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啦!杀红了眼,成魔了!”齐仲暄不再是少男少女心中的良人,而是成了一说出名字,就小儿惊啼的疯王爷血王爷。再皮的皮猴子,听到血王爷三个字也会发抖。
若城中有一个小孩儿能实实在在避免这种惊吓,那就是宫中的大公主。
元元还不满一岁,但已经胖得像一岁多的大孩子。她时不时就冒出啊哦的声音,傅冉老是觉得她下一刻就会说话了。
这会儿元元正躺在她的床上,玩够了手指和脚丫,安稳睡着了。她的小被子和帐子上用金丝线绣满了各式吉祥兽,花团锦簇一般拥着她。
傅冉用手指碰碰她的脸,她仍是熟睡。他又看了一眼,才放下床帐。
天章正在卧在榻上看着卷宗。年末时候的几件大案还没有最终结果,虽然破不了案,可朝中每天关于案情的文书却是滔滔不绝。
不过天章这时候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罢了。他刚才就在盯着傅冉看,心思全不在文书上。
傅冉遂走过来踢了鞋子,坐在榻上。晚间这时候他们总是聊天,他有时候会用真气帮天章安胎。天章的肚子尚不显怀,但用手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异样。
“再过几日,就可以喂元元吃些蛋黄和果泥了。”傅冉说起元元,总是开心。他早就在琢磨着喂元元吃点新鲜东西了,“小馋鬼该高兴坏了。”
天章明白他。先是吃的,想看她第一次品尝到新鲜美味时惊喜高兴的样子,然后是见闻和教养,他会教她诗书,傅冉可能会教她更危险的东西。
“怎么了?”见天章陷入沉默,傅冉问。
“我在凝翠书房的时候,你白天都干什么了?”天章反问他。他要和外臣见面,处理朝政,傅冉不会时时都在他身边。他同样有事要做。
“忙你的后宫啊。”傅冉笑了起来,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弯着,像是不经意间就带出天真。但天章已经熟悉了他,这一面和那一面,都熟悉了,并不被他这种轻嘲所动。他仍是望着傅冉等待下文。
傅冉这才数起来:“做祭祀的准备,又查了一遍大节给宗室诰命的赏赐,有几项增减;见了崇玄司的人,做宫室防火。查了一遍元元的新衣服用物。”
“没有了?”天章再问一次。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傅冉的习性——只要问了,他不会撒谎。
果然傅冉终于道:“还做法开天眼,帮着找了一下齐仲暄。”
天章没有生气。
过去他对傅冉用术一事不多过问,但最近他突然想开了。不管他是不闻不问,还是装着不闻不问,傅冉仍不会与他是一种人——傅冉的根骨就与他不同,术法太强。他勉强不过百年,但傅冉仍可长存于世,清修升仙都未尝不可。
最近他常常想到这些。与怀元元时候的急切相比,他现在好像忽然多了很多时间,来考虑孩子和傅冉的将来。
“还是没有找到齐仲暄。”这是肯定的,要是找到了,傅冉一早向他炫耀了。
“对你危险吗?”天章问。
傅冉笑了起来:“没什么危险。”
天章仍在犹疑。但只有傅冉洞悉他的犹疑。
“只是我做法时,必须离开元元身边。费些时间力气罢了,并不危险。”傅冉向他解释,“这是小事。紧要的是崇玄司和我都看不到齐仲暄在哪里。这不太妙。”
天章当然知道不妙。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妙。齐仲暄消失在外面,就好像明知道屋梁中有一根木头烂掉了,却偏偏找不出来是哪一根一样。京中其他的案子可以慢慢拖,齐仲暄流落在外却不同。也许这就是他突然开窍的原因,外面有一个大威胁的时候,傅冉的法术才显得格外可贵。
他们又谈了谈崇玄司和其他的人事安排,傅冉说:“现在派出的人太多,闹得平常的事情反而缺人手。人又总是找不到,不免易生倦怠。”
“我想出城一趟,在城四周看看情形。”他向天章道。
天章没有反对。
“按你的想法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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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仲暄知道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
