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垂首为天章准备药碗,竟然装没听见。
天章又道:“你怎么好与他比。你是皇后,他不过是个公子,你醋吃到他身上,也太好笑了…”说着说着他又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对。他本想说自己心中傅冉远比乔公子重要,可说出来却有些像责怪傅冉乱吃醋。
须知在后宫,妒是大忌。一带上善妒二字,就别指望好名声了。
果然傅冉听到他这话,就道:“嗯,是好笑。陛下,我过去就说过,我是不打算做贤后的。”
天章心中有些颤,低声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吃了药,漱了口。两人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天章病了几天,虽然渐渐好转,但精气神都不足。傅冉扶他躺下,天章忽然就握住他的手。两人虽不说话,手指却交缠起来。
“我…”
话太多,也太容易说错。天章生怕自己一出口,又说错。只能与傅冉十指相交,看着傅冉的眼睛。
傅冉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吻住了天章的嘴唇。
这个吻,不戏谑,不挑逗,只是无声地脉脉诉说和回应,天章觉得傅冉的气息完全包容着自己,他闭上眼睛,张开嘴唇,湿润和缠绵更加深入,即便躺在床上,都有随波飘荡的眩晕感觉。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陛下,要快些好起来。”傅冉温柔道。
天章一瞬间恍惚,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傅娉婷。但他只是点点头,闭上眼,让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病就好了,可以户外活动了
第29章
三月三日上巳节,是暮春宴游的节日。按宫中旧例,这一天宫中会放风筝,荡秋千,玩曲水流觞,春宴赏花,宫中不论是贵人还是宫婢,都可以打扮一番,到园中玩耍,是仅次于元宵节的松快一日。
所以这一日也被宫中视为勾搭皇帝的好机会。过去不乏宫人在上巳节一步登天的例子,因此宫中上上下下,无不在这一天精心妆扮。
不过今年因为刚过国丧,傅冉在颁下上巳节赏赐的时候早就吩咐了,赏花游玩可以,不可太过喧哗闹腾,艳色也不可用,宫中用酒都选口味较淡的。各宫自行约束。
于是三月三日这一天,天上放的风筝都换了清淡颜色,淡淡溶溶贴在明媚蓝天上,飘得又轻又远,别有番意趣。宫人没有穿艳色的,但春天里穿着竹青,鹅黄,缃色,藕色,丁香这类更显得青春娇嫩。
天章大病全愈,见此情景,一个冬天积累下来的抑郁都渐渐消散,周围皆是勃勃生气,他也不由微笑起来。
花园里桃花灼灼,梨花光洁,渠水中飘着各式形状的酒盏。天章与傅冉先是去看宫人荡秋千,有几个大胆的宫人,不仅荡得极高,还能一边荡秋千一边翻舞,旁人看了都惊呼连连,两人欣赏一番之后,就在园中赏花。
上巳本就是众人轻松游春的日子,因此席中什么人都有。后宫中除了傅冉,宸君孟清极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来了,还有乔公子和另两名侍君。天章见傅冉对孟清极一副无视的样子,仍是有说有笑,遂放下心来。
席中还有宗室中的几个年轻子侄;朝中几位大臣,崇玄司的几位术士,都是天章看得上有岁数都不大的。
往年差不多也是这些人,但今年还多了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法尊李摩空。有李摩空在,齐仲暄都不是那么夺目了。
李摩空一身白衣翩然而至,胳膊下面还夹着他那只白球一样的宠物。傅冉一见那玩意就笑,天章只觉得那东西猫不像猫,狗不像狗,说是狮子也实在太小了,一动不动的时候就跟婴儿床上的布偶一样。
一被李摩空放下来,白毛小狮子就栽倒在地下了。
李摩空解释:“刚才喝醉了。”他拍拍狮子的头:“阿猊,起来。”小狮子晃了两下,脑袋立起来了,肚子还贴地上。
连齐仲暄都忍不住笑了,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灵猊吗?从未见过这般小的。”
李摩空看了他一眼:“小中有大。”
齐仲暄悠悠道:“大在何处?”
李摩空又看他一眼:“有心可见。”
“心又为何?”
