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个人效仿着他跪了下来,“欢迎回家,大师。”
接着是第三个,“我愿为您而战,为了刺客教团而战!”
于是,其他的刺客纷纷效仿了这三个榜样,他们如同欢迎长久失联的兄弟一般欢迎着阿泰尔,先前的敌人立刻变成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但也有少数人低声咒骂着,他们不愿倒戈,便随着阿巴斯一起退回了主塔楼里。
阿泰尔见状便领着众人走向了主塔楼。他们在一座大厅中停下了脚步,而此时阿巴斯正站在它的中央露台上,周围则是忠于他的刺客们。此外,许多矛兵与弓箭手也从附近的回廊里冲了出来。
阿泰尔冷静地瞪着他们。在阿泰尔的注视下,那些刺客们逐渐动摇了起来,但他们并未后退。
“让你的人退下,阿巴斯。”他命令道。
“休想!我是在保卫马斯亚夫!你难道不也想这么做么?”
“阿巴斯,你毁掉了很多我们本该为之奋斗的东西,也丢掉了我们曾获得的很多东西。这一切的牺牲,都只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已!”
“那么你呢?”阿巴斯反唇相讥,“你终了一生都在死盯着那个该死的苹果,你唯一想着的只有你的荣誉而已!”
阿泰尔向前一步。看到这个举动,阿巴斯的两名矛兵立刻跳上前去,挥舞着他们的长矛。
“阿巴斯!我确实从金苹果那里学到了很多,有关生与死,过去与未来的很多知识,”他顿了顿,“我为此感到后悔,老朋友,但是我必须向你展示一件我从中学到的道理。我明白,除此之外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你了。虽然你还没有醒悟,但我相信,你一定有着醒悟的资格!”
“杀了这个叛徒!”阿巴斯以一句咆哮当做了回应,“把他们全都杀光!把他们的尸体扔进粪堆里面去!”
阿巴斯的手下们鼓起了斗志,但他们还是没敢发动攻击。阿泰尔知道,现在他们已无路可走了,于是他抬起了装着手枪的那只手臂,拔出了枪并立刻对着他的目标——七十年的伙伴,他曾经最好的朋友——扣下了扳机。弹丸的冲力打得阿巴斯猛然一个趔趄,震惊与不可思议的表情立刻涌上了他的面庞。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摇摇摆摆地伸出手来,像是在寻求手下们的帮助——但是,终究没人敢于施以援手。最终,他还是倒了下去,沿着石阶径直滚落到了楼底,并倒在了阿泰尔的面前。他的腿给摔断了,与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但是他并没有死去——或者说是暂时还没有死。他挣扎着抬起了身子,努力抬着头望着阿泰尔的眼睛。
“我绝不会宽恕你的,阿泰尔……”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忘不了你的谎言,你侮辱了我的家族,我的父亲,并让我一直蒙受着耻辱!”
阿泰尔低头望着阿巴斯,但他的眼里只有遗憾:“我并没有说谎,阿巴斯。你父亲来我的房间里时,我当时只有十岁。他当时满眼热泪,不住地恳求我原谅他背叛了我的家人,”他顿了顿,“然后,他便割喉自尽了。”
阿巴斯盯着阿泰尔的眼睛,但他已说不出话来。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正与那些为事实所震惊的人们无二。
“我当时目睹着他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阿泰尔继续说了下去,“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不!!”阿巴斯终于痛苦地叫了出来。
“但是你父亲不是懦夫,阿巴斯。他确实重拾了自己的荣誉。”
阿巴斯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他眼中的生命之光在逐渐褪去,但他还是挣扎着说出了话,“真希望我死后灵魂不会消融……这样我就能见到父亲,亲口证实他的最后一刻了……”
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虽然忍受着剧痛,但是当他放缓了呼吸之后,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说了下去:
“然后,等到你的死期来临……阿泰尔,我们就会找到你……跟你对质!”
