门槛内一个精瘦的人影扑通跪下:“小人叩见知县大老爷!”
张屏跨进门:“请起,你在一壶酒楼做事?”
增儿又磕了个头,方才爬起身:“小人卑贱,如何当得大人一个请字,折煞折煞。承大人垂问,小人姓曾,爹娘快四十了才得小人一个,故给小人起了个贱名增儿。小人现在一壶酒楼里跑腿儿打杂糊口。”
张屏道:“三月初二,有个人从酒楼出来后,死在街上。你可认得他?”
增儿此前已被捕快们询问过,立刻道:“禀大人,小人与那位客官绝非相识,只是他年年这个时候都来酒楼吃酒,故而小人认得。”
张屏问:“你的意思是,他常到酒楼?”
增儿赶紧道:“不是。小的方才没回明白,请大人恕罪。这人每年只来一壶酒楼一次。年年都是这个时候,二月底,三月初,反正都在清明节前,跟拜……跟以往拜刚刚被大人无比英明勘破的山上那庙的时候相近。”
张屏再问:“多年来一直如此?”
增儿抓抓后脑:“小的在一壶酒楼当差六年,他是在……小的当差的第二年,对,就是五年前开始,每年都过来。”
张屏接着问:“你为何记住了他?”
增儿一怔,跟着哈腰:“大人英明。酒楼里每日人来人往,便是每月过来一趟的客人,小的也未必记得住。只是这位同平常客人不大一样。小的打杂的这酒楼,在县里也算数得着的,酒菜都不便宜,说句令人不齿的话,小的这样的人,眼睛不由得就势利了。这位客官衣衫朴素,又次次都是一个人来,小人头回接迎时,的确有些怠慢。”
一壶酒楼一壶最便宜的茶也要五六十文,进出者大都是锦袍长衫。但散某每次进酒楼都是一身半旧短衫,增儿头一回招呼他时,差点让他先付账后上菜。
“而且奇的是,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是南边的。但他年年过来,必点两道尖儿菜,寻常人都不会点的。一道春波翠,一道明前雪。”
增儿窥见张屏眼神疑惑,即刻解释。
“这两道,都是外地吃不着的菜。春波翠又叫六鲜羹,乃当年太/祖皇帝爷爷驾临念勤乡时亲尝过的羹汤。用荠菜嫩尖、马兰芽儿、苋菜嫩尖、灯笼菜嫩尖、五方草尖儿、地木耳六样时令鲜菜,佐以山涧泉水煨成的老鸭汤,加芋儿粉,并嫩笋丝、豆腐碎等共制成羹。汤得熬足精华滋味,又要清亮无腻,没十几个时辰煨不出来。六样野蔬都是现摘洗,入汤的时候也有讲究,稍一久叶芽儿就不嫩了,但时候不够,鲜味又不能调和。非小的夸口,这道羹,御厨都做不好,先帝驾临念勤乡时,想吃这道羹,都是传我们酒楼的师傅去侍候的。”
张屏点点头。
增儿接着道:“那明前雪,就更难做了。乃取肋排极脆嫩的脆骨尖儿并那膝骨处最韧的筋肉,密法烹制。为什么叫明前雪呢?就在最后一道制法上。这时节,新茶尚未采,取那茶树梢的新叶儿,将骨肉煨过。这一道的分寸也极难把握,肉须得不被茶叶着色,无茶苦又尽得茶香。出锅白似雪,骨切小段,筋肉片成馄饨皮儿大小薄厚,酥韧若胶,茶味香浓。明前雪三个字,即是这般得来。此菜还有一道配菜,是暖房里养的小黄瓜,这时节,两根,比手指头粗不了多少的,就得一两银子。也切成小段,用一片肉卷一截黄瓜段儿,一块脆骨,蘸少许花椒汁儿,麻且不夺味,这就又成一道新菜了,叫雪润新柳。即是一菜两吃。”
张屏道:“这两道菜,得不少钱。”
增儿道:“春波翠一道二两银子。明前雪三两,单那小黄瓜就得一两哇!但不是钱的事儿,关键是费工夫,且看时节,必须清明节前才做得,菜农的暖房里的小黄瓜都是往京里王府里送的,我们轻易也不能买啊。我们酒楼的菜牌上从没写过这两道菜,都是本地的贵客老爷们晓得我们这里能做,到了这个时候,预先差人吩咐下,晌午或晚上过来吃。我们都不往府里送,送过去会减了菜味。”
张屏问:“那你们怎会做给死者吃?”
