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娇沉默片刻,叹气道:“这就难说了,毕竟姑娘是从江湖来的,江湖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不过我看姑娘还挺好相处的。”春荷说道,“没什么架子,也不挑剔,就算做错事也不会责罚,今日去天香楼还让我们几个跟她一起上桌,比其他院里的主子不知道好服侍多少呢。”
春娇听了春荷的话,非但没笑,反而皱眉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当心了,姑娘这样,说好听点就随性,说难听点就是没规矩了,将来成亲了出去应酬,家里人没说什么,难道外面的人不会说闲话吗?我们当下人的,可不能总事事捧着姑娘,姑娘做的不对的,我们该说的还得说,不然将来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春荷一想,可不是么,主子有错,受苦的总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不敢再抱有侥幸之心,努力回想最近姑娘的一举一动。
而西厢房那边,沉香听着东厢房那边已经安置下了,直接撇撇嘴道:“在内宅当下人可真不容易。”
“在哪里当下人又容易?”平香答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沉香不服气,想要说什么,那边平香直接吹灯睡了,她只能将话咽了回去,闷闷不乐地躺下,然后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凌霄阁的生活,在山上,没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束缚,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在这里呆着。
次日,林江月同昨日一个时辰出门,带的人还是一样,沉香依旧在拐弯处下车,而她继续去给小宋氏施针,回城后继续去药铺抓药,然后去天香楼用膳。
第三日,依旧如此。
第四日,同样如此。
第五日,车子经过拐弯处时一个沉香钻出来,轻车熟路地翻进旁边的院子里,车子继续往前走,等了片刻,沉香从院子另一头翻出,理了理姿容,从容不怕地走出巷子,钻进了街道的人群中,东拐西拐,然后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出发后,身后监视的人立刻跟了上来。
马车在乐仙居侧门不远处停下来,沉香直接从侧门旁边的窗户钻进去,直接上了二楼敲开张三的厢房。
张三开了门,两眼微睁,四下看了看,将沉香拉了进去。
对面一个房间里坐着一个人,正小心地从开了一条缝儿的窗户看出去,没多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前者对后者笑道:“跑累了吧?歇会儿吧,不到申时不会出来的。”
后者没好气道:“天天跑大老远过来,也不知道躲在房里折腾什么!”
“孤男寡女躲在房里能做什么?”前者挤眉弄眼道。
“人家窗开着呢,你瞎想什么?”后者没好气道,“真不知道主上怎么想的,直接一锅端捉回来不就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主子的心思我们怎么会懂?照做就是了,哪来的废话?”
那边,张三拉了人进去,照例开了窗,然后对林江月道:“姑娘,请背坐这边。”
“他们就在对面?”林江月挑眉,这一路过来她没发觉有人跟踪,跟沉香比起来,她真的是差太多了,也不转头去看,直接就坐在张三指定的位置,正好背对着窗户,然后对张三道,“繁文缛节就免了,平常你和沉香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吧。”
张三闻言点头,然后转身打开门出去,没多一会儿便提着一个篮子回来,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红烧肘子、水晶饺子、叫化鸡……
林江月嘴角抽了抽,沉香这嘴真是管不住了,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严肃,开口道:“想必沉香已经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单凭姑娘吩咐。”张三一脸郑重道。
“你先给我说说,你对这京中了解的事有多少。”林江月吩咐道。
张三不敢多瞒着,立刻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如数告知林江月:虽然整个京城对莽盟之人管辖森严,入京都要通行令,但各大门派在京中都留有人手,京城也按坊市分为了各门派的地盘,各门派在各自地盘上经营各种营生,乐仙居表面上是市痞马顺开的,但马顺实际上是天线山庄的外门弟子,其他门派差不多也如此,基本上京中的青楼、赌坊、酒肆绝大部分都跟门派有不可告人的联系,为了让这些营生更安稳,通常也会找位高权重的人入股。
目前地盘最大的是金翼会,钱赚得最多的是神火门,跟京中贵胄关系最亲的是无相教,但最得势的还是玄月宫,玄月宫宫主元德胜的女儿元初华十年前嫁入汉王府为侧妃,曾经引得京中一片热议。
林江月忿忿不平,十年前就有江湖人家给王府这种先例,干嘛顾家看她就跟见到鬼一般?
