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路面使得埃齐奥的每一寸爬行都变得十分艰难,当他就差两英寸就能抓到马车的下沿时,两名骑士却抢先抵达了他的身后。他只得猛地侧过头来躲避预想中的那一刀,但那两个骑士太匆忙了,以至于只顾注意眼前的猎物而忽略了对于马匹的驾驭。就在还差一英寸时,那两匹马忽然马失前蹄,直接把骑士颠下了马。后面的马队滚滚碾过,登时把他们践踏成了一摊烂泥。
埃齐奥继续努力地拉近了缆绳,但他清楚自己必须奋力一搏了。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扭紧了手中的绳索,终于连滚带爬地翻上了马车。他靠在车上歇了一会儿,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好让天旋地转般的脑子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第二辆马车已经赶到了头一辆马车的旁边。队长连连挥手示意第二辆马车向他靠过来,而当两车靠拢之后,队长迅速地跳上了后一辆车,并一脚将那个车夫踹下了座位。随着一声惨叫,那个驾车的骑士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又“砰”的一声弹出了很远。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的脖子已经被折断成了一个非常难看的角度了。
控制了马车之后,那个队长一溜烟地向前跑了开去。埃齐奥只得奋身爬到了马车前方并死命抓住缰绳,忍着手臂上的酸痛渐渐驾驭住了马车。驾车的两匹马已经口吐白沫,眼神迷离,嘴里渐渐渗出了血丝,但它们仍然在不断飞奔,也让埃齐奥得以继续追逐了下去。看到这一幕之后,那个队长将马车驶进了一扇由古老石柱支撑的大门,在通过大门的一刹那,他猛地用车向着其中一根圆柱撞了过去。这一撞登时撞塌了整座拱门,碎落的石块噼里啪啦地挡在了埃齐奥的身前。于是埃齐奥猛地一拉缰绳,登时将马车驶下了道路右侧的灌木林地里。他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让马车重新驶回路上,飞溅的尘土与碎石迷住了埃齐奥的眼睛,他只得眯着眼去感受前方的景物,集中精神驾驶着马车。
“下地狱去吧,你这个杂种!”队长回过头大吼着。现在,埃齐奥看到另一辆马车上正有几个士兵准备向他投掷炸弹,于是他只得让马车尽量以之字形前进,以便躲避那些纷至沓来的死亡礼物。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把马吓得够呛,埃齐奥不得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控制住了马车。幸好,那些炸弹全都落空了。
于是,队长准备玩出一着险棋了。
他忽然减慢了车速,这样来不及刹车的埃齐奥一下子就冲到了前头。现在两辆马车齐头并进,于是队长猛地一拉缰绳,受惊的马匹突然转向,他的马车重重地撞向了埃齐奥马车的侧面!
在那一瞬间,队长那半疯癫的目光、纵贯面庞的疤痕以及怒目而视的表情,全都冲入了埃齐奥的双眼!
“去死吧,杂种!!”队长放声大吼!
