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雁雁既然在十年前没打算让自己知道Oscar的存在,十年后又遮遮掩掩,那就没有简单地接受他的介入。是什么让谈雁雁对自己如此防备。

崔韦钊目送谈雁雁过了马路对面再看不见,十年后他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开除出局,十年后他不打算轻易地被否认了血缘关系,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扔给别人管。如果Oscar是他和她的延续,那么必定是他和她的维系和重新开始。

谁的眼泪在飞
崔韦钊回了家跟余亚南打了招呼就到自己的屋里找东西,余亚南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叫,“小钊,你急急慌慌地干嘛?”
崔韦钊把门关了,“妈,我找点儿东西,我小时候的东西您都放哪里了。”
“什么小时候的东西,你那么多,到底指的是哪个?”余亚南不知道儿子突然发什么神经找起小时的东西。
“就是那些奖状、奖章什么的。”
“都在阁楼上收着呢,你找那些干什么?”
崔韦钊几步冲到阁楼上,头也不回地对余亚南喊,“妈,我今天想吃你做的饭,就是那个糟熘藕片。”

余亚南成功地被支了出去。崔韦钊开了阁楼房间的门,里面很干净,并没有历史尘封,灰尘满目的样子。自己的书箱什么的都贴了条,列明了里面装的东西,一排排摆在架子上。
崔韦钊翻到第三排的一个箱子,上面写了奖章奖杯。是现在超市卖的整理箱,崔韦钊的手迟钝了一下,一定是余亚南这段退休的时间把这里重新整理了,或许刚知道自己也可能是一个父亲,所以崔韦钊更能体会余亚南一边整理一边回忆的情形,他能想得出来那是余亚南通过整理儿子过往的东西重新参与儿子的童年少年,那些自己没有或没时间参与的成长经历。

箱子打开,是整整齐齐的的小盒子,有一个上写了其他奖章类,崔韦钊打开盖子,余亚南很仔细地用塑料膜包裹了,奖章的金属已经有点发污,缎带的红色也不再是鲜艳的,将近二十年了。崔韦钊找到了那枚初三的时候不务正业拿到的学区乒乓球冠军的奖章,小心包好揣到口袋里。

吃饭的时候,崔韦钊说,“妈,你的工笔画得不错啊,越来越有样子了。”
余亚南撇撇嘴,“哼,愤怒出诗人,我现在是寂寞成画家。”
崔韦钊听得出余亚南有怨气,“妈,我可以找小山哥给你安排个画展,题目就叫,几度夕阳红,绝对女主角。”
余亚南噗哧一声乐了,“还琼瑶呢,就拿你妈穷开心。我自娱自乐,用不着你拍马屁。”

余亚南给儿子盛碗汤,“我说,你怎么打算的,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崔韦钊知道余亚南沉不住气终于要问自己了,却不挑明,只低头喝汤。
“我们现在两家老人走动了不少次了,你和舒雅怎么就不见半点动静呢?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崔韦钊想了一下,“妈,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俩只是朋友,互相帮忙而已。”
“我就知道你的态度不对,你当我检察官白做了,还看不出你这些小伎俩。妈跟你讲,感情这事情是不能不理智想的,年纪越大,你想追求的心动啊心跳啊就越来越少,最后大家都是搭伴过日子而已,在过日子中建立爱情也罢,亲情也罢。舒雅也还不错,不能算和咱家真正的门当户对,但也是书香世家,礼仪传世,终归不会错的。我也看出来,舒雅对你还是有想法的。你别装不知道,可能就发展,不可能就结束。我想说的是你不要以此为借口耽误了自己,我不希望我儿子帮别人的忙把自己的终身误了。”说到最后,余亚南已经很严肃了。
崔韦钊沉默了半天,说了句我知道。
母子俩的对话就此结束。

崔韦钊想自己终究是看低了母亲,余亚南似乎猜到了他想法和行为的每个细节,作为母亲她表达了对儿子的理解,也表达了作为长辈对他们这样不计代价的行为的忧虑。经过猜测,经过考察,舒雅可能并不是满足她要求的完美儿媳妇,但是就如同她讲的,搭伴过日子,综合条件差不多也就可以了。余亚南委婉地表达了她对舒雅的部分不满,也表达了对她的宽容,她是给自己留个台阶,一旦舒雅进了崔家的门,她还有份做婆婆的体面,和维系婆媳关系的平和。
崔韦钊不是没有想过随便找一个的想法,总在最后关头无法说服自己。如今,又有这样一个神秘又灼人的秘密即将曝露,像黑洞一样引着他去探究,或许黑洞后面是段桃花源的幽径。