随后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张三仔细回答了,林江月才说了今日过来的来意:“沉香藏不住事,我也不想第三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亲自过来了,你给我找一个女人,不要太漂亮,要心思深的,能哄住人,最好会过日子的,找个机会,送到金刀门在京中的那个管事家里去。”
张三眼皮一跳:“姑娘的打算是……”
“没什么打算,不必她做什么危险的事,只要她帮我做个眼梢就好,”林江月说道,“哪天金刀门的门主来了,或是来了什么稀罕人物,留个心就好。”
这不算什么难事,张三当即应下了。
“还有,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搭上这几个大门派的人,招抚司和汉王府也想想办法。”林江月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一叠票子放在桌上,“你有那么多兄弟要养活,我不能让你白做事,这些银子你拿着,看什么路子能赚大钱,赚了是你的,赔了再找我。”
张三想要拒绝,可那叠票子的诱惑又那么大,整个人一时僵住。
林江月也不管张三的脸色,看看天色,又道:“你赶紧找人上来,我得走了。”
张三神色一凛,一把拿起桌面的票子收入怀中,然后出去叫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上来收拾东西,小厮笨手笨脚的,居然还打翻了酒盅,打湿张三的衣服,张三气得大骂,小厮连连求饶,赶紧帮着张三换了衣裳,待着小厮把桌面收拾干净,张三又叫了一对唱曲的上来唱曲,与前几日无异。
对面的从窗户目睹到这副情形,只觉得索然无味极了。
没过多久,一楼厨房的后门,一个穿着灰衣灰帽的小厮扒在送菜离开的木板车下离开了乐仙居,走过了两三条接,才蹿出来,然后直奔顾家。
而顾家的马车顺当驶入了小宋氏的庄子,人都下车后,林江月去拿了一层薄纱覆着脸,小宋氏正要开口道,春荷急忙使了一个眼色,她顿了顿,嘴角一扬:“早等着你了,秋叶,赶紧的,去吩咐厨房快点送吃的上来。”
秋叶看了一眼,领命下去了。
一行人进了门后,春荷立刻解释道:“大奶奶,我家姑娘写了一封信,说您一看便知。”
小宋氏狐疑地打开信,林江月在信中写着,经过数日的仔细诊断,再加上与回春堂的大夫讨论过,觉得小宋氏的身子很好,没什么问题,因此需要替顾宗琅把把脉,但这个问题不好明问,特别是不能让顾家其他人知道,需要隐蔽地问,因此便让沉香办成她,让其他人都以为她来了庄子,她才好下手。
小宋氏的手抖了抖,凌厉地盯着沉香,沉香怎么会在意这种目光,当即学着林江月的样子坐了下来,还趁机使唤平香伺候她,平香一声不吭,任由她使唤。
“大奶奶……”木蓉叫了一声。
小宋氏胸口起伏了半天才按捺住情绪,吩咐木蓉点了灯,将信点燃烧尽,香灰倒入窗口的花盆里,然后才伸出手道:“既然要装,那就来吧。”
然而她的心里的波澜还没有平息,假若真的是大郎身上出了毛病……
顾宗琅带着喜乐,从钦天监回来,他去钦天监是去请宗祭的日子,刚回到顾家所在的八角胡同,就被人套下马,蒙头狠揍,晕了过去。

 

第三十三回 ...
林江月坐在离八角胡同很远的一条不知名的胡同里的一间小民宅里喝茶,她又换了一身书童的衣服,任由旁边一个老妇人涎着一张老脸殷勤地给她倒茶,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掩着脸从内房走出来,朝着林江月微微侧身一屈,羞红着脸,声若蚊蝇道:“回小公子,里面那位公子……确与其他男子略有不同。”
林江月抬抬眼,问:“有何不同?”
