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顾皇后对皇帝说,她愿为皇帝亲自试药。顾皇后说,其他人试药她都信不过,这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忠诚更体贴的了。
皇帝为此万分感动。
于是,试药的人效果很好,太医天天为他们把脉,只说这些人身体越来越好,原本有些体虚的,都渐渐变得气血充足。
之后顾皇后也亲自服用了丹药,皇帝问她如何。她说了许多,说不仅身体舒适了,连心中都清明许多,似乎耳目都更灵敏了。
皇帝终于信服,开始了服丹。然而就在皇帝服药没两天的时候,寿真公主进宫来求见皇帝。
寿真公主一见皇帝,没寒暄两句就道:“陛下,你被皇后和静珑真人骗了!”
皇帝知道因为怀恩县主的事情,寿真公主对皇后有诸多不满,但至少两个人表面上还过得去。他没想到寿真会当着他的面直接诋毁皇后,一时竟然惊呆了。
寿真公主急急忙忙就说起炼丹的事情,皇帝一听她提炼丹,当时就沉下脸,问:“你从哪里听到炼丹的事情?是静珑真人告诉你的?”
寿真公主道:“她若之前告诉我,我一定会拦住她!”
她忍不住唤了皇帝的小名,还是他们小时候的称呼,说起用丹是多么荒谬。
皇帝之前之所以瞒着所有人,就是怕听人念叨这些。一听寿真说这些,他十分不快。
寿真见皇帝根本不愿听,干脆道:“裴闻仙裴神医是当今圣手,为何一到试药的时候,皇后就让裴神医出宫了?”
原来正月之前,裴神医就向皇后请辞,皇后说太子身体已经痊愈,就准了裴神医回乡。
皇帝对此没有多想,因为皇后说裴神医只是回乡过年,只要太子身体有异,裴神医会立刻回宫。
寿真公主竟然将裴神医找了回来。她坚持要裴神医为那些试药的人诊脉。
皇帝动摇了。
起初这只是一丝动摇——他在心中说,他并不相信寿真的胡言乱语,他始终最信任的人都是顾皇后。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动摇,就足以撼动一切。
皇帝将裴神医召进宫,重新诊断。
不出一日,皇帝就将静珑真人抓住囚/禁起来。因这事情涉及道士,炼丹,后宫私密,若被大臣知道了,一定会吵得翻天覆地。
所以皇帝用内侍秘密审了静珑真人。折磨了静珑整整三天。
顾皇后在静珑消失的第二天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但这时候已经迟了。静珑已经落在皇帝手里了。
她还知道了,前几日静珑刚刚进过宫。但是静珑没有来给她请安,只是去见了皇帝。
顾皇后一想这事情,这才懊悔自己大意了。若是察觉到静珑的异样,她会先对静珑下手。这样许多事情就无从查证。
但皇帝现在手中有静珑,有太医院的证词,顾皇后知道这事情不能善终了。
所以当皇帝先处置了寿真公主的时候,顾皇后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她看来,皇帝对寿真公主的处罚并没有那么重,将来还有翻身的机会。她与皇帝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很清楚皇帝的脾气,这种处罚只说明皇帝的怒气还没有完全发出来。
所以顾皇后不愿意把实情告诉安平。说出来,对她,对安平,都没有任何好处。
她这段时日,都是在养精蓄锐,尽力思索熬过这一关。
皇帝不来找她,她也不去找皇帝,她在虚张声势。
事发之后,她有些不适是真的,倒不是故意试探皇帝。但皇帝还是没有来看她。顾皇后就知道他是把这当做试探了。
说来也奇怪,皇帝之前那样,她已经腻了,每日只觉得烦闷。可事发之后,她心中反而平静了许多,危机四伏时候,她念起了皇帝的好。
但她还不想就这么服罪。
只要有一个人在,她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她是皇帝的妻子,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与安平不同,太子根本没有追问皇帝和皇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逼问过顾皇后。他只是在顾皇后微恙的时候,陪着她照顾她。
太子本性就是如此,他不喜欢逼迫别人。他对皇帝和皇后都是全然的信赖——如果这事情他应当知道,那他们自然会告诉他。他不强求。
皇帝这辈子最爱的儿子就是太子,所有儿子当中也只有太子是皇帝悉心培养的。国之储君,不可动摇。
皇帝也许会对她下手,但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
第130章
顾皇后想的,是一定要保全太子。
皇帝想的,也是保全太子。
只是他们两人为何要保全太子的原因已经截然不同了。
太子妃一事,皇帝原本已经默允了吴家姑娘。但炼丹的事情一出,皇帝立刻就不许吴家姑娘再进宫。
在这种时候,顾皇后也知道,如果和皇帝顶着干,执意还要吴姑娘入宫陪伴,坚持这桩婚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顾皇后这时候不能显得十分急切要将太子与自己捆在一起。她很冷静,如果这时候太急切,就显得她迫不及待要抓住太子才能救她的命一样。
尽管这是事实,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从静珑真人被皇帝拘禁事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天,这二十八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两仪宫只是表面镇静,她身边的心腹都疯了两个。迦楠尤其不中用,竟然找了根绫子悬在梁上,幸好人还没挂上去就被小宫女发现了。
只有谢阿竹最镇定。静珑失踪后两天,顾皇后曾经问过她:“阿竹,你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机么?”
