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混迹市井的,哪知道怎么给王爷行礼,也不知道该弯腰还是该跪下。有些人听到“殿下”两个字还有些发懵。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呆傻的只是站着,有几个机灵点的就跪下行了个大礼。
敖桂一听“殿下”两个字,就猜到了面前的少年应该是个小王爷。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王爷。他在京中常听说的几位爱摆阔的王爷,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其中之一。
敖桂只是站着。他左边一个傻子和他一样竖着,右边一个傻子手足无措举起手乱摆,敖桂站在中间一动不动,并不引人注目。
敖桂站着不动,燕王已经看眼里。看着这七零八落的行礼,燕王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楼上的安平公主被逗坏了,她觉得这比宫中什么杂耍都好笑。
公主身边的嬷嬷就道:“幸好没在楼下,这些丹支邪人果然粗鄙,又是刚刚买来不久,还没来得及调/教。”
安平道:“那咱们以后再来瞧瞧他们,看看有没有被调/教出来。”
嬷嬷笑着摇摇头。下一次微服出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且燕王年龄渐涨,说不定哪天就去封地了。不过这时候这话不便说出来,扫了公主的兴致。
楼下这边,燕王对着这些丹支邪人训了几句话,不外乎是要他们守规矩。敖桂面上不显露,但心中不由鄙夷。
虽然和之前经手的几个主人相比,此处的食宿都是最好的,但敖桂还是没办法对眼前的主人心生感激。
因为他和母亲,吃了太多的苦。他的母亲年轻时候美貌,做了商人外室,后来生下了他。母亲说他两三岁之前,过的日子是很舒适的,但他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商人生意不好,就卖了母亲住的宅子,将他们母子接回了本家,结果备受正室和其他妾室欺凌。
他几岁时候就与下人一起劳作,没有人把他当做家中的公子。母亲又不再像从前那么美貌,失去了宠爱,又因为胡姬身份,常常在后宅惹起争吵。不久之后他们母子就被卖掉了。商人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他的主人。
这些主人,从不把他当做一个人,因为他是丹支邪人,所以他比其他奴仆更下贱,更像一件货品,一条狗。
所以他怎么可能因为多吃两块肉,就对眼前的贵族少年摇尾巴,那真与狗有什么分别。
燕王说完了规矩,又淡淡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识字?识汉字,识丹支邪文都行,最好是两者都识。”
敖桂眼睛一亮,但他慢慢咬紧了牙关,不愿出声。
他不出声,旁边却立刻有几个人争着说自己汉语丹支邪语都说得很流利。燕王摇摇头,向郑九道:“我要的是能写能读的。你这批买的人当中都没有么?”
郑九跟随燕王多年,燕王交代要买人的时候,是点名了要买下敖桂,其他都是让他随便买的。所以这时候燕王一说,郑九就知道是燕王在做戏。
郑九忙道:“是小人办事不力,竟然没选到合适的。能读写的奴隶虽然难寻,但给小人两天时间,一定能买到。”
燕王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孤就再宽限你一日。务必要买到。”
他语气冷峻,郑九即便知道他是在做戏,也不由紧张起来,越发诚惶诚恐应了是。
燕王语气仍是冷冷淡淡,对郑九说:“你买的这些人,体魄还成,但不知礼,又不识字,只能做些粗活,将来要办些买卖也不能交给他们。而且有这么十几个丹支邪奴仆,没个人做头也不好。”
他又漫不经心地扫了一排人一眼,道:“你买个能读会写,熟识京中风俗的来,就把这些人交给他领着。明白了吗?”
郑九当然是说明白了。燕王盘算着敖桂也该明白要抓住机会了。
果然,话音刚落,这一排人中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殿下,我会读写。”
敖桂站了出来。
燕王心中笑了,鱼肯吃饵,就是好事。至于是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那还要再看看。
安平公主等人在楼上看着,只见燕王和郑九说话,其他奴仆都站着,隐约听到燕王说什么读写之类的话,也听不真切。
安平就有些无聊,道:“他们在说什么?”
