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老夫妻看谈雁雁和Oscar你一句我一言的搭话,渐渐被吸引了过来,看着Oscar睡着了,方探过身体冲着谈雁雁说,“这孩子真乖,说话小大人似的,我那孙子又猴又皮,真应该看看人家这孩子。几岁了?”
谈雁雁抬眼,“刚九岁。”心里苦笑,她倒是希望Oscar像其他孩子一样满脑子都是童话,在父母面前撒娇,可是Oscar像知道她的一切似的,很小的时候就体谅她,不追问爸爸在哪里,不向她要奢侈的玩具,记得她的生日,还会做礼物送给她。作为小孩子,Oscar绝对是优质儿童,不用父母操心,闯祸的概率压到最小,谈雁雁有时候会心疼地想,如果Oscar是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或许她的愧疚会少一些。
“啊呀,比我那大孙子小三岁,真看不出来,”老夫人转头对老先生说,“Tom和Jerry能有人家孩子一半省心我就哦弥陀佛了。”
谈雁雁笑着说,“哪里,他也就现在老实,也很皮的,小孩子都一样,喜欢动来动去,好奇的事情太多。”
“是啊,是啊,不过这孩子还是很乖很可爱的。跟你长得很像,他爸爸也一定很帅,这孩子招人疼。可以问他的名字吗?”老夫人问道。
“英文名字叫Oscar,您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了。他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很粘老人家的。”
“哦唷,那可就好,老伴姓舒,你就叫我舒阿姨或舒妈妈好了。”
谈雁雁微笑着叫了声舒妈妈,两家人算是熟识起来。
Oscar醒来果然和老人有缘,跟舒奶奶玩得不亦乐乎,加上有礼貌,又长得可爱,赚足了周围人的喜爱。Oscar还体贴地帮舒家妈妈捶腿,这下子舒家妈妈更是欢喜得不得了。说实话,儿子娶了外族人本来就让老俩口不高兴,可偏偏俩个孩子连汉语都不怎么会说,中华的文明礼仪更是不知从何说起,碍着洋儿媳的面儿,舒妈妈也不能说什么了,只是心里窝得慌。
临下飞机,谈雁雁和舒家妈妈都留了联系方式,约好有机会一起聚聚。
王伦勤看见谈雁雁推了行李车出来,Oscar也跟着亦步亦趋地在旁边帮忙,高兴地大叫,Oscar,到这里来,Jacky叔叔在这里!
Oscar一扫十几个小时飞机的郁闷,冲王伦勤使劲招手,我在帮妈咪干活,你得等一会儿。
谈雁雁其实并没有告诉王伦勤她什么时候回来,自从上次的生日事件之后,她尽量不去和王伦勤发生什么交集,也以为王伦勤会因为自己一时冲昏头脑而粗鲁的行为而中断他们之间的友谊,或者起码会有所冷落,不过令谈雁雁匪夷所思的是王伦勤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或者说依然保持了他们之间交往的常态,而且居然有微微升温的迹象,谈雁雁不明白王伦勤究竟想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是个怪胎。但是她必须保持大方。
谈雁雁对王伦勤露齿一笑,“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
我们俩
Oscar的到来,谈雁雁感觉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只是环境不同而已,看着Oscar会很克制地粘住自己,谈雁雁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两人一起逛超市,商量一周的菜谱,一起洗衣服,一起去公园,谈雁雁剩下的假期都陪Oscar度过暑假的最后日子。
去了新学校,看了新班级,见了新老师,看得出老师很喜欢Oscar,说等开学了会介绍班里的同学给他认识,那时候他会有很多的朋友。谈雁雁谢了老师带着Oscar出来,看他脸色有点深沉,这个儿子,大概从两三岁的时候就有这种表情,就是表明他有不同的想法,他对某件事存在怀疑不认可的态度。当时年轻只觉得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脸上真好玩,随着年龄的增长,谈雁雁隐约意识到这也许是单亲家庭给Oscar造成的思维上的过早独立甚或自闭。这是让谈雁雁心酸的事情,让Oscar说出来用了很多法子很长时间,但是效果甚微,她能感觉到Oscar心里藏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不告诉她,也不告诉别人。每当看到这样的表情谈雁雁就会心疼,只能故意放松了心情转移Oscar的注意力或者拐弯抹角地探知他的内心。所以有人夸Oscar懂事,很乖,对于谈雁雁来说不是夸奖的话,只能让她更内疚更心疼Oscar。
“Oscar,对新学校有什么感觉吗?”谈雁雁状似无意地用手胡撸了一下儿子的头发,她知道Oscar最不喜欢别人弄他的脑袋。果然,Oscar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还好。”
“什么叫还好,难道是不好?”
