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无求说:“晏宁这样的情况,需要长期调养——”
杨老冷笑打断:“那你呢?你的身体不需要?早知如此,我何必救你,简直白费功夫!”
谭无求说:“我才是已经好了,有了三郎给我做的轮椅和拐杖,大部分常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去做了。难道我从阎王殿里活过来,只为了躲在京城过上安逸的生活?若是陛下点头,谢大哥他肯定会去西疆…”
杨老说:“我管他去哪里,与我何干?”说完他转身入内,把药罐摆弄得哐当哐当直响。
谭无求叹了口气。
小虾看了看谭无求,又看了看杨老,最后认真给谭无求收拾完东西才进去找杨老。
杨老不说话。
小虾走到他身边说:“师父,我会在谭先生身边的。”
杨老转到另一边忙活。
小虾再接再厉:“师父,我觉得谭先生是对的,要是边境出了事儿,整个国家都会遭殃…”
杨老哼了一声:“遭殃也遭不到他一个跛子身上!”
小虾摆显起新学的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杨老把收拾好的大药箱重重地往桌上一搁:“等他把巢扶稳,自己早死了,还什么完卵不完卵!”
小虾乖乖闭嘴。
杨老绷着脸说:“这箱药你带过去,有什么情况可以应应急。恭王那边有养飞奴,真没办法了你就用飞奴通知我。”
小虾喜道:“我就知道师父你最好!”
谭无求向赵崇昭辞行时谢则安也在东宫。
听到谭无求要北上,谢则安吃了一惊:“谭先生要走?”
赵崇昭也跟着问:“那杨老先生呢?”
谭无求说:“杨叔不走。”
谢则安说:“那先生您的身体…”
谭无求说:“我已经好了,像你爷爷一样,你看他需要别人随时跟着吗?而且杨叔让小虾跟在我身边。”他淡淡地笑了起来,“三郎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我惜命得很,若真的不行我绝不会强撑。陛下也同意了,所以我才来向殿下辞行。”
谢则安有点惋惜,谭无求是个良师益友,这段时间给了他不少建议。
赵崇昭也一样,可听到赵英也点了头他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只能答应放行。
谢则安正好要出宫,对谭无求说:“我送谭先生您回去。”
赵崇昭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谢则安推着谭无求往外走,等离开了赵崇昭的视线,谭无求说:“三郎,你和晏宁感情可好?”
谢则安说:“晏宁挺乖的。”
谭无求顿了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上谢则安趁机请教了谭无求不少东西,谭无求一一解答,等看到住处时笑了出来:“三郎你这是要榨干我的最后一点价值啊。”
谢则安说:“谭先生说笑了,我只是舍不得您离开,北疆那么远,加急信都得大半个月才送到呢。”他眼珠子一转,“恭王殿下的消息那么快传回来,莫非他也养着飞奴?要不我去找舅舅要几只,有什么事好向谭先生您请教!”
谭无求听他舅舅舅舅地叫,莞尔不已。
他说道:“你要是能要到,那就去向国舅要吧。”
谢则安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谭先生您到时可得给我回信。”
谭无求一口答应。
谢则安回到家中,又和晏宁公主下起了棋。
朝中本来将要掀起一阵风雨,眨眼间却又变回平静无波的状态,有些人安心有些人惋惜。
齐王父子伏诛,首告的杨珣安然归家,主动认罪的谢谦也免了死罪,与长公主和离后被流放南边,永不得返京。
谢谦被押解南下时长公主去送行,一场夫妻,她不能违心救他,唯有出城送他一程。
正巧北上的使团也停在城门前,众使者纷纷顿足与家人告别。
谢则安也来送谭无求,看到长公主和谢谦时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谭无求。
谢谦看到谢则安时却有些欣喜,心道到底是血脉至亲…
谢谦正要开口,谢则安已朝他和长公主点头致意,然后平静地走向谭无求那边。
长公主知道谢则安对谢谦满心厌恶,看到谢谦那失望又痛苦的表情时还是于心不忍,她停顿良久,走上去和谢则安说话:“三郎,他到底是你的生父…”
谭无求十八年来第一次听到长公主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长公主面带悲悯。他原想说两句“抛妻弃子、卖国求荣之人还谈什么生父不生父”,却又忍住了。她和谢谦到底夫妻一场,七八年的同床共寝,比他们成亲的日子要久得多,连谢谦如此作为她依然能来送行,可见他们之间情意颇深。
他那么说只会让她伤心发怒。
谭无求说:“三郎,你过去见见他吧。”
谢则安不太乐意,别说在他心里谢谦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他也不想见。他记得当初他去见了自己“生父”,结果被对方死不悔改的言论活活恶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人根本已经无可救药,何必为他们浪费时间?
