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极这日精神稍好,能够自己坐起,见乔苍梧仍和前几日一样侍奉汤药,问道:“两仪宫近日都在忙什么?”
乔苍梧低眉顺眼地回答:“听说明日是傅大人启程的日子,陛下和皇后又召他到宫中,为他饯行。”
孟清极病得有些迷糊,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乔苍梧说的傅大人,应是指傅冉的哥哥傅游。他不由想到自己得宠时,天章并未重用孟家,如今却这样偏心傅家,又想到此时家中父亲恐怕正惶惶不安,心里一波一波的难受,越想越是气不平。
乔苍梧见他神色恍惚,趁机劝慰道:“不管如何,宸君仍是宸君,在宫中仅次于皇后…”
孟清极只觉得他声音柔和悦耳,仿佛有一线暖流注到心里,又暖和又踏实,说不出的安心。乔苍梧又说了几句好听的,孟清极心中烦躁消褪,安静下来,喝了乔苍梧递过来的药,躺下去就香甜地睡着了。
天章在两仪宫见了傅游。傅游次日就要动身去昆仑,临行前进宫,也有傅冉的意思。
傅游面貌与父亲傅则诚相似,比傅冉长得敦厚。
兄弟两人虽然久未见面,却没有一点生疏之感。傅冉将元元抱给他看。元元对这位舅舅不太给面子,只是伸手去拽他胡子。傅游闷声不吭,只是伸着下巴迁就元元。还是傅冉掰开她小而肥的手指,解救了哥哥的胡子。
见元元干坏事,天章颇觉有趣,笑出了声。
“这是我做的几颗珠子,大哥随身带上吧,贴身存放,以防急用。”傅冉将一只沉甸甸匣子递给傅游。
傅游当着天章的面打开盒子。匣子里面躺着五颗珠子,一看就是注满了术的,即便不精法术,这些珠子也能在危险时候救急。
天章看了一眼珠子,只有一颗,他看不出用途。
他指出中间那颗:“这颗是做什么用的?黑白两色,有些像阴阳鱼。”
傅冉道:“没什么用。”
天章轻笑一声。傅游仍是一脸平静,合上匣子,道:“那臣就收下了。”
待傅游离开,天章立刻向傅冉道:“你说他大智若愚并不错,我看他颇有古大臣风。”
又追问那颗像阴阳鱼的珠子是什么用途。傅冉被问得烦了,只好道:“那是我做的假眼。”他比了比自己的眼睛。
“我的假眼。这样大哥走到哪里,我就能看到哪里。”
“若是有危险时,能有什么作用么?”
傅冉笑了:“没有什么作用,其余那四颗珠子应该足够救急了。这颗假眼就是做来好玩而已。”
天章又问:“你当年,也是用这方法搜集消息的?”他被梁王囚禁,多得娉婷相伴,才躲过许多危险。
傅冉摇头:“那又是别的方法了。这次因为大哥与我是血亲,那只假眼才能起作用。”
天章“哦”了一声,遂不再问。正好苏檀搬来了天章今日要批阅的公文,他便坐到案边,开始埋首公务。傅冉也有宫内事务需要调度,两人各忙各的,一时安静下来。
天章正盯着一份简报出神,忽然就听傅冉“咦”了一声,他起身将元元交到沈嬷嬷手中,就往殿中的那扇宫景宝屏而去。
天章看他背影一动不动,似乎正凝神观测,便问:“又怎么了?”
自从傅冉挖出蛇瑞,宫中就没有闹出过鬼魅之术。
“圆照宫有动静。”
天章怫然。他对孟清极的喜爱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烟消云散,久未见面也不觉想念。
“孟清极做了什么手脚?他父亲本就有些不安分。趁这时候一起整顿一番,也不用再姑息下去了。”
齐仲宣案闹得满城风雨,天章正想用这案子杀鸡儆猴,他想孟家是撞上了。
傅冉左手按在屏风上,凝神片刻,终于确定,转身回到天章面前,道:“不是孟清极做了什么手脚,是他被人做了手脚,他要死了。”
“谁做的?”
傅冉道:“眼下我也不清楚,还需查探。只是孟清极的命数到了。”
天章一时无语。他对孟清极,虽然不复喜爱之情,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仍是一阵失落。茫然中喃喃道:“怎么会?”