谢阿竹淡淡地说:“皇后,事情不到最后,总有转机。”
顾皇后微笑着问她:“什么是最后?废后?赐死?”
谢阿竹一下子抬起头,她顿了一会儿,道:“皇后,只要活着,就有转机。”
顾皇后又轻轻笑了一声。
她太知道皇帝了,所以利用起皇帝的弱点也是得心应手。但问题是,皇帝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一旦他知道了,只会越想越多。
但不管如何,正像谢阿竹说的,只要不到最后,总有转机。所以顾皇后最近不但不绑着太子,甚至不要太子常常过来了,她主动把太子往外推,要太子多在东宫,或者跟着皇帝。
顾皇后行动越静,皇帝那边似乎也不紧逼她,只是不与她相见。
与顾皇后放开太子不同,皇帝最近对太子看得严了很多。
皇帝本身就身体不好,子嗣不丰。如今活着的儿子只有四个。老二不成器,而且他向来不喜欢,看着就不耐烦。老小还小,才虚七岁,可爱有余,聪慧不足,将来还不知道如何。
剩下的就是萧重钧与萧广逸这一对兄弟。萧广逸的母亲许婕妤,他早就不再喜爱,所以对萧广逸不过如此。
只有太子萧重钧是他最喜爱,最用心的。
将来他的一切都会留给太子。
但是谁要想提早从他手里拿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自从知道审过静珑真人之后,着实混乱暴怒了几天,他心中憋着火还发不出来——他不能将这事情公之于众。服丹这事本就是秘密行之,结果闹出这样的丑事,他有什么颜面面对重臣?
他先拿寿真下手,既是恼羞成怒的发泄,也是震慑。他知道寿真告发顾皇后,真正担忧他少,憎恶顾皇后多。她是因为顾皇后断绝了怀恩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才一心想扳倒顾皇后的。
假若顾皇后同意了怀恩做太子妃呢?寿真还会这么毅然决然告发顾皇后么?
一想到这事情,皇帝心中就发寒。
他甚至想过太子知不知道这事情。但他很快劝自己放下这想法。如果连太子都怀疑,那这世上他就没有一个孩子可以信任了。
而且太子才十几岁,这桩事情太子不可能亲自,主动谋划参与。即便太子走错了路,还能扳回来。
皇帝庆幸之前因为种种事情一拖再拖,顾氏女,吴氏女都没能成为太子妃。
本来燕王萧广逸娶了顾家的女子,他心中还很满意。萧广逸与顾家关系密切,他乐见其成。但如今他一想起来这桩婚事就觉得略有不快。幸好这只是燕王,不是太子。
否则废掉太子妃太过难看。
这段时间,皇帝渐渐整理清楚思绪,他只能保下太子。这既是为国为社稷,也是为他自己。
事发之后整整一个月,皇帝终于来到两仪宫,与顾皇后面对面。
顾皇后气色不好,瘦了一些,但她浓妆打扮,还是有些鲜亮颜色。最重要是她的气度在那里,不说话时候依然让人不由盯着她看。
她神色平静向皇帝行礼。皇帝直接从她面前越过,在榻上坐下。
宫女小心翼翼奉上茶水。顾皇后端起茶。皇帝压根不碰两仪宫的东西,连两仪宫的茶都不喝一口,他带来的内侍捧着水壶。皇帝自带了茶水。
顾皇后不由笑了一下。她觉得皇帝有趣,他突然对她如临大敌,似乎她随随便便就能杀死他一样。
她都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至高的褒奖了。
皇帝只是阴沉着脸,默默看着她。他在生气。他本来不打算来生气的——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把事情都想清楚了,他看透彻了,说服自己了,人心里的恶,本就经不起考验。至亲至疏夫妻,这个道理他都懂。
可一见到顾皇后这冷淡自持的样子,他还是不可遏制地生气——她竟然成了楚楚可怜的那一方,让他像个恶人。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觉得她这副皮囊这样看起来还是漂亮的。
皇帝迟迟不语,顾皇后主动开口,问起了太子妃的事情。
皇帝缓缓道:“太子妃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朕已经为钧儿重新物色好了。”
顾皇后好奇问:“是哪家闺秀?”