然后他立刻向前看去。埃齐奥顺着他的眼神发现前方有一座哨塔,远处则是另一座村庄。这座村庄比起马斯亚夫下方的村庄要大上许多,并且拥有比较完善的防备设施。看来,这里应该是马斯亚夫的一座外围据点。
队长让他的马把速度加到了极限,然后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怒吼。他的手下迅速扔出了两枚炸弹,这次它们准确地爆炸在了埃齐奥的马车轮边。马车立刻被炸散了架,两匹马嘶鸣着砸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而埃齐奥则被抛向了将近二十英尺高的半空中。幸好,此后他落入了一个山谷里,而长长的灌木不仅缓冲了他的降落,还把他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俯卧在地上,失神地望着眼前坚硬的灰土地。现在他无法移动,也忘记了思考,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全身上下所有骨头的哀吟。他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降临……
十五
朦朦胧胧之中,埃齐奥似乎听到了某些声音。那个穿白衣的男子似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但他并不能确定这一点。那个男人并没有妨碍到他,却也没有帮助过他。但是他总是有一种直觉,那个人是站在他一边的。许多身影从他的眼前一晃而过:去世多年的弗雷德里克与帕特里希奥、克劳迪娅、父母双亲、以及……他永远挥之不去的卡特琳娜·斯福札夫人。
眼前再次缥缈了起来,而那个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强。身体的其他感官在缓慢回归,他开始感受到了泥土的味道与气息。随之而回的还有肉体上的疼痛,他似乎感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声音若有若无,但它肯定是从上方传下来的。他想,那应该是圣殿骑士们正在从上面察看这个山谷,却怎么看都找不到他。厚实的灌木把他全都遮蔽住了,所以虽然圣殿骑士立刻派出了搜索队,但长久的搜索之后还是一无所获。他们的队长给气了个半死,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声音全部消失,四周恢复寂静为止。然后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脚与四肢,并吐出了嘴里的泥土。万幸,看来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于是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并一步步地爬回了路上。
此时,他正好瞥见了那个队长率队开进了几百码外的那个小村寨里。于是,他借助路旁的灌木丛一步步靠近了村寨。虽然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怎么现在干这个这么难……”他嘟囔了一句。但他还是坚定地走到了城墙下并找到了一处理想的攀爬地点。在确认了四周无人之后,他纵身跳过了墙头并潜入了村庄。落脚的地方是个畜栏,除了两头被自己吓住的小母牛之外一无所有。他停下脚步,仔细确认了附近没有狗,便在一分钟之后翻过了畜栏并向着传出了说话声的房间走了过去。在接近广场的地方他捕捉到了那个队长的身影,于是连忙把自己藏进了阴影之中——那个队长正站在广场角落上的一座低塔上,大声责骂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小队长。所有的村民都一声不响地聚集在他们身边,除了小溪旁水车的转动声与队长的斥责声之外,整个广场上再没有什么敢发出任何动静。
“除了老子之外,天底下会驾驭马匹的都死绝了吗?”那个队长唾沫四溅,“要是他这次还死不了,你们就最好都给我机灵着点,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那些家伙一脸心虚地回答。
“你们杀个人就这么困难吗?啊?!”队长嘴里的零碎仍然没喷完,“给老子都听明白了:要是我没在一个小时内看到他的脑袋滚到我的脚下,那我就要了你们的小命!!”
队长先生终于嚎完了。他转过身去盯着那条路,埃齐奥能看出他的心里正在发虚——他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摆弄十字弩的弓弦。
趁着队长长篇大论时,埃齐奥悄悄混进了村民队伍。他那再平凡不过的相貌加上高超的技术,使得他很容易就做到了这点。但是随着讲话的结束,村民们又很快各归各位去了。这是,他前面有个人忽然绊了一跤,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被撞的那个显然眼神不太好,他冲着埃齐奥就吼了一句:“嘿,看点路,别挡道!”
这声喊叫立刻吸引了队长的注意,他把目光投向了人群,正好与埃齐奥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是你!”他惊叫道。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弩,装上弩箭就向他射了过去。埃齐奥熟练地侧身避过,那支箭正好射中了他身后高声嚷嚷的那个家伙。
“啊呀呀呀!”那家伙扶着胳膊惨叫起来。趁着队长重新搭弦的机会,埃齐奥迅速退到了遮蔽物的后面。
“你休想活着离开!”队长咆哮着射出了第二支箭,却只击中了埃齐奥用来遮蔽身体的那个门框。但公平地说,那个队长的射术确实有两下子,埃齐奥只是靠着运气才躲过了这两箭。因此,他必须尽快脱离战场,越快越好。就在转眼的工夫,又有两支弩箭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
“别想跑!”队长在他身后嚷嚷着。
“来面对我啊,你这可怜的老狗!”他又射出了一支箭。
埃齐奥深吸一口气,抓住了一道门楣并纵身跳上了屋顶。他刚刚跑到房顶的另一端,便只见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站好受死去吧!”队长咆哮着,“你的日子到头了,接受命运吧!从这远离你们罗马老巢的地方下地狱吧!来啊,来面对你的克星吧!”