但谭无求开口了,谢则安只能说:“好。”
长公主站在原地没过去,也没有说话。
谭无求沉静地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右膝。
这时使团众人已和家人道完别,过来询问谭无求是否要启程。
谭无求说:“劳烦殿下帮谭某和三郎说一声,谭某先行一步,不必相送。”
长公主不知谭无求和谢则安是何关系,点头答应下来,随口话别:“先生一路顺风。”
谭无求勉强扯出一抹淡笑:“承殿下吉言。”
使团的车马缓缓往北边驶去。
谢则安和谢谦没说什么,谢谦看上去落魄极了,在谢谦面前却摆出“父亲”的派头,叮嘱谢则安要好好经营,日后定要光宗耀祖。
谢则安只听不说。
很快,押解谢谦的差役就表示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长公主走过来看了谢谦一眼。
谢谦说:“殿下,我对你的情意是真的。”
长公主一顿,说:“珍重。”
谢谦自以为潇洒地转身跟着差役离开。
谢则安很佩服长公主的涵养,换了他处在长公主的位置,他是绝对不会来送行的。更别说听谢谦说什么“我对你的情意”,明明仗着驸马的身份通敌卖国,还有脸说什么情意?
长公主到底是晏宁的姑姑,谢则安不好当着面问她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只能问:“谭先生已经启程了?”
长公主点点头说:“刚走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
谢则安知道谭无求真正的身份,不由替谭无求和长公主叹惋。
这见面不识的结局,也不知算是谁的错。在长公主这边来看,前驸马已经死了十八年,她十年后才改嫁谢谦,并不是什么过错;在谭无求这边来看,自己已是亡人,长公主又有了谢谦这个驸马,不出面相认才是对的。他们这些旁观的人即使知道真相也不能开口与长公主明说,毕竟即使说了他们也很难破镜重圆,反倒让谭无求的满腔抱负困在驸马身份之中。
谢则安垂下眼,问道:“姑姑可要顺道去女子学堂那边看一看?”
长公主说:“也好。”
两人到驿站借了马,一起骑行至西郊。
还未靠近女子学堂所在地,忽听一声欣喜的叫唤:“三郎!姑姑!你们也来啦?我和父皇一起过来瞧瞧这新学堂!”
谢则安和长公主抬头看去,只见赵英打马在前,紧跟其后的赵崇昭则满脸喜悦地朝他们挥手。
不知怎地,长公主和谢则安心中都冒出了一个想法:皇家居然能有这样一个活泼逗趣的娃儿,实在难得。
正因难得,所以格外能打动人。
而此时谭无求往北、谢谦往南,都因他们自己的选择走向了自己既定的归宿。
第82章
又是一年春好,踏春的行人比肩齐行,整个东郊满是欢声笑语。
这时一骑急骑夺路而来,惊得行人四散开去。
“大捷!”
马上人喊出了令人欢喜的话儿,直把众人方才的不满震得烟消云散。
等马上人再喊“西路大捷!”,所有人已自发地分开一条路,让传讯兵打马急行。
传讯兵一路喊至宫门前,被人迎了进宫。
一入内,传讯兵便见殿中有两人伴于赵英左右,一个与赵英颇为相像,相貌英俊,身材英武,眉宇间已隐隐带着几分威仪,想来是这些年长进了许多的太子殿下;另一个却是个好看的少年,眼底唇边都含着笑,一身上好的锦袍穿在他身上,看着像个风流纨绔。
传讯兵单膝及地,一拜后道:“陛下,燕统领出兵为西夏匡扶正统,灭西夏逆贼!西夏国主感皇恩浩荡,愿奉双倍岁贡,割河谷平原之地,送一千马奴为我大庆养马驯马!”语到最后,传讯兵语气颇为激动。
马啊,那可是马啊,大庆军队的弱处就在马上!得了西夏的河谷平原,无疑能补上这一短板。
赵英听后眼底也带上了笑意。
他温声问:“燕统领回京了吗?”