棠婳和玉苓都早没兴致了,都摇摇头,说不知道下面在说什么。清沅似乎在出神,听到安平问,她也笑着摇摇头。
清沅其实听到读写的话,就猜出了个大概,等看到敖桂站出来,她心中也漾起了笑意。看来燕王果然深谙敌手的心思。
安平公主看到敖桂站出来,也有些好奇,可下面的人说话,她听不清楚,又没耐心细细听。只觉得自己被燕王冷落了。
安平手中拿着一只粽子,是刚刚宫人奉上的,她并不吃,只是拿着玩,这会儿拿在手中,正觉得无聊,她想想,又拿了几个粽子,清沅刚觉得不妙,要出声阻止,公主已经忽地就把四五个粽子往下一抛,向那些丹支邪人砸去。
燕王坐在下面,就见几个粽子从天而降。众人也不管正在王爷面前,十来个人,竟为几个粽子抢做一团。
安平见此情景,顿觉乐不可支,大笑起来,她身边的嬷嬷宫女也被逗乐了,都笑出了声。
敖桂抬头看去,这才看到楼上竟站了一排华服女子,个个珠光宝气。中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笑得最厉害。那粽子恐怕就是她扔的。
敖桂一下子血涌上头,他也知道是生楼上人的气,还是生周围抢粽子的人的气。他只能暗暗告诫自己,万不可因为主人所谓的一点恩赐,就感恩戴德。
燕王抬头看看安平,他怎么就忘记了安平也是个不安分的,还理直气壮的不安分。
他知道这一幕必然使敖桂心中不忿,但他也没指望今天就让敖桂顺服。这件事情,只能等时日长了,才看得出来结果。
安平终于心满意足回到宫中。燕王和安平都先去了顾皇后那里。顾皇后问了他们出宫之后都去了哪里。燕王正好趁此机会把宅子和买丹支邪奴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顾皇后就问:“怎么想起来买丹支邪人?”
燕王道:“最近京中丹支邪那边的香料价钱涨了不少,明年说不定还要翻一番。儿臣想着买几个人来做这个生意。”
顾皇后听了也没说什么,只要他不要闹出钱财上的纠纷。燕王应了是。
晚间皇帝过来时候,顾皇后就和皇帝说了这事情,道燕王一个王爷,又不缺钱,还弄这些生意,有些小气。但她看他已经投钱下去了,也就没有阻拦他。
皇帝就道:“广逸年纪也在这里了,想着给自己置办产业,也无可厚非,随他去吧。”
燕王在回宫的时候,就给清沅做了暗示,他夜里会去懿光园。
因为今日见了敖桂,他想听听顾清沅怎么说。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间,燕王往懿光园去了。到了倚梅馆,往常那扇微微打开的窗户,今天却紧闭着。
燕王走到近前,轻轻推了推那扇窗,果然是关紧了。顾清沅没有像往常那样等他。他立刻向四处看看,四周没有人,都静悄悄的。他并没有被人发现。
燕王站了一会儿,只能默默原路返回。他一路都在想,顾清沅是病了,还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一直到在自己床上躺下,他还在想这件事情。
第61章
清沅与众人一起回到宫中,大家这一天都玩得十分尽兴。安平去了顾皇后那里,清沅,棠婳与玉苓就先回了懿光园。
清沅几人又一起去看了桐儿,她们带了些宫外的小玩意回来给她。桐儿没有出宫,只是与宫中女官一起过节,看到女伴们回来,桐儿也很高兴。
晚食的时候大家又饮了一些雄黄酒。清沅只略饮了一小杯,她记着今晚要与燕王见面的事情,饮多了误事。她可不想见到燕王的时候还醉醺醺的。
今日虽然只是在楼上看到敖桂,但清沅已经能明白燕王为什么不想杀他了,也算明白为什么前世敖桂一回到丹支邪就受偌望的重用了。
就算在落魄之中,敖桂身上也有自重。
安平把粽子扔下去造成了短暂的混乱。有人抢粽子的,有人听到了安平的笑声盯着楼上众美看的。清沅注意到了敖桂的举动。他只抬起头看了楼上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十分漠然。
清沅觉得敖桂的那种神色似曾相识——她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这种神色有那么一点儿像燕王的意思。
她已经想好了,要笑话一句燕王,是不是在敖桂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所以不想杀他。
用过了晚食,清沅在自己房中休息片刻,给家中写了信,又要云茉做了花茶来。
云茉笑道:“姑娘临睡了还要喝茶么?”