“事情有好,不好,还好,又没有绝对的好坏。” Oscar依旧闷着头。
“不要告诉我你看哲学的书了,我不习惯家里有这样的神童。”谈雁雁扯扯儿子的T恤。
“切,妈咪那么笨,怎么会有神童儿子?想夸自己不用利用我的。只有Jacky叔叔能受得了你这样的女人。可是你还不接受他。”Oscar老成地冲谈雁雁翻了白眼。
“Oscar,没礼貌,怎么跟妈咪这样说话,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什么没人要,没人要,你是从哪里来的?”谈雁雁本来想套一下儿子的想法,没想到把自己绕了进去,还说她笨,没人要。她想说王伦勤算什么,当年的崔韦钊那么包容她。
Oscar给了谈雁雁一个眼神,意思就是说所以说没人要呢。
谈雁雁的情绪刚要上来,又竭力控制了下去,不能着了这小鬼的道,才几个月没见Oscar ,怎么变化这么大,说话一点都不像崔韦钊那么厚道,究竟像谁了。
“Oscar,我看老师好像很喜欢你的。等开学你就不用妈咪陪你玩了,同学多,朋友多,他们会教你很多新鲜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朋友就会多,我的朋友都在美国。” Oscar瓮声瓮气的。
谈雁雁终于明白Oscar深沉的原因了,拉住儿子停下来,“Oscar,每个人都要经历很多的事情、地方,还有朋友,妈妈从台湾到了英国又到了美国,现在在中国。小的时候即使在台湾也从台中到了台北,换了好多地方,朋友有很多。即使我们现在很少联络或不联络,其实在心里想起来就很美好。我的记忆里有他们,相信他们的记忆里也有我。”谈雁雁看Oscar似乎听了进去,索性坐到路边的台阶上搂着儿子继续道,“朋友是个泛泛的词语,有交往深的朋友,也有交往浅的朋友,对朋友我们不应该那么挑剔,兴趣相投的两个人是很难找到的,正是你喜欢这个,他喜欢那个,你才能见识到更多的东西。就像你跟菲利普,你喜欢篮球,他却喜欢英式足球,你跟着他看了几场比赛,不也对那些足球明星很感兴趣吗?不要苛刻自己,新的环境会有很多现在都不知道的新的东西,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但是见识肯定是长了的,但是我们可以试着去接受,好不好?”
“妈咪,我知道,但是那个环境真的陌生,我看墙壁上贴的画很好看,可是旁边的那些方块字我都不认识。如果没有英文,我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Oscar挫败地用鞋搓着地上的一个小树根。
这倒是谈雁雁没注意到的,她忘了Oscar只听得懂中文,会说中文,但写中文恐怕是个不小的困难。虽然学校教课都用英文,毕竟这是中国,如果不利于现在的机会补一下中文,恐怕将来就更难了。
“这个果然是个问题,但是不是难题,妈咪会想办法的,你呢,就做好准备,再有几天开学了,睁大眼睛看看新学校是什么样子的,以后你要用中文记周记,把你看到的和想到底写下来,我会检查的哦。”
“妈咪,我又不是你的士兵,干嘛总给我分配任务,” Oscar嘟嘟囔囔,“妈妈,什么是周记?”
“就是写文章的一种,每周把看到的,想到的,听到的,都可以写下来,是锻炼写文章的好办法。”
“那什么是说三道四?”
“这个,这个就是说别人不好的话。”
“妈咪,我没说你不好的话。” Oscar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我知道啊。”
“妈咪,我爱你。” Oscar突然转身抱住了谈雁雁,这样的举动实在不符合他,可是他知道妈咪需要他抱一抱。
谈雁雁好久都没有见过Oscar如此亲密的举动,甚至是如此外露的言语,对此谈雁雁曾有过感伤。在Oscar还是个小小孩的时候,需要抱,需要哄,需要吻的时候,她拼搏于工作和事业,等她觉得工作稳定下来,可以稍作休息的时候,Oscar已经悄悄的长大,不需要她下班后温柔的拥抱,不需要睡觉时依在怀里听故事,不需要害怕的时候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作母亲的失落和空虚一度让谈雁雁半夜看着Oscar睡熟的样子掉眼泪。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脆弱得如果身边立时出现个男人求婚会立即答应把自己嫁了。不要爱情,不要回忆,不要执念,就是求在Oscar成长的时刻多待一刻,陪他也陪自己。
谈雁雁紧紧地回抱着儿子,她一直怕Oscar怨他,他越是不提爸爸,越是表现正常地接受只有妈妈的生活,谈雁雁就越担心在Oscar的心里会怨恨她。她知道随着Oscar的长大,会有很多的时候需要父亲角色的出现,这是必然的。她不能给Oscar原来的父亲,也说服不了接受其他的人当Oscar的父亲。
不过刚才Oscar的“我爱你,妈咪”和一个久违的拥抱让她释怀。
Oscar渐渐受不了谈雁雁的拥抱,身体扭来扭去,比较是八月炎热的天气,大太阳下36.7度的体温不啻于是个火炉。
“妈咪,一个拥抱就够了,我们可以结束了,好不好?”