增儿赶紧再哈腰:“大人明察秋毫!这就是小的头一回就记得这人的缘故了。他真是个懂行的,大早上,我们酒楼刚开门,就来了,张口就点这两道菜。小的当时就说,客官真是会吃,这两道确实只有一壶酒楼有,但我们轻易不做,每年只订几席,今年都订满了。”
谁知散某掏出一锭大银,搁在桌上,再问,能不能做。
恰刚好前一日刚有两位贵客大老爷预定了这日的席面,一位订了明前雪,一位订了春波翠。厨房里怕做菜失手,一般会备出富余的食材。增儿不忍让一位非常想吃酒楼秘菜的客官失望而归,便去同厨房商量,加做了一道。
散某在酒楼待到中午,吃完即走。
“到了第二年,又是清明前某日,这位客官开门时就过来,还点名让小的侍候,仍是点这两道菜。之后直到今年,年年如此。”
张屏问:“你怎会知道他叫什么?”
增儿尴尬一笑:“小的头一回侍候这位客官时,不够恭敬。客官当时吃醉了,便训斥了小的,说让小的以后长上眼,记得散爷爷,小的当时还听成了三爷爷。对街卖花儿的刘妈妈有个外甥在通达客栈,这位客官年年都住那里,还是她同小的说,这位客官姓散。”
旁侧黄乔立刻躬身:“大人,可要卑职立刻去将通达客栈的人带来?”
张屏想了一下:“不用。”跟着又问增儿,“你们酒楼中,用的是什么颜色的碗碟?”
增儿啊了一声,一脸惊诧,跟着连连作揖:“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是折服于大人的英明!大人真是问中了关键,小人方才竟忘记禀报!这位客官,还有一样古怪,他要我们给他上菜端茶盛酒的杯碟碗盏,一概不能用瓷的。”
询问完增儿,张屏返回宅中,换上便服,刚出房门,无昧从廊下探身:“阿屏啊,谢大人过来了。对了,听说你刚才在衙门忙公务,早饭也没吃啥。我这边给送的饭多,我留了两个包子,你饿了就先垫垫?”
无昧将手中盘子递到张屏面前,瓷盘。
方才张屏给增儿看了死者手握的瓷片,增儿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指天画地发誓酒楼绝没有这样花色的器皿或摆件。
“这连枝纹,枝同滞音,开酒楼要的是客如流水,绝不能滞。我们平常连纸都不说,叫单儿或条儿。字叫做记。紫色的花儿也不能摆,沾这个色的一概叫红。”
无昧侧首瞅着张屏:“阿屏?”
张屏收起思绪,抓起一个包子:“我在想那案子,多谢嵋哥。”边啃包子边往前厅去。
此举不合冯大人小册子中的训诫。可兰大人说,事须变通。眼下宅子里的仆从都在衙门那边由捕快问话,四周空荡荡,没谁瞧见。
最后一口包子还没咽下,迎面便见谢赋立在通往前厅的路口。
“下官唐突,惊扰大人。”
张屏摸出汗巾擦擦嘴,咽下包子。谢赋盯着他身上的便服:“下官冒犯,大人可是准备微服查访?”