清沅道:“方才饮了酒,这会儿头有些沉,喝些茶才睡得舒服。”
云茉刚煎好了花茶,棠婳就过来了。
棠婳一闻到茶香就道:“我赶得巧了,正好陪你品茗。”
这么晚了,棠婳过来,清沅就猜到她也许是有话想说。但棠婳陪她饮了茶,两人又聊了许久,始终没说到正题,清沅用帕子掩嘴,打了个哈欠。
棠婳就道:“时候不早了,是该休息了。”
清沅微笑着看着她,棠婳道:“我们好久没一处睡了,今天我在你这里睡,还有话想和你说。”
要没燕王的事,清沅说不定还能婉拒,与棠婳约了明天再说,但因为燕王的事情,她反而心中有鬼,不好拒绝。而且她确实想听听棠婳想说什么。
两人洗漱之后,就在床上躺下,放下帘子。云茉是个知趣的,今晚值夜特意离得远些,好让她们放心说话。
棠婳就搂着清沅的肩头,道:“这时候这样躺着,外面什么都瞧不见,倒和从前在家中时候没分别了。”
清沅轻声叫了一声婳儿。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今日她是恐怕是见不成燕王了。棠婳就睡在她身边。
棠婳终于开口道:“今日玉苓与你的妆扮很相似,你瞧出来了么?你们不是约好的吧?”
清沅道:“并没有约好,只是…她愿意这样,我也没办法。我又哪里管得了她的一举一动。”
棠婳低低道:“你别装傻,玉苓学你都是为什么,你该知道。”
清沅不言语。棠婳就道:“还不是因为太子…待你有些不同。”
清沅柔声道:“好姐姐,你说错了。太子哪是对我不同,他对谁都是不同的。”
棠婳一时间无话。清沅看得出来,棠婳这时候想的仍是太子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皇帝同床共枕。
清沅想着,棠婳一直想着太子的事情,总比这时候就开始谋划做皇妃好。
她已经看出来了,棠婳最近也越来越不喜玉苓。而太子妃很可能就在棠婳,清沅和玉苓三人当中。
所以棠婳是来确认清沅的心意,是不是一样看不上玉苓。
不过棠婳这时候毕竟还不敢说得太赤/裸,还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和清沅联手排挤玉苓。但含含糊糊,就是这个意思了。
聊着聊着,棠婳就睡着了,一只手臂还搭在清沅的身上。清沅本想着也许有一丝微弱的可能,她趁棠婳睡着了偷偷溜下床。但是这时候她彻底放弃了。
清沅躺在床上只是胡思乱想。她一面想着棠婳的提议,一面想的是燕王。
一想到燕王过来扑个空的样子,清沅简直可以想象出他的神色,不由发笑。但闹出动静,就不好笑了。
幸好燕王是个机警之人,她不去赴约,他应当会悄悄返回,不会弄出动静。只是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不见的。
燕王确实设想了许多情形。若是被事情绊住了还好…
燕王一早上醒来,立刻差人去懿光园看看,问安平公主那边有没有动静。
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话,说懿光园一切如常,安平公主今日会和几个伴读一起上课。
知道懿光园没有出事,那就意味着顾清沅没有出事,萧广逸心中不再担心。顾清沅一定是因为琐事或小意外没去成。
他这时候想想,顿觉自己可笑——都这么多年了,他早该想到这种突然之事很多,不是每次都能顺利碰面的。
他从前可没这么焦虑过。想到此处,萧广逸觉得顾清沅那里没出事,他这里快要出事了。
第62章
萧广逸只觉得这情形有些可笑,自己也有些可笑。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会又对一个女人心动,而且还是个姓顾的女人。若不是心动,那他这一夜的牵挂,就未免太小题大做。
但心动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对顾玉苓当年未尝不是真心动,但结果又如何。
顾清沅的人品比顾玉苓人品强些。关节正在这里。他已经看出来了,顾清沅比顾玉苓人品强,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她坚决又自信。
萧广逸想,他与顾清沅终究会走去两条路上,此时同行的一段,也并非光明正大,迟早会结束。