“过后凝而不散,久久不化……”女子难为情道,她大概觉得林江月年纪小,未必会知道她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就是……就是男子洪泄出的玩意儿……”
林江月抬手阻止了她的解释。
刚才来的路上她已经替顾宗琅打过脉了,从脉相上他是先天肾阳不足,大概袁氏在怀他时身子骨并不怎么好,兼具湿热内蕴,前者使精/液寒凝,后者可熏灼津液,精浊不分,使粘稠不化,本来只是推测,现在让老手一试,就得到证实了。
“小公子,里面那位公子还在昏睡,您看……”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说实话,自打她十四岁开了门做起这皮肉生意以来,就没遇到这么出奇的事,屋里躺着的那个是被这个小的扛进来的,她与老娘都看愣了,结果这小的让她用手去帮……还让她看那些物……这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丝古怪,她总觉得不妥当,还是早些拿到银子把人送走妥当些。
“既然公子还未醒,就让他继续睡吧。”林江月丢下一锭银子,“我先回去复命了,你们好生伺候着些。”
女子与老妇见到银子,眼睛顿时一亮,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不过让出床铺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江月出来了,然后先去了一家成衣店,换了一身贵气点的衣服,看起来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随从,直接去了牙行。
牙行的人见到她身上的衣服,立刻过来献殷勤,她模仿郑九的样子,态度倨傲地拍下一张银票,人牙子见到上面的数额,眼睛都看直了。
“爷要买人!”林江月豪气道。
“小的这儿什么人都有,您尽管开口。”人牙子笑眯眯道,然后带着林江月去挑人,林江月看了一圈,挑了五个人,三女两男,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七八岁,个个都是长相极佳的,然后连同卖身契让人送到徐家给徐正浩。
“记住,这五个人是给徐老爷的,不是给徐太太的。”林江月吩咐道,“就说是底下人孝敬给两位公子当使唤的,他自会知道是谁送的。”
人牙子自是点头称是,林江月又盯着这五个人看,只把他们看得瑟瑟发抖才收回目光,留下了银票,才施施然离开。
“又是个不知柴米油的,也不知道哪家养出这样的下人。”人牙子啐了一口,然后讲银票塞入怀中,转过脸凶狠地瞪着那几个孩子,骂道,“看什么看!你们几个好命了,有人买了你们,要去伺候大老爷了!以后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
林江月看看天色,换了衣服便雇了马车,回了乐仙居,端着茶上了楼,张三见到她回来,松了好大一口气,借故好一顿骂,让她和小厮换了回来。
林江月躲在一边换衣服,心想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换衣服了?
之后,林江月便装作沉香的样子,原路返回顾家,等在顾家门口,而沉香一行,从庄子出来,依旧去了回春堂和天香楼,不同的是这次去回春堂多抓了一付止痒祛湿毒的药。
而等回到顾家,下了马车,以纱巾覆面的就变成了林江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谋划了好几天,事儿终于办成了,现在就看这五个人就究竟能有几个留在徐家了,照林惜彤那个性子,怕是三个女的都没戏……
林江月一行正要回院子,只听见门房一阵骚动,然后就见顾宗琅的小厮喜乐一脸惨白瘫坐在地上,喘着大气道:“快,快去禀报,大爷被人劫走了!”
门房的人顿时炸锅了!
林江月眨眨眼,这都过了多久才回来报信,人真要是被劫走了,都出了京城的地界了吧?
“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院子吧,免得一会儿会有什么牵连。”春荷小声提醒道。
林江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回清风楼。
到了晚些时候,焦急的顾家人终于等到了顾宗琅的回来,听顾宗琅说是一场误会,对方抓错人了,半途就把他放了。
人平安归来了,但顾之铭还是让下人去官府报了案,袁氏还打发下人把大夫请过来,林江月听到这个消息,暗自发笑,看来顾家供养的这个大夫,大概不擅长表什么疑难杂症吧,不然怎么会没发现顾宗琅身上的毛病?
因为顾宗琅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众人对他的话并没有产生怀疑,只是把脉的大夫面色有些古怪,为何他把脉竟有一丝精元泄洪之症呢?
