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火爆的举动,大概是A版妹子。
御案下首,跪着两个大臣,另有一个站着的,竟是宁景徽。
其中一个稍胖一些,胡稍有些花白的大臣以头触地:“回皇上,户部钱款,绝无错漏。但裕王府进项,并非田租。臣等查看账册才知,裕王府封地,多非由佃农耕种。如苍雾山一带封地,遍是茶园,如今市面上‘蛟雾’、‘蟒鳞’、‘螭吻’几种茶,就是其茶园所出,价甚昂贵。天缘满、宝福兴等时下大茶贩商号,皆进此茶,源源出产,尤供不及求,仅这一项就…”
这是在说璪璪的家底?
另一略年轻些,髭须略短的大臣道:“说来宫中御茶,似也有裕王府茶园进贡。”
皇帝神色一凝。
短髭大臣接着道:“臣等也详查了,进贡御用的茶,名曰天华,于茶山最高处单独茶园栽种,摘采制茶,皆严慎无杂。造册明白。当然纸上记录,终究为虚,臣已派人亲去查证。臣还听闻,市井间有个十分不堪的小曲,名曰《春思》,其词有四句,春雨靡靡意纷纷,听着莺儿抿螭吻;罗绡卷看红杏好,小桃结上第一梢。其中螭吻,应指裕王封邑所产之茶。”
花白胡子大臣道:“彭大人记得真清楚。”
彭复赶紧道:“皇上,臣不敢记此靡靡小调,乃偶尔听得,昨日见账册条目,方才又忆起,特意让人查得。”
皇帝抓起手边茶盏,砸在地上。
宁景徽淡淡开口:“臣以为,即便查得此歌谣与裕王有关,这般词句,亦无甚意义。朝廷律法,身有功名官职者不得经营买卖,但于皇亲却无明白约束,裕王只有封爵,未挂官职。自太祖皇帝以来,多有亲王国戚封邑所产供应商贾事。还是得在账目上再查查。”
杜小曼无声地感叹,宁右相不愧为影帝的强力竞争者,一句句都是在说怎么对付璪璪。
皇帝冷笑:“看来朕的天下果然富庶,商者多利,种几亩茶树,就能让裕王府富过朕的国库了。”
房瞻再顿首:“禀皇上,看账上所录,裕王府进项中,茶叶所入,占不到百之一二。有茶园的那片封地之上,除茶树之外,还有蚕桑。其外,有不少封地原本荒废,后划与扩建的州县,街市繁华,多是大商户,租金高昂。”
彭复道:“倒是可以深查一下这些大商户与裕王府的联系。”
房瞻又道:“再者,裕王的封地中,还有一山开出了煤井,另有一地产瓷土。止这两样其一,供应裕王府所有花销便不止了。各地府宅,看似铺张,其实庄园内蓄养奇草珍禽名马异兽,每年亦进贡宫中,也有经营,价皆不菲。供府邸开销之外,盈余颇丰。”
杜小曼险些抽了个冷嗝,赶紧自己捂住嘴。
不是吧,璪璪那厮这么有钱!不要脸啊,居然还吃霸王餐。
宁景徽看向房瞻:“税款如何?”
房瞻回道:“还未与宁相看,但目前所查,账目明白。”
宁景徽向御案施礼:“臣以为,先把与裕王府有钱财往来者理清,还有税款收取官员名单。此外,有采煤者往往有铁,可查一下有无私下锻造铁器。所养马匹,也当细查。”
皇帝冷笑:“裕王必然是要反了,养马打铁,蓄敛钱财,准备的不是一年两年。可笑竟此时才发现!”
房瞻彭复等人又叩首称罪。
皇帝再一拍桌案:“如今告罪还有个甚用!裕王估计旗帜都扯起来了!也不用再在账上多费工夫,迅速找到关键,了结此事!”
房瞻微微抬首:“臣斗胆进言,看账目的确须…”
宁景徽躬身:“臣会亲自监督,将账册之事办好。”
房瞻和彭复都暗暗抖了一下。
帷幕后的杜小曼也抖了一下。没会错意的话,宁景徽这是在明白地暗示应承皇帝,他会去搞假账嫁祸璪璪吗?
杜小曼惊诧,房瞻和彭复内心更澎湃。
唉,当下局面,若载入史册里,一定会震烁古今吧。
房瞻和彭复继续匍匐,听得上首皇帝哼道:“都退下吧,宁景徽留下。”
连名带姓唤丞相,实为不当。房瞻问自己,身为御史都宪,要不要劝谏?
