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在我的名单上了,”埃齐奥说,“他们和让我家破人亡的那些人是一丘之貉。但我现在明白,我要做的并非复仇,而是为更伟大的目标而努力。”两人双手紧握,四目相对。
“祝好运,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坚定地说。
“也祝你好运。”
接近切科粗心大意之下提到的那个村子并不难,尽管他很没教养地把那儿形容成了贫民窟。那座村子又小又穷,就像罗马涅地区的大部分村子那样,而且看起来,那儿最近才经受过附近河水的泛滥。不过总体而言,它还是既干净又整洁,房屋大致上都粉刷过,茅草屋顶也是新换的。尽管积水的道路将十几栋仍旧被泥泞包围的房屋分隔开来,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只是看起来和满足与幸福无缘。唯一将圣萨尔瓦扎与和平村落区分开来的那一点就是,这里挤满了奥尔西兄弟手下的士兵。埃齐奥思索起来:难怪切科觉得,就算说出碧安卡和奥塔维亚诺的关押地点也没关系。下一个问题是,卡特琳娜的子女会被关在村子的什么地方呢?
埃齐奥这次在左臂的护腕上装上了双刃匕首,右臂则是那把火器,他的腰带上挂着一柄轻巧的长剑,身上只披着一件农夫的羊毛斗篷,斗篷的下摆一直垂到膝盖以下。他拉上了兜帽,以免有人认出自己,随后在距离村子不远处下了马,机警地留意着奥尔西兄弟手下的侦察兵,从一栋外屋里抱住一捆柴禾,背在背上。随后他低头弯腰,走进了圣萨尔瓦扎村。
村子里的居民们试图像平常那样干活,却无法对那些士兵视而不见。不用说,他们对奥尔西的雇佣兵都没什么好感,而且几乎立刻认出埃齐奥不是村里人——虽然那些士兵毫无察觉——因此对他尽可能地提供了支持。埃齐奥成功地来到了村子尽头的一栋屋子,那儿比其他的屋子都要大,庭院也更宽阔些。一个从河边打水回家的老女人告诉他,其中一个孩子就被关在那儿。敌人士兵的分布相当零散,这点让埃齐奥很是庆幸。大部分士兵都在忙着进攻弗利城呢。
埃齐奥知道自己如果想救那些孩子,就必须抓紧时间了。
那栋屋子门窗紧闭,但等埃齐奥绕到屋后的庭院那里时,听到一个年轻而坚定的声音正在大声斥骂。他爬上屋顶,朝庭院里看去,发现碧安卡·斯福扎——就像她母亲的缩小版——正在狠狠地训斥两个面色阴沉的奥尔西卫兵。
“他们就只能找到你们这两个哭丧着脸的家伙来看守我?”她庄严地说着,挺直背脊,和她的母亲一样不表露出丝毫畏惧。“蠢货!就凭你们俩可不行!我妈妈很厉害,她可不会允许你们伤害我。要知道,我们斯福扎家的女人从不胆小怕事!我们也许看起来漂亮,可眼睛是会欺骗人的。我爸爸就知道得太晚了!”她吸了口气,那两个卫兵困惑地对视了一眼。“希望你们也别以为我害怕你们,因为那样的话,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你们敢碰我的弟弟一根头发,我妈妈就会追你们到天涯海角,再把你们当早餐吃掉!明白了吗?”