说完这句话,阿巴斯便倒了下去,趴在了冰冷的石质地板上。
阿泰尔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并弯下了身子。阿巴斯已经再也动不了了,只有他的影子还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似乎心有不甘似地摇曳着。
五十七
当埃齐奥恢复自我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天色是不是已经破晓了。然而,此时东方的天际线上才刚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太阳仍然在地平线下努力爬升着,它甚至还没有超过亚洲那些低矮丘陵的高度呢。
经历了如许奇遇之后,埃齐奥感到了些许的疲惫。于是他先回了刺客总部一趟,以便把钥匙交给阿齐兹来保管,然后他便本能般地跑到了索菲亚的书店里。虽然天色还早得很,但他还是按响了门铃,硬是把索菲亚从楼上的寓所里吵了下来。他本来希望索菲亚会欣喜地迎接他——至少看在即将转手的新书的面上,姑娘也该给他个好脸色——但是他此时已经太疲倦了,甚至无法觉察出索菲亚见到他时的表情。此时他只想立刻躺下并好好睡上一觉,待会儿他还要在香料市场里与尤素福碰头,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才行。
另外,他也感到必须去催一催他的那艘船了——苏莱曼王子承诺过,会派船把他带到梅尔辛去,在那里他会从陆路向北前往卡帕多西亚。为了这次的旅程,他也必须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虽然他仅仅休息了两个小时,但当埃齐奥抵达香料市场时,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他只得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路,却不想撞见了一幕活剧:有个小偷一把抢过了一大包的香料,然后狠狠推了那个意图阻止他的老摊主一把,撒腿就想逃之夭夭。
幸运的是,那家伙身手不错,很快便在人缝里挤出了一条路;不幸的是,他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埃齐奥所在的位置。于是当他跑过埃齐奥身旁时,刺客大师轻轻伸出了钩剑,一下便把他绊了个狗吃屎。看到手里的包裹摔出了很远,他立刻对埃齐奥怒目而视。但是当他看到了埃齐奥眼中的凶光之后,那个小贼当即打消了任何动手反击的念头,并转身如过街老鼠一般逃进了人群之中。
“谢谢,大人,”看到埃齐奥将包裹还给了自己,老摊主忙不迭地道着谢。“这是满满一袋的藏红花,您让我避免了一场惨痛的损失!不知您是否愿意接受……”
但是埃齐奥已经看到了尤素福,于是他笑着对老摊主摇了摇头,然后便向着他的助手走了过去。
“有什么新闻吗?”他对尤素福说道。
“我们得到了消息,说你的船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尤素福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要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点秘密嘛,”埃齐奥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很高兴苏莱曼遵守了承诺。
“年轻王子的间谍就跟我们一样出色,”尤素福回应道,“我想,他之所以会把消息送给我,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正……呃,抽不出空吧。”
是啊,毕竟埃齐奥在这之前与索菲亚待了两个小时呢。想到这一点,埃齐奥不禁庆幸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次见到索菲亚……或者会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但就算是如此,他也仍然没有敢于向索菲亚吐露心迹,虽然那股感觉越来越明显,已经明显到了他都不敢否认它的存在了……
难不成他长期以来对于爱情的等待已经到了尽头?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努力搏一把也是应该的!
但是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们本来想把您的那把袖剑修好的,”尤素福说道,“但很不幸,唯一能修理袖剑的匠人去了萨洛尼卡,下个月才能回来。”
“那就留好那把剑,等修好了它之后你们就留着自己用吧,”埃齐奥说道,“我现在正在用你们的钩剑,这也算是笔公平交易吧。”
“我很高兴你喜欢那把钩剑。说实话,我看到了你是怎样对付那个毛贼的,你确实已经完全驾驭它了呢。”
“是啊,要没了那把钩剑,我还真拿他没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而埃齐奥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我总觉得这次航行不会很顺利。”
尤素福不由得笑了起来,“别担心,兄弟。您的那艘船的船长可是咱们的老熟人呢!”
“哦?是谁?”
“皮里·雷斯!开心吧?”然而,尤素福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可惜的是,现在你们哪儿都去不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丹亲兵把金角湾的铁链给扯起来了,他们正在搞戒严,一定要捉住你,”尤素福顿了顿,“除非锁链能降下去,否则一艘船都别想溜出金角湾。”
听到这里,埃齐奥不禁感到了一丝得意,“也就是说,他们为了抓到我一个人,居然把铁链都给扯起来了?”