传讯兵说:“燕统领着我先行一步,他亲自领着使团来京。”
赵英说:“好!”他颔首,“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几日,等接见完西夏使者必定论功行赏!”
传讯兵道:“谢陛下!”
传讯兵走后,赵英转头说:“三郎,你认的这个大哥可真了不得。”
旁边那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谢则安。一晃六年过去,他已十六岁了,这六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他个儿长高了,身体发育了,该做的事做得了了,不该做的事也做得了了!
谢则安听赵英语气里带着打趣的意思,当下应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大哥!”
赵英说:“腾霄在信里说漏嘴了,说你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你这脑袋到底装了什么?什么事你都能捣鼓几下。”腾霄是燕冲的字,赵英这么喊是对燕冲的亲近。
谢则安也不否认,他大大方方地坦白:“我这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到哪都想摆显摆显。再说了,我能出什么主意呀,真正有能耐的还是燕大哥。”
赵英处理了大半天政务,有些乏了,听到谢则安的话后却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和腾霄倒是合得来,你出的主意他都给你实现了。”
谢则安说:“那是燕大哥厉害!”
谢则安是真的佩服燕冲。
燕冲去西疆时西夏国主正当盛年,野心勃勃,边境时时处在西夏的威胁之中。谢晖夫妇在赵英点头后去了西疆,替燕冲减轻了不少压力。压力小了,燕冲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燕冲本身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有谢晖这名沙场老手在旁指点,大大减少了他这个“新手”犯错的次数,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战争这个修罗场。
长孙凛是他的至交好友,长孙凛死在西夏人的突袭下,燕冲的心思不仅摆在防守上,他还想进攻!
这个想法他不好贸然和其他人说起,只能在与谢则安往来的信函中透露一二。谢则安连缠带磨地从国舅那要了一批飞奴,两边通信倒是快多了,当时谢则安刚送走谭无求,又被谢谦临行前那些“叮咛”恶心了许久,心里正憋着一口恶气呢,当即和燕冲一拍即合。
谢则安好歹也是曾经为了忽悠别人而遍读史书的人,比谁都明白“出师有名”的重要性,于是他给燕冲写了封长信。
这封信的大意是这样的:燕大哥好好查查有没有西夏前国主的后裔流落在外,这后裔越小越好,越弱越好,不符合条件的统统咔嚓掉。等找对了人选,出师的理由就找着了——“西夏如今被逆贼篡去了,前国主后裔痛心疾首,借王师匡扶正统,兴复宗室!”
这样一来燕冲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师弄死西夏那个野心太大的国主,还能顺手扶个弱鸡的家伙上位。
到时西夏必然是朝廷的囊中之物!
虽然说得简单,但做起来极难,一方面是要想办法派尽可能多的人潜入西夏境内;另一方面是要突破重重困难去杀死西夏国主!
前面一个难题谢则安有一点点想法,比如西夏人和北狄人一样好酒,朝廷可以派一批会酿酒的人过去,教他们酿出特别烈的烈酒;西夏人好学中原诗文,那朝廷可以派一批会印刷术的人过去,教他们学会印刷。当然,印刷术和造纸术必须是最原始的那种,消耗大,成功率低!
至于后面一个难题,那就不是谢则安能操心的了,只能让燕冲他们去考虑。
燕冲看完谢则安的信后眉头一跳,立刻去找谢晖。
谢晖看完谢则安洋洋洒洒写出来的许多个损点子,对这个便宜孙子的观感又一次刷新了。还好这样的家伙出在大庆、出在他们谢家,要不然还真是怎么被玩死都不知道!
