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敖桂一开始也不知道丹支邪使臣会入京来,他只是碰运气一般求人带了信去丹支邪。郑九出面买下敖桂的时候,敖桂母亲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敖桂正为母亲的病发愁——商人不肯花钱为他母亲治病,他又没有钱请好医生抓好药。
郑九出面买下他之后,将他和一些仆役都放在一所院子里,将他母亲接去了另一处院子,那里有几个胡姬,然后又给他母亲治病。
敖桂知道丹支邪使臣入京又离开,但他始终没有机会能离开新主人的院子。他甚至不知道郑九这个内侍,是燕王的人。
燕王看过敖桂一次,但敖桂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燕王。
敖桂是给郑九行礼,他半跪着,仍显得姿态挺拔。
听了燕王的描述,似乎暂时把敖桂关着并没有问题。但若时间久了,就很难说了。
清沅问燕王:“你关他个一年半载都没事。可你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难道真要让他做你的奴仆?”
燕王道:“买丹支邪奴仆和胡姬是件平常事。将来栓在我身边,一样可以,也不引人注目。敖桂还以为郑九是凑巧买了他,还不敢嚷嚷自己和丹支邪新王的关系。等过个几年,看他怎么说。”
清沅又说:“只要你将来不去西境,换个封地,敖桂跟着你就跟着你吧,反正去不了丹支邪就成。”
燕王听了她这话,却不言语。清沅察觉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燕王道:“我还是会去西境的。”
清沅随即明白过来。燕王若不去西境,去个其他地方,也许会比去西境有钱舒适许多,但只有在西境,燕王才能掌握重兵。
这是她第一次从燕王口中试探出来,他对将来的去向的想法。
燕王终于承认了,安闲舒适,并不是他这辈子的目标。
“噢。”清沅微笑道,她一时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她竟然有些想说西境太苦——凡是去过西境,从西境回来的人,无不说那里苦。
也许玉苓犯下大错,也与燕王的封地是西境有些关系。
那里不仅是穷,不仅是荒凉,是真正的恶劣。一年只有两季,冬天极寒,夏天酷热。风沙大雪,反复无常。天地这样的酷烈,即便是在王府中,恐怕也会感觉凄惶,难提舒适。
“那你还打算把敖桂带走?”清沅平静地问。
燕王看出来清沅在想什么。她嘴上还在说敖桂,心里想的却是他将会去西境的事情。
“带走,或是留下,看我能把他驯服到什么程度。”他说。
清沅点点头,她又说:“你…”只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
燕王看着她。清沅忽而一笑:“你要还去西境也好。这一世,只怕你会军功更硕。”
燕王平静说:“但愿如此。”
第57章
燕王离开之后,清沅轻手轻脚溜回床上,脱了外衣,解开了头发躺下。她闭上眼睛,缓缓吐纳呼吸。
每次夜里和燕王见过之后,清沅都会平复一会儿心情。但今夜似乎有些困难。她呼吸了一会儿,又翻了两次身,还是没有睡意。
燕王在西境的功绩,清沅知道得很清楚。
当年燕王与玉苓成婚之后,就西边的封地,一呆就是十几年。他不像齐王,总往京中跑。除了许婕妤病逝和皇帝驾崩,燕王回过京中,其他时候都在封地。
承平皇帝驾崩之后头两年,顾太后还当众夸过燕王,说他忠厚。在西边一守那么多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皇帝萧重钧亦是十分信赖燕王,每年都给丰厚赏赐。
燕王第一次声名大噪,是守城有功。后来又领兵巡边,只要有燕王在,总能及时击退西戎的扰边。
到了最后那两年,燕王经历千锤百炼,终于成了西边几州百姓口中的战神。顾太后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只是当时西境战事紧张,正在紧要处,朝中都不赞成临阵换将。