算了,都这时候了,还较真个甚?小节权随大势罢。
房瞻便只当没听见,迅速起身与彭复一道退出了勤政殿。
皇帝环视其他宫人:“朕让宁景徽之外所有人退下,尔等没听到?”
宫人们皆称罪而退。偌大殿阁中,只剩得皇帝与宁景徽。
皇帝走出了御案后,静静地看着宁景徽。
宁景徽从容地垂眸站着,不与皇帝对视,恭敬的仪态无可挑剔。
灯下两人纵长的影子亦静止着。
许久后,皇帝开口:“朕知道,你和秦兰璪是一伙的。”
宁景徽微微躬身:“皇上,臣食君禄,窃踞相位,只是皇上之臣,朝廷之臣,社稷之臣。”
皇帝冷笑一声:“这等屁话就不要多说了。你方才一句句,却是帮着朕对付秦兰璪,是何居心?”
宁景徽声音平静:“臣只是就事论事。当下情形,臣以为唯有如此处置得当。并非为裕王殿下,亦非要顺皇上圣意。且皇上御口,不当被粗鄙之字所污。”
皇帝呵呵笑出声:“朕爱说就说,你算个屁!”
宁景徽抬起眼,杜小曼身边的忠承突然掀开帷幔,闪了出去。
“皇上,奴才该死,惊扰皇上与宁相议事,实在有一急报,须立刻呈与皇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盯着宁景徽:“你且退下吧。既然你说裕王有反意,那朕便以明日午时为限,你须将今日所奏尽数做到,午时之前把裕王谋逆证据送到朕面前!倘若差了分毫,便是诬陷朕的皇叔,该领何罪,你自己心里清楚,也不用来朕的面前了,自行了结了吧。”
宁景徽躬身:“臣,遵旨,告退。”
杜小曼半捂住嘴,屏住呼吸,看着宁景徽退出殿阁,最终连长长的影子也消失在门槛外,忽然很八卦地想——
宁景徽和A版皇帝妹子,该不会真的有过什么吧?
虐爱的气场真的很强烈耶。
“皇上不该对宁景徽说那些话。”忠承不甚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带出微微回响,“以宁景徽此人城府,怎会被言语诈出虚实。只徒然显得皇上这边沉不住气。”
A版硬声道:“朕做事,不用你来教!”冰冷的视线盯向杜小曼藏身的所在。
杜小曼掀开帘子,挤出笑容,小小声道:“参见皇上。”尽量用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是个普通的路人。
A版怕看多她脏了眼似的,立刻把视线收回。
忠承再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办?宁景徽必然知道裕王的藏身之处。”
A版冷笑:“十有八九,人就是他放走的。但你方才也称赞了宁景徽的城府。即便他知道,派人盯着应该也盯不到什么,说不定还会被他刻意引到别的方向。”
忠承道:“即便如此,也得派人盯着。”
A版表情再一僵,继而轻嗤一声:“你们爱白费工夫就去做吧。”甩袖走向御案。
忠承温声道:“请圣姑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以大局为重。”
A版猛地转过身:“此时此地,你该喊我陛下。”
忠承迎向A版的目光,微微笑了笑。杜小曼不吭声地杵在一旁。
她再白痴,也看得出来,忠承这是在当着她的面削A版。还明白地点出了A版就是圣姑。
这是在暗示和提点她杜小曼今后的前程吗?把内斗这么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真的好吗?
A版不再理会忠承,在椅上坐下,提起朱笔,刷刷写了数行字,啪地将册子摔到地面。
“替朕传谕李孝知,朕信他与逆妇李氏之案无干,让他明天早上来上朝,回阁部理事。”
忠承弯腰捡起谕令,又笑了笑:“皇上此举甚好。”
A版再嗤了一声:“朕无需你夸赞。也望你记得自己的身份。”
忠承含笑躬身:“奴才遵旨。”
A版再瞥向杜小曼:“她现在出现在这里,还不大好吧。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忠承再躬身:“此事不劳皇上操心。奴才告退。”
A版淡淡道:“谕令不能有丝毫耽误。越快越好。”
忠承又躬身:“奴才遵命。”
杜小曼低下头,僵硬地向A版福福身:“那,臣妾也告退了。”
A版只当做没听见。
忠承含笑走向杜小曼,用眼神向她示意,杜小曼遂与忠承一道退出。
勤政殿外面的天已近全黑,杜小曼在寂静的走廊上停下脚步:“你们将来也会那样对我吗?”