玉宫山人练了辟谷之术,只需露水即可。赶车的流珠是死人脸做的人尸,自然更不用吃喝。齐仲暄辟谷之术不精,但没有粮食他也可支撑下去。他撑不下去的是真气不够。玉宫山人起初几天还老实为他续命,过了几天后,玉宫山人才觉得自己太老实了。
他已经被齐仲暄逼成了反逆,无路可走了。玉宫山人原来在昆仑派的长老做得好端端的,后来被逼做了死人脸的傀儡,忍气吞声,求的就是朝廷的认可,一统昆仑,成为名正言顺的昆仑派法尊。
说也奇怪,他见识过死人脸的威武法力,固然叫他怕得不行。但他内心深处,总是更敬畏朝廷。现在他成了朝廷的罪人,再无可能做昆仑的法尊。他一时茫然,只知道被齐仲暄胁迫着逃跑。但是转念想想,齐仲暄没有他的帮助,也活不了多久。
玉宫山人不敢与齐仲暄同归于尽,他知道这人心思狠毒。只能一日一日懈怠下来,慢慢耗死齐仲暄。等齐仲暄虚弱到极点,他再突然出手,一击即中。等摆脱了齐仲暄,玉宫山人一个人再改头换面,躲避段时间再做他想。
可玉宫山人没想到齐仲暄偏就拖着。他确实是一日比一日虚弱,已经瘦到极点,比人尸流珠更像一具尸体,但他始终没有破绽。
这天玉宫山人马马虎虎给齐仲暄输了一点真气,嘟囔道:“我这些天要用法术维持着隐身,躲避官兵和术士,也是耗体力的事情,又一直没补给,哪有那么多真气还能供你。我们这样瞎跑要到什么时候!”
齐仲暄微微笑了:“快了。”他细瘦的骨头一样的手又掐上了玉宫山人的喉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
第61章
除夕之夜京畿一带突降风雪,祭天事宜天章命丞相陆皓代行。宫中祭祀后依旧例宴宗亲。这本是沐浴皇恩,显示宗室和睦的时候。只是大案压顶,人皆自危,宫中布置得再吉庆,也难叫人欢欣。
天章和傅冉穿常服与宗亲饮宴,他肚子还不太显,傅冉又用障眼术稍加遮掩,便无人察觉到天章有孕。
开席之前,天章召了寿安王单独说话。
齐仲暄事发之后,寿安王就称病在府中闭门不出,天章几次遣人探病。寿安王始终卧床,不见外客,也不出门。直到大节,他才进宫来见天章。
这会儿天章方才远远瞧着觉得还好,这会儿与他面对面坐着,顿觉寿安王比从前苍老许多。
天章与他见了礼,才叹道:“叔祖竟是真病了。”
他此言一出,寿安王就老泪纵横,凄凉道:“我在床上躺了月余,一面是身体有病,另一面,是无颜面圣。”
天章道:“叔祖不必说了。”
寿安王仍道:“梁王旧事才不过十年,没想到又起风波。我原以为齐仲暄明理,才…”他一直对齐仲暄照顾颇多,往来密切。
天章怎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按住寿安王的手道:“叔祖的心我明白。是齐仲暄自己心术不正,辜负了长辈信任,才惹出这祸事。”
寿安王一直闭门不出,为的就是这个。他大风大浪的过来了,不想到老了老了,看走了眼,要因为一个小小的齐仲暄栽了跟头,他的老脸没处搁。案子一出,他干脆闭门谢客,谁上门来做说客求人情都不理。
天章并无追究寿安王的意思。
他何苦为难老人。宗室凋敝如此,寿安王是仅存的几位老人之一,与齐仲暄的意义大不相同。
有宫人端了酒过来。天章亲自为寿安王斟满了,琥珀色的琼浆在金盏中微微荡漾。
他想要的什么,寿安王也应该清楚得很——他无非是想要人心安定。
“愿今岁平顺安稳,亦祝叔祖身体康健。”天章温言道,与寿安王共饮一杯,又稍加安抚,把嫌隙排解开了。寿安王脸色比刚才亮了几分,有了些光彩。
之后酒宴上,天章只举了举杯,再没饮酒。傅冉代他饮了几杯。天章知道众人心思并不在饮宴上,他点了几个年轻子弟,有的赞了赞功课,勉励几句;又向几位年纪大些的问了身体,还有之前与齐仲暄走得近的,他敲打一番,言语之中自有褒贬。
众人想听的就是这个,把天章态度摸清楚了,心里有个底。不过总有个狂悖之徒,自以为地位超然,与旁人不同,又以为自己打的那点小算盘天章看不出来。这人就是齐修豫。
齐仲暄事发,齐修豫心中一味暗喜,幸灾乐祸。他素来与齐仲暄不对付,见到天章对齐仲暄的案子大发雷霆,他只觉正中下怀。
散席之后,齐修豫来单独求天章说话,说有几件事情要请天章示下。头一件是代他的小舅子,求娶傅冉的一位侄女,请天章赐婚。
“傅氏家风清正,品性端方,实属良配。”齐修豫说得一本正经。
傅冉刚换了身衣服过来就听到这话,忍不住就呵呵哈哈笑了起来。
天章不耐烦和齐修豫说这些,见傅冉就如见救星,立刻把球踢给傅冉:“这是皇后家事,你问皇后吧。”
傅冉接过话头道:“我认得叔叔家的芸君。她才十四岁,你小舅子多大?”