谢晖说:“你若是有足够的恒心和耐心的话,此事可成。”
燕冲冷笑说:“我原是最缺这东西的,可我的好友死在这里,我不得不把他的这两样东西学过来。”
谢晖说:“我们把人叫齐,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去落实。”
这一落实,就是好几年的事了。
不少士兵卸下兵甲,学了几门手艺,潜入西夏谋生。教他们酿酒,耗掉他们的粮食;教他们印刷和造纸,耗掉他们的草木;教他们享受软玉温香、婉转吴音,耗掉他们的志气。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但燕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西夏那位雄主两年后终于发现有些不对,但他手下的大将大多牵涉了其中一两项,西夏国主要是想把这些玩意儿都弄走、让手下悍将过回以前那种贫乏的生活,他们肯定是不乐意的。
西夏国主无可奈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西夏物产本就缺乏得很,经过两三年的消耗,渐渐有些吃不消了。有人打起了到大庆边境“打秋风”的主意,这是草原人惯做的事,一提出来,西夏朝廷里都是响应的声音。
可惜等待的是这两年厉兵秣马,等着为长孙凛报仇雪恨的大庆强兵!
西夏那边吃了几次暗亏,也回去努力练兵。
巧的是,燕冲在这时候找到了谢则安所说的“前国主后裔”,第二步计划开始实施了。首先当然得给“前国主后裔”造势,这个谢则安很拿手,西夏人信什么他就让燕冲制造什么“祥瑞”,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同样花了很长时间一步一步地完成。
等西夏朝廷回过味来,“前国主后裔”已经获得了很大一部分的支持!
能不支持么?这几年西夏朝廷骄奢淫逸,西夏百姓日子越来越难熬,看着天天载歌载舞的权贵人家简直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它们的肉!
有这么个好机会能揭竿造反弄死这些家伙,但凡有点血性的人谁会不站出来?
这“前国主后裔”看起来还挺靠谱的,就他了!
干死那群混账!
燕冲的人到处煽风点火,西夏境内烽烟四起。
这一场大庆人并未动用太多兵马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六年,一个正要迈入“强国”行列的国家因此而从兴盛转向了分崩离析的结局。
燕冲趁乱出兵,扶持“前国主后裔”占领西夏皇宫。
西路大捷。
西夏已经是朝廷嘴里的一块肉,想什么时候吃下就什么时候吃下。
谁能想到这样的谋算居然出自一个稚子之手?
燕冲和谢晖原本都想维护谢则安,不想让别人知晓那是谢则安的主意。可转念一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谢则安是驸马,想出头极不容易,要是连能力都藏着掖着,岂不是白瞎了他那好脑筋?
燕冲在给赵英的捷报中露了口风,提起了谢则安的名字。
谢则安听到西路大捷的消息正高兴着呢,突然被赵英揭了老底,小心脏差点没跳出胸口。
赵英瞧见他那心虚的模样儿,摆摆手说:“你们先下去吧。”
旁边的赵崇昭伸手拉起谢则安,说道:“那我和三郎先回东宫了!”
谢则安有点头疼。
当时他写信也是一时兴起,根本没和赵崇昭说起过。赵崇昭抓住他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分明是生气他没把这些事告诉他。
这些年他们年龄渐长,赵崇昭却也没和他疏远,有时他让赵崇昭别老拉他手了,赵崇昭还振振有词地说:“以前我能拉,现在怎么就不能拉了?难道我越来越厉害,会的东西越来越多,能做的事反而越来越少?”
谢则安原本想告诉他这才是现实,站的位置越高,能随心所欲的可能性往往越小。
可一看见赵崇昭那较真的眼神儿,谢则安又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还是让这家伙再欢快几年吧。
赵崇昭一语不发地拉着谢则安回了东宫。
赵崇昭这几年跟着赵英处理政务,心思活了不少,心眼多了不少,身边也有了很多得用的人。只有一样没变,那就是他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想着谢则安,白天想,晚上也想。
赵英话里透露出来的事情让赵崇昭很不舒服。
他日日夜夜都惦念着谢则安,谢则安却总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西夏那边的战局他早看过了,燕冲使的手段虽然不算多光明磊落,却也算得上是了不得的奇谋。那可是一个国家,不是一村一县,仅仅五六年就让一个国家走向灭亡,哪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赵崇昭一直很景仰燕冲,赵英却告诉他,这事儿谢则安也有份。
赵崇昭喜欢谢则安,喜欢得不得了,但他很抗拒用“景仰”这种心情去对待谢则安。他不希望自己离谢则安的距离太远,那会让他害怕——他害怕赶不上谢则安——那样的话他怎么能像现在一样霸占着谢则安?