傅冉就将宝屏上显出的凶相和气运解说一番,道:“圆照宫显出失主之相,恐怕孟清极的时日不足半月…你要再去见见他么?”
天章呆了一下,道:“不了。我如今不可涉险。”他腹中刚有第二个孩子,正是需要谨慎小心的时候。
傅冉听天章这么回答并不意外。
“那孟清极那边就全由我来处置了。”
天章不语。
他长久未见孟清极,平时也不曾想起他,并不觉如何。可陡然听到孟清极命悬一线,心中到底有些怪异,又问一遍傅冉是否确定。
傅冉点点头。
“无法解救了?”
“心被蚀了,无计可施。”傅冉低声道,仿佛怕惊动什么一样。
这年冬天比往年都冷,雪下得也早。京中本就为齐仲宣的案子惴惴不安,各家都约束着自家子弟,天寒地冻的,一入了夜,城中就茫茫白雪一片,看着就冷静。
宫中各处早已挂上了聚火珠,冬季取暖的东西都准备齐整。
天章第二胎在腹中快有两个月了,因生过了元元,什么事都经历过一遭了,这次他心里踏实许多,行动比怀元元的时候自如。
冬天昼短夜长,每日申时天章就会回到两仪宫,有未处置完的文书也会带去两仪宫。
这日天章刚回到两仪宫,就见傅冉正跪在厚厚的绒毯上,扶着小车,元元坐在里面,两只小脚颠颠地走,小车轮子就咕噜咕噜滚。
宫人给天章行礼,天章只是笑着去看元元:“再过几日把车拿了让她自己试试…要等我一起的时候,你不能趁我在朝上时候一个人看她走第一步。”
傅冉笑道:“我何至于那样促狭。”说着揉揉元元的脸,起身唤过内侍帮他更衣。
天章见内侍捧了裘衣,就问:“这时候了,你去哪里?”
傅冉垂头整理好衣服,道:“去圆照宫孟清极那里。我要去看一看。”
天章知道他是要去查出谁对孟清极下的手,敢对孟清极下手,胆大心黑,留在宫中就是祸害。
但一想到傅冉要去探望垂死的孟清极,天章又有些不自在。他看着傅冉,想着这时候似乎该说些什么,托他给孟清极带句话,但一时又想不出带什么话给孟清极。
正思量间,傅冉已经整理齐整,道:“我去去就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初天章喜爱孟清极是因为他与傅娉婷有些相似之处,傅娉婷安静少言,如初冬时候覆着一层薄雪的远山。他初次遇到孟清极的时候,孟清极十七八岁年纪,生得清雅出尘,安安静静的,一眼就让他想到傅娉婷,都是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冷美人模样。
刚知道傅冉就是娉婷时候,天章都不敢细想这些事,稍微一想就觉得无比难堪。如今时过境迁,他与傅冉孩子都有两个了,自嘲一番也不觉什么了。
圆照宫里正一团乱。
傅冉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惊呼。圆照宫的宫人迎驾的时候,一个个都面露仓惶之色。
“怎么乱糟糟的?”傅冉问圆照宫的内侍管事苏辛。
苏辛脸色发白,抖着嘴唇道:“殿下…求殿下救救宸君,救救宸君。定是有人在作祟要害宸君!”这两天孟清极本来就不太好,他已经慌了手脚。
傅冉循声步入内室,猛然就见一条粗壮的蛇尾在地上游动,再一抬眼,就看到果然是那伽正盘在孟清极的床前。
她身形庞大,游进来时撞翻了孟清极床边的小几,药碗,小盏摔了一地。周围的宫人看不到她的身形,只觉得阴风阵阵,屋内东西被无形之物扫得乱七八糟,阴风阵阵,犹如闹鬼。
宫人受了惊吓,慌忙搬动东西,又与那伽挤撞,更是乱上加乱。
一听出傅冉的脚步声,那伽立刻转头向他扑过来,像受了委屈的小狗一般,全然不觉自己已经是庞然大物。
傅冉抬起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那伽立刻安静下来,将长长的蛇身慢慢盘成一团,贴在傅冉身边。
傅冉又伸手安抚她一番。
圆照宫里众人这才安静下来,苏辛不敢问傅冉他们看不到的到底是何物,轻轻卷起床幔,向平躺在床上的孟清极道:“宸君,皇后来探病了。”
孟清极的脸一露出来,那伽又不安分了,吐着信子蠢蠢欲动,差点就把头伸到床上去了。傅冉只是低头认真查看孟清极的脸色。
他睡得极熟,可惜气息微弱,脸色白到可见额角青筋。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孟清极确实是重病在身。
对苏辛说的话毫无反应,苏辛忙向傅冉道:“求皇后勿怪,宸君这几日病得昏沉,一直昏睡不醒,那些太医瞧了也说不出个名堂。”
傅冉并不惊奇,道:“他当然不会醒…拿无根水来。”又叫取一面铜镜来。
不一会就有宫人将东西都端了过来。
傅冉将铜镜悬在床架上,正对孟清极的面孔。又叫宫人给孟清极喂了三口无根水。
然后傅冉静静等了一刻。他默然无语,室内伺候的宫人都大气不敢喘,在这寂静中,傅冉忽然伸手叩了叩床沿,道:“孟清极。”
床上的孟清极骤然开眼。
周围人都是一惊,苏辛站得最近,就见孟清极眼神空洞,吓得后退半步,差点摔了。那伽倒是兴奋,信子呲呲的。
“孟清极。”傅冉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孟清极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孟清极!”傅冉大喝一声。
孟清极突然眨了眨眼睛。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傅冉,眼神茫然,翕动嘴唇,低声道:“陛下?陛下…来看我了?”