顾宗琅受伤了,小宋氏这个做妻子的怎么不能在一旁伺候?宋氏便对袁氏说道:“差人去告诉慧娘,让她赶紧回来,阿琅离不开她呢。”
袁氏却反驳道:“慧娘还在养病呢,再累着就不好了,反正她回来也做不了什么,就别折腾了,我这边拨两个人过去伺候吧。”
宋氏气恼,但又无话可说,先前可是小宋氏自己要搬出庄子养病的。
袁氏好不容易在宋氏面前争了口气,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立刻打发自己跟前的两个大丫鬟去伺候顾宗琅,还吩咐王芝兰趁机多走动走动。
结果,顾宗琅却把人都拦在了门外,第二天一大早还硬坐上了马车出城了,说是庄子那边清静,更利于养伤,气得袁氏连摔了两个杯子。
而这边,林江月照例要去庄子看诊,袁氏听了火气更大了,直接就差人去拦了,说大冷天的,不必麻烦林姑娘跑那么大老远,以后等琅大爷琅大奶奶回府了再。
林江月直接睨了袁嬷嬷一眼,道:“我给大奶奶看诊,跟二太太有什么关系?”
袁嬷嬷一呆,这……
“看来二太太对嫡孙也不是那么在意的嘛,在我们叙州那边,有些人家的老太太为了保佑送子娘娘到他们家,头天晚上就出门,早早就跪着爬上山,日出前进庙拜菩萨呢。”林江月说完嘲弄一笑,依旧上了车。
袁嬷嬷倒是想拦,可没那个胆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出门了,只能哭丧着脸回去报袁氏,但林江月说的那番话,她再来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转告袁氏。
林江月这回是先去了回春堂抓了药再去庄子,见了顾宗琅,直接就把药丢给他,顾宗琅接了药,顿时怒道:“我就知道是你!你怎么、怎么……”昨天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暗娼的家中,本来就吓了一跳,后来问了那暗娼,知道发生的事,哪里还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样?”林江月扫了他一眼,对小宋氏笑了笑,说,“这药,先吃半个月吧,过半个月我再看看要不要换新方子。”
“这药是……”小宋氏有些犹豫。
“不是伤药。”林江月平静道,然后看向顾宗琅,问道,“琅大爷,二太太坏你的时候,身子是不是特别虚弱?”
顾宗琅忍着怒意,道:“据说母亲怀我之前曾经大病过一场,躺了两个月才恢复回来。”
“那你稍大之后是不是去过南方?”林江月又问道。
“五六岁时父亲曾外放广西浔州府……”顾宗琅说完皱眉,疑惑道,“这与我何干?”
“在浔州府时你身子不怎么好吧,经常小病缠身。”林江月将先前写好的方子拿出来,道,“你这是先天肾阳不足,后天湿热内蕴,吃着药先吧,看有没有用。”
“这么说我……真的是我……”顾宗琅只觉得舌头打结。
林江月没回答,留下他们夫妻俩就离开了,小宋氏含着泪握住顾宗琅的手,顾宗琅嘴唇动了动,最终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握着手一起呆着。
出了庄子,林江月松了一口气,她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帮小宋氏找到了原因,帮顾宗琅打了掩护,还开了方子,之后的事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不管怎么样,顾家二房最重要的一个院子,被她拿下了,之后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再是孤军而立了,而现在,是时候该在这京中露露脸,让师姐知道自己来了。
“春荷,”林江月开口道,“三姑娘是个什么性子?”
顾家二房三姑娘,顾元瑶,是顾宗珵的胞妹,也是林江月未来的小姑子,自她入到顾府来,就没正儿八经跟这个小姑子说过话呢。
“三姑娘性子比较活泼,对下人也挺好的,”春荷答道,“平时四太太管得严,总是带在身边,跟六老爷嫡出的二姑娘关系最好,可惜二姑娘跟着六老爷刘太太外放去了汝宁府。”
林江月想起来这个顾家六老爷是顾家这么多爷里没有子嗣的,妻妾生养三个,都是女儿,两嫡一庶,她好奇道:“为什么这五姑娘之前没跟着一起去?”顾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可能会这么苛刻庶女吧?
