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谢季禹看着李氏说:“假如一个死去许多年的人回来了,你会相信吗?”
李氏愣了愣,说:“如果那是我很亲近的人,我想相信。”
是想相信,不是会相信。人总是盼着事情往好的地方走,偏偏很多时候只会因为那一丝期盼而更伤心,毕竟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谢季禹说:“我本来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他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上次有人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在开玩笑…”他忍不住把李氏拥入怀中,“颖娘,自从和你成亲之后我总是遇到很多好事儿。”
李氏心头一颤,几分甜意和几分涩意搅在心头,混成了难以言说的滋味。
谢季禹知道李氏对过去还是有些介怀,顿了顿,想把梁捡的事告诉她又忍住了。这种大喜大悲之事,还是等梁捡亲自出现在李氏面前那一天再说为好。他扣紧李氏的手:“我们一家人都会越来越好。”
李氏笑了起来:“嗯。”
谢季禹牵着李氏的手去找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已经从最开始那种又惊又喜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见到谢季禹和李氏后一脸自然地说:“你爹在沐浴,等他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出个饭。”她的语气就像谢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一样。
李氏听明白后睁大了眼。
潼川比京城要往北一点,又是潼川谢家所在地,谢晖的名字她听得比京城里的人更多,常常听说那人如何了得,这座桥是那人搭的、那座山是那人开的,某年那人杀敌多少万、某年那人又把狄人逼退了多少里,总之那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可惜最后总免不了叹息一句:“可惜啊…”
可惜谢晖死了,死在十八年前。据谢谦所说,她的父母也是在那一年离世的,那一场惨烈的战争用鲜血把北地洗了一遍,大庆赢了,但只是惨胜。
无数英魂永远地留在了边关。
李氏和谢季禹坐在一边等谢晖出现。
谢季禹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
谢晖出来时已经换上了新裁的衣服,这是谢老夫人不久前裁过年新衣时叫人做的,用的是以前的尺寸。谢晖如今瘦了一点,系上腰带后倒是没什么,只是肩膀那儿有点宽,衣袖看起来空荡荡的。
谢老夫人看着有点心酸,但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又不好表露。
谢晖看出了妻子的心情,毫不掩避地牵起妻子的手说道:“我多吃点,很快就合身了。”
谢晖宽慰完妻子才转头看向谢季禹。
对这个儿子,他这个父亲并没有尽到太多的责任,即使是十八年前,他也是离家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一到家,父子俩还会因为妻子的所有权而争吵起来。当时这个儿子个儿还极小,口里嚷嚷着:“你是坏蛋,你让娘想你,你让娘伤心,我要和你决斗!”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谢晖走上前,伸手抱住谢季禹。
父子之间的感情从来就不在于相处得久不久。
谢晖记得他离家前谢季禹放过话:“你要是不回来了,阿娘以后就是我的了。”这话听起来是幼稚无比的威胁,实际上却是一个小小男子汉的承诺。
一眨眼,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他始终践行着他的话,一力护一家周全。
谢晖放开谢季禹,转头对李氏说:“季禹是个慢性子的人,颖娘你平时要多担待些。”
李氏听谢晖喊出自己的名字,知道是谢老夫人向他提起过自己,还是正式提的那种。她心中感动,最先红了眼:“季禹待我极好。”
这天谢则安和谢大郎都不在家,因为戴石来报说太医院那边吵起来了,有个厉害的老头儿一出手就改了几十张张贴出来的文稿,太医院的人觉得老头儿在捣乱,出来几个人质问老头儿是怎么回事,这一质问就质问出事儿来了,双方当场开始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谢则安觉得有趣,拉着谢大郎出去看热闹了。
谢则安围观了一会儿,惊喜地发现每辩论一张文稿,最终留下来的都是老头儿改动的那一份!
这老头儿了不得啊!
谢则安两眼一亮,悄悄用赵崇昭的令牌托太医令把那老头儿留下来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才是理想的发展嘛!