尤素福被埃齐奥的反应给逗乐了,“或许我们待会儿是可以庆祝一番,但是,现在我有点东西要交给你。”
他把埃齐奥拉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然后将一枚炸弹塞到了他的手中。“这枚炸弹的威力足有普通炸弹的五十倍,所以一定要小心才行。”
“谢谢。你最好也组织下人手,这样他们也能为我吸引些注意力。”
“嗯。另外我这里还有两枚烟幕弹,它们也应该能派上用场的。”
“嗯,我清楚该怎么做的。”
“当然,这根本没什么悬念嘛。”尤素福笑了笑。
“那么,我会去南岸的塔上,那里离得比较近。”
“那我们在码头上见吧,祝你好运(土耳其语)!”
埃齐奥笑了笑,“也祝你好运,朋友。”
尤素福刚想走,却被埃齐奥给拦住了。
“尤素福,先等一下。”
“怎么了?”
“在波罗先生的旧商埠那里有位经营书店的女士……她叫索菲亚。请好好照顾她,她是个非常好的人。”
尤素福敏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的”。
“谢谢你。现在——我们该去干活了。”
“嗯,越快越好!”
尤素福将炸弹装进了身体侧面的口袋里,把烟幕弹挂在了腰带上。此外,他还卸下了左腕上的袖剑,并把它换成了手枪。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他向着金角湾南方、加拉太塔楼对面的那栋塔楼跑了过去。一路上他清晰地看到了当前正横亘在金角湾口处的那些锁链。
当他跑到集合点时,尤素福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我的弓箭手都已就位了,他们会一路掩护你撤离的,”他说道,“现在请看着外港,看到那艘红色的,挂着收起的白帆与银色信号旗的独桅帆船了么?那就是皮里的帆船。他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你了。”
这栋塔楼的周围是一圈土墙,东西方还各有一座瞭望塔。封锁港湾的铁索正是从那座塔的顶端伸展开来,并一直通往对岸的防波堤。埃齐奥注意到塔楼的一处外墙上建有一座武器平台,上面部署着一座硕大的希腊火喷射装置——这座需要三个人进行操作的重武器已经蓄势待发。很多奥斯曼卫兵正在塔楼周边负责警戒,因此埃齐奥必须先搞定他们才能安置炸弹——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庆幸尤素福给了他两枚烟幕弹。附近空荡荡的,找不到任何掩蔽物,所以,埃齐奥只能勇敢地冲上前去,从正面强行突破!
当埃齐奥现身之后,守卫们立刻发现了他。他们狂呼着向他冲了过去,而埃齐奥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靠近。此时,他悄悄地用围巾围住了口鼻,并拉下兜帽遮住了脸。
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拔下了两枚烟幕弹的安全栓,并向着左右两方投了过去!它们立刻爆散了开来,浓密的灰色烟雾如大浪一般劈头盖脸地向着卫兵们扑了过来。周遭顿时一片大乱,而埃齐奥努力地眯起眼睛,在呛人的烟雾中拔出了弯刀,接连剁翻了数名被烟雾呛得迷迷糊糊的士兵。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吹来的微风很快便会吹散这股烟雾,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行。于是趁着这个当儿,他飞奔到塔底并安置好了炸弹——炸弹安置点正好位于一根铁链旁边,而它的上方便是负责卷起锁链的绞盘室。安置好炸弹之后,他闪身躲到了一处系缆桩的后面,然后对着炸弹便开了火。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随着尘土与石块如雨点般地迸裂开来,塔上系着的根根巨缆纷纷滑落到了水里。就连整栋塔楼也摇晃了起来——它摇了摇,似乎还能坚挺住,但最终还是向着内侧塌了下去,化为了一大堆砖石与瓦砾。
片刻之后,一群亲兵心急火燎地跑进了广场想要捉住埃齐奥,但是他巧妙地从人群中钻了过去,并用钩剑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东方的那座瞭望塔。此后他打晕了塔上的哨兵,然后把钩剑挂在了一条通往防波堤的索道上——他的帆船此刻正停在那儿。就在他准备顺缆而下的一瞬间,他的眼角突然发现有个亲兵正忙着把箭搭上弓弦。他连忙拔出手枪准备抢先开火,此时别处忽然射来了一阵箭雨,顷刻便把那名亲兵射死在了地上——此后,许多刺客纷纷向着人群冲了过来,他们立刻与从箭雨中幸存的亲兵们扭打成了一团。
率领他们的正是尤素福,他抬起头向着埃齐奥大喊道:“记住!是红色的那艘!别的船上也有武装,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你的!”