皇帝不回答,只说:“不是吴佩儿。”
顾皇后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柔声道:“不管是谁,太子今年应该完婚了。”
太子的婚礼,宫中去年年底就开始准备了,已经花去了近三万两银子了。正好赶在今年九月完婚。
不过如今也没大差别,只不过新嫁娘换一个罢了。
皇帝不接顾皇后的话,扫视着她,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顾皇后迟疑了一下,问:“我说了,陛下会信么?”
皇帝几乎要以为自己冤枉了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问她累不累。这么多年来,一直骗着他,还要假装夫妻情深,累不累。
他看着顾皇后,说:“你从前说的话,朕都信。”这是真心话。
顾皇后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好像这一个月还不够她思索一样。
她终于说:“没有。妾并没有什么话想对陛下说。”
皇帝心中不由焦躁起来。她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弃自辩,让他好像一个蠢人。她好像在说,难道他还指望她会跪下来哭着求饶?抱着一个月没现身的他不撒手?哭哭啼啼说自己是被污蔑的?
那她也不是她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开玩笑说,他把她的脾气给惯成了这样。她笑着反驳,说她向来如此。如今看来,她说得没错。她其实没有变过。
皇帝想到此处,心也越发冷了,他说:“朕今日来,不是来审问你。只不过有几件事情要问,有几件事要对你安排。”
他问顾皇后:“赵美人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赵美人是皇帝十年前突然迷上的,有段时间异常宠爱,赵美人很快怀了身孕。可惜一场病去了。他当时并不是不觉得蹊跷,但是他没有追究。顾皇后若是为了太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顾皇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皇帝,她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么久远的事情拖出来问。
她说:“没有。我甚至不记得她了。陛下是在为我罗织罪名么?”
皇帝又问:“燕王的婚事,是不是你强迫燕王母子接受的?”
顾皇后从没有想到,她还会有一天会指望燕王母子。
她摇摇头,语气轻松:“顾清沅我本是作为太子妃考察的,没想到燕王先看中了她。燕王如何来求我,是众人都见到的。”
皇帝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顾皇后都一一答了。
之后皇帝带走了顾皇后的几个心腹,并收回了顾皇后的凤印。
顾皇后交出凤印的时候,面色终于变得有些苍白,唇也抿得更紧了。皇帝不由道了一句:“朕暂时不会废你,这是为了太子。”
若是废后,对太子极为不利。所以为了保全太子,皇帝暂时不废后。但是皇后的大权,他要收回来。
皇帝这一举动,是要让两仪宫变成最大的冷宫。
离开两仪宫时候,皇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皇后仍端坐着,但她扭过了头,泪水正从她面颊上滚滚滑落。她咬住嘴唇,拼命不发出任何声响。
皇帝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隔日皇帝亲自在朝会上公布了太子妃一事。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京中大街小巷,万众瞩目的太子妃终于选定了!