“闭嘴吧,你这小傻瓜,”年长的那个卫兵吼道,“除非你想尝尝拎耳朵的滋味!”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荒谬了。你们别想有好下场,而我这个钟头之内就会回到家里。事实上,我已经开始厌烦了。你们在等死的时候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好吧,我真的受够了。”那年长的士兵说着,伸手想要抓她。但在那一瞬间,埃齐奥在屋顶上扣动了火器的扳机,那发弹丸正中那士兵的胸口。那人被打得双脚离地——还没等他身体落地,他的外衣就被鲜血浸透。埃齐奥惊讶了片刻,不过他猜想莱昂纳多的火药调配技术又进步了。在那名士兵突然死去带来的混乱中,埃齐奥跳下屋顶,以豹子般的优雅和力量落在地上,用他的双刃匕首迅速攻向那名年轻的士兵,后者慌乱地抽出一把外观丑陋的匕首。埃齐奥的匕首精准挥向那人的前臂,切断了他的肌腱,就像切断一条条缎带。那人的武器脱手落地,尖头朝下地陷进泥里——没等他伸手抵挡,埃齐奥的双刃匕首便刺进了他的下巴,穿透了口部的软组织和舌头,刺进颅腔。埃齐奥冷静地拔出匕首,让那具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只有他们两个吗?”他向毫不慌乱的碧安卡询问着,同时迅速装上下一枚弹丸。
“没错!感谢你,无论你是谁。我母亲会给你丰厚的奖赏。但他们也抓走了我弟弟奥塔维亚诺……”
“你知道他被关在哪儿吗?”埃齐奥问。
“他们把他关在了瞭望塔里——就在断桥那边!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带我过去,但别跑得太快!”
他跟着她跑出屋子,沿着道路前进,最后看到了那座瞭望塔。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洛多维科本人正拖着抽泣不止的奥塔维亚诺走着。埃齐奥看到小男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肯定扭伤了脚踝。
“你!”看到埃齐奥,洛多维科大喊道,“你最好把那女孩交给我,再回到你的情妇那儿去——告诉她,如果她不把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就解决他们俩!”
“我要妈妈,”奥塔维亚诺哭泣着说,“放开我,你这大坏蛋!”
“闭嘴,小崽子!”洛多维科咆哮起来,“埃齐奥!去拿你的伊甸苹果和地图来,否则这孩子就死定了!”
“我想尿尿!”奥塔维亚诺哭喊着。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闭嘴吧!”
“放开他。”埃齐奥坚定地说。
“我不放,你又能怎样!你根本没法接近我,你这蠢货!只要你做出任何动作,我就割断他的喉咙,而且就像眨眼那么轻松!”
洛多维科用双手将小男孩拖到面前,随后空出了一只手,想要拔出他的剑。就在那时,奥塔维亚诺试图挣脱,但洛多维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但奥塔维亚诺已经不再挡在洛多维科和埃齐奥之间了。埃齐奥抓住机会,弹出火器,随后开了火。
洛多维科狂怒的神情变成了难以置信。那发弹丸命中了他的脖子——切断了颈动脉。他的双眼凸出,放开了奥塔维亚诺,随后跪倒在地,攥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指缝间潺潺流出。男孩飞奔过来,扑进他姐姐的怀里。
“奥塔维亚诺!没事了!”
埃齐奥走上前去,但依然和洛多维科保持着距离。那人尚未死透,剑也仍然握在手中。鲜血浸湿了他的短上衣,而且毫无停止的迹象。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样的恶毒伎俩打败我的,埃齐奥,”他喘着气说,“但我要抱歉地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都会输掉这场游戏。我们奥尔西兄弟不是你们以为的傻瓜。如果说有谁是傻瓜,那就是你们——你和卡特琳娜!”
“你们才是傻瓜,”埃齐奥的语气冰冷而轻蔑,“为了一袋银币送命,你们觉得值得吗?”
