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的另一个儿子呢?”有个贵族问道,“是叫埃齐奥吧?他是彻底逃跑了吗?”
阿尔贝蒂挤出一丝微笑。“反正那男孩也没什么威胁。他手软,心更软。不出这个星期他就会落网,然后被送上刑场。”
他周围的贵族们大笑起来。
“那么——您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呢,乌贝托?”另一个贵族问,“还是领主的宝座?”
阿尔贝蒂摊开双手。“这就听凭上帝的旨意了。我想做的只是继续忠实而勤勉地为佛罗伦萨效命罢了。”
“噢,无论您如何选择,我们都会支持您的。”
“感激不尽。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阿尔贝蒂谨慎地露出笑容,“至于现在,我的朋友们,我建议我们把政治放到一边,专心去欣赏这件令人崇敬的艺术杰作,它可是高贵的美第奇家族的慷慨捐赠。”
埃齐奥等待着阿尔贝蒂的同伴全部朝大卫像那边走去。阿尔贝蒂则拿起一杯葡萄酒,扫视着周围,眼神里混合了满足与警惕。埃齐奥知道这正是他的机会。其他人都在看着雕像,而韦罗基奥正在雕像旁做着简短的演说。埃齐奥悄然走到阿尔贝蒂身边。
“能让你说出最后那句恭维可真不容易,”埃齐奥压低声音说,“不过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满嘴谎言,这倒是很适合你。”
阿尔贝蒂认出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是啊,行政长官。是我,埃齐奥。我来为你亲手谋害的朋友——为我的父亲——以及我无辜的兄弟复仇。”
阿尔贝蒂听到了微弱的弹簧触动声和金属碰撞声,随后看到了抵着自己喉咙的利刃。
“再见了,行政长官大人。”埃齐奥冷冷地说。
“住手,”阿尔贝蒂喘息着说,“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为了保护你爱的人。原谅我,埃齐奥——我别无选择。”
埃齐奥凑得更近,对他的托辞充耳不闻。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有选择的——而且是种可贵的选择——但他太过软弱,不敢做出那种选择。“你以为我现在不是在保护我爱的人吗?如果我的母亲和妹妹落入你的手中,你会对她们留情吗?现在听着:我给你的那些文件在哪儿?你肯定放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你永远也找不到的。那些文件我从不离身!”阿尔贝蒂想要推开埃齐奥,再大声呼唤他的护卫,但埃齐奥径直将利刃刺进了他的喉咙,随后用力割断了他的颈动脉。阿尔贝蒂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跪倒在地,双手本能地攥住自己的脖子,徒劳地想要抑止泼洒在草地上的鲜血。等阿尔贝蒂侧身倒下之后,埃齐奥迅速弯下腰去,割断了他腰带上的钱包并打开看了一眼。阿尔贝蒂最后在傲慢中说出了实情。那些文件真的在里面。
周围突然变得一片寂静。韦罗基奥的演说戛然而止,宾客们开始回头张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埃齐奥站起身来,面对着他们。
“是的!你们看到的是真相!你们看到的是复仇!奥迪托雷家族没有灭亡。我还活着!埃齐奥·奥迪托雷!”
他正在喘息的时候,有个女人尖叫起来:“有刺客!”