“可见有心。”
齐仲暄与李摩空隔空对视。众人都觉察出不同寻常的气味了。皆因李摩空是蓬莱法尊,齐仲暄是昆仑弟子。这两派,表面虽然都敬重对方,实际上总是暗暗相争。
李摩空是大法至尊,齐仲暄是王孙气盛。两人都没有相让的意思。在座诸位也都是年轻人,都有些想看好戏,谁都没有出声打圆场。
沉默片刻之后,齐仲暄突然发问:“有还是无?”
他声音刚落,李摩空不假思索,立刻答道:“有。”
“我有还是你有?”
李摩空仍是速答:“皆有。”
“我若说无,你又奈何?”
“乃不自知。”
“知还是无知?”
“无知。”
“皆无知?”
李摩空淡定道:“你无知。”
齐仲暄大笑,问不下去了。自罚一杯。
众人皆是一笑而过。天章原也是笑,忽见傅冉对着李摩空笑得格外欢,顿时觉得有些没滋味。只见李摩空给狮子喂了些水,又抚摸它一番,那狮子酒醒了些,蹒跚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傅冉脚边,傅冉就伸手逗着它玩。
天章心道这东西还真是个通灵性的,知道巴结傅冉。傅冉只顾着和狮子玩,不时与李摩空说笑两句,倒把天章晾在一边了。
“不知那伽长成如何了?自从第一次见过之后,朕就没再见过了。今日不妨抱来看看?”天章此言一出,傅冉果然道:“已经长大不少,崇玄司天天称她,每天都变重。样子也变了。”
说话间就有人去传祥瑞科了。
李摩空问:“可是蛇瑞?我都没有见过。”蛇瑞是皇帝后宫才会有的独特灵物,任他走遍四海,也不会见着。年前他为太后做完法事之后,就去了京畿一带走访,并未能见到蛇瑞。今日听天章主动提起,也来了兴致。
不一会儿祥瑞科的李钦臣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天章一见到那伽,立刻就后悔了。
他听傅冉说起过那伽长好看了不少,今日一看,只觉得傅冉所说的好看,肯定不是一般人嘴里的好看。
天章还记得那伽一开始的样子,虽然怪异,但因为小,还有点可怜的样子。现在一看,这半年也不知道崇玄司喂了她什么,竟然长得又粗又长,面孔也长开了些,但还是怪,而且因为长这么大,更显得恐怖了…
天章想,他大概再也不会想看她第三次了,除非她完全化成人形。
在座的客人见到那伽,有错愕的,也有好奇的。但那伽现在还是不会说话,只是懒洋洋在地上缓慢游动,谁拿吃的喝的去逗她,她都不理。狮子用牙齿去蹭她的厚皮玩,她也只是甩甩尾巴。李摩空倒觉得有趣。
“简直和人一样。”他说。
傅冉笑道:“看来那伽今日有些生气的样子。”他这一句话是对着天章说的,天章忍不住也笑了:“如何瞧得出来?”傅冉道:“平日胃口可大着呢…”
孟清极本就厌恶蛇瑞,今日亲眼一看,果然受不了,看着那蛇身只觉得寒毛直竖,又见天章眼里只有皇后,都没怎么正眼瞧自己的打扮,更觉无趣,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与齐仲暄攀谈,于是就站起来,向天章禀了,先退席了。他一站起来,乔苍梧也跟着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天章没有留他,只道:“你既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摩空瞧了会儿那伽,向傅冉道:“这样养下去,大约还要二三十年才能化人形呢。若是跟我回蓬莱,大约十年就可以化人形。”
傅冉道:“怎么?法尊有意带她回去吗?”
李摩空还没说是否,那半醉的狮子就以为李摩空已经决定要到蛇瑞回去了,忽然就张开口,它吧唧一口就把那伽整个吞下去了。谁也没看清它的口有多大。只是瞬间之事。
天章骇然,除了几个崇玄司的术士,其他人都是吃惊不已。傅冉已经憋不住嗤嗤发笑。
李摩空拍拍狮子的头:“阿猊,我还没说要带她回去。”他看向天章:“陛下,我可以带那伽走吗?”
天章断然拒绝:“当然不行!但…”
被吃了!
李摩空又拍拍狮子:“吐出来!”