崔韦钊正在图书馆查资料,被调成振动的手机在裤兜里嗡嗡作响,屏幕上Oscar名字忽闪忽现,崔韦钊的嘴角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Oscar?”
“崔叔叔,你在干什么?”小男孩儿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穿过了话筒。
“你没上课?”崔韦钊走出资料室,依着窗台,如果有人听到了绝对想不出崔韦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慈祥的声音和表情,说实话有点破坏帅哥的酷劲儿。
“我们提前放学了,我报名参加比赛了。你能不能来我们学校教我打乒乓球,一个小时就好了,谁也不知道的。” Oscar的声音透着欣喜和激动。
崔韦钊抬手看看时间,“那好,估计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开打的时候崔韦钊乐了,Oscar居然和他一样是左手横拍。两个人挥汗如雨,什么抽球,削球,长球,短球,摩擦球,Oscar不耻下问,崔韦钊诲人不倦。Oscar又是个不服输的,每每看见崔韦钊使了新招接发起球,就必定要学过来。好像过了好长时间,崔韦钊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从裤兜里掏出手表看,时间已经是快六点了,赶忙叫了Oscar。
Oscar一看时间大叫一声“完了。”不顾满头大汗穿了衣服就要跑,被崔韦钊拉住了,拿手绢擦了擦汗,“别急,先给妈妈打电话。”

Oscar看自己的手机上有无数个未接来电,知道逃不过妈咪的一顿训,老老实实地拨过去电话,只响了半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那边是谈雁雁焦急的声音。Oscar嚅嚅地解释自己打乒乓球没听见电话声音,挂了电话,Oscar苦着小脸,“崔叔叔,妈咪生气了,让我等在这里,今天肯定要挨骂了。不过,让妈咪和舒奶奶他们着急,我肯定不对的。”
崔韦钊只安慰了Oscar,他不是有意的。

似乎转眼间,谈雁雁就出现在了校门前。手臂一伸拉了Oscar就在背上打了一巴掌,崔韦钊心疼,拉开了对峙的母子,“是我带Oscar打球的,你别责怪他。”
谈雁雁这才在昏暗的路灯下看清崔韦钊,一个多小时的焦急和煎熬终于找了出口,“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知道Oscar下学以后舒妈妈是要来接的,你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带他玩?你知道舒妈妈有多着急,我们疯了似的找,你们俩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玩乐?崔韦钊,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有资格决定Oscar的事情吗?”谈雁雁就跟红了眼的母狼,刚才怕Oscar走失的假想让她焦急得发疯一样,老师家,同学家,找了一圈,都没见过,Oscar像是凭空消失一样,这已经让她六神无主,现在冒出一个崔韦钊,那根弦又绷了起来,谁也不可以带走Oscar。
崔韦钊略微愣了看谈雁雁的反常,然后心里是释然,一手还拉着Oscar,一手揽住谈雁雁的肩,温柔地,略有点心疼地,重复了谈雁雁的名字,“雁雁,雁雁,别急,Oscar不是在这里吗?Oscar不会丢的,我也不会带Oscar走的。别哭了,好不好,别人都看笑话了。听话。”

走过的路人,或许觉得这是一幅平常却温馨的三口之家的画面,女人生气耍性子,殃及了孩子,男人包容了整个吵闹,一手牵一个,低低地哄了女人。

谈雁雁就在崔韦钊的臂弯里抽泣起来,直到Oscar揪了她的手,“妈咪,对不起,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声的,可我怕你不喜欢我和崔叔叔玩,所以就想只要打一个小时就好了。可是崔叔叔的技术那么好,我觉得进步了很多,所以…妈咪,你不要哭,我的心里会难受的。”

谈雁雁听着儿子低声恳求了自己,失去的焦虑终于在发泄后消失,用手里的手绢擦了眼睛,咦,突然意识到手里的手绢?那个,这个,是什么,谈雁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靠在崔韦钊的怀里哭天抹泪,几乎是踉跄地站直身体,暮色掩饰了酡红的脸颊。

崔韦钊看谈雁雁渐渐清醒了小鹿一样迅速跳离自己的怀抱,并不勉强,仍然叫了“雁雁,你把Oscar吓着了,我应该向你道歉,你就别苛责Oscar了。”