忠承亦停步,转目看向她。
杜小曼道:“我知道公公今天带我来是什么用意。但是…今天这样的情形,以后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挺白痴的。但是,她真心对绕来绕去棉花里行针的场景烦透了。
刚才的A版,让她心酸。
不知道A版成为月圣门的人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出身。经历了什么加入这个组织。现在生病了,快没有用了,就这么被对待,真是让人倒胃口。
也算是同样身为棋子的共鸣吧。
忠承轻轻一笑:“君上真是没看错人呢。”随即垂下视线,“娘娘这边请。”径直向那扇门走去,竟是没回答杜小曼的话。
将杜小曼送出那扇门,忠承又躬身道:“奴才不能再相送,请娘娘恕罪,娘娘慢行。”
宫女们无声地围来,引着杜小曼穿行在浓重的夜幕中,原路返回。
这厢,圣谕也随着飞奔的快马,赶往左相府。
李孝知从书房踱到廊下,一抹朦胧残月,隐在叠叠云后。
侍立在旁的男子轻声道:“大人,宁景徽与房瞻、彭复下午都进宫面圣了。”
李孝知抬头看向那抹淡白:“圣旨该快来了。”
那人轻叹:“宁景徽显然与裕王乃是一气,云乱难辨形影,大人何必淌这趟浑水?”
李孝知淡淡道:“骤雨已落,谁能不湿衣袍?再者你我着这官服,即便力如蚍蜉,亦当倾尽报效社稷。”
云遮月影,飞马至。左相府大门缓缓打开。
相府管事当门而跪:“启禀天使,左相大人不在府中。”
次日清晨,杜小曼尚在酣睡中,便被宫女唤醒。
“娘娘,圣旨到。快起身接旨。”
杜小曼睡眼惺忪地被宫女们搀起身,匆匆更衣梳妆后在外殿跪下。忠承打开圣旨,开始宣读。
关键词入耳,杜小曼愕然抬起头。
她被,册封为宸妃?
喂,不是说等确诊为孕妇之后再封妃的吗,怎么突然…
忠承合上圣旨,笑眯眯地交给她,捧着各种托盘箱笼的宫人鱼贯而入。
“奴才贺喜宸妃娘娘。皇上下朝后会来看娘娘,请娘娘更衣理妆。”
杜小曼接下圣旨,心中却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宸妃,怎么听都觉得这个封号很高端。就算迫不及待想提拔她,是不是也太…急进了点。
宫人们都跪地贺喜,抬进香汤,服侍杜小曼沐浴,穿上层叠华服,云鬓重梳,簪上金翅彩凤。
妆罢刚不久,圣驾即到。
来的,还是A版。
她扶起杜小曼,挥退宫人,放手走到内殿,扯上帷帘。
“忠承告诉你了么,裕王已真的反了。”
杜小曼心里咯噔一下。
璪璪啊,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A版面无表情负手:“左相和皇后娘家跟他成了一伙,要来夺位了。他倒能耐啊,连老奸巨猾的李老头都能拉成同伙。”
杜小曼无言以对。
璪璪确实是一朵飘忽莫测的男纸。
A版一挑眉:“宁景徽最近吩咐了你什么?”
杜小曼心中一跳,正色回答:“什么都没有,还是那四个字,顺势而为。”
A版轻呵一声:“本来封你的事要再缓缓,慢慢来。但如今形势如此,朕不便再常常过来宠幸你。索性就一步到位,这样你以后,就到乾元宫侍寝吧。”
杜小曼心里再一震,抬起眼。
A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千万不要辜负了组织对你的培养”的力道拍拍她的肩,突然凑近她耳边。
“你倒真行啊,昨晚居然过了忠承的试探。如何抉择与把握,看你自己。”
裕王造反,京城禁严。
街道上兵卒处处可见,家家关门闭户。茶楼酒肆客栈内外更多有兵卒或便装探子,小伙计招呼客人都格外小心拿捏分寸,万一赶巧对某个谁笑得多了几分,成了乱党同伙,真是死都不敢喊冤。
孤于箬儿提着篮子回到暂居的小宅内,谢况弈正和卫棠在院中说话。
谢况弈双眉紧拧,脸色极其阴沉:“这是宁景徽早就计划好的?”