狮子嗓子里咕噜了两声,低头呱唧一口,那伽又滑到了地上。
李摩空又看了一眼齐仲暄,齐仲暄朝他微微抬起酒杯,一口饮尽。随即也告退离席了。
众人算是明白李摩空说的“小中有大”是什么意思了,傅冉向天章轻声解释道:“平常人的藏物之所,多用死器,他却不同寻常…只是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出来的。”
天章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只觉得两人这样在众人面前亲密说话十分飘飘然,靠近时,身上的熏香与酒香都清晰可闻。
两人目光相遇时,傅冉忽然侧过头去,靠近天章耳边。众人看过去,只能看到皇后似乎正在陛下耳边说着什么,只是陛下神色有些古怪。
却无人知道,傅冉并未说什么,他只是含住天章的耳垂,品吻了一番。
齐仲暄顺着渠水,越走越偏,走到一处假山上的凉亭上坐下。这里背阴,又有两株极高大的芭蕉,夏天时必然凉爽宜人,只是这时节并不适合,因此无人上来。
齐仲暄坐在亭中,想到刚才李摩空的神色,不由叹气。
“王爷,”有人上来向他行礼道,“好久不见。”
齐仲暄打量来人:“虽有几年未见,不过乔公子越发出众了。”
乔苍梧微微一笑。
第30章
一墙之隔的地方就能隐约听到宫人说笑的声音,乔苍梧却不慌不忙行了礼,在这假山上凉亭中与淮阴王对坐。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
乔苍梧生得谈不上精致,只是五官柔和,整个人端的清爽,最不显年纪,他今年二十出头,与齐仲暄几年前见过的样子竟没什么分别。
不过在乔苍梧看来,齐仲暄的样子却是变了很多。
这也难怪,齐仲暄今年虚十六岁,身条完全抽上去了,五官也渐渐像成人一般老成起来。可他第一次见到齐仲暄的时候,齐仲暄还是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当然和小民百姓只知三三两两打闹的孩子不一样。
乔苍梧还记得自家那时候与隔壁邻居在宅基上有些争执,因乔家败落窘迫,又是老的老,弱的弱,明明自家有道理,也争不过凶悍的邻居。
他就是那时候被齐仲暄的人挑上了。没过两天,邻居家的一家之主突然就暴毙了,只听说死状可怖,匆忙办了后事。
在见到齐仲暄之前,乔苍梧还猜测能毫不犹豫取人性命的,十有八九是个心狠手辣的阴鸷成年人。所以当他被带到齐仲暄面前时,他不禁呆了——他的主公,竟然是一个如仙童般可爱,还梳着垂髫的小孩子。
齐仲暄那时候说话声音还是童声,如女孩一般清脆。可听了他的话,乔苍梧却一丁点也笑不出来。
“你要为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个耳目神罢了。我仍要回昆仑,京中没人帮我打探消息可不方便,”齐仲暄笑得自然,“我为你打点打点,你准备应选进宫吧。”
乔苍梧是聪明人,知道自己既然能见到“主公”的真面目了,这个主公又是这种阴狠做派,他这时候只要稍露一丝犹豫,说不定下场就如那个邻居一样。
他恭顺地答应了,又问:“只是不知道主公要我打探什么消息?”