前面实在太平静了,根本没个人肯先出头,谢则安都想找几个托儿去创造点“药理辩论会”的气氛了——气氛不炒热,名医怎么会出现!
谢则安和谢大郎踩着饭点到家,猛地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还坐在谢老夫人身边。
谢则安老老实实地和谢大郎一起不吭声,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瞄了瞄那张生面孔。
谢季禹说:“大郎,三郎,小妹,这是你们祖父,叫爷爷。”
谢则安惊诧莫名地和谢大郎对望。
怎么他们出去一趟就多了个爷爷啊!
谢则安麻利地喊:“爷爷!”他脸上带着点小崇拜,看着谢老夫人夸道,“奶奶好速度!一天功夫就把爷爷拿下了,又快又准又狠!”
谢老夫人:“…”
李氏斥喝:“三郎,别胡说八道!”
谢晖打量了谢则安和谢大郎几眼,说:“大郎还可以,三郎你肯定很疲懒,吃不得苦头,身骨都没锻炼好,以后你和大郎一起抽点时间来我这边,我手把手地教你们点东西。”
明明谢晖语气非常慈和,听起来也是在为他好,谢则安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他有种不翔的预感!
谢则安不吭声了,乖乖巧巧地吃了顿饭。他吃饱喝足正要开溜,却被谢大郎拉住了。
谢大郎看向谢晖,意思是谢晖没让他走。
谢晖满意地一笑:“今晚就过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底子。”
谢则安泪流满面:“大郎你叛变得好快!我看错你了!”
不管谢则安乐不乐意,谢大郎已经把他往谢晖那边拉。谢则安仔细一想就知道谢大郎是为了他好,看饭桌上的意思,这人分明是谢晖。谢晖回来了,府里做主的人肯定会换回谢晖。
那么他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到处撒欢,谢晖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要是谢晖不认他这个孙子,那谢府里恐怕就没了他的位置了吧?
谢则安认命地迈着小腿儿跟在谢大郎身后。
谢大郎始终抓紧谢则安的手。
对这个“弟弟”的到来,他一开始是不高兴的,本来他就和祖母、父亲不亲,突然来了个没脸没皮张口就喊他祖母“奶奶”、喊他父亲“阿爹”的家伙,他能高兴到哪里去?
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无法想象没了这个“弟弟”的生活。他习惯了呆在谢则安的院落等他回来,习惯了谢则安找他笑闹嬉玩,习惯了谢则安教他看书识字…
人一旦有过欢喜快乐的日子,哪里还愿意回到孤独寂寞里去。
谢大郎不能说话,只能一直牵紧谢则安的手。见谢则安乖乖跟着自己走,他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喜悦。
他知道谢则安会这么听话是因为谢则安明白他的意思…
谢则安总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谢大郎垂眸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
谢则安会一直是他的弟弟,谁都不能改变这件事。
谢大郎的“叛变”让谢则安的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谢晖开始变着法儿折腾他,一个姿势能叫他摆上百八十次,害得谢则安耳边连睡觉都想起谢晖洪亮的声音:“不对,重来!”
谢则安深深地觉得谢晖一定是记着他说的那句“奶奶好速度”,这家伙看起来慈和可亲,实际上是个老流氓!
谢则安正颤巍巍地瘫倒在地休息,突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竟是梁捡来了。
他扫了眼像是没了骨头的谢则安,皱了皱眉,定睛打量着谢晖。
谢晖一笑,说道:“梁老哥。”
梁捡猛地一震。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晖。
谢晖说:“是我,我回来了。”
梁捡说:“你…”
谢晖说:“梁老哥,对不起。”他叹息了一声,“本来临均让人去护住嫂子她们,没想到嫂子没有走…最后守在城上的人是嫂子,她给我们争取到很重要的机会,却没能坚持到我们赶过去。”
即使隐隐猜出妻子没能回京的原因,梁捡听到谢晖的话时还是眼眶一热。
他仰头忍住了将要溢出的热泪,说:“你们记得她葬在哪里吗?”