没隔多久,宁州也收到了消息——皇帝没有选宗室女,更没有选顾皇后亲族,而是选了一位乔姑娘,她是大臣之女,出自官宦之家,这十年来族中出了三位进士。皇帝对她的父亲十分欣赏信任。
清沅收到消息的时候,立刻明白皇帝正在逐渐加大动作,他正在抛弃顾皇后,抛弃顾家。
第131章
这位乔姑娘,清沅上辈子并没有结识过,但记得十分清楚,印象深刻。
乔姑娘年纪和他们差不多,清沅记得应当还比她小一些。上辈子顾皇后选了吴佩儿为太子妃,从来就没考虑过乔姑娘,后来给太子选的两位良娣,乔姑娘也不在其中。
皇帝驾崩之后,顾太后渐掌权柄,朝中有些大臣对此有些疑虑,乔姑娘的父亲乔煦就是其中之一。
顾太后对这批人没有心慈手软。乔煦不久就被拿了个错处,流放到瘴疠之地。乔姑娘当时本已许婚,结果夫家惧怕顾太后威势,竟然退了亲。乔煦不忍心女儿跟着受苦,就将她寄住在京中亲戚家,并托亲戚帮乔姑娘另寻夫家。
乔煦为人刚直,到了流放之地,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连写了几篇文章,都是议论时政,其中一篇直指太后执政的弊端。这终于让顾太后大怒,乔煦下狱,不久就在狱中死去。乔家被抄,乔煦的子女没入奴籍。
乔家虽然还有其他亲戚,但这时候都避之不及,亲戚都不愿意为乔姑娘出头。幸而乔煦的几个旧友可怜乔煦子女,在京中奔走呼号一番,这事情引起了番不小的议论。
最后是安平公主出面,向顾太后求情,若乔姑娘这样一个弱女子流落教坊,未免太过可怜。
清沅记得,那段时日她正好进宫去给顾太后请安。
顾太后仿佛闲聊一样问她:“安平和我说了乔煦女儿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清沅道:“听到城中一些议论。”
顾太后就问:“你怎么看,也和安平一样觉得我太冷酷无情了?”
清沅仔细斟酌字句,缓缓道:“娘娘母仪天下,岂是我能妄议的。只是娘娘若问我对乔姑娘怎么看,我觉得娘娘不妨保一保她。她的父亲已经离世,娘娘这时候保下乔姑娘,可显宽容仁慈,足以安抚众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乔姑娘过得好,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太后笑了笑。清沅后来想起来这件事,只觉得自己仿佛通过了顾太后的考验。在这之后,顾太后就渐渐与她议论越来越的事情。
至于乔姑娘,她没有流落教坊,而是入宫做了一名低等女官。又过一年,被萧重钧封了才人,成了妃嫔之一。
起初顾太后有些不快,但乔才人一直没有怀孕,萧重钧也不算十分宠爱她。顾太后就随她去了。
清沅后来时常入宫,但都没见过这位乔才人。似乎漫长的宫中岁月,已经磨灭了悲欢,过去那些生死攸关的故事已经全都平息。
如今再想起来这位乔姑娘,清沅当真有隔世之感。这一世,乔姑娘再不会流离失所,最后成了宫中一个寂寂无闻的才人。她成了太子妃,不出大意外,将来会是皇后。这不是乔姑娘一个人的事,而是连带着她的父母家人,连带着她身后整个亲族。
将来的事暂且不提,眼下最明显的就是这件事所透出的皇帝的态度。
皇帝已经将顾家一脚踢开了。
萧广逸知道皇帝选定了乔姑娘之后,突然也有些忧虑。
其实皇帝另选太子妃是一件好事,皇帝这么就换了太子妃,比他设想的还好。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会选乔煦的女儿。
乔煦上辈子就明确且强烈反对太后执政,因为他早就对顾太后和顾家不满。皇帝在这节骨眼上选了乔煦…以后太子就是被皇帝,乔氏,乔煦环绕,看来皇帝是誓要清洗太子身上顾皇后的印记。
萧广逸有些担心太子的处境。
除了太子,他更担心清沅。皇帝不知道会不会清算顾家,对清沅这个儿媳又是怎么看。当初皇帝还夸过他娶清沅娶得好,如今不知道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想法。
萧广逸这时候只能庆幸,他们是在动身来宁州之后,才让事情发作的。他们不在京中,与皇帝远隔千里。
晚间时候,两人躺在床上又谈到此事。萧广逸抱着清沅,低声道:“我原本不想你太快有孕。但这会儿要有了孩子,却是一桩好事。”
清沅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她要是有了孩子,皇帝即便再不喜欢她,也只能无可奈何了。但她还是笑道:“越是急越是急不来。眼下我还沉得住气,和你说件好笑的事情。”