“再让我抱一会儿,谢谢你,Oscar。”谈雁雁使劲眨着眼睛逼回要流出的眼泪。
“好吧,妈咪你该擦擦鼻涕了。” Oscar不明白妈咪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一个拥抱吗?女人真是麻烦。
谈雁雁松开胳膊,捏捏Oscar的鼻子,“就这么不耐烦?以后怎么哄女孩子?”
“妈咪,你想得真远,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像妈咪这样的,那样会好烦的。”
“你倒是有自信。”谈雁雁站起身拉着儿子走,想想当年崔韦钊从来不哄女孩子,反而是女同学悄悄地上杆子追他。即使后来他俩成了朋友、夫妻,崔韦钊也不怎么哄自己,好多时候是自己迁就他,如果有他老爸的遗传,Oscar的自信倒也不能简单归为狂妄。
往事不要再提
本来说好了周六和Oscar一起做模型的。
Oscar上学二周新生活适应得很快,原来班里也有几个比他早不了多长时间的同学因为父母来中国工作插班到这里的。其中一个叫雪梨的小姑娘比Oscar早到,是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来的,经过一个假期和班里的同学也算熟络了起来,看Oscar也是新来的,热情得不得了,主动和老师要求跟Oscar坐同桌,相同的背景让Oscar很快接受了雪梨的热情和友谊。还有一个外号小毛的本地小男孩,雪梨说是小毛帮她熟悉学校的,所以三个孩子结成了友好小组。
Oscar告诉谈雁雁喜欢航模,说学校里有这样的小团体,谈雁雁很高兴看到Oscar能这么快地融入这个小团体,答应了和Oscar买一些类似的工具和材料,可是周六一早,王伦勤打来电话让她和崔韦钊联系把最近的项目好好研究一下,可能下周总部会来听报告。谈雁雁知道这个报告基本上是近了尾声,按照惯例还是她来进行演示,既然王伦勤会在周六一早反常地用异常清醒的声调布置工作,那么说明这个工作一定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
谈雁雁只好向Oscar说对不起,答应下次一定陪他去。Oscar只是沉默不说话,低头摆弄着一个小模型,那是小毛送他的。谈雁雁心里难受,蹲下身刚要说话,Oscar却抬起头,“妈咪,你去吧,我可以玩这个小模型的。”小小的脸上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表情,只是刚才的雀跃不见了。
谈雁雁心疼的厉害,如果是平时她大不了带着Oscar一起工作,不会留他一个小小的人独自在家。今天和崔韦钊谈工作,她绝对不可能让他知道还有Oscar的存在,这个念头一瞬间折磨得谈雁雁混乱而痛苦。她要去见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不敢让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
“Oscar,要不给小毛打电话,看他在哪里,或者和雪梨联系一下,你们几个可以一起玩的。”谈雁雁徒劳地向儿子建议。
“他们说周末去郊区玩了,雪梨去姨姥姥家了。妈咪,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都习惯了,Jacky叔叔送的玩具还没有拆包了呢。” Oscar似乎感觉到谈雁雁的心情,转身拿了一个大盒子,挑眉看向谈雁雁,冲她使劲点点头。
谈雁雁没办法,答应会尽早回家,也没换衣服,直接拎了笔记本电脑去公司。坐到出租车上谈雁雁才想起给崔韦钊打电话,拨通电话,好半天才接通,谈雁雁和崔韦钊简单地说了事情,崔韦钊没什么意见,不过告诉谈雁雁能不能到他这边来工作,谈雁雁愣了一下,没有犹豫地答了好字,她不知道崔韦钊有什么用意,问了地址,又让出租车师傅改道。
出租车停到楼下,谈雁雁搭了电梯上楼,到了楼层,刚要摁门铃,却见门稍开了缝,直接敲门,“崔总,在家吗?”
