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衣这才拭了泪,又说太子赏赐什么她都是喜欢的,公鸡风筝太子不能收回去。她试探着说:“顾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可惜没机会能和她学一学。”
太子只是笑而不语,没有说顾清沅的事情。
曲盈衣便不敢再问。东宫中都对怀恩县主熟悉得多,这个刚来不久的顾清沅会成为怀恩县主的劲敌么?
安平公主那里,为风筝的事情,谢嬷嬷也说了她两句。倒不是因为曲盈衣——谢嬷嬷并不会在乎这号人。只是因为公主那句“鹤立鸡群”是嘲笑太子的。
谢嬷嬷是为太子说道安平。
“虽然说太子是你的亲哥哥,再亲不过,但他是太子。你对太子,不可如此。如今你是年纪小,太子不和你计较。等你再过一两年,还这样口无遮拦,再深的情分也不行。你瞧瞧寿真长公主对皇帝会这样么?”
宫女在为安平梳头发,安平只是撑着下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四哥在宫外住得怎么样,不知道有多快活。”
谢嬷嬷就摇摇头,知道安平是没把这话放心上,还念着想出宫玩。
还好这个小小的玩笑没有传到顾皇后耳中。整个三月皇后都很忙,除了处理日常宫中事务,皇后今年要准备亲蚕礼。亲蚕礼之后,会有一次众人出行的出宫赏花。之后二皇子也该抵京了,她还要应付打发走这个难缠的儿子。
安平公主就盼着顾皇后亲蚕礼之后的这一次出宫。
三月中旬时候,顾皇后完成了亲蚕礼,出宫游玩的准备也做完了。皇帝与皇后每年都要一起出宫赏花一次,京郊的整座迷鹿山会整整封山三天,不许人进,百姓只能在山脚附近转悠,如果有运气好的,说不定会看瞻仰到圣容。
这一次出行浩浩荡荡,比二月时候皇后外出游玩一次带的人多了一倍不止。因是皇帝出行,极为隆重。
清沅等人仍是随安平公主出行。
安平最喜欢迷鹿山行馆,她在路上就告诉清沅:“迷鹿山虽然不高,但地势复杂。行馆依地势而建,最是有趣。”
顾家在迷鹿山边亦有别院,夏天有时候会来小住。清沅也来过这里赏花。但皇家行馆,她是入宫之后才第一次住。如今想来,甚是怀念。
迷鹿山行馆散布山间,安平公主住的地方离皇帝皇后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但隔了一条山涧,有一道矮矮的水瀑,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一在住处安顿好。安平就领着几人去散步去了。
她领着清沅几个人,去山中的涌泉庵。那是一座尼姑庵,里面有一口泉眼,所以叫涌泉庵。
安平说她每到迷鹿山,都要去看看那个泉眼。
没想到在涌泉庵,已经有人先登一步了。燕王萧广逸已经在泉水旁喝起茶来了。
一看到安平公主一行人,燕王就笑了笑。他看到顾清沅果然跟着安平——她在宫中已经得了安平欢心,看来在安平身边的位置十分牢靠了。
安平一见燕王,就叫道:“你已经到了?”
燕王笑道:“我早一天就在迷鹿山了。”
安平又问他有没有去见过皇帝和皇后,燕王道:“已经去请过安了,想来喝泉水煮的茶。”
他请安平一起坐下品茶。
他扫了一眼顾清沅,她神色平静,目光没有刻意闪躲,与他目光相触的时候,连睫毛都不闪动一下。若是旁人,完全看不出他们两个人已经在夜间私会了好几次了。
清沅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燕王会不会来迷鹿山,照理说,他该来,会来。但每一次私会,都是冒险,私下见面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可不见面,他们没办法互通消息。
这会儿见到燕王,清沅心中的纠结就褪去了,接下来三天,是一定要注意什么时候私下见面了,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燕王与安平说了一会儿话,又问:“我听说你办了个书社?”
安平道:“是呀。太子哥哥都入社了,你要不要入?”
燕王问:“怎么入?”