混乱主宰了周围。洛伦佐的护卫们迅速围拢过来,拔剑在手。宾客们四散奔逃,比较勇敢的那些走上前去,试图制住埃齐奥,但没有人敢真正动手。埃齐奥注意到,那个穿着蒙头斗篷的身影消失在了阴影里。韦罗基奥站在那里,保护着他的雕像。女人们男人们都在呼喊,城市卫兵涌入走廊,却不清楚该追赶什么人。趁此机会,埃齐奥爬到回廊的顶上,跳进旁边的庭院里,那里敞开的大门通向教堂前方的广场。一群好奇的民众被回廊里的骚动吸引过来,聚集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问埃齐奥。
“正义得到了伸张。”埃齐奥答道,然后朝着西北方向穿过城市,前往葆拉的宅邸。
他在路上略微驻足,确认了阿尔贝蒂钱包里的东西。那家伙的遗言的确不假。所有文件都在里面。除此以外,还有些别的东西。是阿尔贝蒂的一封尚未寄出的信。为了确认里面的内容,埃齐奥撕开火漆,展开了那张信纸。
这是阿尔贝蒂写给妻子的私人信件。埃齐奥读着这封信,也渐渐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势力才能迫使一个人不再公正和诚实。
吾爱:
我将这些想法写进信里,希望有一天能有勇气与你分享。到那时,你肯定早已得知,我背叛了乔凡尼·奥迪托雷,将他冠以叛徒的罪名,并宣判了他的死刑。在后世的历史上,这一行为多半会被记载为出于政治立场或是贪婪,但你必须明白,迫使我做出这种事的并非命运,而是恐惧。
美第奇家族夺走我们家族的一切之时,我发现自己满心惧怕。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儿子,为了将来。如果一个男人失去了所有财产,他在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指望?至于其他那些人,他们提议给我金钱、土地和头衔,以此交换我的合作。
这就是我背叛我最亲密朋友的原因。
无论这种做法有多么不堪,在当时看来都是必要的。
即使到了现在,回顾当初,我还是看不到其他出路……
埃齐奥仔细叠好那封信,放进钱包里。他会重新把它封上火漆,然后再寄出去。他可不想做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 * *
[1]意大利画家、雕刻家和建筑师,被誉为“欧洲绘画之父”。
[2]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的先驱之一。
[3]指以左右颠倒的方式写成的文字,因此在镜子里,这些文字会与正常书写方式相符。
[4]以上分别指哲学家马西里欧·费奇诺和皮科·德拉·米兰多拉,以及诗人波利齐亚诺。


第六章
“解决了。”埃齐奥简短地对葆拉说。
她拥抱了他一下,然后退开几步。“我知道。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很欣慰。”
“我想我该离开佛罗伦萨了。”
“你打算去哪儿?”
“我父亲的弟弟马里奥在蒙特里久尼[1]附近有个庄园。我们会去那儿。”
“他们已经展开了对你的大规模追捕,埃齐奥。他们在四处张贴通缉布告,布告上还有你的画像。公共发言人也会开始讲述对你不利的言论,”她顿了顿,陷入深思,“我会派人去尽可能撕掉布告,再花钱买通那些发言人,让他们说些别的话题,”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我最好再为你们准备好旅行证件。”
埃齐奥摇摇头,想起了阿尔贝蒂。“连信念都可以如此轻易地操纵,我们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啊?”
“阿尔贝蒂对那种处境无能为力,但他本该坚定地对抗才对,”她叹了口气,“真相就是一件可以买卖的商品。你最好早点习惯,埃齐奥。”
他握住她的双手。“谢谢你。”
“佛罗伦萨会变得更好,尤其是在洛伦佐公爵让自己的亲信当上行政长官以后。你得抓紧时间了,你的母亲和妹妹都在这儿。”她转过身,拍了拍手,然后说:“安妮塔!”
安妮塔从屋子的后方出现,带着玛莉亚和克劳迪娅一起。接下来便是感人的团圆场面。埃齐奥看到母亲的状况没有好转多少,手里仍旧抓着彼得鲁乔的那盒羽毛不放。她回应了他的拥抱,尽管有些心不在焉,而葆拉看着这一幕,露出悲伤的微笑。
克劳迪娅却紧紧地抱住了他。“埃齐奥!你去了哪儿?葆拉和安妮塔对我们很好,但她们不让我们回家。妈妈从那时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她停了口,忍住泪水。“好吧,”她稍稍平复心情,然后说,“也许父亲可以帮我们解决问题。这整件事都是个可怕的误会,对吧?”
葆拉看看埃齐奥。“恐怕是时候了,”她轻声说,“还是早点让她们知道真相的好。”
克劳迪娅的目光从埃齐奥转到葆拉,再转回埃齐奥。玛莉亚在安妮塔身边坐了下来,后者搂住了她。玛莉亚注视着空气,面露微笑,同时轻柔地抚摸着那个梨木盒子。
“怎么了,埃齐奥?”克劳迪娅的语气里带上了恐惧。
“发生了一些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齐奥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他的表情已经说出了一切。
“噢,上帝啊,不!”