谢晖说:“我当时没到,临均肯定记得…”
梁捡的手不由得打了个颤:“临均也活着?临均也还活着?”
谢晖把事情简单地和梁捡说了出来,谢则安和谢大郎仗着自己年纪小,悄无声息地猫在一边旁听。听到世上竟真有起死回生这种事,谢则安也不由咋舌。
接着他很快想到了晏宁公主。
谢则安想问问谢晖那神医在哪儿,却又没机会插嘴,只能乖乖地听到最后。
等听完那位临均的决定,谢则安睁大了眼。
等等啊——他听到了什么?
谭无求!
谢则安忍不住开口问:“真的叫谭无求?”
谢晖看了他一眼。
梁捡问:“你见过了?”
谢则安说:“何止见过!”他把谭无求当上东宫食客的事说了出来。
谢晖苦笑不已。
他缓缓说:“临均有太多想要做的事,阿蛮那边他恐怕真的不会再出面相认…”
想到长公主当初有多黏着她的驸马,梁捡沉默下来。
他也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惋惜,只能说造化弄人…
他们三人年纪相差很大,却相交莫逆,谢晖和梁捡比谁都清楚那人的满腔抱负。本来迎娶公主、当上外戚就非他本意,从鬼门关挣扎着回到人世,不管是不愿妻子为难也好、不想再为外戚身份所累也罢,他改名易姓的决心都是无人能动摇的。
谢晖和梁捡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至交好友和长公主摆在一起,他们肯定站在好友这一边。
梁捡问:“你准备当回谢晖吗?”
谢晖一顿,摇摇头说:“暂时还不行。京城已经不是以前的京城,大庆也不是以前的大庆,我需要点时间了解一下这一切。再有就是我们这样‘活过来’实在有点蹊跷,虽然杨老先生有许多朋友,但要从战场上把我们救下来恐怕不太容易…杨老先生待临均如亲儿,临均不会怀疑他的话,我却觉得里面肯定有文章。要是贸然出现在人前,不知会出什么事儿。”
梁捡说:“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他看了眼谢则安和谢大郎。
谢则安马上表态:“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谢大郎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表明立场。
梁捡从沉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梁捡看着乖乖巧巧站在一边的谢则安,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想不到兜兜转转,我们居然成了亲家。”
谢晖闻言也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这事确实奇妙,当浮一大白!”
谢则安机灵地让人去备酒。
很快地,两老两少盘腿而坐,每个人面前都倒满了一大碗酒,豪迈地喝了起来。
等谢老夫人回到院子里时只见桌上杯盘狼藉,四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幸好他们酒品不差,醉后都还算老实,一个两个躺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谢季禹闻讯赶来,瞧见谢大郎和谢则安偎在一块呼呼大睡,顿时乐了:“大郎和三郎感情真好…”
第52章
谢则安再见到谭无求时的心情很复杂。
谭无求何等敏锐的一个人,一下子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笑问:“三郎怎么了?”
谢则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谭无求等着他的下文。
谢则安说:“我昨天和兄长出去了一趟,回到家突然多了个祖父,而且阿爹他们好像都已经接受了他,唉,世间居然有这等奇事!”
谭无求:“…”
谭无求对谢则安的了解仅止于他是谢季禹续弦再娶时捎带到谢家的孩子,并不知道谢谦做的那堆糟心事。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谭无求已经发现这孩子很不一般,怪不得谢季禹能够毫无芥蒂地接受他,赵英也肯把他放在太子身边当侍读。
听谢则安唉声叹气地说起家中的“奇事”,他心中不由一阵惊喜。
看来谢晖回到京城了。
谢则安说:“最近我经常向先生请教,获益良多,阿爹很感激先生对我的教导,想邀先生到府中做客,不知先生是否得空?”