“我会照顾他们的!”埃齐奥喊着回答道。
“那么,我们会负责清空码头!”
埃齐奥用钩剑挂住了缆绳,然后从瞭望塔上一跃而下。他径直冲着那座喷火器滑了下去,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它的旁边。当时,喷火器的三个操作员正在把它努力转向搏斗中的刺客们,但是埃齐奥的自天而降终止了这一切:一个操作员被推下了海,掉进了两艘停着的驳船中间;另两个就没这么走运了,他们被钩剑直接砍成了两段。
他检查了下喷火器并迅速地摸清了它的机械构造:这部机械位于一个可以旋转的台座上方,由位于左边的曲轴控制。喷火器的炮口是铜质的,喷口给雕刻成了狮头的形状,它的边缘处装着一颗燧石,当高压油料从储存罐中喷射出来之后,燧石便可以通过击发装置进行点火,从而让滚油瞬间变成火龙。
此时,尤素福的声音从战团中传了过来:“快!用希腊火烧掉那些敌舰!”他大喊着,“我爱死你的主意了,埃齐奥!”
但与此同时,金角湾北岸的奥斯曼卫兵推出了两门大炮并瞄准了奋战中的刺客们。随后,就在埃齐奥忙于转动曲轴调整喷火器的朝向时,艾斯曼大炮突然喷出了火舌,此后便是两声巨响——第一发炮弹砸进了不远处的海水中,而第二发炮弹则准确地打中了防波堤,“砰”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万幸的是,这枚炮弹并没有爆炸。
埃齐奥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按下了扳机。随着一声嘶叫,喷火器射出了一条长长的火龙,瞬间点燃了埃齐奥面前的三艘奥斯曼战舰。埃齐奥死死按住扳机不放,直到储存罐中的油料全部喷完为止。随后他立刻向着防波堤跑了过去并跳上了旁边停着的一艘驳船,然后径直冲到了船位并纵身一跃,用钩剑钩住了第一艘燃烧着的战舰的船舷。一个鹞子翻身后他站上了甲班,钩剑一挥便砍死了两名惊慌失措的水兵。此后他迅速地爬上了这艘战舰的前桅并纵身向着第二艘战舰扑了过去——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就在他跃起的那一瞬间,整个前桅砰然断成了两段,重重地砸在了早已是一片火海的甲板上。
第二艘战舰上也已经烈焰冲天,它甚至已经开始了下沉。于是埃齐奥向着舰首冲了过去,边冲边把那些惊慌失措的船员抛到了一边。当抵达舰首之后,他攀上了斜桁并从那里跃上了第三艘战舰——第三艘舰受到的伤害较轻,它的船员甚至在忙着将炮口指向埃齐奥的那艘单桅帆船。现在两艘船的间隔仅有二十码了,他甚至听到了皮里舰长大声命令张帆的声音。舰上的水手们正拼命地放下风帆,以便迅速借助风力离开舰炮的射程。
埃齐奥大声地向着兄弟会呼救,数名刺客立刻沿着他的路线奔了过来。于是,他们登时便与炮兵们绞杀在了一起,一场厮杀之后,刺客们成功地以数人阵亡的代价将所有舰员全部歼灭。此刻,皮里舰长已经做好了出发所需的一切准备,他大声地招呼着埃齐奥加快脚步。
埃齐奥连忙跳上了船舷,他拔出十字弩并绑上了一根缆绳,然后向着皮里的船射了过去。于是在船员们的帮助下,埃齐奥成功地从缆绳上爬过了两艘船之间的水域,并就此登上了皮里的船。看到埃齐奥成功地上了船,战舰上的刺客们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热情地向着埃齐奥挥手道别,随后便纷纷赶在舰船沉没之前乘坐救生艇划回了岸边。
看到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埃齐奥不由得长舒了口气。他活动了下自己的关节,免得一系列高强度的活动让它们变得坚硬。皮里手下的数个弟兄围了上来,他们仔细地检查了下埃齐奥的身体,并确认他没有受伤。此后,他们将埃齐奥搀进了舵手室——在那里,皮里先生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船帆面前。
“你花了不少时间嘛!”皮里先生哈哈大笑。