“原本是打算一起去的,不过出发前五姑娘自己贪嘴,多吃了番瓜,闹了肚子,老太太才做主不让去的,五姑娘足足养了一个月才缓过来,幸好之前没跟去。”春荷解释道,“自打那之后,五姑娘的性子变得有点尖酸刻薄,府上其他姑娘都不怎么喜欢跟她一道。”
林江月想了想,又问:“那这五姑娘的姨娘呢?”
春荷脸色不怎么好道:“跟着六老爷六太太一起去了,说是太太要照顾六老爷,她帮忙去照顾二姑娘和四姑娘。”
林江月由衷佩服,这年头的女人,为了生个儿子,还真是够拼的,连女儿都不在乎了,沉香和平香更是大开眼界,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狠心的娘啊。
春荷多少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说道:“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平常五姑娘又闹什么,大家都没说什么。”
这算是同情吗?林江月心想,因为同情她被父母弃在家里所以就对她所有的错就睁只眼闭只眼?这逻辑也够好笑的。
林江月不再去庄子看诊,所以用过午膳,小憩片刻后,她便去了东府,继续上女学,虽然讲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但听听不妨事,没准以后还能用得上。
今日讲的是《女论语》,讲到第六篇,事舅姑,讲课的吕先生对林江月本就不喜,见她现在一副出神的样子,想到她前几日无缘故欲的逃课,便点了她的名,说道:“你来说说,供承看养,如同父母这句话怎解?”
林江月收回飘忽的思绪,直接道:“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吕先生板着脸道。
“因为我没父母啊。”林江月理直气壮道,“我怎么会知道对待父母是什么样子?”
一同上课的顾元瑶和顾元珠,还要顾家旁支的几个姑娘,纷纷侧目,吕先生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紫一块的,半晌才道:“你既是不知,那上课就更该多用心些。”
“可我觉得先生讲的都没用。”林江月又说道。
“慎言!”吕先生恼怒地握着教鞭打在桌案上,“此乃历代闺范的教典,你怎能口出狂言?”
“我怎么口出狂言了?”林江月索性道,“譬如说,‘敬事阿翁,形容不睹,不敢随行,不敢对语’,这放在小门小户便算了,可顾家簪缨世家,哪来这种小家子气?看看东西二府的几位太太,哪个不是个顶个的能干,还帮忙理着外院的账,真要像您那样说,见了公公话都不敢说,还怎么回差事?还有‘姑坐则立,使令便去’这句,这样战战兢兢伺候着婆婆,不是显得婆婆很严厉苛责么?若让外人误会了,不是坏了婆婆的名声么?还有之后的那些差事,可都是丫鬟做的,做主子的干嘛要去抢丫鬟的活儿干?”
吕先生七窍都要生厌了,好好的典范,怎么就被她如此歪解?

 

第三十四回 ...
林江月还不依不饶道:“这本书后面写了一句‘将夫比天’,意思就是夫君就跟老天爷一样的份量,那往日先生又说了,为子女者,最忌不孝,那若某日夫君与父母有分歧,女子该如何抉择?”
“自然是听从夫君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已出嫁,自当以夫君为重。”吕先生辩驳道。
林江月嘴角一扬,反问道:“如此不是将夫君置于不孝之地么?婿,半子也,既算是子,敬奉岳父岳母理所应当,违逆岳父岳母,同属不孝,不孝乃大罪也,女子何能如此?”
吕先生被说得无言以对,半晌才结巴道:“你、你这是乱加猜测,男女婚姻乃是结的是两姓之好,极少会有你说的那些事的。”
林江月哼道:“两兄弟还有拌嘴的时候呢,更何况两家人……联系着两家人的女子本来就不易做了,为何还要教得她们如此迂腐?”
“这是明礼数识大体!”吕先生怒道。
“明礼数识大体就是要逼死自己?做女儿的,不能忤逆父母,做妻子的,不能违逆丈夫,做儿媳的,不能抗逆舅姑,做母亲的,不能有失体态,做主子的,不能苛待下人……那身为女子,能做什么?”林江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