他何必用这一点心动扰人,更不能让这一点心动扰己。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与顾清沅之间还是一切如故就好。
安平公主的懿光园那边,燕王不陪太子的时候,很少主动过来。不过这天午后,他还是去了懿光园,说是来懿光园的藏书阁找几本书。
安平一见到燕王就说起不久之后要去丰城消夏的事情。太子留守京中监国,不能同去。安平就与燕王商量着丰城那些地方好玩。
燕王一到安平那里,就见清沅和棠婳在书房中。隔着书架,他看到两人的身影,正一边低声说笑,一边整理着书本。
燕王彻底放下心,与安平说起话来。
安平又问他去丰城的时候,会不会把丹支邪人带上。燕王道:“他们还不熟规矩,去行宫也不适合。”
他本来就不打算带上敖桂。暂时让敖桂在京中磨磨性子。
兄妹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燕王要的书都找到了,宫人捧了来。清沅也没出来与他见礼说话。
燕王回去之后,随手翻了翻那几本书,终于在中间一本中看到夹着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一切平安”的符号。不知道顾清沅是不是找书的时候夹进去的。
燕王看了就笑笑,顾清沅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清沅这边想着,她夜里没出现,燕王肯定会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她今日一早就把做了“一切平安”符号的纸条随身带着。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好几种不同的纸条。
这种纸条被外人看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清沅只要动作小心就行了。
又过了两日,燕王才又在夜里去了懿光园。
清沅这一次早早就在窗边等他了。两人一见了面,清沅就含着歉意笑道:“那日本来没事,倒让你虚惊一场了。”
燕王想她这“虚惊一场”也不算说错。他本不打算追问那天的事,不过既然顾清沅提起了,他就问一句:“是临了有事绊住了?”
清沅道:“棠婳要与我夜谈,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与我一起睡的。我不好随意走动。”
燕王心中失笑,他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一件小事。
清沅又道:“不过棠婳与我说的事情,与玉苓有些关系呢…我告诉你也无妨。棠婳最近也看不上玉苓了,想与我联手,孤立玉苓。”
燕王就道:“这是你与叶棠婳的事情,不必问我。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清沅道:“我只是知会你一声。若我们万一对玉苓下狠手,你事后不要怪我没和你说。”
燕王就道:“随你。”
他不信叶棠婳和顾清沅两个人会对玉苓下狠手。小动作也许会有,但危及性命的事绝对不会有。她们要干出太出格的事,顾皇后也不会饶了她们。
清沅说这个话,只是以防万一。
她心里叹口气,燕王似乎是永远不打算告诉她,他与玉苓之间到底是什么矛盾了。
两人不再提棠婳与玉苓的事情,说起了端午那天见到的敖桂。清沅不再说要杀掉敖桂的话,而是赞许了敖桂几句,但她还是说燕王想要调/教他,恐怕很难。
毕竟敖桂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若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给他好吃好穿,带他开开眼界,就很容易对大人生出依赖。
燕王道:“敖桂这人,花一年两年是不可能拿下他的。至少要五年时间。”
清沅心道,五年时间,足够让许多事情天翻地覆。但她没说出口。
五年之后,她与燕王早就分道扬镳了。敖桂这事情,看来是轮不到她来操心了。
清沅又道:“我从安平这边听到的消息,她是五月二十八日动身离京启程去丰城。你什么时候走?”