苏辛忙道:“宸君病糊涂了,这是皇后。”
孟清极对苏辛的提醒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道:“我自知命不久矣,愿向陛下自陈罪过…”
苏辛一下子失声喊道:“宸君!”但他也毫无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孟清极说下去。
孟清极声音干涩,语气呆板:“我自入宫以来,多怀嫉恨,先后虐待过柳侍君,蔡侍君,过去陛下曾宠爱的6侍君,亦为我暗中毒杀。后来皇后入宫,我失去圣心,为重夺圣宠,我暗通宫外淮阴王齐仲宣,期望借助他一臂之力…没想到齐仲宣包藏祸心…恳求陛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气息减弱,慢慢闭口闭眼,重复昏睡。
苏辛已经吓瘫了,跪在床边,只向傅冉道:“宸君病中昏沉,全是谵语,请皇后不要当真。”圆照宫里孟清极身边的几个近侍全跪了。
傅冉叫他们起来,道:“这事自然不能凭宸君一面之词就断定。”
他已经知道孟清极这是离魂之症,魂魄已散乱,受人摆布。他来就是要揪出这个给孟清极下蛊的人。
等孟清极平静睡熟之后,傅冉伸手按在他的胸口,慢慢用力按下去。反复试探几次,开始向孟清极体内缓缓送入真气,突然指尖一刺,仿佛虫蛰了一样,傅冉像钓鱼一样,耐心等鱼彻底咬钩,正吃得香饵,他猛然抽出,指尖一甩。
那伽一仰头,就把他甩出来的东西吞了下去。
他们动作太快,周围人只看到傅冉指尖闪过一道黑影,瞬间就不见了。
那伽吃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终于满足。傅冉抚了抚她的头,向她做了个手势。那伽明了他的意思,懒洋洋地滑了出去。
傅冉看着床上平躺着的孟清极。他只剩一口气,魂魄离散,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傅冉换了只手按在孟清极的额头上,在他额头上盘旋片刻,方才离开。
孟清极已经救不过来了,傅冉只是让他走得舒服一些。
“我也该走了。”傅冉站起来。
他看看自己的指尖,刚刚像被虫豸咬过一样的地方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我该走了。”他环视四周又说了一遍。
他带来的两仪宫宫人已经为他捧来了大氅,圆照宫的苏辛等人才反应过来。他们惶惑不安,皇后听了宸君的话,既不发怒也不追究,但不知道事后会不会将他们都抓去审问。
傅冉只想回去快些看到元元。从圆照宫出来,忽然飘起一阵小雪,傅冉体内灵气充足,并不觉寒冷,还是忍不住裹了裹大氅。
当夜宫中就发生一件诡异血案。
乔苍梧侍君在睡梦中忽然被“什么东西”扯断了一只手臂。
等太医赶去的时候,乔苍梧断掉的手臂已经消失不见了。太医只能给他止血续命,别无他法。
“我让那伽顺着那蛊虫的气味去寻。谁下的蛊,那伽不会找错。”次日傅冉就将这件案子禀告了天章。
“现在乔苍梧的住处已经封了。他的内侍都发往静虚殿,乔苍梧单独关押,会有宫官细细查问。但他应该没有私藏的东西了,否则早已被那伽吞食。”傅冉简洁说明。
天章对乔苍梧印象不深,连五官面孔都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这个侍君颇是乖顺温和。
“乔苍梧留不得了。孟清极如何了?既然除掉了蛊虫…”
傅冉道:“蛊虫已经将他的心都蚀了。大约就是这两日的事情。我已经叫宫里开始准备了。”
“唉…”
两人同时叹息。
天章忽然看向傅冉:“你叹什么气?”