萧广逸问是什么事情。清沅说的是顾皇后塞给她的宫女,听说了太子妃换了,不是吴姑娘,一个个都十分忐忑。这是皇后失势的迹象,这些在宫中的人精都看出来了。而且原先与徐木兰通信的女官,突然断了一封信。
这宫中生变,她们都看出来了,都吓得更老实了。虽然顾清沅也是顾家女,可她们这时候除了紧紧抱住燕王妃,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清沅说了只是笑。萧广逸也笑了,他又说:“好。我们不用怕。在宁州还是该干什么什么。你什么错都没有,又是我求着娶的。父皇就算不喜顾家,也不能动你。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一日的燕王妃。”
清沅靠在他怀里,心中想着,有萧广逸这话,她这辈子都不亏了,大不了一辈子就在宁州。这里天高皇帝远,皇帝把他们忘记在此处也无所谓。
只可惜宁州并不是世外桃源。此处是边疆,兵家必争之地。将来一旦与西戎开战,必然要与朝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清沅和萧广逸都清楚这一点,但他们并不能因此就放弃努力。
除了宁州这边,清沅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父亲。萧广逸其实也想到了,他第二天就亲自修书给自己的老师,请老师关照岳丈。
萧广逸的信才走没两天。清沅就接到了家中的信,原来顾泽行已经丢掉了主持重修丰城行宫的差事,如今赋闲在家。
顾泽行在信中并无抱怨,反而十分怡然自得。
清沅知道这其实是好事,顾泽行远离官场也好。皇帝只是轻轻抚了一下,没有对清沅一家大惩戒,已经算是看在燕王面子上了。
后来清沅才知道,原来皇帝不仅是为了燕王,还因为听了李修致的劝。
李修致这一年多一直在给清沅的大弟顾晟做老师。最近突然得了皇帝赏识,知道皇帝有心对顾家整理一番,就劝皇帝仔细甄别,又说燕王妃的父亲为人谦和清白。皇帝这才放过。
除了太子妃一事,京中皇帝还没有大动作,所以没有大震动。太子妃一事又是喜事。对普通百姓来说,并不知道什么吴姑娘乔姑娘的事,更不会知道从吴姑娘换到乔姑娘到底有多大影响。
所以京中几乎可以称得上一片祥和,百姓议论的多是太子大婚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排场。年初燕王完婚的时候已经足够津津乐道了。
只有宫中朝中知道皇帝正在静静地,不动声色地修剪顾家。大家也都知道,这都是为了太子。若是大张旗鼓,弄得过于血腥,或是牵连太广,太子颜面何存。何况立大案,会把一桩一桩的罪状都数出来,到时候数的罪状太多,顾皇后是废还是不废。
不废,扫天家威信。废了,太子境地尴尬,更容易惹朝臣遐想。
前朝有废后事,总离废太子不远了。所以皇帝只能这样,隔段时间就寻个由头,把顾家人慢慢从京中扫出去,能留下的也不能再在朝中任职。
皇帝不是没想过让皇后“暴毙”。这个法子快得多。让顾皇后“病”一场,然后“病重身故”。对太子来说,实在比废后体面多了。至于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如何追封顾皇后,那就是太子自己的事了。
但皇帝没有用这个更快更简便的方法。
他下不了手,并不是顾念什么夫妻多年的感情。皇帝原以为顾皇后对他是假,他对顾皇后是真,但最近他处事越发冷静,没有顾皇后在他身边,他并没有太多不惯和伤感,他开始觉得自己对顾皇后,这么多年,也未必是真。
一切竟如镜花水月。这么多年,原来他们只是演了这么长长的一场鹣鲽情深。
他不下这手,只是他还仔细把顾皇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仔细挖掘一遍,看清楚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若她一死,他一定没有耐心再做这事情。
另一个理由就是他恨透了她。一杯毒酒,一根白绫,实在太轻松了。那么一瞬她就过去了。他要让她依然在两仪宫中。只是没有了万众瞩目,没有了六宫大权,她只能被他囚在两仪宫中。他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会疯。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屠杀。他要顾皇后仔细看着。他不用盯着顾皇后,甚至不用听监视的宫人禀告,他都知道她一定会仔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