齐仲暄高兴地拍起手来,仿佛仍未脱稚气:“总算带来个好的了!之前两个蠢货一看我是个孩童,脑子就转不过弯了!”他甩了一下放在案上的鱼肠剑。
还未干透的鲜血被他甩出一道整齐漂亮的细粒,洒在乔苍梧的面前。乔苍梧已经无须问那两个人的生死。
齐仲暄不会因为乔苍梧答应得干脆就放下心来,控制乔家人才是最安全的手段。当然,他也不会只安排一个乔苍梧,总要尽力多安排几个才更有用。
乔苍梧知道的齐仲暄还安排了两人,和他一同进了宫。只不过这两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惶惶不可终日,竟然进宫不久就病死了。另一个确实出众,很得了天章一阵宠幸,可惜太出众了,等天章接了孟清极入宫,孟清极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出头鸟。出头鸟失宠之后,只能冷宫度日,日日怨怼。乔苍梧怕他坏事,在孟清极身边嘀咕了两句,也顺便向孟清极表个忠心。很快出头鸟也消失了。
齐仲暄与乔苍梧多年后再见,两人都有些感慨。
“没想到,能坚持到最后助我的,竟然是你。”齐仲暄这几年下来,成熟收敛了些,不像幼时那样冷酷了,表面上竟然对乔苍梧十分和气。
乔苍梧却清楚,这只是自己还有用的缘故。
齐仲暄恐怕是真没料到他是活得最久的那个。因为其他两人都是懂些术的,甚至得过齐仲暄指点一二。乔苍梧因为一点基础都无,齐仲暄想指点都没办法下手。
可是懂术有什么用呢…人始终是靠头脑活的。
两人只是感叹两句,立刻就转入正事。即便隔了这么多年,乔苍梧还是对齐仲暄服服帖帖,他的家人还都捏在齐仲暄手里。
“殿下需留心些皇后。他并非一般人,一来就搬走了宸君的宝屏,后来又撞见了蛇瑞,虽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总之这半年看下来,不像个简单的。”乔苍梧时时就在心里过一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齐仲暄听了只道:“这些我都知道。没有了吗?”
乔苍梧道:“孟宸君给我吃过一次药,大约是催孕用的。”
齐仲暄沉吟了一下,要是乔苍梧能怀上,对自己来说,不是坏事,不过…
“看来你很得宸君的信任嘛。”
乔苍梧连忙表了两句忠心,又道:“可惜我未能怀上,宸君很不满意。我觉得蹊跷的就是,他对那药似乎十分珍惜,既得了药,没理由自己不先试一试…”
齐仲暄已经明白乔苍梧的意思了,他微笑道:“你的想法,实是重大,切不可宣之于口。”
若天章真的不孕,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更便于他行事了。
两人说完要紧事,就分别从亭子上下去了。乔苍梧仍是风轻云淡处变不惊的模样。
隔日,他就知道自家又得了一大笔钱财,定然是齐仲暄赏的。
齐仲暄学过卜算。不过各门各派中因算法不同,所示现的结果也大不相同。齐仲暄得了乔苍梧的消息,回去就亲自算了天章的命数,他闭门谢客,斋戒三日,沐浴熏香,然后静心算了三日。
算出来的结果,却是天章是有子承嗣的,不仅并非绝嗣,甚至还有不只一个子嗣。
齐仲暄耗了三天心神,就算出来这个结果,他心神一乱,一口血就呕在了密密麻麻的算阵上。
“也罢,”他想,“就算有也可以叫他都没了。难道我就因此会收手么。”
只是他这边一算天章命数,那边李摩空的心头就意动神知。
天章乃是帝星,岂是平常人可算的?因此一被窥算,李摩空这样的大法,立刻就感应到了。好在那人现在只是在算,并未有其他行动。李摩空一面仰天观星,一面抚着狮子头,喃喃道:“何苦…”
天章听说齐仲暄病了,忙命苏檀出宫,送了东西,又召来寿安王询问。寿安王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上巳节后就不太有精神。许是犯了春困,看上去有些乏力。”
天章叮嘱几句,又道:“他身边可有仔细的人?”
寿安王立刻道:“我正欲与陛下说此事,仲暄既然父母都已不在,以后婚姻大事,自然是由陛下做主。他眼看着年纪也不小了,不妨早些准备,细细考察定下人选,等过两年就可成婚,免得到时手忙脚乱,阴错阳差。”
天章面上一热,他自己便是一拖再拖,拖得手忙脚乱,更别提这其中阴错阳差的一团,忙道:“这是当然。”
当天天章去了两仪宫,就向傅冉说了这件事情,道:“你可有知道的品行端正,容貌风流的闺秀?”
傅冉只推说不知,道:“皇室中规矩大得很,若不能像我这般心宽,十之八九得都过不舒畅。再者淮阴王看起来就十分气傲,俗人恐怕难入他的眼。我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天章就道:“他只是少年心气罢了,再者他幼年失怙,独自在外闯荡,傲气些又有何不可?”