傅冉反问:“你叹什么?”
天章道:“我只是可惜孟清极。他容貌出色,家世亦良,如是不入宫,做一个红尘佳公子绰绰有余。害他的是乔苍梧,若追到源头上,却是我第一个害了他。”
傅冉点点头:“确是如此。”
天章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却说不出口了。
他已经知道傅冉并非常人。傅冉当初若没有陪他在囹圄中度过五年,若没有入宫为后,又何尝不是自由自在快意人生。
但要他说对不起孟清极容易,对着傅冉,他这一句对不住,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再者傅冉到底是为什么愿意陪伴他,是不是为了所谓的“天命之君”,天章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中一根刺隐隐作痛。
“若陛下如此推论,那宫中还有更多妃嫔侍君,经年累月困于一隅,郁郁早逝者甚多,并不比孟清极幸运多少…”
两人说得入神,都没注意正坐在小车里的元元,已经爬出了车子。
忽然就听得陶嬷嬷一声惊呼:“元元!”
天章和傅冉立刻转头看向毯子上的元元。
她正笑嘻嘻地站着。对世间一切纷争都一无所觉,只是笑嘻嘻地,稳稳当当地站着。然后向天章迈出了摇摇摆摆的第一步。
天章心都要化了。
傅冉连声道:“快看快看快看!”
天章嫌他吵,却不肯大声说话,只是点点头,轻声道:“看到了。”
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元元,看着她晃悠悠地两步之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由齐声大笑。


第59章

年底时候,宫中传出了孟宸君没了的消息。
孟清极虽然这两年失宠,但毕竟有“宸君”的名分在,宫中仍是按宸君的规格治丧。
孟清极的灵柩就停在圆照宫。昔日的水晶宫,一夜之间就披霜带雪,满眼肃杀。
宫中向来不缺人手,准备齐全,各式物品一应俱全。宫中诸妃,侍君在圆照宫哭灵,外命妇在宫外搭的灵棚哭灵。
第一天圆照宫里还是哭声震天。才到第二天哭灵的人就没了劲头,就是去应卯的。
宋如霖一早就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数九寒冬,室外冰雪天,室内挂着聚火珠,支着熏笼,一室温暖馨香。宋如霖睁着眼睛又是一夜没合眼,数着外面打更的声音,一直数到凌晨。
僮仆来服侍他洗漱更衣的时候,宋如霖慢吞吞坐起来靠在床头,就是不想动。
孟康已等他等得不耐烦了,他本就气苦,见僮仆进去好一会儿出来说宋君懒动,起不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撩了帘子冲进去,噼里啪啦摔了一桌子东西,冲着宋如霖就是一顿吼。
“你不去宫里哭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这就要误了哭灵的时辰,宸君走了你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他?”孟康叫过下人,“把衣服给宋君换上!起不来就这样塞进马车去!”