张屏道:“是。”
死者散某身上着实谜团甚多。
譬如,死者皮肤粗粝,双腿双臂筋肉凸起,上臂和手腕、脚踝及小腿的肤色粗黑甚于大腿,双手双足都有厚茧,指甲外翻,脚上有麻鞋袢磨出的痕迹,颈粗肩厚,肩上亦有茧。可知他是个经常劳作,常穿短衣,卷起袖口裤腿的人。
但据增儿说,死者非常懂门道,知道那两道菜做起来很花时间,每次都是酒楼一开门就过去。
等菜的一上午,他就在酒楼的茶厅里吃茶听曲儿。
他吃茶,也十分讲究。
第一道,先吃一碗核桃、白果、花生、杏仁、枸杞、茯苓等数样磨成的浆,并卷酥、面果等精致细点四小碟。
第二道,再吃一碗酪,配鲜果蜜饯、小柿团、及现切的果片等四样。
第三道,方才吃茶,或是陈普,或是祁红。再改上山楂糕、用香料精焙的干果等四小碟,慢品。解腻、消闲、滋养开胃。
增儿咂舌曰,他算是见识过不少贵人的,但真没几个比得上这位会吃。
吃正菜的时候,死者也不是只吃这两道,往往还要现点几样别的搭配,但酒每次只吃杏花酿。
因他绝不用瓷器,菜盘、饭碗、茶盏、酒杯都给他用的漆器,茶壶酒壶皆是铜的。
死者一直不怎么言语,也不大笑,每次吃到大醉才离开酒楼。
张屏问谢赋:“春波翠与明前雪这两道菜,你吃过么?”
谢赋一怔,而后道:“下官知晓春波翠是太/祖皇帝御口亲赞过的名菜,但未曾有幸知其滋味。”再向张屏一揖,“大人勤于公务,亲身差案,乃百姓之福。然,五月夏税征数,本月底前必须定下,户房等着大人复议。工部的大人这两天就到,如何接迎,礼房已拟了出来,请大人览阅,所需款项也得大人准批。今天再不定就来不及了。还有,玳王殿下方才欲攀爬行馆后院的屋顶,现下又要拆墙,馆丞正在跪劝。”
张屏闷声道:“我知道了。”转身回屋,换回了官服。
无昧又从廊柱边探身:“阿屏,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吩咐你属下做的,就跟我说。”
张屏看看无昧,自从古井姥姥案后,无昧的脸在县中人人认得,一上街就会被求卜卦赐福的团团围住。清晨半夜,还会有人在知县宅邸附近晃荡,感应灵气。衙役驱之不尽。
张屏再闷声说:“没事,捕快,都能办到。”
无昧嗯了一声:“阿屏,当官不易。我知道,你肯定能当得特别好!”
张屏沉默地从无昧搁在回廊栏杆上的瓷盘中拿起剩下的那个凉了的包子,几口吃完,折返前厅,与谢赋一同回到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各位大大周末快乐~~
抱歉更速依旧特别迟缓。感谢各位大大的包容!

☆、第五章


刑房掌案总书苗泛与吴寒、黄乔、陈久等人候迎张屏在后堂廊外阶下,另一侧立着主簿刘休并户书林举、工书郑声、吏书彭桂、兵书徐鼎,还有一个满头大汗的礼书郝仁。
见张屏走近,郝仁率先抢上两步施礼:“大人,卑职等无能。驿馆那里十分不满意卑职等的服侍,要到衙门来,卑职等正在尽力劝着,那边一直想见大人。”
张屏简短道:“眼下没空,过一时再说。”
郝仁颤声应了,擦汗退下。在场众人对张大人的铮铮傲骨暗生敬仰。吴寒再抢上一步:“大人,卑职正准备去查那通达客栈,还有哪些需查,但请大人示下。”
张屏想了一下:“查问为什么死者身无文牒,也能住店。另外,查一下一壶酒楼会做春波翠与明前雪的厨子。”
吴寒黄乔等人领命,张屏又看向苗泛:“有劳苗掌案去街上的瓷器店,找行家问一问死者手中那片碎瓷的来历。”
苗泛立刻应诺,吴寒又道:“大人,这些卑职查即可。”
苗泛微微一笑:“大人正是唯恐你等过去,瓷器店的老板以为自己犯了嫌疑,会多生波折。”
吴寒咧嘴:“原来是这样,卑职愚钝,让大人和苗掌书见笑了。”
苗泛向张屏一揖:“请大人放心,卑职换常服过去,定不扰民。”
张屏点点头,又道了声有劳,与谢赋、刘主簿及其余五房掌案总书共入后堂。
众人在厅中礼毕按位次坐下,其余七人望着上首张屏肃然的脸,内心各种滋味。
五房掌书们心中第一味是愁,眼下县中困境重重。几房都顶着一脑门子急火。
第二味是紧,此次议事,乃是张知县上任的第一议,各房也都紧绷着精神,欲在大人面前表明本房于本县之重,希翼日后大人多多重视,多施恩惠。
这就又引生出了第三味的酸。之前谢大人最看重户房与工房,而今改天换地,张大人脾性不好捉摸,但心尖儿上的那个却一目了然是刑房,一到任就提携刑房参与大案,立下大功,风光露脸。
本来这场议事,六房之中,唯独刑房除了今晨大人家菜窖里冒出的那具奇尸外,别无大事。苗泛列席,也就是个喝喝闲茶,说几句不痛不痒话的陪衬,然却被大人亲自指派,微服查案,变成了他忙得没工夫参与议事,顿显其重。凸现别样的恩宠。
张大人方才凝视苗泛的眼神,与苗泛的那个微笑,深深印进了其余五房掌书的心。
大人,户房/工房/吏房/兵房/礼房才是本县至重!