谭无求抬头看着谢则安。
谢则安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谭无求说:“好。”
谭无求造访谢府的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
三位久别多年的好友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说话,梁捡本来犹豫着该不该把事情都告诉谭无求,等见到谭无求后那份犹豫就消失了。他把京城这些年的变化统统说了出来,尤其是和长公主有关的那一部分。
谭无求听完后目光一顿,许久没有说话。
这么一个抛妻弃子、品行不佳的“状元郎”,实在配不上阿蛮…
谢晖说:“阿蛮不是小孩子,如果她真的过不下去,断不会忍气吞声才是。”
梁捡说:“所以我一直追问为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
谭无求安静地坐在一边许久,终于开口说:“是我伤她太深…”
乱象一起他毫不犹豫地策马北上,留下她一个人独守京城。她无法接受他的选择,只能猜疑兄长、猜疑所有人,觉得是他们不愿相救才害他命葬沙场。她不愿去想他一介外戚,并不值得谁来猜忌,只愿相信他是迫于无奈才奔赴死局。
毕竟从小到大他从不会让她伤心失望。
谢晖和梁捡一阵沉默。
谭无求当初与皇家极为亲近,从小被太后养在宫中,往来的都是长公主和恭王等人。他年纪稍长,对几个公主和皇子都颇为照顾,反倒是早早去了封地的赵英与他交集不多。后来谭无求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赵英身边实在让他们吃惊不已,不过赵英的表现确实印证了谭无求的眼光,乱世需雄主,当时四方大乱,正需要赵英这种手腕刚强的人来平定祸端。
梁捡说:“事过境迁,多说无益。”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倒是无求你见过太子了,觉得他如何?”
谭无求说:“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也还不错。”
梁捡面色一沉:“陛下似乎不是这么觉得的,若不是晏宁苦苦相求,他恐怕准备在诸王世子中另择太子。”
谭无求一怔,叹息着说:“这确实像陛下的脾气,太子殿下有些地方达不到他的要求。”
梁捡看了看死皮赖脸赖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的谢则安,说道:“这也是晏宁把三郎放到太子身边的原因,太子需要个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谭无求和谢晖的目光齐齐落在谢则安身上。
谢则安腼腆地说:“我哪会什么出谋划策…”
梁捡:“…”
他为什么这么像揍这小子一顿呢?
梁捡说:“这小子挺有能耐的,姚鼎言和徐君诚都拿他来较劲了,一个两个教得比谁都用心。”
对于姚鼎言和徐君诚两个后起之秀,谭无求自然有所耳闻。他对这两个人观感都不错,一个能稳大局一个敢挑大梁,都是难得一见的相才。
能同时得这两个人青眼,谢则安绝对不仅是“有点机灵”。
同时被梁捡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谢则安压力很大。
他往谢大郎身边一躲,满脸堆笑:“你们继续聊,别看我,看得我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特不安宁,你们再这么看着我我今晚睡都睡不踏实了…”
谢晖说:“哟,瞧你说话这劲头,听着还挺有精神的,今晚再多练一个时辰吧。”
谢则安:“…”
他紧闭着嘴,又乖巧又安分地坐在一边。
这时谢季禹突然开口了:“临均叔是不打算恢复以前的身份了吗?”
谭无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曾经辜负了阿蛮,如今也还是辜负着阿蛮,可即使重新以“临均”的身份出现,他面对相同的局面时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给不了阿蛮想要的。
与其再让阿蛮经历另一次伤心绝望,还不如不要相认。
谢季禹想说的并不是谭无求想到的长公主,他缓缓说:“恭王离京前来过谢府…”
梁捡闻言一顿。
梁捡刚才瞒下了赵英对恭王的猜疑不提,就是不想让谭无求想起他曾经视如亲弟的恭王。不管那些信是不是恭王写给谢谦的,恭王对谭无求心怀不轨总是真的。虽然这么说很不厚道,但好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认长公主,他实在不想好友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不是长公主不好,而是对谭无求来说实在可惜。当初谢谦娶长公主,不少人都为谢谦的大好前程惋惜,可当年有谁为谭无求惋惜过半句?他连金榜题名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被定给了长公主当驸马。即使是平乱期间不拘一格起用人才,他的外戚身份也曾被不少人诟病,他们只知痛骂谭无求外戚专权,却没想过谭无求要是不当驸马,位列公卿只是迟早的事。
反正在梁捡看来,再和皇亲国戚扯上关系对谭无求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
梁捡说:“季禹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谢季禹说出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王爷那次对我说,不久之后阿爹会回京。”
谢季禹一直当是恭王开的玩笑,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这种荒诞可笑的事情。等见到谢晖时他才明白恭王并没有开玩笑,这代表着什么?