赵崇昭收紧五指,紧紧抓着谢则安的手:“说!”他手背青筋都已经显现出来,“三郎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掺和进去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第83章
谢则安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赵崇昭这样的人。
赵崇昭对他掏心掏肺,自然也想他对他掏心掏肺。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做到这种事还真不容易,至少谢则安做不来。
照理说身居太子之位的赵崇昭更不应该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但赵崇昭偏偏真的是这么想的。这样一份单纯让谢则安不忍破坏,但赵崇昭总是要成长起来的,这样的想法总会消失…
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谢则安想了想,微笑着祭出忽悠大法:“我只是在信里和燕大哥聊了几句而已,聊的时候我怎么知道燕大哥是不是真的会去做?要是我和每个人说的话都给殿下你复述一遍,殿下一定会嫌我烦。”
赵崇昭听完也觉得有道理,谢则安才多大一点啊,怎么可能他说什么燕冲就做什么?
赵崇昭还是抓住谢则安的手不放:“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去做的。”
谢则安点头说:“嗯。”
两个人和好如初,赵崇昭拉着谢则安去东宫暖房那边。东宫和京城各处的玻璃大棚早几年已建起来,如今京城和临近的城市冬天统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瓜果。原暖房的负责人依约来为谢则安管理玻璃大棚,平时都宿在东宫这边。
见谢则安和赵崇昭相携前来,负责人眼皮抬了抬:“殿下,小谢官人。”
相处久了,赵崇昭对这个老头儿颇为敬佩,颔首说:“您辛苦了。”他拉着谢则安往里走,“我和三郎来看看那批新种子长得好不好。”
老头儿说:“还行,棉花、玉米、花生长势都不差,还有两种叫辣椒和豌豆的也都结果了,殿下和小谢官人要去瞧瞧吗?”
谢则安精神一振,说道:“当然要!”
这几年东宫的大棚都没闲着,一年四季都在栽培从色目人手里得来的物种。燕冲把控西夏之后又往西给谢则安找来了不少新种子,谢则安不是专业人士,也不管那是啥东西,一律交给老头儿栽培。
有些种子未经“驯化”,根本没法大范围栽种,老头儿的主要任务就是让它们变得适应这边的水土。
谢则安描下所有“新物种”的图谱,暗地里凭借着记忆把这些“新物种”所在的地方标记起来。经过六年的整理,他几乎把这个时代的海上航线还原出来了。
谢则安这么卖力不是没有原因的,赵英当初看了《西游记》的开篇,找他去训话说怎么能给赵崇昭灌输佛道思想。谢则安觉得赵英这种具有科学世界观的皇帝实在太难得了,顿时有了他乡逢知己的感动,洋洋洒洒地给赵英说起何谓“科学世界观”。
首先,地球是圆的;其次,我们如今知道的“世界”只是整个世界版图中小小的一隅,外面还有广袤无垠的海洋和好几个大陆板块…
赵英:“…”
谢则安说的事让赵英有点消化不来,摆摆手让他找点证据再来说话,谢则安只好硬着头皮给赵英补充“在岸边看大海上驶来的船,先看到的是船帆”、“地球绕着太阳转同时还自转”之类的基础知识。
赵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
谢则安再危言耸听:“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进入航海殖民时代…”
想到世界上可能还有更多强敌,赵英心中一凛,打发谢则安好好琢磨。
谢则安出人意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赵英已经懒得去深究。谢则安可是能让惜言如金的国舅出言提醒说“对他好一点的人”,他即使不能真的把谢则安当自己后辈来看,尽量信任和保护好谢则安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