洛多维科做了个鬼脸。“你是不会明白的,朋友。你们全都上当了。无论你现在做什么,大团长都会拿走他的战利品!”他的面孔因痛楚而扭曲。血迹蔓延开来。“你最好杀了我,埃齐奥,如果你还知道什么是仁慈的话。”
“那就带着你的自尊死去吧,奥尔西。它根本毫无意义。”埃齐奥走上前去,将洛多维科脖颈上的伤口扩得更大。片刻之后,他的生命便不复存在。埃齐奥走到他身前,为他合上了双眼。“安息吧。”他说。
但他没时间可以浪费了。他转身面对那两个孩子,他们正瞪大眼睛看着这边。“你能走路吗?”他问奥塔维亚诺。
“我可以试试看,不过真的很痛。”
埃齐奥跪下察看。他的脚踝没有骨折,但的确扭伤了。他让奥塔维亚诺骑在自己的肩头。“勇敢点,小家伙,”他说,“我会把你们俩平安送回家的。”
“我能先尿尿吗?我真的忍不住了。”
“快点。”
埃齐奥知道,想带着这两个孩子穿过村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没办法让他们乔装打扮,他们的穿着太华丽了——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些士兵应该已经发现了碧安卡的逃脱。他把手腕上的火器换成了毒刃,随后将火器收回背包里。他用左手拉起碧安卡的右手,走向村子西侧的树林。他爬上一座小山,从那里俯视圣萨尔瓦扎村,看到奥尔西兄弟的士兵正朝着瞭望塔的方向跑去,但似乎没人想到往树林这边寻找。埃齐奥庆幸自己有了喘息的机会,在一段漫长的跋涉过后,他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自己拴马的位置,把他们放在鞍座上,自己也上了马。
接着他朝着北方的弗利城赶去。那座城市一片寂静。太静了些。奥尔西的部队又去了哪儿?他们不是在准备攻城吗?这一切都显得难以置信。他踢了踢马腹,让它加快脚步。
“走北面的桥,先生,”坐在靠前的位置,扶着鞍桥的碧安卡说,“那里是回家最近的路线。”
奥塔维亚诺依偎在他怀里。
就在他们靠近城市的围墙时,他看到南部的城门打开了。一小队斯福扎士兵护送者卡特琳娜走了出来,马基雅维利紧随在后。埃齐奥立刻发现他的刺客同伴受了伤。他催促坐骑前进,来到那队人马旁边的时候,他飞快地下了马,把孩子们送进卡特琳娜的臂弯里。
“以圣母玛利亚之名,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从卡特琳娜转到马基雅维利,又转了回去。“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噢,埃齐奥,”卡特琳娜说,“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发生了什么事?”
“整件事都是个骗局!为了让我们失去戒心!”卡特琳娜绝望地说,“他们掳走我的孩子,只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埃齐奥将目光转回马基雅维利身上。“但城市平安无事?”他说。
马基雅维利叹了口气。“没错,城市平安无事。奥尔西的手下已经对这儿失去兴趣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把他们赶走以后,放松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是为了重整部队,照料伤者。就在这时,切科开始了反击。他们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他攻进了城市。我跟他一对一地交手,可他的士兵从我身后偷袭了我,我只能勉强脱身。埃齐奥,现在我需要你拿出勇气来:因为切科夺走了伊甸苹果!”
埃齐奥在震惊中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缓缓地说:“什么?不……这不可能。”他狂乱地扫视周围。“他去了哪儿?”
“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以后,就和他的手下撤退了,他的军队也兵分两路。我们不知道是哪支部队夺走了伊甸苹果,而且我们已经很累了,没办法进行真正有效的追击。不过切科自己带着一支部队进入了西面的群山……”
“这么说一切都完了?”埃齐奥大叫道。他想到,洛多维科或许所言不假——他真的低估了奥尔西兄弟。
“感谢上帝,地图还在我们手上,”卡特琳娜说,“他没敢花太多时间去找它。”
“可如果他有了伊甸苹果,就不再需要地图了呢?”
“我们不能坐视圣殿骑士团凯旋,”马基雅维利严肃地说,“绝对不行!我们必须去阻止他们!”
埃齐奥看到,他的朋友面色灰白,显然伤得不轻。“不——你留下。卡特琳娜!照看好他。我该出发了!或许还有时间!”