傅冉就不再说。天章又感慨两句,他当年登基时,齐仲暄不过是个孩童,如今都要准备成婚了。
为淮阴王相看的事,天章只是稍透了些口风。宫中很快都知道了。孟清极听了,却是眼神一亮——从来联姻都是结盟的上佳手段,不由在心中动起了心思。
三月末,宗室中出了一件喜事。
天章二哥的儿子齐修豫,是天章现在年纪最长的侄子,今年刚满二十岁,三月二十八的时候,他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这边男婴刚落地,齐修豫就派人进宫报了喜。因这不仅是齐修豫的长子,也是这一辈分的第一个孩子。
天章听了喜报,自然是立刻宣赏。众人面前,仍是做出十分欢喜的样子。
只是到了两仪宫,与傅冉一同在床上躺下时,才沉沉叹了口气。
第31章
天章一叹气,傅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年纪奔三十去了,孩子一个都没有。不叹气才怪。天章叹完了气,就伸手向傅冉身上探去:“明日让太医令给你再看看,看能不能尽快用始蛇膏。”他最近与傅冉关系缓和许多,过去的事情两人都闭口不提。既然傅冉已经入宫为后,那为他诞育皇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能有嫡子当然是最好的。
傅冉没说话,翻身趴在床上,只是盯着天章看。天章抚着他光滑的后背,问:“怎么?不愿意?”
“陛下的面相,看上去就很好…”
天章这才笑了起来,他有些得意:“这是自然。”凡人之中,没有比皇帝面相更贵的了。
傅冉下面的话就不好笑了。他靠近天章,认真道:“可是陛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孩子呢?陛下有没有好好想过?难道睡过那么多人,一个都生不出?”
他又仰面躺好,双手交叉盖在胸前,安详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天章听明白了傅冉的意思,又羞又怒,气得一下子坐起来,道:“你!”
傅冉一见他生气,就觉得好笑:“我说错了吗?难道陛下不播种,地里就能生庄稼?若是每块地都生不出来,那肯定就是种子有问题了。”
天章黑着脸道:“你这话,又是说来故意气我?”
傅冉奇道:“我好端端要气你干什么?好玩吗?”
哈哈哈哈哈。确实挺好玩的。
天章捶了他肚子一下。傅冉嗷一声笑得差点滚起来。两人在床上又扭了半天,傅冉才拖天章躺下,道:“累了,睡吧。我说的话你爱信不信,自己琢磨琢磨吧。反正我对孩子是无所谓的…”
他说完就睡了。独留天章心中越想越怕,辗转到后半夜才睡着,睡了一小会儿里面还都是噩梦。
第二日,太医令周延信没去为皇后诊脉,而是与皇帝说了半天话。
周延信为天章诊脉后,道:“陛下已然全好。今后稍多进些肉食也无妨,可使龙体更为强健。”
天章与他谈论了半天养生之道,杂七杂八说了一堆,从吃斋说到吃肉,从炼丹说到仙草,说了半天就是开不了口说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周延信起初还以为皇帝真是想听养生之道,说着说着就觉出不对了。无论他说什么,天章总是很快就换话头,他说的那些养生方法天章听得也是心不在焉。
“近日朕想起过去,太宗曾生了七位皇子,九位公主,繁衍旺盛…”天章沉默了许久,终于道。
他这么一说,周延信立刻就有数了,皇帝是为求子的事情。
这两年来,天章不是不着急,也命太医院给侍寝的贵人配过催孕之药。周延信赞了两句太宗为宗室繁衍做出的贡献,道:“最近太医院正在试改药方,想配出更好的…”
天章只是摇头,面色不快。
周延信噤声。心中奇怪,皇帝到底想要说什么…
天章叹了口气,挥挥手放他走了。
第二日,天章又召了周延信。两人又扯皮半天,扯到了齐修豫家的新生儿,周延信知道皇帝必然是在焦心子嗣,但就是摸不准皇帝到底想说什么。
周延信回去之后与夫人嘀咕了几句,他是个老学究,他夫人却是个通达大胆的,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在周延信耳朵边说了一句。周延信一听,立刻捂住老妻的嘴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于是第三日天章又召他去,这次周延信明明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也开始装糊涂了。
天章终于忍耐不住,道:“我听人说,种子不行,再肥的土地上也种不庄稼。”
周延信心中咯噔一下,道:“微臣只懂医术,于农术上,实是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