“克劳迪娅——”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埃齐奥垂下了头。
“不,不,不,不,不!”克劳迪娅喊道。
“嘘,”他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小家伙。”
克劳迪娅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发出冗长而嘶哑的呜咽,埃齐奥则尽他所能去安慰她。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母亲,但她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也许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知道了。在埃齐奥的人生遭遇了这场巨大的风波之后,眼看妹妹和母亲坠入绝望的深渊,这几乎令他崩溃。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抱着他的妹妹——整个世界的责任仿佛都压在他的肩头。现在他必须保护他的家人——奥迪托雷家的声誉要靠他来维护。男孩埃齐奥已经不复存在……他陷入了深思。
“听着,”等她安静了一些以后,他对克劳迪娅说,“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离开这儿。到安全的地方去,让你和妈妈能远离危险。如果要这样做,你就必须勇敢起来。你必须学会坚强,学会照顾我们的母亲。明白了吗?”
她听完了他的话,清了清嗓子,然后稍微退开几步,抬头看着他。“明白了。”
“那我们就该开始准备了。去收拾好需要的东西,不过尽可能少带一些——我们只能徒步离开,安排马车的话风险太大。穿上你们最朴素的衣服,我们可不能引人注目。而且要快!”
克劳迪娅跟他们的母亲以及安妮塔一同离开。
“你应该去沐浴更衣,”葆拉对他说,“这样感觉会好些。”
两个钟头以后,葆拉为他们准备好了旅行证件,动身的时间终于到了。埃齐奥最后一次确认了那只文件袋里的东西。至于他从阿尔贝蒂手里拿回的文件,也许他叔叔可以帮他解读内容——那些文件显然非常重要。他的新武器固定在右前臂上,用袖子掩住。他系紧了腰带。克劳迪娅领着玛莉亚去了花园,靠着门边的墙壁上,强忍着眼泪的安妮塔陪在她们身边。
埃齐奥转身面对葆拉。“再会了。再次感谢您为我做过的一切。”
她伸出双臂拥抱了他,又亲吻了他的嘴边。“保重,埃齐奥,别忘了保持警惕。恐怕你要走的这条路会相当漫长。”
他严肃地鞠了一躬,随后戴上兜帽,走到母亲和妹妹身边,拿起他们收拾好的行李。他们亲吻了安妮塔,和她道别。片刻之后,他们来到街上,朝北方走去,克劳迪娅挽着母亲的手臂。有那么一会儿,他们沉默不语,而埃齐奥思索着肩负着的沉重职责。他希望自己能独力撑起大局,虽然这么做并不轻松。他必须得保持坚定才行,不过他会办到的:为了克劳迪娅和可怜的、彻底封闭了内心的母亲。
等他们来到城市的中心地带时,克劳迪娅开口说话了——而且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他满意地发现,她的语气非常坚定。
“我们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她说。
“我不知道。”
“我们还有可能回来吗?”
“我不知道,克劳迪娅。”
“我们的家会怎样?”
他摇摇头。没时间安排一切,而且就算有,他又能让谁去执行呢?或许洛伦佐公爵可以把那里封锁起来,派人守卫,但这种希望太渺茫了。
“他们……他们有没有得到体面的葬礼?”