齐修豫道:“年后正好二十。”
傅冉一口回绝:“这成不了,年纪差得太多。芸君年龄尚幼,不甚相配。”
齐修豫只道今年订了婚,明年准备,到后年成婚,年纪正好。傅冉仍笑道:“我叔叔婶婶脾气大,若是我擅做主张把他们爱女许配了,怕是要打到宫里来。”
齐修豫没听出傅冉的话里意思,只道:“皇后说笑了。帝后指婚,何其荣耀,焉有不从之理?”
傅冉含笑不再言语。齐修豫还当他允了,只有天章明白傅冉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愿再和齐修豫说话了。
齐修豫又问天章另一事。他家儿子一直唤小名,如今还没大名,求天章改名。
天章虽不喜齐修豫,但稚子可爱,不忍驳之,就叫宫人研磨铺纸。
先写一个“璘”字。
“给他改名齐璘,吾家麒麟儿。”天章一落笔,齐修豫已喜不自胜。
天章看看他,又写了两个字——“戒愚”。
“这个留给他做字,望他将来聪明灵巧,不做愚顽之人。”
齐修豫谢过了,又问起大公主的事情。言语中似乎还想着把他的儿子送进宫来给公主作伴,傅冉再忍不下去了,直言时候不早,天章该歇了,把他请了出去。
元元最近又长大许多,原来定在四月初九正好满一周岁时候昭告公主封号,封号已经选好,傅冉不想和齐修豫多说罢了。
齐修豫一走,天章就换上寝衣,解了头冠躺下,傅冉帮他揉按头上几个穴位。天章闭目养神,伸手玩着傅冉手腕那块骨头,像玉石一样硬而润。
“你要想和齐修豫妻家结亲,不用顾虑,不妨派人去探访一下他的小舅子。”天章低声道。
傅冉说:“陛下又说笑了。我是真不想傅家和齐修豫扯上关系,难道你想?”
天章惋惜道:“他是不成器,又心思不正。要不然倒是一门好亲事。”
傅冉说:“未必啊,未必。此处匹配了,彼处说不定又合不上。就算外人看着处处都合得上,他们不能情投意合也是无用。”
他说得轻柔,天章只觉得情投意合那四个字最悦耳。
“这么说来,我们两个磕磕绊绊的难道全合上了?”天章喃喃说。
傅冉手上动作一顿,回答道:“都合上了。”
天章不再说话,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就越发匀称,发出轻微的鼾声,沉沉睡着了。傅冉知道他是孕中渴睡,不想惊动他,只为他垫好头枕,放下纱帐,轻轻退出,叫宫人都噤声。
傅冉又去查看元元。她睡前有时闹一会儿不能安静。傅冉拿了玩具哄她,又抱她在怀里哄她睡觉,不假旁人手。
元元哦哦啊啊叫了一会儿玩累了,仰着脑袋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傅冉正捏着她的小手,忽然心头一牵,心念一动,顿觉千里之外有异动。他把元元交给嬷嬷,自己去了隔间书房。
他是察觉到了傅游在外遇到了危险。傅游现在已经到了昆仑,仍在公干中,身边有护卫和术士保护。但傅冉仍怕他出事,因此做了几件护身符让傅游带在身上,小难都能为他挡了去。傅冉感觉不妙,立刻去了书房,从书架上翻了一只匣子打开。
天章这一觉睡得沉,渐渐入了梦,混混沌沌只觉心口有些闷热,想要茶,但又睡着舒服,不愿醒来。
这迷迷蒙蒙之中忽然就听到兵戈嘈杂之声,天章以为是梦中事,但声音越发真切,近在咫尺,他眼皮又重得抬不开,心中焦躁异常。
“来人…”他想张口叫人,却在梦中发不出声音。不由浑身挣扎起来,连肚子里的胎儿好像都在不停乱动,像是迫不及待要破腹而出,而帐外杀戮声越紧,他进退两难,只能拼尽全力猛然坐起。
“来人!”