安平道:“交十两银子来。”
燕王笑了笑,叫身边人取了十两银子,他自己拿过装着银子的小盘,问:“给你?”
安平道:“清沅是执事。”
燕王微笑着看向顾清沅。清沅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盘子。
她很怕他在盘子中或盘子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因此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
她就感到燕王的指尖就仿佛从她的掌心擦过。
第43章
萧广逸知道顾清沅在担心什么——她怕他在安平公主眼皮底下传消息给他。
在众人眼皮下面传消息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干过,但那是在军中。和顾清沅还不行,顾清沅还是个生手,他不会这么做。
但顾清沅因为那么小心,动作就慢了些,使他的手指从她的掌心擦过。
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垂着眼睛,脸色不变,捧着装银子的黑漆小圆盘稳稳退了回去。
安平公主没有注意到这两人之间那幽微的波动,她还在说书社的事情:“成了,你也算是入了我的书社了。”
萧广逸问:“你这书社叫什么?”
安平公主笑道:“我住在懿光园,当然就叫懿光书社。你有没有想印的书?写个单子来,我可以考虑考虑。”
萧广逸思索着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几本。回头告诉你。”
她们又在涌泉庵玩了一会儿。这个庵建在皇家行馆中,在庵里的女尼都有些来头和门路。这座庵本来就是因为当年一位高祖皇帝的公主要出家,所以特意在此修建的。
安平公主又要亲手去打泉水。
上一世清沅来迷鹿山行馆玩过几次,但陪安平来涌泉庵看泉眼只有这一次。
清沅陪她一起,旁边庵中的女尼亲手示范,帮公主打了几罐泉水。
燕王在一旁只是微笑看着。
安平专注泉水的时候,清沅看了一眼燕王,她觉得燕王明显心情不错,比在宫中时候开心些,气色也好了些。看来这段时间在宫外,他过得不错,事情应当办得很顺心。
清沅最想和燕王商量的就是静珑真人炼丹的事情,总要等到方便的时候才好谈。
安平将取的泉水用白瓷圆肚罐装好。涌泉庵的泉水很好,可惜水量少,因此不能大量供奉宫中。只有来行馆的时候,取用一些。
安平取了五罐,说自己留两罐,两罐给皇帝皇后,还有一罐就给燕王。他正好在这儿,得了个巧。
燕王推辞了一下,道:“你给太子送去吧。我自己会取两罐。”
安平公主就道:“一罐泉水而已,你和我装什么客气,别的时候也没见你客气。太子那边怎么会缺人巴结。”
她对燕王的推辞感到好笑。
这边安平的宫人已经将泉水分好,准备搬走了。清沅听到安平和燕王的这两句玩笑话,心头忽然一动,她心中像忽然闪过一道光,一道苦苦思索的难题解开了。她又看了一眼燕王。燕王只是微笑,不再推辞。
清沅陪安平回去之后,几人又和安平玩了一会儿,尝了泉水煮的茶,众人才散去。清沅回到自己住处整理一番。天气已经暖和了,人都换了春衫,即便在山间加一件帔子也够了。
她看着窗外一片浓淡交错的绿色,正有些出神,云茉就过来说,燕王派身边的宫女来了。
清沅立刻回过神来,笑着问:“请她进来说话。”
燕王派来的小宫女给清沅行了礼,道:“殿下说入了公主的懿光书社,顾姑娘是书社执事,殿下列了个书单,叫奴婢送过来给顾姑娘。”
清沅接过来。书单装在信封里,信封没有封口。她将信封轻轻放在一边,没有立刻看,只道了一句:“殿下这书单写得好快。”
她打量了一眼那个小宫女,约莫十一二岁,和安平公主差不多年纪,生得虎头虎脑的,只是笑着问她叫什么,又拿果子给她吃。
小宫女说是叫琥珀,接了清沅给的果子只是装在绣囊中,说是要回去回话,不敢耽搁在这里玩。
清沅又赏了她一把钱,就放她走了。
琥珀一走,清沅立刻打开信封,那里面就是一张书单,上面列了六本书,都是常见的老书,并无特别之处。她皱着眉头,在纸上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一点提示。她又回忆半晌黑话,也没有能对上的。
清沅疑惑了一会儿,她不信燕王会特意就送个无聊的书单来,却不传消息。这不是耍她么。她放下书单,又拿起信封仔细看起来。
过了片刻,清沅终于微笑起来。她在信封内壁上看到了提示,那是一行颜色极淡的小字,若不迎着光根本看不到。她将信封撕碎揉了,将书单收好。等了一会儿就唤云茉:“去把钓竿和鱼食鱼篓拿来,我要去钓鱼。”
宫女立刻给她备好东西,云茉又问她要不要换衣服。
清沅急着出去,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并无不妥之处,就轻快道:“不用了。”
琥珀那边回去回了燕王的话,说已经将书单送到顾姑娘手上了。
燕王问:“她说什么了?”