燕王道:“我会在宫中再多陪太子几天,大约六月初走。”
两人就说了一些去丰城之后的安排。燕王便离开了。
回去路上,月色还很明亮,照着他一个人的影子。他想,这样就很好,顾清沅瞧不出来他动心,他也能抑制住这一点动心。一切还和之前一样,不会影响任何事情。
若要让顾清沅知道他的这一点动心,她会怎么说?她说不定会笑死。他之前那么对姓顾的女人避之不及,却又对她心动。这足以让她发笑了。
萧广逸想,他上辈子临死时候想过,他若有来生,一定要天下清平。万幸他真的可以再重来一次,所以他不是为了享受来的。
他走在月光下,想,只有再等下辈子,下下辈子,他才能用自己这个笑话,去博美人的一笑。
第63章
丰城虽然距离京城不到五十里,但夏季时候比京中凉爽许多,因此是一直是避暑的好去处。
不仅是本朝,往前追溯五六百年起,就不断有皇帝或名人在丰城修建园林,直到如今,丰城有出名的八景,最为人称颂。
清沅小时候就随父母去过丰城消夏,之后又去过几次。去行宫之前,丰城八景她都已经去过了。她上辈子来的时候,觉得行宫与皇家禁地中的景致更佳,可惜中途太子生病,消息传来,谁都没有了游玩的兴致。
清沅记得这一世和前世一样,他们会在五月三十日达到丰城。她记得六月末尾的时候,行宫中有树木被雷击中,引起了火灾,幸好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火灾虽然不大,只是烧坏了几棵古木一片围栏,并没有人受伤,但顾皇后之后将其视作不祥之兆。因为就在这场小小的火灾之后几天,就从京中传来了太子生病的消息。皇帝与皇后一日几次询问消息,知道太子这病来势汹汹,实在放心不下,隔天就匆匆赶回了京中,于是大家都匆忙收拾行装赶回京中。
清沅后来回忆起来,只对太子生病的事情记忆最深。丰城景致在心中都变得模糊了。
按理说,清沅嫁了赵逊,成了诚国公夫人之后,该有更多机会去丰城游玩了。但并非如此。因为顾皇后成为顾太后之后,并不喜欢来丰城。顾太后对清沅说过,也许是因为一来丰城,她都会想起太子第一次监国就突然发病的事情。这使顾太后十分不快。
丰城不讨顾太后的喜欢,所以皇亲贵戚也渐渐不怎么去丰城消夏了。
这多少让清沅有些难过,她不觉得丰城像顾太后说的,有什么“不祥”,她很喜欢丰城的幽深宁静,不像京中,哪里都透着闹腾。
当然,顾太后对丰城的心结是不是仅仅因为当年太子的一场病,这就只有顾太后自己知道了。
清沅这次能重回丰城游玩,还是有些感慨的。虽然知道太子会生病,但她知道太子这次有惊无险。
何况太子监国的事情早就定下来了,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太子也整日在为监国之事做准备,到了快临行的时候,才得空来懿光园,看了一次安平,与安平道别。
安平知道监国是大事,她不好拿这事情说笑,竟也规规矩矩与太子哥哥聊了一会儿,兄妹两个一起用了饭。
太子过来,清沅在藏书阁,棠婳在书房,玉苓在花园。三个人三处地方,太子竟是都走了一遍,最后在藏书阁找到了清沅。
清沅正在誊抄古本,见太子来了,忙要起身行礼,太子按住她,道:“行了,慢点儿,小心这古书。”
清沅就笑道:“殿下来了,我也不能专心抄了。”
她轻轻放下笔,还是起身行了个礼。
太子有几日没见清沅,只觉得她出落得越发好。因要抄书,她穿了一身旧衣裳,却比盛装的样子多了几分温婉。
他仍看不懂清沅。一开始,他觉得别人还有些怕他,清沅却是最笃定的,她不但不怕她,她还很想靠近他。她像是走了很久才回到他身边一样。
后来其他人都熟稔了,都向着他了,清沅的态度却变得有些漂浮了,不那么急切了。
有时候她仍会用那种有些怜,又有些愁的目光看向他,但私下里,她竟变得越发庄重了。
萧重钧不知道这不可捉摸的态度,是不是就是欲擒故纵。
但他还是受用的。
他问清沅:“行装都准备好了么?要是去落霞山顶上,还是很冷的。”
清沅点点头:“有云茉和嬷嬷帮手,都早已准备好了。”
萧重钧笑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呀。你们都快活去了,只留我在京中。”
藏书阁里比其他地方都阴凉,初夏时候在里面并不热,声音仿佛都被许多藏书给吸收了。清沅的声音也不由低了起来,柔声道:“那我回来时候给你带丰城八景图…”
丰城八景是画家爱做的题目。画院就有许多。清沅用这个赠太子,并不逾矩。
萧重钧微笑道:“那我等你。”
他要走时候,清沅忍不住叫住他,叮嘱他不要太过忧虑,劳累。萧重钧只是笑了笑,道:“这话我已经听了许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