士兵们跑了过去,把他的退路给堵了个水泄不通。但是他们为队长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现在队长的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小队长,他的箭袋也打空了。
村民们早已跑了个干净。
埃齐奥蹲在矮墙后面,解开了背包并把手枪挂上了他的右腕。
“你为什么还不认命?!”队长咆哮着拔出了剑。
埃齐奥站了起来,“我可没学过什么是认命呢。”他边回答边举起了枪。
看到埃齐奥拔出了武器,队长顿时惊慌了起来。“滚开!”他猛地推开了旁边的随从并跳到了地上,趁着他没落地前埃齐奥抢先扣下了扳机,铅弹一下子便钻进了队长的左膝盖。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号,队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他的脑袋一下就磕在了旁边的一块锋利的石头上。受了重创的队长不断地咒骂翻滚,见势不妙的随从们也就此一哄而散。
埃齐奥走过了空无一人的广场。没有一个士兵胆敢回来,毕竟他们对于队长的爱戴显然敌不过对于埃齐奥这个“超人”的畏惧。现在除了水车运转的机械声与队长的哀嚎声之外,整个广场上万籁俱寂。
队长直勾勾地盯着走上前来的埃齐奥。“啊!该死的!”他说,“好吧,你他妈的还等什么?来吧,杀了我吧!”
“你有些我需要的东西。”埃齐奥冷冰冰地丢去了几个字眼,并当着队长的面重新给手枪装好了弹药。
“你这老狗还算有点气力!”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血液从他的膝盖中汩汩而出,但相比太阳穴上的伤势来讲,这点伤竟然还不算什么。
“我要你身上的那本书,你给放哪儿了?”
队长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尼科洛·波罗的日记?你知道那东西?那可真让我惊讶,刺客。”
“承蒙夸奖,”埃齐奥回答道,“现在交出来吧。”
看到自己已别无选择,队长嘟囔着抽出了一本皮革装裱的古书。它大约十二英寸长,六英寸宽,队长交出这本书时手一直在抖,以至于将它“啪”地掉到了地上。看着这一幕,队长做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但他发出的再也不是爽朗的笑声,而是如同卡在喉咙里一般的咕咕声了。
“拿去吧,”他说,“我们已经发现了一切秘密,并且拿到了五把钥匙中的第一把。等到钥匙收集齐备,那么大神庙与它的力量就全都是我们的啦!”
埃齐奥有些可怜地望着他,“你搞错了,士兵。马斯亚夫可没有什么古代神庙,那里只有一座图书馆而已,里面只有智慧。”
队长意味深长地望着埃齐奥:“你的先辈阿泰尔可是拥有了伊甸苹果整整六十年。他得到的东西可比你说的那个智慧要多得多!他可是……无所不知的!”
埃齐奥想了想这几句话。据他所知,伊甸苹果正安全地埋在罗马的教堂废墟里,他与马基雅维利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是,队长的一声呻吟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的伤口一直在大量失血,现在这个男人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了。将死之刻,他终于露出了一张安详的面庞,整个身子向后靠了靠,就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埃齐奥注视了他一会儿,“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狗杂种。但是……愿你安息吧。”
他把队长的身子放平,然后帮他合上了双眼。
水车依然在转动,但四周却静得出奇。
埃齐奥拾起了那本书。在它的封面上有个浮雕般的图案,但上面的金箔早已褪了个干净。是兄弟会的徽章!埃齐奥不禁莞尔一笑,他打开了封皮。
秘密十字军
尼科洛·波罗
马斯亚夫,1257年1月
随着他的阅读,埃齐奥不禁抽了口凉气。
君士坦丁堡……原来如此……
十六