琥珀道:“顾姑娘说回头看,还说殿下写得快。又问了奴婢名字,赏了奴婢糖和钱。”
燕王点点头,让她退下了。琥珀年纪小,且性情耿直,入宫不久,没有大宫女那些心思,他还能用她跑跑腿传传话。
他又等了一会儿,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出门散步去了。
顾清沅按照燕王给她的提示找到了那个钓鱼的地方,这处小水塘离她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也就百来米距离。但却很偏僻,背靠巨大的山石,隔着水是一片芦苇。小小的一块被包裹起来,景色一览无余,也就不成景色了,几乎成了一个死角。
迷鹿山行馆很大,像这样的死角应该不少。清沅来玩了几次,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角落,虽然此处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
她带了张小杌子,她刚向水塘洒了些小米下去诱鱼,就听到有人轻轻绕过山石,向她走来。
清沅转过头,就见燕王站在那里。
前几次两人都是在黑夜里见面,刚刚在涌泉庵又是有许多人在。这会儿青天白日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清沅忽然发现短短一段时日,燕王似乎长高了。
原来燕王也是修长,但这会儿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是地势的缘故还是他真长高了许多,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她抬头看他有了压迫感。
燕王也在看着顾清沅。她像是匆匆赶来,没有换衣服没有重新梳头发,肤色仍是那样白,只是鬓角落了几缕碎发,微风一吹就不安分的样子。
她穿着葡萄紫色的衫子,配着绿裙。午后的日头开始斜照,她一转身的时候带着光晕,燕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想起来太子说曲盈衣穿绿裙“非凡”。
他那时候还想,曲盈衣一个宫女,说她非凡,实在是谬赞了。
此刻他明白了,能让太子说非凡的,并不是曲盈衣,而是顾清沅。
两个人对视片刻,清沅打破了沉默,她向他行礼,笑着道歉:“我只带了一张杌子来。”
燕王冷着脸道:“你坐吧。”
清沅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不过她很确定和杌子没有关系。她坐下来,将鱼竿架好。
燕王走到池塘边的一颗歪脖子树旁,在那棵树的枝桠间架上一面小镜子。看到清沅的目光,他淡淡地解释道:“对面不会有人来,只有后面的假山群可能会有人过来。我站在这里,能从镜子看到来路。”
清沅笑了一声,她已经猜到了,不过她还是问:“这里你从前来过?”
燕王道:“来过。”
清沅戏谑地看着他。
燕王道:“上辈子,和顾玉苓。”
上辈子这时候,他在这里约的是顾玉苓。他们在这里说话,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后来想想,也许对顾玉苓来说,她只是不敢拒绝他。
清沅道:“难怪我们那时候全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她…”她又看了一眼那面镜子,赞许道:“原来如此隐秘,又如此机警。”
燕王道:“我要你来这里,不是谈这些的。”
清沅浅笑道:“我倒觉得谈谈这些上辈子的事情也无妨。”
燕王看向她。清沅抬头向他一笑,道:“若隔阂太深,我们很容易怀疑彼此。不若坦诚相待。”
她向燕王道:“你离宫之后,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么能进懿光园的。”
燕王正要她不要再纠结此事,清沅就道:“我想来想去,突然想明白了。”
燕王看着她,他已经确信她是个聪明人了,但是他还不确定她的品行。这一刻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因为此事并不仅仅关乎他一个人。
清沅语气平淡:“是安平公主。是她,或者给了你钥匙,或者是留了内应,或者告诉你一条密道。总之是安平公主。”
燕王没有否认。他说:“你怎么想到的?”