顾太后就换将的事情,也问过清沅。顾太后十分想立刻收回燕王的兵权,但顾虑就在于燕王对西戎的威慑。若真像丞相和朝中众臣所说的,换将之后,大齐士气大减,西戎卷土重来,从西边长驱直入,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要顾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燕王声望日隆,起初只是西境平民崇拜他,到后来连京中的街头巷尾都有许多关于关燕王的议论。这对顾太后来说,简直像割她的肉一样痛苦。
清沅是这么劝她的。
她劝顾太后先不要强硬收回兵权,且先看着。看看燕王在西境继续领兵,会有什么结果。
这么下去,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燕王最终吃了败仗,栽了跟头。这时候就可以趁机收回兵权,换个人或者派个人过去约束燕王。只要燕王栽了跟头,再在朝中大肆宣扬一番,这样太后和皇帝收回燕王的兵权,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燕王彻底扫清西戎。清沅记得自己当时是那么说的,她说:“…这功绩将来世人说起来,全是太后与皇帝的英明,史书上这盛世是记在太后名下的。有皇帝在京中,等燕王大胜还朝之后,若不肯交兵权,那时候太后再下手不迟。”
顾太后被暂时说服了。
这会儿清沅躺在床上,又想起这段旧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堵。
她倒不是为当时后悔。立场不同,她当时侍奉顾太后,只能尽力尽心为顾太后谋划,劝阻太后不要走错了步子。她从没有发疯到只顾谄媚顾太后,若是她光想着媚上,那时候就顺着顾太后心意,鼓动她早早褫夺燕王一切权力了。
但这会儿,她还是没有为此感觉轻松一点儿。
清沅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她虽说侍奉顾太后,但她与顾太后的立场并不完全一致。上一世的时候,她就觉得顾太后取了燕王的性命过分了。这一世又时常见到燕王,与他熟悉之后,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了。
知道一个陌生人受苦,与知道一个熟悉的人受苦,那滋味是完全不同的。她这会儿不可避免地开始回忆燕王的事情。
清沅想着,若她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一定要尽力与顾太后周旋…至于皇帝与燕王兄弟之间,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么想着,清沅终于平静许多,沉入梦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临睡时的激动浸入梦中,她竟梦到了天地间茫茫一片大风雪,正是西境的荒凉景象。她抬头看,荒野间全是风雪,看不到人烟。她想喊,嗓子却一点声音都呼不出。
清晨清沅醒来时候,梦中的那种可怕还让她有些发憷,只觉得嗓子干干的。要身边的宫女端了茶来饮了,才又缓过来。
她这会儿心境比昨夜轻松多了。宫女给她梳头时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平静柔和,谁也不会想到她已经偷偷见过很多次燕王了。谁也不会想到,她这时候想的都是什么。
这会儿清沅在想敖桂的事情。
燕王显然是不打算放也不打算杀敖桂了。她很好奇敖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燕王愿意花心血去收留并驯服他。
她很想亲眼看看。不知道是在宫中久了,还是与安平公主在一起久了,清沅也开始盼着经常能出宫去看看。
她上辈子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就时常在外面走动。后来做了诚国公夫人,出行都可以自行安排,这是已婚妇人不多的好处。
清沅在心中数数,端午节就没几天了。她记得这一年的端午,她会有机会陪安平出宫游玩。而特别之处就在于,这一次太子是带着他们一群人微服出宫的。
燕王显然也记得这一次微服出宫游玩,他言语说到过了。只是清沅想来想去,他们出宫游玩,燕王也不好领着她去看敖桂。
清沅想着,等到了那一日再说。
安平公主还不知道太子会在端午那一天带她出去玩,一心只是扑在懿光书社的事情上,用以消遣。
书社除了将会印两本小书,还会做些其他东西。端午快到了,大家都画了扇子,互相赠送。