卫棠面无表情:“朝廷的人行事谋算,属下不敢妄断。但,这情形,必然是。”
谢况弈狠狠团起手中的纸。
孤于箬儿快步走向前:“弈哥哥,卫大哥,怎么了?”
谢况弈将纸球塞进怀中,勉强展开眉头:“没事。”
卫棠看向孤于箬儿手中的篮子:“箬儿小姐怎么还亲自买菜,吩咐属下一声便是。”
孤于箬儿放下篮子叹了口气:“反正我也帮不了别的忙。但是卫大哥,恐怕真得麻烦你弄些菜来了。市集上卖什么的都没有。说是米上会刻字,馒头包子里能藏字条,菜叶上可以书暗文,鱼肚子里易藏书信…我就买了点葱和香菜,还被翻来覆去查了好久。”
卫棠立刻躬身一抱拳:“是属下考虑不周,请少主和箬儿小姐稍等,我这就去准备酒菜。”
谢况弈抬手:“罢了,现在哪还管吃的事。”
卫棠抬眼看了看谢况弈:“少主,恕属下直言,少主还是不要再参与这件事了。少主再怎样,也帮不到唐郡主。裕王应已不在京城,各州郡也不太平。裕王、月圣门、朝廷几方都蓄势待发,此事与江湖无干。属下以为,少主应先回山庄。庄主与夫人都十分担忧。”
谢况弈双眉复又敛起,孤于箬儿摇摇头:“不行,弈哥哥不管,就真的没有人管小曼姐了。”
卫棠素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隐忍:“只是…”
谢况弈摸了摸下巴:“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很蹊跷。当要弄个明白。”
卫棠道:“就算裕王或宁景徽此时就在少主面前,恐怕少主也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来。”
谢况弈一挑眉:“但可能还有别人知情。譬如那个天天念经的小皇子。”
夜幕降临时,谢况弈、孤于箬儿、卫棠三人身着夜行衣,纵上屋脊,小心绕开兵卒,施展轻功赶往十七皇子府。
屋檐下栖息的蝙蝠扑棱着翅膀飞远。
刻漏滴答,已是入更。杜小曼披挂着华服在殿中坐着,心里暗暗嘀咕,不会又被皇帝妹子小整了吧,不是说好了,晚上去乾元宫侍寝的吗?
去亲眼瞧瞧皇上住的地方,杜小曼挺期待的。但是真是位置越高,遭的罪越多。宸妃的这个装备啊,实在太沉重了。
晚饭后泡澡的时候,发髻松开,她整个发根都火烧火燎的,生怕自己的头发如秋叶一样,一绺一绺地飘下来。怪不得宫里早晚的糕点中多核桃、芝麻这些呢,防秃是很必要的。
好容易在浴桶里松快了一下被压得生疼的颈椎。泡完澡后,宫女们立刻又给她梳妆打扮上,还好头饰没那么沉了,但是粉糊在脸上,还是很难受。
杜小曼坐着等了又等,传召左右也不来。她实在忍不了了,就道:“帮我卸妆吧,今天晚上可能不会有传召了。”
宫女们立刻柔声劝慰。
“娘娘是否再等等?”
“这几日政务太多,可能皇上是太忙了。”
“娘娘请放宽心。”
…
杜小曼做出玻璃心粉碎的样子,一甩衣袖:“都别说了,给本宫卸妆!”
宫女们掐算时辰,也都估摸着她今晚没戏了,极其麻利地照办。
杜小曼爬进被窝,硬声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我自己清静睡。”
宫女们放下帐帘,灭了灯烛,无声无息地退下。
听到门扇合拢的声音,杜小曼松了口气。那些不知道各有什么特殊身份的宫女们在外面肯定也严密监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但是眼不见为净,独处的这一刻对她来说就是放松。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用装了…”
“真好”二字还未发音,帐外有模糊的影子一晃。
纱帐无风扬起,杜小曼吓得连尖叫都忘了,眼睁睁看着帐子的空隙中凭空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物体,疑似落地灯烛,忽而伸出了两只手臂…
然后,扒去外皮,薅掉头顶的灯插蜡烛,重现萧白客飒爽的身姿。
“女娃,你从未让老夫失望。”
杜小曼一骨碌爬起来:“萧大侠,您…”
您,您来了!