清风拂面,埃齐奥将头从尼科洛·波罗的书中抬了起来——现在这本书正放在他的腿上,而他正坐在一艘大帆船的后甲板上。船只在大海中劈波斩浪,他的所有方形帆与三角帆都已展开,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风力前进。
这趟由叙利亚港口拉塔基亚出发的旅程首先将他带回了塞浦路斯,接着他又抵达了罗德岛——在那里他遇上了一位漂亮的新旅伴,她大约三十岁,穿着一身与金发极为搭配的绿色连衣裙。接着他向北穿越了多德卡尼斯群岛和达达尼尔海峡,最终抵达了马尔马拉海。
现在他的旅程即将到达终点,船员们大呼小叫地进行着靠岸的准备,而乘客们则聚在船舷上欣赏着一英里之外那沐浴在阳光中的君士坦丁堡。埃齐奥则对着他在叙利亚上船前买到的地图打量着这座城市,努力地想辨认出城中的各个部分来。此时,一位衣着华丽的奥斯曼年轻人站到了他的身旁,他似乎很熟悉这座城市。船上的这几天已经让埃齐奥与这个小伙子成为点头之交,而他正忙着摆弄一架航海员星盘。他不断地测量并将数据记录在了一个金属框架的记录本上,而那个本子正通过一条丝带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那是哪里?”埃齐奥指着远方,他想在登陆之前尽可能多地了解自己的目的地。他从马斯亚夫逃脱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这里,所以他必须快些行动。
“那里是巴耶塞特区,您现在看到的大清真寺便是在五年前由苏丹下令修建的。远处的建筑物便是大巴扎(市场)了。”
“明白了。”埃齐奥抬头望着太阳,心里想起了达·芬奇总是念叨着的那个小工具——某种装在伸缩管两头的镜片,据说那玩意可以把远处的东西拉到眼前呢。
“如果您想去逛巴扎,那可要当心钱包呢,”年轻人友好地提醒道,“那里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那就像是在剧场里一样咯。”
“正是,”年轻人笑了笑,“然后看到那座塔了吗?那里便是皇宫区。那个灰色的圆顶便是古老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但现在已经改成了清真寺。另外,您看到远处那片低矮的,带着两个紧挨着的圆顶的黄色建筑群了吗?那里就是托普卡帕宫,是我们征服这里之后建造的第一座建筑。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在那里工作着。”
“那就是巴耶塞特苏丹的住所吗?”
年轻人脸色一变,“他或许是吧……不,他不是的,至少现在不是。”
“那我真该进去看看。”
“那您最好先搞到请帖。”
海风吹拂着航船,水手们卷起了船帆。船长熟练地让船拐了个弯,这样城市的另一面也映入了乘客们的眼帘。
“您看到那座清真寺了吗?”年轻人继续着他的解说,他似乎很急着把话题从托普卡帕宫转移开去。“那里便是法齐赫清真寺,它是穆罕默德二世苏丹为纪念战胜拜占庭帝国的功绩而建造的第一座建筑,那可是个独一无二的瑰宝。虽然拜占庭帝国已经消亡,但苏丹仍然希望能够在建筑上超过那座圣索菲亚大教堂。嘛。如您所见,他好像并没有成功。”
“但他毕竟试过了。”埃齐奥礼貌地回应,同时扫了那栋建筑一眼。
“穆罕默德苏丹对此大发雷霆,”年轻人说道,“据说作为惩罚,他砍断了建筑师的手臂,但是这只是个传说而已。锡南先生是穆罕默德手下最好的建筑师,他才不会因为这个受害呢。”
“你刚才说,苏丹并不在居所里?”埃齐奥礼貌地提醒了一句。
“巴耶塞特?不。”年轻人有些局促地回了头,“苏丹是个伟大的人,他早就从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变成冷静与虔诚的人了。但是,他与他的一位王子塞利姆的感情并不好,所以他们两个多年以来一直处在剑拔弩张的关系之中。”
帆船继续沿着南部城墙驶去,很快向北驶入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不久之后它便驶入了巨大的伊斯坦布尔港,在那里,数条粗大的铁链浸泡在水下,虽然它们现在正松弛在水里,但随时都可以拉紧起来封锁整个港区。
“自从我们攻下这里之后,那些铁链就没用过了,”年轻人说,“毕竟它们也没挡住穆罕默德嘛。”
“但它们也是个有效的安全手段。”埃齐奥回应说。
“我们管这里叫‘哈利克’,”年轻人说,“也就是‘金角湾’的意思。这里的北方就是加拉太塔楼,您的热那亚同乡在一百五十年前建造了它们,当时他们称那座塔为‘基督塔’……呃,对了,您是来自于热那亚么?”