宋如霖话都懒得和他说,随便下人摆弄,几个人围着他给他梳了头换了衣服,真就半拖半扶地架到车里去了。孟康只是瞧着,黑着脸一言不发,上了车就催马夫快走。一早上天还黑蒙蒙的,总算掐着时辰赶到了灵棚。
孟康最近正为齐仲宣的案子发慌,宫里孟宸君出了事情,宫中人来报丧那天,孟康天都塌了。这几天去哭灵,他心病都要出来了,心疼孟清极是一面,另一面更是担心自家身家性命。见宋如霖这样万事皆已如浮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幸而这是最后一天哭灵,他总算将宋如霖逼来了。
宫中对乔苍梧已经审完了。乔苍梧被那伽咬掉了一只胳膊。夜深人静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胳膊被看不见的东西给吞了,他再胆大,也被吓破了。
很快就招了供。将过去与齐仲宣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乔苍梧常常在圆照宫中走动,确实是给孟清极做过耳目,他招供时候依然不老实,对孟清极泼了不少脏水。
若孟清极还活着,这一段公案遮遮掩掩查不清楚。如今他人没了,宫中查起来不用投鼠忌器了。圆照宫整个整理一番,孟清极做过的,没做的,全查得清清楚楚。
孟康当天刚进灵棚,才要举哀,就见大理寺的人并两个侍卫笔直向他走来。
孟康心觉不妙,慌忙间就想佯装晕倒。
但侍卫已经大步到他面前,礼貌道:“请孟公随我们去大理寺。”
孟康双腿一软,两个侍卫半架着他快步离开。周围人本就没什么哭灵的心思,见孟康被当众带走,都窃窃议论起来。
宋如霖在隔壁的灵棚中,也看到孟康被带走了。他只奇怪自己心里竟一点儿焦急都没有。
孟康当日就被押在了大理寺。宋如霖回去之后闭门谢客。
现在孟家势头不对,连亲友都不敢上门。宋如霖并不介意,也不着急去打探消息,想想该怎么营救孟康。
孟清极不在了,这些事情又有什么要紧?
孟家闭门谢客,门可罗雀。京中都在议论孟家之事——宸君一亡故,孟康就被看押,孟家恐怕是要败了。
前头齐仲宣的案子还没结案,这头孟家又掀出来。那些从前结交过齐仲宣的,就知孟家是个开头,不知道接下来就要哪家倒霉,都胆战心惊,悄悄打探消息。
果然几天后就有两家被查,一家被抄。
从齐仲宣事发起,京中上下都等着呢,就是平头百姓也不时议论——“等着瞧吧!嘿!这案子可没这么容易完!”
这案子当然没的完。一日找不到齐仲暄,一日就不算完。
全国各州府都已经下了通缉,只是一时难以找到,还有许多误报。京中因为连抄了几家与齐仲暄关联的大家族,又没了一个宸君,一时间都小心收敛。
众人都盯着齐仲暄的案子,自然就忽略了太子的事情。
天章的肚子还不显,但他自己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身中有另一个人了。
这次的感觉与有元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元元是第一次,他太过小心和紧张,尤其是临产那个月,心中惴惴难安。
这次他已经不那么怕了。生元元的时候,似乎就是痛,只要忍受那一天的痛,并没有其他惊险。若傅冉在他身边,他都出了事,那只能是天要亡他了。
每天午后,他会和傅冉玩一会儿棋,元元趴在棋盘边,她已经懂得棋子不能往嘴里放了,只是一颗一颗捏着玩。
“叔秀,够了吧?”傅冉提醒他。
他们下棋并不争胜负,只是消遣。傅冉不想天章久坐耗神。
天章并不恋战:“好吧。”他放下棋子。
他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层层华灯尽头有细白的雪花静静飘舞,没有一点声响。
他身后傅冉抱起元元,不知道做了什么,又逗得她大笑。
天章回过头去看向他们,傅冉抬起头,向他笑了笑。
“你大哥离京有段时日了,一路上有无异况?”天章问起了傅冉的大哥傅游。
傅游途径驿站自会有上报。但傅冉自有方法知晓傅游的安危,天章此时问他并不奇怪。傅冉就道:“并无异状,估计还有十日能到昆仑。”
天章走回他身边,按了按他的肩,道:“如此甚好。”


第60章

眼看着到了春节时候,齐仲暄仍在外潜逃。这件事叫朝中上下都战战兢兢。天又罕见的冷,哪怕是披着裘衣,往屋子外面一站,寒风还是直往怀里钻,冻得人直抖索。
城防司像狗一样在四处巡逻。让齐仲暄和玉宫山人从城里逃走,连一个有用的人都没抓住,已经叫整个城防司颜面扫地。
外地各州县的搜寻一样没头绪没进展,除了一开始在京郊县道上找到了一些王府的零碎东西——是些被扔下去的马车上的累赘装饰物,其他一无所获。
去往昆仑的各条道路被密切关注,重兵盘查;水路也好陆路也好,可这两个特征明显的人,就是像凭空消失了,他们像是不需要停歇,不需要补给,没有,也没有影子的鬼魅一样,消失了。
齐仲暄的王府被封了起来。从头七开始,每过七天,崇玄司都去做了法事。
除了崇玄司的术士,再没人敢靠近王府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