谈雁雁无话可说,低头牵了Oscar,“我们回家吧。”
崔韦钊说坐我的车吧,被谈雁雁拒绝了,崔韦钊不以为意到街侧招了出租车把母子二人送走。

冬夜里的空气有点清冽的干燥,崔韦钊双手插入衣兜,想着Oscar的左撇子做派,想着谈雁雁的激动,想着谈雁雁惊吓后的委屈和依赖,黑洞的秘密即将揭开。

伤了你的心的我的心
谈雁雁一路沉默不语,Oscar也小心翼翼地不多言不多语,知道不能引火上身。Oscar的记忆里这样的事情也就发生过一次,就在两年前Oscar因为和小朋友在游乐园玩,六七岁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什么都敢干,几个小孩子跑到成人玩的一侧,那个秋千很高,Oscar是谨慎的,并没有鲁莽地爬上去,而是站在一边看其他几个人玩。小孩子的好奇心终究是不能靠理智制止的,当Oscar颤颤悠悠坐到上面的时候,大家已经玩到疯了,秋千越推越高,每个上去的孩子都尖叫着腾空昏头昏脑地下来,然后又排了队期待新的刺激。
Oscar觉得头有点晕,何况他的两个胳膊长度刚够得着两边的绳索,在秋千从空中降下来的时候Oscar抗不住失重造成的心里憋屈难受的感觉手指一松,整个人就从 秋千上甩了下来,扑到下面软软的泥土上,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谈雁雁的眼睛红肿了坐在床边。Oscar虽然没有见到谈雁雁哭的过程,但班里的小女孩哭得很厉害的时候才会让眼睛肿得像桃子。

Oscar乖乖地换了鞋殷勤地给谈雁雁也拿了拖鞋,却发现换不到妈咪的一个笑脸甚或一个投过来的眼神。
“妈咪,对不起,下次我会和你提前说的。”
“还有下次?”谈雁雁反问。
“为什么没有下次?”
“因为你犯了错误,所以必须要付出代价,或者接受惩罚。”
“代价是什么?惩罚是什么?”
“代价是你不能再去玩,惩罚是这一段时间你不能打乒乓球。”
“妈咪,你不讲道理,你的选择只有一个,你可以惩罚我背唐诗,但不能不让我打球,我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的。” Oscar跺着脚抗议。
“你总说你是大人了,大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谈雁雁决定不妥协。
“妈咪,我的错误没有那么大,让你和舒奶奶着急,我很难过,可是不让我参加比赛,我也会难过的。”
Oscar看谈雁雁不理他,终于喊了心里话,“妈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崔叔叔在一起玩。”
谈雁雁回头看儿子,“你的错误不能转嫁到别人身上。”
“妈咪,我知道你不喜欢崔叔叔,我和别人说话和别人玩,你从来不说我的。可是你今天却很生气。可是,妈咪,我觉得崔叔叔人很好啊。”
谈雁雁不能否认她今天过激的行为与崔韦钊没有关系,当时看到崔韦钊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他发现了,他要带Oscar 走了。
“Oscar,能不能继续打球要看你的表现,第一,明天向舒奶奶道歉,第二,你要深刻认识错误。”谈雁雁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什么,索性就当一次专制的母亲,孩子被冤枉了又怎样,父母最大。谈雁雁拼命说服了自己这样对Oscar是没错的,他害自己着急心脏病差点儿犯了,害舒奶奶差点儿脑溢血。

谈雁雁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享有了特权,Oscar的数学好,所以Oscar可以不上数学自修。所谓暗渡陈仓,Oscar就和崔韦钊约了时间在比赛半个月前集训。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Oscar的民主精神头一次叫嚣着开始抵制谈雁雁,作为母亲的谈雁雁并没有意识到儿子基因里就有崔韦钊的自作主张的遗传,何况又在美国长大,自由女神像立在那里不是摆设。

最终Oscar还是没能参加比赛,事情很简单,Oscar得了麦粒肿,眼睛肿得厉害,最近几天都带着纱布敷了药。

Oscar无聊地坐在桌子前,谈雁雁拎了蛋糕回来,今天是Oscar的生日,本来说好了要出去带他玩的,都改成了室内活动。Oscar蔫蔫的托了下巴,跳跳虎的蛋糕造型并不能让他兴奋起来,Oscar记得老师说他的左手横拍是相当有杀伤力的,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英雄末路的失意显示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脸上不相衬得厉害,却又伤人心。Oscar真正的快乐不多,谈雁雁觉得Oscar真的不是孩子了,不是一颗糖果可以让泪水涟涟的小脸突然绽放开心的笑容,他的失落和惆怅都开始有了根源,需要时间排解,需要合适的人陪他,母性的力量开始失衡,有了她谈雁雁罩不住的灰色。