清沅苦笑着摇摇头:“天家啊!你们天家,都是什么样的父母兄弟…”
她想到了顾太后告诉她燕王死去的那一天。和太后商谈之后,她还要去安平公主那里写一幅字,到了安平那里,安平只是脸色苍白,见到她,只心不在焉聊了两句,就对她说头疼得厉害,让她改日再来。
她正好想着燕王的事情,又惦念叶太妃那里,没有注意安平,以为安平只是普通的不适。
但她现在明白了。那是因为安平也知道了燕王的死讯。
这一世重来一世,她看的事情就越发清楚了。安平在太子和燕王之间,一直与燕王的感情更好。
她把前世今生一切与懿光园,与安平有关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将细节一个一个筛过去,她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安平最终在亲哥哥和燕王之间选择了燕王。或者说,安平选择了背叛母亲。
顾皇后一直说安平这个女儿是来讨债的,是魔障,说着说着就成真了。
清沅向燕王道:“所以安平公主后来被顾太后拘束在宫中,准确说是囚禁在宫中,并不是因为她打了驸马之类的事情,是因为她传递消息给你吧?”
燕王站得笔直,他在顾清沅的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对。是我煽动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44章
清沅前一世给安平做了不满两年的伴读。父亲出事之后,她失去了太子妃的资格,也不宜再陪伴在安平身边。
去和安平道别的时候,安平哭了。清沅那时候却很平静,对着顾皇后她哭了,对着太子她哭了,但对着安平,她不想哭,她还撑得住,她不想太凄凄切切。父亲的事情,只有她去担了。
清沅走的时候,宁馨去了平州,玉苓做了燕王妃,桐儿因病离宫,而棠婳成了皇帝宫中的妃子。
安平擦了眼泪,对清沅说:“我原以为你会陪我更久…没想到最后受难的是你。”
棠婳闹着要封妃的时候,安平脸上也挂不住,毕竟棠婳是她身边的人。为棠婳的事情,安平和皇帝皇后都不愉快。她身边的伴读就剩下一个清沅还靠得住。
出宫时候安平赠了银子给清沅。清沅没有推辞,她出了宫,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银子。
临别时候,安平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如何。”
清沅反过来安抚她,就像过去两年她常常做的那样。她劝安平不要再纠结叶棠婳的事情,远离这些是非,不要与皇帝起冲突。将来一切都会好的。
安平只是怔怔的出神,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后来安平出嫁是在皇帝重病垂危的时候。皇帝挂念安平的婚事,安平赶着完婚,了他一桩心事。
顾皇后为安平公主选的驸马容貌俊秀,家世出众,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甚求上进。安平成婚不久,皇帝就驾崩了。驸马陪在她身边,每日安慰,十分体贴,夫妇感情不错。
只是日子久了,安平与驸马之间渐渐就有了龃龉。驸马不喜安平冲动,安平看不惯驸马慵懒。
清沅成了诚国公夫人之后,有时候入宫会遇见安平公主。她们不提过去,不提叶棠婳——叶太妃已经被遗忘在深宫中了。她们只是聊聊宫中的新鲜事。有时候安平也会向清沅大声抱怨驸马的懒散。
清沅只是微笑听着。她们的关系仍是不错的,但总好像已经隔了一层东西。过了容易动情的年龄,在宫中把话说得太实诚,也不适宜。
到最后就是安平公主与驸马的矛盾,闹得京中人尽皆知。先是驸马有了小妾。那边公主也不甘示弱,在外面养了外宅面首。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又传出公主拿马鞭抽了驸马的事情。此事被顾太后知道了,彻底让顾太后恼了,将安平带回宫中,把她和驸马分开。
到那年年末,安平在宫中被拘束了近一年。清沅劝过顾太后几次,顾太后只淡淡说:“她闹得太出格,皇帝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就让她在宫中静静心。”
这一段回忆仍很清晰。
清沅现在知道了,真正让太后恼火的,不是安平与驸马的闹剧。而是因为安平与燕王的联系。但此事对顾太后来说,是比养面首,打驸马更加严重的家丑——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背弃了她和皇帝。
“她一定是一直和你有来往,”清沅一边想一边说,“依照她的性子…顾太后越不允许她做的事情,她越要做。”
燕王说:“你以为她只是寻刺激么?”