第二十三章
埃齐奥白天骑马赶路,只用更换马匹的时间稍事休息,但仍旧花了很长时间才赶到亚平宁山脉。到达那里以后,他立刻明白这段搜索切科·奥尔西的漫长旅途还将继续。但他也明白,如果切科返回了他的家族位于努比拉利亚的大本营,他就能在通向罗马的那条漫长曲折的道路上截住切科。没人能保证切科不会直接赶往罗马教廷,不过埃齐奥认为,他的对手既然带着像伊甸苹果这样的贵重货物,应该首先会去他认为的安全场所避避风头,再从那里派出信使,去确认西班牙人回到了梵蒂冈,然后才会前往那里和红衣主教会面。
因此埃齐奥决定自己也去努比拉利亚走一趟,他在暗中进入城市,开始调查切科所在的位置。但切科本人的探子无处不在,没过多久,埃齐奥就得知切科听说了自己追来的消息,准备组织一支两辆马车的车队,带着伊甸苹果离开,用这种方式躲避埃齐奥的追捕,并且破坏他的计划。
在切科计划离开的那天早上,埃齐奥做好了准备,紧盯着努比拉利亚的南部城门,很快,他预料中的那两辆马车便驶出了城市。埃齐奥爬上马背,准备追击,但在最后一刻,奥尔西的走狗驾驶的第三辆较为轻便的马车从侧面的巷子里冲了出来,故意挡住了埃齐奥的去路,让他的马儿人立而起,将他甩到地上。埃齐奥知道时间紧迫,只好抛下坐骑,随后爬上了那辆马车,一拳将车夫打落车下。他甩动马鞭,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他的敌人的车子,但他们也看到了他,于是加快了车速。就在他们驶上崎岖不平的山路时,切科那辆装满了持弩士兵、负责护送的马车在转弯时没能及时减速。拉扯的马儿们挣脱了缰绳,飞驰着转过了弯,但马车却失去了转向的手段,径直落进几百英尺深的山谷里。埃齐奥压低声音,感谢命运对他的眷顾。他催促马儿前进,一边担心把它们逼得太狠,导致心脏破裂。不过它们拉着的重量比切科的马车更少,也因此稳步缩短着埃齐奥和他的猎物之间的距离。
等到两辆马车齐头并进的时候,切科的车夫挥动马鞭朝他打来,但埃齐奥伸手接住,一把扯脱。随后埃齐奥看准时机,放开缰绳,跃上了切科那辆马车的车顶。他那辆车的马儿突然间没了驾驶者,在惊恐下加快了脚步,驶向前方的道路。
“给我滚下去!”那车夫慌乱地喊道,“以上帝的名义,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你疯了吗?”但没了马鞭,他连控制马匹都很困难。他已经没有搏斗的余裕了。
切科在马车里大喊道:“别做蠢事,埃齐奥!不然你自己也别想脱身!”他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用他的剑刺向埃齐奥,而车夫疯狂地试图控制他的马儿。“快滚下我的马车!”
那车夫本想摇晃马车,把埃齐奥甩下去,但又顾忌自己的性命。马车惊险地左摇右摆,在经过一座废弃的大理石采石场的时候,它彻底失去了控制,侧翻过来,将车夫重重地摔在一堆大小不一的弃置石板上。马匹被车身拖着倒下,恐慌地用蹄子刨着地面。埃齐奥及时跃起,以蹲姿落地,随后拔出剑来,迎向爬出车子,神情狂怒的切科——他喘着粗气,但并未受伤。
“把伊甸苹果交给我,切科。一切都结束了。”
“愚蠢!等你死掉,一切才会结束!”切科挥剑砍向埃齐奥,他们立刻在危险的道路边缘开始了激烈的交手。
“交出伊甸苹果,切科,我就饶了你。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可怕!”
“你别想得到它。等它回到大团长的手上,他就会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洛多维科和我也能分一杯羹!”
“洛多维科已经死了!难道你真觉得,等你失去利用价值以后,你的大团长还会留你活命吗?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你杀了我哥哥?我要为他报仇!”切科朝他扑来。
他们双剑交击,随后切科再次攻向埃齐奥,但剑刃却被金属护腕弹开。酝酿良久的一击却徒劳无功的事实让切科一时间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刺向埃齐奥的右臂,这一剑刺进了他的二头肌,让他武器脱手。
切科发出一声得意洋洋的大吼。他的剑尖对准了埃齐奥的喉咙。“别向我求饶,”他说,“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随后他摆出架势,准备刺出致命的一剑。在那一瞬间,埃齐奥弹出了左臂的双刃匕首,以闪电般的速度挥出,正中切科的胸口。
切科在震惊中站定良久,低头看着滴落到白色路面上的血液。他丢下了剑,倒向埃齐奥,双手抓住他的身体作为支撑。他们的面孔只相差几英寸。切科笑了。“看来你又能拿回你的宝贝了。”他低声说着,代表生命的血液自他的胸口泉涌而出。
“这样真的值得吗?”埃齐奥问,“要这么多人为此送命!”