清沅等人又亲自设计了几种笺纸,要宫中做出来。清沅做的是一种淡青色的纸,纸浆里捣进了菖蒲汁,所以是绿色并有淡淡的菖蒲气味,正和端午时节。这时候用,颇是应景和有趣。
几种纸做好了之后,安平给太子和燕王那里都送去了。
燕王在其中一眼就看到了菖蒲纸,他抽出一张。送纸来的宫人道:“这纸厚了些,用来抄经最好。”
燕王没有问,但他直觉这就应当是顾清沅做的。
第58章
端午前两天,安平公主才知道太子要带她微服出宫。
顾皇后本来是不同意太子微服出宫的,尤其是在端午这一日,京中到处都是人潮,鱼龙混杂。她担心太子的安危,而且天气热起来了,若是让太子在外面染了什么病,更是麻烦。
但承平皇帝却与顾皇后想的不同。在他看来,微服出宫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微服,太子身边仍有侍卫相伴,只要不去太混乱的地方,不会有事。
再者太子今年过年之后,身体似乎越来越好,没有犯病。皇帝觉得今年应该让太子多出去走动,多与人接触,对他之后监国亦有好处。
太子在深宫中长大,本来就备受呵护,再加上自幼体弱多病,周围人对他无不小心翼翼。万幸太子天性纯良,待人十分和善。但这也是承平皇帝所忧之事,所以太子身体好些,他就很希望太子多出去看看。
顾皇后不好拂逆皇帝的意思,想想最近太子都跟着皇帝学习处理政事,端午这一天趁着天气好,身体好,就当让他出去玩一天,愉悦身心也是好的。
顾皇后松口同意太子微服出宫,接着干脆就让太子多带些人出去,把燕王和安平公主一起带上。
燕王还罢了,安平公主这是第一次真正的微服出宫,简直乐得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了。
安平罕见地在顾皇后那里对着顾皇后腻歪撒娇了半天。
接下来两日安平都想着怎么准备微服的行装。除了几个宫女和嬷嬷,还有三个伴读陪安平一起出宫。棠婳,清沅和玉苓三个人。桐儿不愿意出去。陪伴微服的太子公主一起出宫,桐儿惴惴不安,干脆推脱了。
桐儿既然自己不愿意去,安平也不勉强她,只和其他几人兴致勃勃地议论微服出宫的事情。
自从宁馨走后,安平几个伴读的情形就越发清楚了。桐儿柔弱,不堪太子妃之位,如今就只剩下棠婳,清沅和玉苓这三个人了。
这三个人比较起来,棠婳的容貌艳得太显眼,玉苓的家世弱了点,顾清沅似乎是最适合的那个一个。
但即便是顾皇后身边的人,也不敢说完全吃准了皇后的心思。
端午那天上午,太子陪皇帝皇后在宫中过节,又去宫苑看了赛龙舟。各宫都有赏赐。清沅也得了清香的药囊,里面装着各种香草。
午后的时候,太子,燕王与安平公主一行人就微服出宫了。大家没有骑马,而是乘马车出行。没有用太子车辇,一车人马就向普通的官宦子弟一样,只是仍看得出拥用度奢华。
他们要去东华门边的永胜桥看龙舟。永胜桥边风景秀丽,酒肆林立,文人墨客常常聚在此处唱和。
太子身边的人早就定下了最有名的酒楼的最高层,早早就派了人重新打扫一番,宫女都在上面等着伺候了,太子一上去,侍卫则守在楼梯口。
酒楼掌柜是见惯了世面的,大人物也见过不少。但像今日这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行年轻公子小姐,竟然这样大排场,奴仆成群,侍卫环绕,掌柜即便猜不出来人的身份,也不敢怠慢了,满脸赔笑,只是小心伺候。
太子上去之后,就让宫人把整个厅中的两道屏风全挪开,大家要吃茶要看景,都可以随意走动。
清沅这日穿了靛蓝色的裙子,上面绣白牡丹,颇是亮眼。她戴了一对玉镯子,玉雕的石榴花耳坠,头发上插了几把玳瑁嵌金的小梳子。正是用上次得到的玳瑁赏赐做的发饰,十分耐看。
棠婳今日头上用的是金步摇,衬得她的人容貌越发艳光四射。
玉苓却与清沅一样,她梳的头发与清沅差不多,一样也插了新做的玳瑁梳子。
清沅已经察觉到了,玉苓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她上辈子没有多想,她们住得近,少女之间互相装扮,也是平常事。
但上一世的事情渐渐浮现,再加上她细细品了这辈子的许多细枝末节,清沅对玉苓心中已经有些不是滋味了。
譬如今日,大家难得能随安平出宫,又是与太子一起游玩。人人都是卯足了劲打扮自己,不要说她们几个伴读,就是燕王和安平身边的宫女,也都仔细装扮了,万一能被太子注意到,那可真是福分大了。
但玉苓却是模仿她…清沅想,玉苓到底是觉得这样显示两个人感情好呢,还是想让人比较她们两个人?