天章猛然睁开眼睛。他终于从梦魇里挣扎了出来,立刻伸手摸向床头隔板中,那里搁着把匕首。他握住匕首再仔细一听,帐外静悄悄的,哪有什么动静。
帐中暖意融融,天章闷热烦躁,掀了帐子,就见外面一切如常——守夜的宫人还规规矩矩地在位置上。见他醒来,就有人奉茶。
只是苏檀在一旁有些异样。
天章问他:“傅冉呢?”
苏檀吞吞吐吐:“皇后去陪了会儿大公主,然后去小书房了…”
天章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
苏檀才近前在天章耳边小声道:“皇后不见了。”
天章“啊”了一声,他右手紧紧握着匕首。苏檀提醒他:“陛下小心伤了自己。”
天章放下匕首,披上袍子,去小书房转了一圈。据宫人说,傅冉进去后不过片刻就闪过一道亮光,之后人就不见了。
天章看看桌上摆放着的书卷器物,多而不乱,全是傅冉常用的。他在桌边立了一会儿,才问苏檀:“他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苏檀叫了嬷嬷过来,傅冉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
“皇后如往常一样,哄了大公主睡觉。最后说了句,小心夜凉,他过会儿还会来查看公主。”
天章道:“召崇玄司司正邱知一来。”他想了想,又点了几个人,是戍卫皇城和京都的将军,又叫了傅则诚。
之后他自去元元身边守着。
第62章
傅冉全凭意念思动,一瞬之间他来得太急,几乎是扑到傅游身上。
殷殷鲜血正从傅游右胸口碗口大的窟窿里喷涌出来,一见到傅冉他几乎是长叹一声:“弟…二弟…”
傅冉顾不得看周围形势,连忙为傅游疗伤。
他用真气护住傅游心脉,一口气先止了血,然后才探查傅游的伤口。傅游不停颤抖,他伤得极重,胸口那一块肉几乎是生生剜了去,胸口肋骨断了数根,有一根几乎戳破了肺。万幸好这些伤的都是肉身,不是精魂。
“这里…”傅游用仅剩的那一点力气想提醒傅冉,“危险…”
他喉咙里喀拉喀拉作响,只能发出气声。
“别说话。”傅冉当然知道此时此地不安全,所以他必须迅速保住傅游的命,然后带他离开这里。听到傅游喉咙里的杂音,傅冉立刻渡了一口真气给他,一面修补他的肺和血窟窿。
傅游顿时能顺畅呼吸,脸色不再那么青灰。傅冉低声道:“别动,我只能暂且稳住,你的伤还没好。”傅游点点头。
傅冉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他们正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傅冉看看星辰位置,大致明了方位。
他正要带动傅游离开,忽然三丈远处一蓬鬼火嘭一声烧起,一个鬼魅般的人影落在他们面前。
傅冉立刻向傅游手里塞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碧绿灵石,低声说:“快走。”
然后站起来,挡在傅游身前。
“皇后好本事。”齐仲暄悠悠道。
傅冉看着他,冷冷道:“不若贤侄多。”齐仲暄两只乌黑瞳仁黑洞洞的,脸色惨白里带黑煞气,像雪天里烂了的脏棉絮,身上手上却全是血迹,层层叠叠,黑红之上又有暗红,暗红之上又是淋漓鲜红。
已经是杀疯了。
若不是傅游随身带着傅冉做的护身符,只怕早已殒命。
傅冉与齐仲暄对峙。齐仲暄胸中空空荡荡,填充的全是杀意,傅冉如何寻来,朝中局势如何,他全不关心,只想杀了了事。
傅冉只是静立。齐仲暄已到魔化边缘,几乎就是人魔了。看着他身上累累血迹,傅冉心中怒气无法自抑,但他没被愤怒冲垮,仍守住正心——他心中若有一丝黑暗扭曲,就会被齐仲暄钻了空子。而且傅游还在,他一个人对上齐仲暄尚可,但傅游再经不起第二次重击。
幸而一瞬之后傅冉身后一声响,傅游瞬间消失。这一声响也炸得齐仲暄猛冲过来,他袖中猛然伸出一把掏心爪,笔直冲傅冉心口猛刺,傅冉一出手就卷起一阵冷冽大风,卷住齐仲暄,山中
齐仲暄招招狠毒致命,傅冉全靠自身灵力逼退。两人正粘着,忽而又是一声响,第三人从天而降,登时分开两人。
齐仲暄一看来者就狼一般长啸:“李摩空!”