里面传来崔韦钊的声音,“谈总,进来吧。”
谈雁雁推门进来看见崔韦钊正扶了墙,左脚至小腿缠了绷带艰难地从房间走出来,谈雁雁一时没想到怎么回事,看崔韦钊偌大的个子摇摇晃晃地靠在墙边,慌忙把包扔在一边上前扶住,“怎么回事,看医生了吗?”
崔韦钊搭了一把谈雁雁坐到旁边的沙发,“嗨,前几天和几个老师学生踢足球,不小心小腿被踢了一下,崴了脚。实在是不太方便,否则不会让你到这里来的。”
谈雁雁窘得厉害,“崔总,不好意思,实在是事情有点急,要不,我回去自己再整理整理。”
崔韦钊苦笑一下,“雁雁,我们非得这么生分吗,过去的忘不了也罢,想忘了也罢,我们都是成人,不想提的事情,谁也不会多说的。你也别崔总、崔总地叫我,说实话还是不习惯,叫我名字吧。”
谈雁雁呆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怎么顺口怎么来吧,我就是觉得在非工作场合这种称呼多少有点别扭。”崔韦钊自我解嘲。
“没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谈雁雁假装随便地接口道。
“好吧,Echo,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崔韦钊选了一个令双方都不尴尬的称呼。
谈雁雁心情复杂地打开笔记本,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在十年后面对旧爱的,是不是有自己这样错乱的心情。不能面对爱,不能面对孩子,不能面对孩子的父亲,可是,还不得不一起工作,在自己前夫的家里,就差一个前夫的现任妻子。
不过,毕竟是专业人士,很快调整心情和情绪。谈雁雁的大脑高速运转对演示分析研究,崔韦钊作为旁观适时提出新的观点或疑问。
墙上的百鸟鸣钟突然叫了起来,谈雁雁看一眼电脑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心里想着还在家里的Oscar,当妈妈的心不禁着急起来。神呐,非得在我的不称职上再加一项吗?看着旁边认真查资料的崔韦钊,人家是在帮自己的忙,实在不好意思先提出来饿了的事情。
谈雁雁的坐立不安,崔韦钊余光里还是感觉得到,说实话坐了一上午,脚腕处隐隐地疼,换药的时间也到了。可是谈雁雁着什么急呢,不停地咬嘴唇,这么多年的习惯一点都没变,心里有事还是这样。
“你有事?”崔韦钊停下来不停敲动的手指,侧头问道。
“哦,没有,你怎么样?”谈雁雁吞下去想要说的“你饿吗?”
“我还好,你…..饿了吗?”崔韦钊也注意到电脑上的时间,老实说,他的胃也有点蠢蠢欲动,过了点又会疼给他看。
崔韦钊的这句话让谈雁雁终于松了口气,“中午了,我去买点儿饭,我们先吃饭再接着弄吧,我觉得差不多了呢。”
“你不用跑了,可以打电话叫外卖的。今天脚不好,本来可以做饭的。不过,如果脚没事,也用不着在这里了。”
谈雁雁总不能在这里打电话定两份饭吧,胡乱地坚持,“我出去定吧,反正也差不多了,你现在这样子也不能随便凑和的。”不等崔韦钊说什么,谈雁雁拿了钱包下楼,崔韦钊在后面喊什么她都没听到。
找了一家快餐店,谈雁雁定了批萨让送到家里去,看手里除了钱包什么都没带,借用了餐馆的电话又打给Oscar让他等等会有批萨送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儿子安排好了赶紧走到另一家中餐馆买了几样菜打包回来。
还好,还好,这个地段生活设施齐备,餐饮业发达,她可以找到儿子喜欢吃的批萨,也可以找到崔韦钊爱吃的中餐馆。咦,为什么是崔韦钊爱吃的呢,谈雁雁突然停下来,看看手里的食盒,有糖醋小排,有清蒸鲈鱼,有百合南瓜,是的,都是十年前崔韦钊爱吃的饭菜,怎么办,谈雁雁原地转了两圈,再去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已经在小区里了。谈雁雁只好只好硬了头皮进了单元门,为什么记忆力这样好,一定是今天晕了,所以忘了掩饰了。
门还是半开着,谈雁雁推门看崔韦钊正低了头费劲地用药棉擦着左脚腕处,头上泌了层汗。抬头看谈雁雁进来,崔韦钊用胳膊蹭了下额头,“该换药了,你先吃吧。”