清沅摇摇头,道:“我知道,她有自己的判断,她是在给你加砝码,希望你与太后的角力中你不要输得一败涂地。但你敢说,你煽动她的时候,没有利用她的这个性子么?”
清沅心里为安平感到难过,她说:“安平原可以…”
燕王看着她,反讽道:“原可以怎样?原可以和顾太后给她挑的那个驸马恩恩爱爱?原可以纸醉金迷一辈子?”
清沅说不下去了。燕王说得对,不管怎么样,安平不会忍耐。不像她,她为了安稳,为了荣华,忍耐了整整十年。
安平至少随心所欲过。她为安平感到难过,也只是因为安平败露了,被顾太后软禁在宫中。
清沅道:“安平知道你的死讯,恐怕是大受打击。”
她把那天见到安平的情形告诉了燕王,又说:“上一世的事情不说,这一世今后你打算如何,还要安平做你的内应么?”
燕王没有出声,清沅盯着他,他才说:“若你与我配合得好,我能顺利完成我想做的事情。那我也不愿将安平牵扯进来。”
清沅哼了一声,道:“你想做什么?我可记得你一开始就和我说了,你上辈子活得够累了。这辈子你只要护得许婕妤周全,然后做个闲散王爷,就已经足够了。这事情不费事吧?”
燕王没想到她记性这样好,不由笑了笑。他知道清沅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想过么?只是想来想去,始终放不下。”
清沅问:“放不下什么?”
她语气轻松,但她心中全然相反。
她还是第一次对燕王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燕王到底想要什么。
上一世,燕王距离人间至高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遥。这一世有了预知的优势,只怕是要不搅个翻天覆地不甘心了。
燕王问她:“你一定要我说出来?”
清沅柔声说:“是两个字?”
她猜是天下。
燕王没有回答,没有否认。他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向池塘中心扔去,平静的水面立刻漾起一圈圈波纹,碎金一般的波光闪耀。
“顾清沅,我答应了救你父亲的性命,就一定做到。你想做太子妃也好,皇妃也好,你只管去争去抢,我不会阻拦你。但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和安排。这轮不到你来管。”
他语气平静,十分心平气和,但这种语气的威胁,更叫人难受。
但清沅笑着问:“否则,你就不让我做太子妃?”
她不肯落下风。
说来也奇怪,对着赵逊那样的人,她连争论的心思都没有。对燕王,她总不肯服输。
燕王也有些好笑了,他早就发现了,顾清沅是真不怕他。
他说:“你难道没有想过,只要我和太子说几句话,随便编排点什么,你就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清沅说:“想过。但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说得很认真。
他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但燕王心中忽地一阵焦躁。
顾玉苓和他做了几年夫妻,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她没有看对他是怎么样的人。这个上辈子与他无甚交往,这一世才认识几天的顾清沅却认真说“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若她说的是真心话,燕王不好受。若她是在攻心,燕王还是不好受。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愣愣地看着池塘的水面恢复平静,她才柔声说:“你瞧,我说多说说上辈子的事情有好处吧。至少坦诚些,两个人还要尔虞我诈,是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既然已经把安平的事情说开了,燕王就干脆多说些。
“安平是为了西境的战事才帮助我的。后期朝中有人想作梗,是她及时提醒了我。”
他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顾清沅,道:“有关你,她也说起过。”
清沅看向燕王,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安平如何评价她。
“她说你很聪明,有计谋,也下得了狠心。”燕王淡淡地说。
清沅笑了笑:“没想到她对我评价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