李摩空一身白衣翩翩,挥手定住齐仲暄,只向傅冉致歉:“我来迟了。”
傅冉知道他行踪不定,不时闭关,这些天出的乱子他不知道不奇怪。
“昆仑圣地,竟要被他屠尽了!”不过傅冉一张口仍是怒。
李摩空默然。傅冉请他帮忙:“我下手没轻重,请你断了他灵根,我要带他回去伏法。”
李摩空仍是看着齐仲暄,道:“不行。”
傅冉问:“为何?”
李摩空道:“他将成魔,付不伏法有什么紧要。”
傅冉登时就和李摩空翻了脸:“我自己动手!”他话音未落已经一掌就向齐仲暄天灵盖上拍去。
李摩空发力拦住他:“傅冉!”
两人四目相对。他们两人本来生得就有些像,此时山峰上只有风雪之声,夜到最深处,愈显静得可怕。
“你为何如此糊涂?难道是皇后做久了,想法越似凡夫俗子了。”李摩空开口道,他反而比傅冉更诧异。他向来赏识傅冉,认为傅冉是同道中人,天赋奇佳,可与他一同修仙。
傅冉对他的话不在意:“你若是不说明白理由,我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李摩空只好解释道:“一则他现在才是最虚弱的。你一掌下去难知会怎样,若是让他彻底魔化,你我二人恐怕一时都难束缚住他。”
傅冉这是第一次亲眼见人入魔道,只在古书上读过。
“二则,他身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魔星。你把他带回去,是要把魔星也引回去?”
傅冉便问:“那你打算拿他如何?”
李摩空思索片刻,道:“我会镇住他。你若不放心,随我去看看如何?”
傅冉点点头,他得亲眼确认李摩空如何处置齐仲暄。
李摩空广袖一卷,三人一齐跌进另一地方。
傅游这边已经用灵石瞬移到了中原洛州城官署,这里的太守与他是旧识。见他惨状登时大惊,立刻为他安排请医用药。
傅游强撑着写了封信,请太守急奏圣上。
天章等到大半夜,也没有查出新消息。他推测一定是宫外出了事,否则傅冉绝不会突然离开。傅则诚几人也只能在偏殿苦等。
直到凌晨时候宫门一开,忽有洛州急报到来。天章才靠在床头打了个盹,忽地惊起:“快拿给我!”
看了傅游的来信,天章的手止不住发抖,强自镇定,立刻叫傅则诚进来,将信给了他。
“你即刻派人去接傅游回来,越快越好。”
傅则诚心中沉重,领命而去。按傅游信中说法,他与昨天前半夜遇到齐仲暄,傅冉相救,之后送走他。若傅冉无事,大半夜过去,就该有消息过来。
天章又重选术士,并就近调取一千人马上昆仑搜寻。京中虽不用戒严,但也没放松搜寻。
傅冉趔趄两步才站稳,四周已完全不同。
此处已经不在昆仑山上,张目望去是一片浩淼水色,他们二人立于一方小小的孤岛之上。齐仲暄平躺地上,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可怕。
“这是哪里?”傅冉觉得此处不像蓬莱。太过荒凉冷清,连飞鸟都不见,只有岸边怪石和一望无际的水面。连空气都与方才不同,轻飘飘的,傅冉只觉得身体极轻。
“这是壶中天地,”李摩空道,“已与现世隔绝。他在这里,不会危害到人间。”
傅冉明白这是李摩空给齐仲暄造的一个大监牢,但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你能关他多久?能保万无一失?”傅冉问。
李摩空淡淡一笑:“此方我是主宰,他不要说逃出去,就连逃都不会想逃。”
他邀傅冉:“我们去游江如何,这里的景象可不常见。”他说话间水面上涌出半轮夕阳,水波上一片金色灿烂,又有白鹤飞过,岸边怪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洲芦苇和木兰舟,几句话间就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