切科发出既像是轻笑,又像是咳嗽的声音,鲜血从他的嘴边流出:“瞧啊,埃齐奥,你也知道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会带来多少麻烦,”他挣扎着想要呼吸,“我今天就会死,但明天死的可就是你啦。”他脸上的笑容褪去,双眼上翻,身体无力地倒在埃齐奥脚边的地上。
“我们走着瞧吧,朋友,”埃齐奥告诉他,“安息吧。”
他感到一阵头晕。鲜血从他手臂上的伤口流出,但他还是勉强走到马车边,抚慰了马儿,随后割断了挽绳。接着他在马车内部寻找起来,很快找到了那只柚木盒子。他迅速打开盒子,确保里面的东西安然无恙,接着盖上盖子,夹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下面。埃齐奥的目光看向采石场,那车夫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没必要确认他是生是死了:他身体那可怕的弯折告诉了埃齐奥一切。
拉车的马儿跑得并不远,埃齐奥走了过去,思索着自己是否有力气骑上马背,随后乘着它走完返回弗利的至少一部分路程。他希望自己的东西都还留在原处,因为追踪切科所花费的时间比他预料中更长。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使命会很轻松,不过伊甸苹果已经回到了刺客组织的手里。他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他又看着那些马儿,决定选择那匹领头马。他抓住它的缰绳,想要借力爬上马背,因为它身上没有马镫,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摇晃起来。
他失血的程度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在继续前进之前,他得先包扎伤口才行。他把马匹拴在树上,从切科的衬衣上割下一块布料,用作绷带。接着,他把那具尸体拖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如果有人经过,只要不仔细打量,多半只会以为埃齐奥和那名车夫遭遇了不幸的车祸。但天色已经晚了,这个时间过往的行人也会大为减少。
但包扎伤口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就算是我也需要休息,他想着,不禁觉得这个念头格外诱人。他坐在树荫里,听着马儿轻声吃草的声响。他把那个柚木盒子放在身旁的地上,最后一次警惕地扫视周围,因为他恐怕会在这儿待上好一阵子:但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没能看到身后那座土丘上的树边,有个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埃齐奥醒来时,黑暗已经降临,但周围的月光足以让他看到在他身边悄然移动的那个身影。
埃齐奥右臂的二头肌隐隐作痛,但他本想用左臂支撑着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有人从采石场里搬来了一块大理石,压在了他的胳膊上。他挣扎着,想要用自己的双腿站起,却办不到。他看向那只装着伊甸苹果的盒子。
盒子不见了。
埃齐奥看到,那个身影戴着黑色的兜帽,身穿多明我会的白色修士袍。那人注意到埃齐奥醒来,便转过身,正了正他身上的大理石板。埃齐奥注意到那位修士的一只手上缺了一根手指。
“等等!”他说,“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那修士没有回答。埃齐奥看到那修士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柚木盒子。“别碰它!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别……”
那修士已经打开了盒子,如同太阳般明亮的光芒照射出来。
埃齐奥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修士满足的叹息声,随后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早上。那几匹马都走得没影了,但随着阳光到来,他也恢复了一部分力气。他看着那块大理石板。它相当沉重,但它的确随着他手臂的动作稍微移动了些。他扫视周围。就在右手边上,他看到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但树枝并没有干枯,因此相当结实。他咬紧牙关,拿起那根树枝,伸到石板下面。他用力撬着石板,这时右臂传来剧痛,伤口也重新渗出血来。在学校里听过的那句名言依稀浮现于他的脑海: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抬起地球……他的手更用力了。石板开始移动,但他后继乏力,石板也落回了原处。他躺倒下去,休息了片刻,随后又试了一次。
到了第三次尝试的时候,他在心里高声痛呼,右臂的肌肉也仿佛要撕裂皮肤似的,但他这次拿出了拼命的力气,最后石板终于滚落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他的左臂又酸又痛,但骨头并未折断。
至于那个修士为何没在他睡着的时候杀死他,他毫无头绪。或许那位上帝的信徒并不打算杀人。但有件事可以确定——那位多明我会的修士和伊甸苹果都不见了。
他挣扎着起身,来到了附近的一条溪流边,大口喝着溪水,又清洗并重新包扎了自己的伤口。随后他向东出发,朝着弗利方向的群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