谢季禹说:“我觉得王爷知道阿爹你们活了过来,”他停顿片刻,梳理好思路才接着道,“要是临均叔想要改名易姓,恐怕还要想办法堵住王爷的口。”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谢晖越想越觉得这可以解释自己几人“死而复生”的蹊跷。
如果是有恭王暗中相助的话,杨老当初为什么能救下自己几人就说得通了。
谭无求难得地怔愣起来。
他想到了那日亲自到访的恭王,那人见到他时毫无异状,仿佛只当他是个陌生人。要是谢季禹说的是真的,那恭王的表现其实可以有两个解释,一个是恭王真的认不出他来,另一个是恭王早就知道他在那儿,心中早有准备,所以面上没表露半点惊讶…
谭无求的手抓住扶手,说:“我回去和杨叔聊聊…”
谭无求回到赵崇昭给他准备的院落时,杨老头儿正在捣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问:“哟,真难得,你居然会出去。”
谭无求说:“谢大哥到京城了,我去和他聊了聊。”
杨老头儿继续捣药。
谭无求说:“杨叔你当年是怎么救下我的?”
杨老头儿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谭无求沉默。
杨老头儿说:“我哪有那个能耐救下你们,是赵渊停单骑杀入重围,把已经重伤的你们救了出来。当时他身上中了六七箭,虽然没你们严重,但也差不多了。”他慢吞吞地放下药杵,“他带着你们的‘尸体’来求我为你们续命,可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起死回生?他非说你们没有死,还留着一口气,于是我把你们放在那寒热之气交汇的石洞里头,勉强吊着你们那一口残气。”
谭无求一顿,闭上了眼。
杨老头儿说:“我答应救你们的时候提了一个条件,要求他一把火烧掉战场,并发下死誓绝不向其他人泄露你们还活着的消息。你知道我最厌烦皇家的人,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你救回来的,实在不想你再往火坑里面跳。不过我知道你一醒来后我肯定拦不住你,你这小子从来就不听我劝…”他冷着脸说完,背向谭无求继续捣药,明显不愿再和谭无求说话。
谭无求心中百味杂陈。
他醒来后探听了不少恭王的事,反复猜想着恭王这些年汲汲经营的原因,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复生”和恭王的关联。如今回头一想,当初能在那种险境中把他们救出来的人确实不多,那时候负责断后的恭王是最有可能的人。
年少时的情谊浮上心头,谭无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第53章
谢府治家甚严,谢晖回京的消息没有走漏任何风声。
谢则安很快迎来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
年二十六开始徐君诚就放了谢则安几人的假。
谢则安以前极少有机会和人一起过年,对很多风俗都不太了解。谢大郎见谢则安脸上偶尔掠过一闪而逝的迷茫,都会悄悄把某样东西的用处写在纸上告诉谢则安。
谢大郎挺喜欢难得有点孩子气的谢则安,带着谢则安到街上到处找新鲜玩意儿。
谢则安高高兴兴地和谢大郎到处跑,没想到跑得太欢快,直接把到谢府找他的赵崇昭晾在了一边。赵崇昭等得火气直冒,气匆匆地跑回东宫,第二天再次造访谢府时一大早就到了,直接把谢则安和谢大郎堵在门口。
赵崇昭说:“你们准备去哪儿?”
谢则安说:“…吃吃吃,买买买?”真是特别没追求的生活,不过他喜欢!
赵崇昭挤进他们兄弟中间,哼笑一声:“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