“是啊,抱歉我迟到了。”
舰首的水手们收起了船锚,于是这艘帆船便乘风破浪,小心翼翼但一路畅通地驶过了那些燃烧着的战舰。海风吹拂着他们前行,也让战舰上的火势蔓延了开来——所幸三艘战舰都下了锚,否则它们肯定会让整个港区都着起来的。
“得亏我们是在上风处啊,”皮里不由得感慨道,“但是,我希望你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点,才决定放火的。”
“那是当然,”埃齐奥回答道。
“好吧,”皮里应了一声。于是,这艘船就此驶离了金角湾并进入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一路向南疾行而去。
“看来,这趟旅行应该会很有趣呢。”


第二章
我所听到的一切,
让我想起了你聆听合奏,聆听管风琴伴奏的声音。
有时,那声音清晰动听,
有时,那声音杳如黄鹤。
——但丁《神曲·炼狱篇》
五十八
在梅尔辛的骄阳下,埃齐奥与皮里船长道了别。
“愿安拉保佑您,我的朋友”。那位老海狼说道。
“谢谢,皮里·雷斯先生。”
“我会在这里等你归来,但是我不能等得太久。”
“我知道的。”
“你真的不需要多带些人一起去吗?”
“不,我早就习惯独行了。”
“那么,至少请让我给你安排一匹马吧。这样你可以走得快些,也更安全些。”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是个勇敢的人,埃齐奥·奥迪托雷,你不愧是伟大导师阿泰尔的传人。”
“你实在是太过褒奖我了,”埃齐奥谦虚地回应着,此时他已踏上了陆地。“如果我没能在月亮重圆两次之内回来的话……”
皮里·雷斯严肃地点了点头,“顺着真主的指引前进吧,”他对着埃齐奥挥了挥手,权作道别。
于是,在两周的航行之后,埃齐奥又踏上了两周的北上旅程。他首先翻越了托罗斯山脉,然后在位于托罗斯山脉与孟雷迪兹河之间的尼代城休整了几天,接着继续北上翻越了低矮的代林库尤丘陵——埃齐奥知道,曼纽尔·帕拉罗格斯的叛军正盘踞在这里。
此后他在一座叫做那达利姆的小村庄里歇了歇脚,从那里他抬头便能望见自己的目的地。此地的荒凉与周围秀美的田园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黎明前的村子里几乎没有行人,而当他策马走入村中位于寺院边上的广场时,少数几个村民也都在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看来这里是一片非军事区。于是在拴好了马匹之后,埃齐奥决定登上那座寺院的钟楼,以便更好地察看代林库尤的总体状况。
他开启了“鹰眼”凝视着深邃的天空,逐个察看着组成不远处那座城市的低矮建筑们。几座尖锐的塔尖从它的轮廓中凸显了出来,而四周仍然没有任何驻军活动的迹象。
埃齐奥很清楚,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从塔上走了下来。广场空无一人,这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策马而去,但是现在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平安走到马匹的跟前。他警惕地四处望去,却发现在寺院围墙的阴影中正藏着一个人,这陡然增加了他的怀疑。于是,他决定向那个人走去。
与此同时,那个人忽然转过了头,直面着埃齐奥并拔出了一把匕首!埃齐奥此时发现他面前的居然是个女人,此人身材瘦小、肤色棕黑,全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
“别靠过来,混蛋(土耳其语)!”她大吼了起来。
埃齐奥举起了手,“您在说谁是混蛋吗?”他冷静地说道。此时,他发现女人的眼中飘过了一丝疑问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