“是的。是……我亲自安排的。”埃齐奥朝亚诺河的下游看了一眼。
最后他们接近了城市的南门,埃齐奥庆幸这一路上都没人察觉,但眼下这一刻非常危险,因为城门的检查非常严格。幸好葆拉给他们提供的文件上的假名让他们顺利通过,而瞭望塔上的卫兵们留意的也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而非穿着朴素的一家人。
他们一整天都不紧不慢地向南方前进,直到远离城市以后,他们才停下脚步,从一户农家里买了些面包、奶酪和葡萄酒,随后在麦田边缘的一棵橡树的荫蔽下休息了一个钟头。埃齐奥不得不压抑自己的不耐烦,因为他们距离蒙特里久尼还有起码三十英里,而他们又必须按照他母亲的步调前进。她原本是个四十出头的坚强女人,这场可怕的变故让她苍老了许多。他再次祈祷,希望到了马里奥家以后,她就能康复,虽然他看得出这段康复期不会太短。他希望能在第二天下午顺利赶到马里奥的庄园。
晚上,他们在一座废弃的谷仓里过了夜:至少那儿干净又温暖,还铺着干草。他们吃完了午餐时剩下的食物,让玛莉亚尽可能舒适地躺下。她没有抱怨,事实上,她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毫无察觉,但在克劳迪娅想从她手里拿走彼得鲁乔的盒子,好让她躺下的时候,她大声抗议,还推开了克劳迪娅,像个卖鱼的妇人那样粗野地咒骂。兄妹俩简直惊呆了。
她安详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像是完全恢复了精力。他们用溪水洗漱了一番,喝了些清水,随后再次踏上了旅程。天空晴朗,温暖宜人,而且不时吹来一股凉爽的风。他们的脚步快了许多,一路上有好些货车从旁经过,不过一路上看到的只有在田地和果园里劳作的人。埃齐奥买了些水果,不过只有克劳迪娅和他母亲的份,因为他一点都不饿——他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
终于,在午后三四点的时候,他兴奋地看到远方的小山上,沐浴着阳光的蒙特里久尼镇的围墙。镇子附近实际上都在马里奥的掌控之下。再向前走个一两英里,他们就能踏入他的领地。他们精神振奋,也加快了步子。
“就快到了。”他笑着告诉克劳迪娅。
“感谢上帝。”她说着,回以笑容。
他们才刚刚放松戒备,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道路的转弯处,身边还跟着几十个身着金蓝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护卫举着一面旗帜,旗帜上是埃齐奥既痛恨又熟悉的纹章:蓝色背景里的金色海豚和十字架。
“埃齐奥!”那人大声招呼道,“日安!还有你的家人——至少是剩下的那些!多么令人惊喜啊!”他对自己的手下点点头,后者在路上散开,举起长戟。
“维耶里!”
“正是。他们把我父亲放出来以后,他就欣然同意资助我这支小小的狩猎队。我很受伤。你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佛罗伦萨,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埃齐奥踏前了一步,又示意克劳迪娅和他母亲躲到他身后。
“你想怎样,维耶里?我还以为你们帕齐家应该对这种结果足够满意了。”
维耶里摊了摊手。“我想怎样?噢,这可真不好说。我有那么多的愿望!让我想想……我想要更大的宅邸,更漂亮的老婆,更多更多的钱——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你的脑袋!”他拔出剑来,示意他的护卫做好准备,随后径直朝埃齐奥走去。
“我很吃惊,维耶里——你打算只靠自己来对付我吗?不过当然了,你那些打手就站在你身后!”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让我用剑,”维耶里反驳着,把剑收回鞘里,“我想我只用拳头就能解决你了。如果这会让你伤心,我的甜心,那么我很抱歉,”他对克劳迪娅补充道,“但别担心——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随后我会尽可能地安慰你——谁知道呢,或许连同你妈妈一起!”
埃齐奥迅速前进几步,一拳打在维耶里的下巴上,揍得他步履蹒跚,但维耶里很快站稳脚跟,挥手示意他的手下退后,接着发出一声怒吼,冲向埃齐奥,接二连三地挥出拳头。维耶里的攻势如此凶狠,让埃齐奥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根本无法做出像样的还击。两人纠缠在一起,奋力想要压倒对方,时不时地蹒跚后退,但很快便会带着新生的狠劲儿扑向对方。到了最后,埃齐奥终于能够利用维耶里的愤怒来对付他——没有人在盛怒下还能长时间搏斗的。维耶里用右手掷出了一把大号的干草叉,这时埃齐奥前进几步,干草叉的长柄擦过他的肩膀,而维耶里无法阻止身体的前冲之势。埃齐奥伸腿扫倒了对手,让他在灰尘里打起滚来。鲜血直流,力不从心的维耶里匆忙躲到手下们身后,然后站起身,用擦破的双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我受够了,”说完,他对护卫们大喊道,“解决他,还有那些女人。我可不想要那种骨瘦如柴的小不点,还有她跟死人没两样的母亲!”