谢赋超然地观赏着争名逐利的浑噩众生,淡然向上首道:“大人,各房皆有要务,便由兵房先禀?”
张屏点点头,兵房掌书徐鼎起身:“禀大人,县中防备周全。京师巡防营处发来公函,商定寿念山、念勤乡两处防守事务,请大人批复。另外,两日后殿下与兰侍郎移驾念勤乡,工部的大人前来寿念山,沿途如何布置,也待批示。”
京兆府辖下各县的军备防务,统一由京兆府及京师巡防营调派,县衙兵房仅负责城门城墙岗哨及城中日常巡防而已,知县无调兵之权,唯以兵房行公函来往承应事。
冯府尹临行前,着重交代张屏,挖掘地宫与玳王这边不能再出丝毫差池,张屏必须配合做好防卫布置,尤其牢记配合二字。怎么防卫,由京师巡防营的李副将主持,冯府尹与郭将军督管,张屏绝不能自作主张搞任何小动作。
刘主簿含蓄地提醒:“大人若要与副将大人商谈,卑职或掌书可去传达。”
李副将品阶远在张屏之上,理当张屏去拜见。
张屏道:“好。”又问,“城门防卫,我还有一事想问。若没有文牒,能否进出城内?”
徐兵书满脸愧疚:“进出城中,皆要验看文牒,但卑职前段时间疏于职守,城防或有懒惰,查看不严,使得许多贼人混进城内。兰侍郎、王侍郎驾临,县中也毫无察觉,竟还唐突冒犯兰大人,着实罪该万死。请大人责罚。以后城门防卫定会加强,绝不敢再有懈怠。”
张屏微颔首,他初次来丰乐县时,掏出文牒晃了一下守卫就摆手让过了。守卫只对异域相貌的人查看较为严格。
谢赋亦站起身:“此也与下官有关。请大人一并责罚。”
张屏道:“守卫以后注意些,即可。”继而望向户书,“今年的夏赋……”
户书林举忙起身:“大人,今年夏赋及丁役卑职已呈书上报……”
张屏道:“我看了。夏赋,很难交齐,对吧。”
堂内其余人神色都变得沉重。户书满脸艰辛,谢赋又躬身:“这也是下官的过错。下官一直着力修建寿念山,使得许多百姓不事耕种,田亩多有荒废。”
张屏道:“你这样做,是为了丰乐县好。”他看过历年典册,丰乐县在京郊数县中,考较民生,本是年年垫底,自从谢赋到任后,年年上升,至今已是数一数二。
提升的收入,一半来自寿念山,另一半是商贸税收。
丰乐县的土地并不太适合种庄稼,最好的一块被圈出成了念勤乡,属于皇田,年年所收直送皇宫,县中还要维护修缮,若皇上驾临,更须接驾。贴钱甚多。
寿念山往年的香火钱都进了私人兜里,谢赋修整后,直接由县衙管理,收入陡然提升,几条大街及各个大商号开启,衙门税收也越来越多,年年向京兆府上缴的赋税提升,又抵扣了许多百姓应交的田赋。
谢赋苦涩一笑:“可下官弄巧成拙。当时也是为了政绩。下官初到此县时,发现丰乐县粮产平平,亦无特产。京城几县,九和酿酒,顺安产茶,昌山有矿,唯独丰乐,除了一个村子葫芦种得好,其他的一无所有。这才想到修那山头,只图一时之利,不曾深思淫祀之患,最终祸害百姓。”
林户书与刘主簿都叹息劝慰。
“大人不必太多自责……”
“岂是大人一人的过错?