不管是哪样,清沅都有一丝不太爽快。不过幸好出宫游玩的愉快盖过了这种不快。玉苓面上与清沅说笑自如,清沅当然不能对她甩脸色。几个人与安平公主还是有说有笑。
太子与她们一起站在窗边看着轻巧穿过桥洞的龙舟,大家都纷纷赞叹。
只是这时候的燕王,还是和平日里一样,难在他脸上寻到一丝激动的神色,只是今日的燕王似乎心情也不错,虽然不激动,但脸上至少有淡淡的笑意。大家激动地看着龙舟冲向终点的时候,清沅忽而回头装作拢头发不经意一般扫了一眼燕王。
燕王正笔直地看着她,见她目光扫过来,立刻转过目光。
清沅已经转过了头。
民间的龙舟赛比宫中的更喧嚣热烈,人声鼎沸中,笑的骂的都有,有赌徒输了赌注,大声骂出的话一下子传上来。嬷嬷连忙过来要关上窗户。
女孩们都红着脸笑着散开,坐下来喝茶。
这时候有宫女在窗边捡到了一支玳瑁小梳子,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最近宠爱的曲盈衣,她拿了那支小梳过来,向几位伴读笑着问道:“应当是刚刚碰掉的,不知道是顾姑娘的,还是小顾姑娘的。”
清沅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她今日梳头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云茉,不要容易掉下来。她刚刚也没觉得有东西从头发上掉下来。
果然玉苓摸了摸头发就赧然笑道:“谢过曲姐姐了,这是我的。”
她正要伸手取回,中间就插过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那把梳子。
“虽然不是顶名贵材料…做得却十分精美。”太子把玩着那把小梳子道。
曲盈衣就笑着温柔打趣道:“宫中多少好东西,在宫中时候看都不看一眼,到宫外来就看什么都新鲜了。”
清沅心中笑了一声,曲盈衣这话说得也有趣。她想难怪太子有几分喜欢她。
玉苓的目光从曲盈衣身上,转向太子,她似乎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回梳子,只是那么看着太子。
太子注意到她的目光,就微笑着将梳子递还给她,柔声问:“这上面嵌金的纹样,是你画的?”
玉苓低低地“嗯”了一声,但安平与清沅都在旁边,她不得不又说了一句:“是沅姐姐与我一起做的。”
太子就又看了清沅一眼,清沅只是垂头喝茶,然后与安平低声说话,似乎对玉苓的言行毫不在意。
他就轻轻笑了一声,又向玉苓柔声道:“做得很好。”
这一切燕王自然都看到了,清沅回头又看了看燕王的神色,他的脸色几乎没有变化。至少她看不出来。
看过龙舟之后,一行人离开酒楼。车队在路上走走停停。大家又逛了一会儿书市。然后太子去了一位已经致仕的老臣家,去探访当世大儒。
燕王与安平公主无事,安平公主还想着在外面多转一会儿,只是她平时想了那么多好玩的去处,这会儿出宫来了,只觉得哪个都想去,可又来不及去了。
燕王就向安平公主道:“我前段时间在宫外住的地方,你想不想看看?我把那里买了下来,布置了一番,还买了几个丹支邪奴仆。”
安平公主立刻眼前一亮,嚷着要去看。站在安平身后的清沅与燕王目光相触,她立刻知道,燕王其实是想让她去看一看。
第59章
安平公主只以为燕王是带她过去玩,当然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其他缘故。安平公主不知道,她身边的嬷嬷不知道,棠婳与玉苓都不知道。
只有清沅知道。上马车的时候,清沅又与燕王远远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不必交谈,燕王这时候提出带安平过去看看,她当然全明白。
燕王在宫外的住处距离并不算很远。
安平公主独乘一车。棠婳与清沅乘一车,两人在车上闲聊,因为听到安平公主说着要去看丹支邪奴仆,两个人就聊起了这个。棠婳也有些好奇丹支邪奴仆什么样。
丹支邪,西戎,以及周边的几个部落,有来做生意的富裕异族人,更多是卖身的流民,另外持续多年的纷争,有大批战俘奴隶也流入了京城。
丹支邪人轮廓较深,不少酒肆教坊都会买来这样的胡姬招揽客人。富商尤其爱买胡姬,或用几个丹支邪人跟着,显得有面子。近些年来京中有些大户人家也渐渐开始买丹支邪奴仆。只有一些家风严正的家族,不许用胡人奴仆,觉得会滋生是非。
棠婳与清沅从前也没见过丹支邪的奴仆。顾家到底还留着在霖州时候的家风,不喜跟风,觉得买胡人轻浮。