门铃响了很久,谈雁雁才意识到,王伦勤在外地出差已经把礼物提前送了Oscar,下午还开了视频会议。

崔韦钊穿了黑色的短大衣敞了衣扣,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态度从容,像是下班回家的男人,知道妻子煮了饭菜在等自己,姿态随意,似乎就该是这样,有妻子打开门,而门开之处正是他的心灵休憩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震惊的自然是谈雁雁。
“Oscar没能参加比赛,我这个半路教练自然是要来关心一下弟子的。”崔韦钊看谈雁雁一手扶门框,身体挡了入口,“你就那么不希望我进去?”
谈雁雁紧张地错开身体,不待说话,就听见Oscar几天来的第一次欢呼,“崔叔叔,你来看我?我以为你会忘。” Oscar存了小心思,怕崔韦钊不来,又不愿去提醒,小小的心里只认了如果是朋友,他肯定不会忘他俩的秘密,晚上的恹恹不语多少也与崔韦钊没来有关。

Oscar还不太习惯挡着一只眼的生活,抓崔韦钊的时候目测距离有误,一下子跌了出去,谈雁雁的距离只够骇叫,看着崔韦钊跨前一步稳稳地接了Oscar在怀里,还有时间调整位置避开贴了纱布的眼睛,暖意和酸意瞬间涌出心底。

Oscar拉了崔韦钊的手,突然间情绪找到了出口,絮絮地讲自己没有参加比赛的郁闷和失意。
谈雁雁从来不知道Oscar有这么多的话讲,他本来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崔韦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大衣脱了搭在椅背上,只穿了衬衣套件开衫,高大的身躯弯下来耐心地听Oscar断断续续甚而夹杂了英文的絮叨。隔一会儿Oscar又拿了一堆所谓的宝贝玩意儿和崔韦钊一件一件讲述,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挤在一起让谈雁雁看得唏嘘。

轻轻进了厨房,外面的笑声让小屋在冬日的寒冷中透出丝丝的温暖,谈雁雁不由自主开始煎牛排,准备蘑菇鸡茸汤,想这一刻的时光多待一分。

餐桌上崔韦钊拿出了自己的那枚奖牌,郑重地递到了Oscar的面前,这个奖章是给你的,不是安慰奖,你的水平可以拿到这个奖。所以,现在这个奖是我们俩的,交给你保管。
Oscar的目光膜拜了那块已经有些陈旧痕迹的奖牌,它比他的年龄还要大,被崔叔叔保存了这么多年,现在信任地转给了他。
“我会保管好的,你放心。” Oscar捏紧了那块奖牌冲崔韦钊眨了眨眼睛。
“妈咪,你的牛排煎得有点老了。崔叔叔是不是?”现在的Oscar很看重崔韦钊的意见。
“我觉得还好,还是熟透了好一点,口感差点儿,但是肚子很有保障。你可以试试。”
谈雁雁这才发觉自己不由自主把牛排做成崔韦钊的口味,他每次都要全熟的牛排。
Oscar很简单,现在的崔韦钊是他的第一重要的朋友,和王伦勤比哪个更好,已经说不出来了,如果别人问他最喜欢和哪个叔叔待在一起,还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六七分熟的牛排是王伦勤教他的口味,所以Oscar从来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口味,当心目中新的英雄到来的时候,Oscar的味蕾也出现了犹疑。

谈雁雁感激崔韦钊的到来,在Oscar十岁生日能够在开心的氛围中度过,一个晚上过来,她已经从对幸福圆满的虚无幻想中渐渐清醒过来,她与Oscar的现在和崔韦钊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送崔韦钊出来,谈雁雁很真诚地感谢崔韦钊给Oscar今天带来的快乐。在告别的一瞬,谈雁雁急于撇清地回身。
“雁雁,谢谢你把Oscar带得这么好,辛苦你了。”
谈雁雁定在那里,心头千回百转,只是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怎么办,强自硬了心竖起铠甲要面对接下来的难题,再回头看崔韦钊已经走远,背影寥落,仿佛荷了无边的寂寞。