萧白客淡淡道:“你尽管大声说话便可,外面那几个小娘儿离开这屋之前,中了老夫藏在灯烛中的药烟。”微微眯起在黑暗中灼灼的眼,“你竟如无事一般,还看穿了老夫。”
杜小曼干笑两声:“可能还是有点晕,我本来就挺晕的。”
萧白客塞给她一颗药丸:“解药。”
其实,萧白客药烟的作用是让习武的人暂时失去听力和辨识,武功越高,中招越深。杜小曼丝毫没有武功,当然这药烟与解药对她来说就是普通的空气和糖丸。
杜小曼吞下药丸,迫不及待地问:“您能带我出去么?”
萧白客道:“不能。”
杜小曼心里一黯,想来萧大侠又是一时兴起,到此一游。
萧白客道:“女娃,老夫不是那种见人落难,不伸援手之人。只是这皇宫的戒备比我前日来时更森严了。可惜你只有看破之才,而无易变之术。老夫亦未直闯城墙,乃是先做水罐,搭乘运水车而来。老夫方才进来时,是那个果盆,你可看出了否?”
杜小曼张口结舌。
她记得,那个鲜果盆是她洗澡后,梳妆的时候端进来的。
寝殿内鲜果每早晚更换一次,果品不同,不是留着吃的,只为了摆放,加上用鲜果的香味调润气息。
果盆端进来之后,应该就开始摆了,萧大侠是怎么在这个时候脱身,再变出一个真的盆,再变成这个灯烛的?
算了,反正萧大侠本就是谜一样的男子。
杜小曼脑筋一转:“萧大侠,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找出一个人易容的破绽,抓到他的实际拆穿证据?”
萧白客在黑暗中深深地看着她:“这,不正是你擅长的么?女娃,你的心,乱了。”
杜小曼噎了一下,欲哭无泪。
萧大侠,我真的是啥都不懂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到您这里就这么巧,这真的只是命运啊!
萧白客又瓮声道:“你的心,乱了,不是因为被那个装皇帝的娃娃封了个假妃子吧。”
杜小曼一阵心酸:“当然不是。”
这算个啥?呵呵,就是现在被封的是皇后,她也不会乱。
萧白客晃了晃头:“女娃,老夫习易容术多年,看穿了一件事,这世上,会易容也罢,不会也罢,有形无形,人都可以有千张面,万张脸。但总有一张,是真的。心,也是一样,虚荣心,浮华心,嫉妒心,奸诈心…各种心,生出各种意,各种情,但必须得有一颗实实在在的真心,不然就活不了。”
嗯?萧大侠怎么忽然如此深刻抒情?
萧白客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叠纸,塞进她手中:“女娃儿,老夫觉得,那个娃,他对你,还是真心的。”
杜小曼如堕云雾,萧白客的手再往怀里一摸,掏出一颗发光的珠子,像颗小灯泡一样,幽幽照亮四周。
杜小曼睁大了眼。好大颗的夜明珠!
萧白客咳了一声:“娃儿,看看你手里那些。”
杜小曼吸吸哈喇子,望向手中。
是一叠画。
萧白客再瓮声道:“这些其中的一幅,是老夫看着他画的。他画着画着,就笑了。老夫觉得,那个笑容不像装出来的。他画这些,更不是出于作伪之情。”
杜小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没错,他画这些的时候,肯定得笑,她都想象到这厮是怎么笑的。
画上的那个几个圈几个点几道杠杠组成的人真是颇有现代简笔画的风采,在这张上拎着一只鸡,在那张上拉着一车鱼,还有一张上卷着袖子对着水牛做准备挤奶状,更有一张顶着一张荷叶在荒草丛中去够灌木上的葡萄…
真是对她有爱啊,璪璪这厮的画技明明很高超,写意工笔都甚好,山水更是一绝。
这几叠乱涂上,除了那个人之外,鸡、鱼、牛、车、荒野、花木、房屋、葡萄,还有葡萄藤不远处挂在树杈上的那个大蜂窝以及趴在蜂窝上和飞在蜂窝外的蚂蜂,虽也简单勾勒,皆栩栩如生。
唯独把她画这么清奇!
她在璪璪小别墅里,见过他画的嫦娥倚桂图,那画里的嫦娥,真是倾国之姿。不知道做原型参考的,是三百佳丽中的哪个?
或者是阮紫霁妹妹?
杜小曼磨了磨牙齿。
萧白客温声道:“老夫觉得,这个娃儿,心里有你。”
杜小曼折起那叠纸,抬起头:“萧大侠,我一直有个疑惑,想要冒昧请教。您和秦兰璪,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