“不,我是佛罗伦萨人。”
“啊……抱歉,我搞错了。”
“没关系,那可是座漂亮的城市。”
“对不起,我对您的祖国知之甚少。要知道,您的很多同胞都居住在这里呢。几个世纪以来,这里到处都是说着意大利语的人。你还记得马可·波罗吗?他的父亲尼科洛·波罗两百多年前就跟他的兄弟合伙在这里做起了大买卖,”年轻人对着埃齐奥笑了起来,然后他又望向了加拉太塔楼,“您一定可以找条路爬到塔顶上去的,只要能说服那些守塔人,那您就可以在那里把整座城市尽收眼底了。”
“哦,那可真是值得期待呢。”
年轻人再一次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他,“对了,您肯定听说过您的一位现在还健在的同胞,我敢打赌——列奥纳多·达·芬奇先生,您听说过吗?”
“这名字可是让我记起了很多事情呢。”
“就在几年之前,我们的苏丹曾要求达·芬奇先生为他建造一座横跨海角的大桥呢!”
埃齐奥不禁笑了出来,这件事情达·芬奇以前确实跟他提起过,他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他的挚友会多么热情地投入到这项工作当中。“那么这之后怎样了呢?我可没看到什么桥啊。”
年轻人摊了摊手,“设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的想法太夸张了,苏丹最后否决了它。”
“怀才不遇啊!”埃齐奥叹了口气。其实这句话有一半是对他自己说的。此后,他指着另一座塔楼,“那是一座灯塔吗?”
年轻人随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那是在船尾处的一座小岛。“是的,但它很古老了,大概有十一个世纪了吧。它叫做‘奇兹·奎蕾西’——呃,您的土耳其语怎么样?”
“很差劲。”
“那还是让我来翻译下好了。您可以称它为‘少女塔’。据传苏丹的一位公主在这里被蛇咬死了,所以我们就叫它这个名字了。”
“那位公主为什么会住在灯塔里呢?”
年轻人笑了笑,“据说是为了躲避毒蛇,”他继续做着导游,“您看,那里便是瓦伦斯引水渠了,看到那座双层拱桥了么?那是罗马人建造的,我小时候很喜欢爬到上面去呢。”
“那你爬得不错嘛。”
“您一定也会喜欢爬上去的!”
埃齐奥笑了起来,“嘛,谁知道呢?”
年轻人张开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有些亲切地看着埃齐奥,而埃齐奥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呵,想逃脱岁月束缚的老人家啊。
“你的家在哪里?”埃齐奥开口了。
年轻人有点不屑回答,“哦……圣城。对了,我是说是我们的圣城,麦加和麦地那,每个虔诚的穆斯林一生中都必须要拜访一次的地方。”
“这么说,你很早就完成了朝圣咯?”
“当然可以这么说。”
此后他们两个再也没说什么,默默地看着船驶进了金角湾。“欧洲的城市可没有这样的轮廓。”埃齐奥感慨着。
“是啊,但是这里还是欧洲的土地,”年轻人指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对面插了一句,“那边才是亚洲呢。”
“是呢,有些边境线即使是奥斯曼帝国也无法改变。”
“那可不多见。”年轻人立刻回敬了一句。埃齐奥感到自己触动了这个“小爱国者”的神经,于是他们决定换个话题:“对了,你说你是佛罗伦萨人?但是你的衣服不像是那里的样子啊,并且……恕我直言,你看起来已经穿着它们很久了,难不成您经历了很漫长的旅行吗?”
“是啊,很久。我十二个月之前从罗马动身,去寻找……某种灵感。而找着找着……我就来到了这里。”
年轻人盯着埃齐奥手上的那本书,但他什么都没说。埃齐奥并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于是他继续欣赏起了城墙上的景致。港口中停泊着世界各国的各种船只,他们的帆船慢慢地驶了过去。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就跟我讲过很多关于君士坦丁堡陷落的故事,”埃齐奥还是开了口。“那件事情就发生在我出生的六年以前。”
年轻人很小心地把他的星盘放进了肩上的背包里,“我们管这座城市叫做‘科斯坦提尼耶’(伊斯坦布尔的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