张屏嗯道:“自责,也没用了。”
谢赋心中剧烈一痛:“若今年夏赋交不足,下官愿变卖所有家产,补足此数!”
林举与刘主簿忙又劝。
“大人万不要如此!”
“定能想出办法!”
张屏道:“你变卖家产,根本不够,不是办法。”
他看了账册,数日前寿念山拜姥姥大法会捞的那一票尚不足以弥补接驾太后仪仗、重修寿念山顶的亏空。
“乡里许多田亩,种的都不是麦子。”
谢赋哑声道:“是,是下官当日劝百姓,麦子水稻亩产不高,不如改种一些新奇蔬果,一些可直供给京城,另一些许多路过的客商,尤其西域客商喜欢。”
“还有几个乡,只种核桃葫芦之类。”
谢赋闭了闭眼:“是,大葫芦乡,葫芦直供京城。京里时兴盘玩核桃,下官命人试种,发现县中土壤十分适宜栽培,下官依照大葫芦乡的样式,命一个乡全部改种,此乡今年的夏赋也无法交上……”
张屏道:“盘玩的核桃非吃食类,无须占用太多田亩。”
谢赋凄然一呵。
“此乡靠近寿念山脚下,环绕方圆数里的田亩,下官为其起名曰福田,由衙门从百姓手里租来。零碎边角转租给有钱的香客自种,剩下的县里统一种稻米或瓜果,称为福米福果,其价约是寻常的两倍有余。现在肯定是没人买了……租田的香客已有不少要退。”
张屏问:“稻也来不及在缴夏赋时收吧?”
谢赋道:“是。稻才刚插秧,且也不敢拿这个缴粮……”
他索性不待张屏再问,继续交代。
“还有些空余土地,下官本预备改建成小宅样式,租赁与游人做休养之用,尚未完工……眼下这项也直接要废弃了。”
往年丰乐县要缴的粮大都是直接用银钱抵,或是从别处买来。而今县衙库银不足,都不知道够不够接驾工部来的大人和玳王这一摊。
若直接搜刮百姓,他谢赋就是千古罪人。
呵呵,当初跳下去,确实一了百了,但留下这一摊烂事,岂是他一命所能抵得?所以,活着,才是对的,必须活着,消账赎罪。
“请大人放心,下官性命立誓,定会解决夏赋之事。就算下官把自己剁了卖了,也不会让衙门和百姓为难。”
张屏道:“别这么说,有我。”
虽然他不像谢赋这么会赚钱,但钱,总能筹到。
其余人唯恐谢赋脸上挂不住,赶紧插话圆场。
“谢大人宽心,既有张大人的英明治理,卑职等无能,也会竭尽全力,夏赋之事,定能解决!”
“是啊,如今尚有许多富余时日,总有办法。”
谢赋涩然道:“诸公不必宽慰。县中许多店铺,原是做纸扎香油生意,而今都要关张,银庄客栈,亦会客人越来越少。日后会越来越明显,集市一现萧条,店铺愈少,客商绕路,则境况更难矣!”
张屏道:“想这么多,没用。把眼下做好。”
谢赋努力咽下喉中苦涩腥甜:“下官受教,感激大人提点。”
张屏蔼声道:“不必客气。”
堂内其余诸人瑟瑟,大气也不敢多出。
张屏再将视线投向工房掌书郑声:“地宫挖掘,由工部来的大人主持,但所用人丁,还需县中出。这些是额外差役,能否让百姓择选,或拿工钱,或以此抵赋税?”
郑工书一怔:“大人英明!只是这工钱……工房这里,委实没有款项银子了。”
张屏道:“当然不是衙门发,应该工部出。”
郑工书再怔了怔:“大人,工部恐怕……”工部不让县衙侍奉就算了,让他们出钱?
刘主簿咳嗽一声:“大人英明!”
郑工书忙也称颂:“大人英明。”
张屏再问:“谢大人盖的那些院子,盖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