“懦夫!”埃齐奥大喊一声,喘息着拔出剑来,但那些护卫已经团团包围了他们,同时伸出长戟。他知道自己恐怕连接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包围圈越收越小。埃齐奥不断绕着圈,努力保护身后的家人,但事态非常不妙,维耶里也发出了得意洋洋的恼人笑声。
突然间,一阵尖锐而难以捉摸的呼啸声传来,埃齐奥左边的两名护卫无力地跪下,然后向前倒地,放开了手里的武器。两人的背上都扎着一把直至末柄的飞刀,显然是一击毙命。鲜血从他们的衬衣里潺潺涌出,就像鲜红色的花朵。
其他人惊慌地退开,但在那之前又有一名卫兵倒了下去,背上插着一把刀子。
“这是什么巫术?”维耶里大叫着,语气中满是恐惧。他拔出剑来,疯狂地四下张望。
回答他的是一阵低沉而洪亮的大笑。“这跟巫术可没关系,孩子——一切全看技巧!”那声音是从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传来的。
“现身吧!”
一个穿着高筒靴和轻型护胸甲、魁梧蓄须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另外几个打扮相似的人。“如你所愿。”他讽刺地说。
“你们是雇佣兵!”维耶里大吼着,转身面对他的护卫们,“你们在等什么?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那魁梧男子走上前去,用快得惊人的身手瞬间夺下了维耶里的剑,又轻巧地在膝盖上折断了它,就像在折断一根小树枝。“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帕齐,不过我得说,你还真没有辜负你们家族的名声。”
维耶里没有答话,只顾催促手下上前。他们不情不愿地围住了那几个陌生人,而维耶里拿起一名死去护卫的长戟,愤怒地转向埃齐奥,打落了他手里的剑。
“嘿,埃齐奥,用这个!”魁梧男子说着,丢过来另一把剑。利剑划破空气,最后插进埃齐奥脚边的泥土里,颤抖不止。那把剑很沉重,埃齐奥得用上双手才能挥动,但又锋利到足以切断维耶里长戟的木柄。维耶里看到他的护卫被那些雇佣兵打得落花流水,又有两人已经倒地不起,于是连忙下令撤退。他抛下几句狠话,然后带着手下们逃之夭夭。魁梧男子走向埃齐奥和他的女眷,露出欢快的笑容。
“幸好我出来迎接你了,”他说,“看起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无论您是谁,请接受我的谢意。”
那人又大笑起来,嗓音在埃齐奥听来有些熟悉。
“我认识您吗?”埃齐奥问。
“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了。但我还是很吃惊,你居然认不出你自己的叔叔了!”
“马里奥叔叔?”
“如假包换!”
他给了埃齐奥一个熊抱,随后朝玛莉亚和克劳迪娅走去。看到玛莉亚的样子,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听着,孩子……”他对克劳迪娅说,“我现在要带埃齐奥回城堡去,不过我会留下手下保护你们,他们也会拿吃的喝的给你们。我会派一名骑手先出发,让他带马车来载你们过去。你们已经走了一整天,我能看出我可怜的嫂子已经……”他顿了顿,谨慎地补充道:“累坏了。”
“感谢您,马里奥叔叔。”
“那就这样吧。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他转过身,向手下们发号施令,随后勾住埃齐奥的肩膀,带着他朝小镇中央的那座城堡走去。
“您怎么知道我要来?”埃齐奥问。
马里奥看起来有些犹豫。“噢——有位佛罗伦萨的朋友事先派了人赶来送信。我的力量不足以攻打佛罗伦萨,不过现在洛伦佐回来了,我们可以祈祷他能打压帕齐家的气焰。你还是把我哥哥的命运——还有我的侄子们的命运告诉我吧。”
埃齐奥迟疑了片刻。亲人们死去的画面仍在他脑海最黑暗的角落徘徊不去。
“他们……他们都以叛国的罪名被处死了……”他顿了顿,“我能逃脱完全是因为运气。”
“上帝啊,”马里奥喃喃地说着,面孔因痛苦而扭曲,“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不——不过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帮我找到答案。”接着,埃齐奥把宅子里的密室和那只箱子的事告诉了他叔叔,随后是他对阿尔贝蒂的复仇,以及他从阿尔贝蒂手里拿回的那些文件。“看起来最重要的那一份是张名单,”他补充了一句,又悲叹道,“真没想到,这样的不幸竟然会降临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