我现在很受伤很受伤
Oscar嘴里偶尔蹦出的崔韦钊的名字,吐舌头的同时会偷偷瞄一眼谈雁雁,谈雁雁故意装了不去理会。那天以后,崔韦钊也似乎故意消失和回避,本来就是顾问总监,见面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如果刻意回避两个人几乎是不见面的。
谈雁雁没想到崔韦钊居然躲了她,照她自己的道理,该她躲了才是,造成他们父子不能相认的是她,如果让人来评说,她是没有理由剥夺一个人对 孩子的爱的。崔韦钊寂寞的背影总是闪回在她的脑海,谈雁雁一遍遍对自己说,没有Oscar,崔韦钊也过得很好,而且他也可能会和舒雅发展出一段可靠的情感。前一秒是管用的,后一秒谈雁雁又陷入罪恶感中。
一个星期没见到崔韦钊,谈雁雁心里越来越不安,崔韦钊到底想怎样,既然在那个时候没有急于让Oscar认了亲爸,难道是他不够爱他,难道他没有打算过做父亲的身份,或者Oscar对于他也只是比较可爱而已,他错过了Oscar的孕育和抚养怎么可能对Oscar存了父亲的爱。

大概差不多十天以后,谈雁雁终于在公司高层的例会上看到了崔韦钊,整个会议过程,崔韦钊不时用纸巾捂了面咳嗽。
谈雁雁的手指抓着笔,不停地拧来拧去,随着崔韦钊剧烈的几声咳嗽,谈雁雁的笔帽也被弹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在会议桌上。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歉。
崔韦钊和王伦勤低语了几声,出了会议室的门,然后是一连串的咳嗽,好一会儿没有回来。
谈雁雁觉得自己的心一直被提的高高的,每一声咳嗽都让她心惊一下。崔韦钊怕干燥,伦敦的气候湿润舒适让他好多年的鼻炎居然不治而愈,一次从中国回到学校的几天,鼻子总出血。估计回国后北方的干燥的气候又让身体不适应起来。

借着出去拿资料的机会谈雁雁鬼使神差地往卫生间走去,路过饮水间的时候看见崔韦钊端了水杯背对了门正看外面飞来飞去的鸽哨。
崔韦钊听见身后动静回头看是谈雁雁,笑一下,“还没散?”
谈雁雁局促地搓了手指,“没有,我出来找资料,你…没事儿吧,咳得厉害。”
“没事儿,不小心感冒了,都快好了。”
“别不吃药,总咳嗽,嗓子充血不好。”谈雁雁的眼睛快速地从崔韦钊脸上扫过,然后落到旁边的玻璃上,由于干燥,天空是少有的湛蓝。
“雁雁,我希望那天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的。Oscar的眼睛怎么样了?”崔韦钊看了谈雁雁说。
谈雁雁的眼睛停在崔韦钊的脸上,和他的眼睛对视,想看出一丝其他,阳光下崔韦钊发了微微灰蓝色的眸底一片澄清,不见谎言和欺骗,却写满了心疼和感激。
谈雁雁鼻子酸,挪开眼睛,“他很好,前几天拆了纱布,已经消肿了,这几天还惦记打球呢,我想让他再休养几天。谢谢你。对不起。”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过来,崔韦钊扶住谈雁雁的肩膀,“是我该说的。”然后错身甩开步子出了门走向洗手间方向。

“谈总,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开会吗?”萧湘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刚才明明看见崔老师的衣衫一角。
“透口气。萧湘,看你总部培训回来进步很大,好好努力。”谈雁雁已经将在崔韦钊面前才有的娇弱挣扎隐藏,恢复了精明能干的样子,又是一副让人信服的上司模样。
“谢谢谈总,压力也很大,大家个个都很强。”萧湘认真的说。
“做好自己即可,每个人都有特长和优势。”谈雁雁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给了萧湘一个鼓励的微笑。
萧湘看谈雁雁走出去的身影,使劲回想刚才进门在谈雁雁脸上看到的较弱无助是否是真实的。

再回到会议室,崔韦钊已经回来。谈雁雁把手里的资料放到王伦勤的面前,指给他紧要处,然后再坐回位置,感觉到自己始终在崔韦钊温情舒适的的目光笼罩之下,不是之前的让人焦躁和无处排解的。谈雁雁不敢抬头,她怕与这样的目光胶着会让自己失控。
当崔韦钊发言的时候,谈雁雁才敢正视,他放了一个PPT,是前端时间出差所得到的一些商业信息点,崔韦钊一直是个愿意思考的人,而且常常是从其他人看似普通的现象中发现某些有价值的想法,然后严谨论证。如果他不涉足商业,在基础工程类方面做下去,肯定是一个有所建树的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