在宫中也有俘虏来的奴隶,只是这种奴隶只能做最粗重的活计,在皇子公主面前露面是永远不会轮到他们的。所以安平公主只远远看过胡姬歌舞,还从未仔细看过丹支邪人。
她对没做过的事,没见过的人,都特别好奇。燕王肯带她去长见识,她当然高兴。
燕王的外宅最近都是由他的内侍郑九时不时出宫打理。自从燕王回宫之后,院子里就开始改建修缮一番。
其实这座宅子除了旧了些,并没有多少损坏之处。燕王之所以要修缮,只不过是找个事情给下面的人做而已。他买了十几个奴仆,这么多人若是无所事事在宅子里,容易出事。
修整园子修修补补,修个一年半载都可以。既掩人耳目,又可以让这些人一直忙着,算是一举多得。
燕王在前面领路,先去了宅子布置一番。
等安平一行人到,燕王就把她们安排到阁楼上。可以俯瞰整座院子的景致。
然后燕王下楼去,叫郑九将十二个丹支邪奴仆都召集过来。他今日要见见这些人。
燕王在楼下的院子里见人的时候,安平公主一行人就可以在楼上看着。燕王是怕万一有人冲撞或者吓到这些女孩,若出点意外,事情就麻烦了。
安平在楼上看得津津有味,清沅心想,曲盈衣说太子的那句话,其实也可以用来说安平——到了宫外,瞧什么都新鲜。
清沅和其他人一样,靠在栏杆边看着,她可不一样,她就是来看敖桂的。
正这么想着,十二个丹支邪奴仆就走了过来,这十二个人高矮不齐,但大约都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果然与中原人生得区别明显,肤色和轮廓都较深,一看就是异域来的。
人一出来,清沅的目光对这十二个人立刻一扫而过,想一眼就把敖桂认出来。但她第一眼看到的一个人是最高最健壮的那个。她想敖桂既然让燕王另眼相看,一定生得气宇轩昂,十分高大。但这个人仔细一看,虽然是最高最大的那一个,但一看就不甚聪明,有些痴相。
清沅又一个个仔细看过去。
这个才十四五岁,年龄太小…
这个精明奸诈外露…
这个…不像…
然后清沅微微笑了。她十分确信,她认出了敖桂。
敖桂不是最高的那个,但身形也十分高挑,二十岁的人已经完全是成人体形。也许因为一半血统是汉人,母亲又是美女的缘故,他的面目与其他人相比,生得秀气一些,全然没有一丝其他人的粗野。
虽然劳作之后,额头上全是汗水,但敖桂看起来却是十分英气,而且脸色沉稳。此时粗布衣服也看得出与他人不一样。若是换一身丹支邪贵族的衣饰,穿上裘衣,挂上金刀,完全可以在丹支邪王宫中行走。难怪他一回到丹支邪,就收到他的舅舅偌望的重用。
敖桂此刻确实心平气和。他不知道楼上还有一群姑娘在打量着他,他只看到眼前的燕王。他被买来好些天了,第一次见到自己真正的主人。
第60章
敖桂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隐约想起这个少年之前曾经来过一次,但没有这样把人召齐了说话。所以敖桂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主人。
郑九是个无根人,丹支邪的奴仆们都看出来了。
这群丹支邪奴仆都是从小极其穷苦,能被买来这座府上,每日吃穿不愁,顿顿有肉,已经满足。府上的其他奴仆不怎么与他们交谈,他们也不敢与汉人多话。这其中敖桂又与其他人不同,他的话格外少,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听着。
他们都以为郑九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有几个在教坊呆过的就说,宫中的太监,有钱,若是得宠的太监,说不定比富商手上的钱还多,都是喜欢买宅子置地的。但他们私下说起来,还是会嘲笑郑九,笑他声音怪异,不是个男人。
敖桂还是有一丝怀疑的。因为郑九太过年轻了。他猜想过郑九上面应该还有一个主人。但敖桂想的也许是一个老王爷,或者老公主…他没有想到,他真正的主人竟然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
眼前的少年,面色略显苍白文弱,一看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下人搬来椅子,燕王坐了下来,郑九垂手恭敬站在一旁。
燕王缓缓扫视了众人一遍。郑九向这十二个丹支邪奴仆道:“还不快给殿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