谈雁雁自是不能不管,把食盒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我来吧。”顺手拿了药棉,一看吓一跳,觉得心一跳一跳的,似乎要跳出喉咙。崔韦钊的脚腕肿得很厉害,淤血也散了出来,乌青一片,蔓延至小腿肚。早晨因想着工作也没注意,且崔韦钊还穿了长裤,现在一看可怖得厉害,亏他在椅子上生生地坐了一上午,眉头都不皱一下。
崔韦钊本来是要躲的,可是谈雁雁比他手快,然后就看谈雁雁拿着药棉一动不动,知道是样子吓到她了,“已经好很多了,淤血散出来就差不多了。”
谈雁雁咬着嘴唇,她不敢说话,怕话没说出,眼泪就先掉了。
崔韦钊看谈雁雁的背影,不再说一句话。
谈雁雁仔仔细细地上了药,然后又用纱布裹起来,又不敢用太多,天气毕竟热,怕捂出痱子。好半天转过身,“好了,你就别动了,吃饭吧。”
食盒打开,谈雁雁去厨房取了碗筷。两个人沉默地吃饭,崔韦钊什么都没说,甚至没露出任何表情,吃得也不多。谈雁雁心里有一阵放松,又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他的口味可能都变了,是啊,谁说不会变呢,比如她以前那么喜欢吃芒果,生了Oscar以后却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喜欢吃了。
崔韦钊看谈雁雁把碗筷和食盒都收拾到厨房,心里憋得厉害,每个菜式都是他当年喜欢的。谈雁雁的记忆力好,还记得,可终究也没什么用了,徒增伤感。那些菜式也是他现在喜欢的,却不怎么吃了,比如他的胃只挑剔得吃得下谈雁雁当年做的糖醋小排。
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谈雁雁最终还是没再留下,看了崔韦钊的腿她实在不能再安然让他陪自己加班,或者是怕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心思。
在崔韦钊的家里,陪着有病的他,谈雁雁怕自己把持不住地心痛。那个时候他饿了,她会送饭给他,他病了,她就整天在公寓里陪着他,夜里总会起来看几次他的额头还烫不烫。大眼睛睡不好特别容易出黑眼圈,崔韦钊心疼地抱住她说,雁雁,好像小时候生病都是我一个人,现在只有你陪着我。
他那样说,谈雁雁会更心疼,她想不出崔韦钊有怎样一个家,有怎样的爸妈,他们难道不爱他么,让他一个人在夜晚高烧得不醒人事。直到后来见到了崔韦钊的妈妈,她多少有点明白了,他们对他的爱和她拥有的不一样。
谈雁雁小时候妈妈会给她做便当,各种各样的,同学们都要来尝尝。爸爸会教她学脚踏车,一直扶着后座让她在前面骑,然后悄悄地放开,当她能够在婆娑的树影中迎着风用力蹬车子的时候,总会想起爸爸搭着手看她的景象。
她还记得崔韦钊的妈妈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她时,眉头轻皱了一下,那次她的心脏不好,刚在医院里住院,正赶上崔韦钊的妈妈出国学习来看儿子。她的脸因为生病的缘故,白得厉害,她想崔妈妈一定是觉得她不健康的缘故才皱了眉头。简单的招呼之后余亚南就不再看她一眼,只是盯了崔韦钊问他缺不缺钱,问他什么时候回国,建议他读个MBA什么的,说他爸爸觉得这个在国内不久之后会火起来,直到最后才嘱咐儿子注意身体。
崔韦钊一直是一副表情,她刚开始还埋怨为什么崔韦钊不对他的妈妈笑一笑呢,可是后来她自己也笑不出来。他们都不是半年多没见了吗?为什么一点都不见亲热呢,如果是妈妈来看她,一定从头到脚摸个遍。
崔韦钊出去了好久才回来,谈雁雁努力笑着,虽然心口还有点疼。崔韦钊不说什么话,只说医生说第二天就可以回家静养了,谈雁雁想问他妈妈的事情,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
不知道他们母子的感情现在怎样?谈雁雁想着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Oscar,她绝不会给他这样的爱,学业又怎样,中文又怎样,只要他快乐,她就满足。
下午抽出空谈雁雁带了Oscar买了模型器材,还去看了一场木偶剧,看着Oscar阳光样的小脸,才觉得一天充斥了愧疚的心才好受多了。
在木偶剧院里Oscar要了一个小糖人,是用糖吹出来的一只小老虎,还让谈雁雁要了一只小马。出了门才发现天气足以让糖人化掉,母子俩个招了出租车急急回家,那个小马的尾巴还是不能再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