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女人的语气听来,应该是谢则安的母亲亲自来了?
梁捡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谢则安书房外,从窗口打量屋内的李氏。
看清李氏的五官时,梁捡只觉天旋地转,心脏一阵抽痛。
李氏与他亡妻长得非常相像!
那时他分兵南下,处理交趾的动乱,没有参与北方那一场惨烈的战役。他的妻女还在北方,等他大捷归家,却看到自己的家已经化为一片焦土,妻女尸骨无存。
梁捡心里有痛也有怨,却不知该怨谁。
那种兵荒马乱的时期,谁会记得护住他的妻儿?他谁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太过盲目地相信赵英永远不会败,没把妻儿接往京城。
算算年纪,他的女儿确实如李氏这么大了。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
梁捡快步跃出院墙,大步疾驰在长街上,他一直往前跑往前跑,直到跑出了城门外的护城河才仰天大叫了一声。
…有没有可能他的妻儿没有死。
或者至少他的女儿活下来了。
梁捡感觉自己脸上滑下了两行泪,已经年过半百的他竟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
要是他的女儿没有死、要是李氏真的是他的女儿,那他真的恨不得把谢谦生吞活剐。
可谢谦是驸马。
长公主不点头,连赵英都奈何不了他。
梁捡在卫兵的侧目之下整理好心绪。
李氏在谢府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谢老夫人看起来比较凶,待人却从不苛刻。谢季禹虽然呆了点,但听谢则安和谢小妹聊起来时却也不失为一个好丈夫。赵英阴长阳错之下,倒是给李氏找了一个良配。
谢则安和谢小妹兄妹俩都是孝顺的,他们都被李氏教得很好。谢则安又受教于姚鼎言和徐君诚两位名师,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细想之下,这境遇也算极好了。
至少已经苦尽甘来。
梁捡回了谢府,没有呆在谢则安院落里,而是一直呆在主屋的屋顶上,听着李氏与谢季禹平日里的交谈。
谢大郎最先发现梁捡的异常,他第一时间告诉了谢则安。
谢则安微愣,接着摇摇头说:“大概是公主或者陛下想探听点什么,我们别管,回头再和阿爹说一声。”
谢大郎皱起眉,但还是点了头。
谢则安晚上一直坐在石桌边等梁捡回来。
梁捡看到谢则安坐在那里看书时有点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有事?”
谢则安说:“那日我瞧见您了。”
梁捡问:“哪日?”
谢则安说:“阿娘来找我那日。”他小心地瞧着梁捡,“你见到阿娘时好像很吃惊,但我也不好多问。不过今天大郎已经发现你很不对劲,经常往主屋那边跑。”
梁捡说:“你想问什么?”
谢则安说:“我觉得要么是陛下他们要你查探点什么,要么是…你认识我阿娘,或者认识和我阿娘长得很像的人!”
梁捡说:“你的确很聪明。”
事关李氏,谢则安必须追问到底:“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捡说:“我确实认识和你娘长得很像的人。”
谢则安抬起头,静待梁捡下文,没想到却看到梁捡神色变了,变得前所未有地柔和。
他心觉有异,更加安静地等在一遍。
过了许久,谢则安才听到梁捡说:“你娘像极了我亡故的妻子。”
谢则安心头一跳。
梁捡说:“那时候我没有找到我妻女的尸首,”他看着谢则安,“你娘无父无母。”
谢则安何等聪明,一下子明白了梁捡的意思。他着着实实地愣了一下,呐呐地问:“也就是说你有可能是我的…姥爷?”
听到这个称呼时梁捡额头青筋抽了抽。
梁捡说:“到底是不是,我还不确定。”
谢则安说:“这要是真的,你会帮我娘揍那个谢谦一顿吗?”
梁捡听到谢则安的话后沉着脸说:“不能,他好歹也是驸马。”
谢则安说:“套麻袋也不能?”
梁捡不耻下问:“什么叫套麻袋?”
谢则安说:“就是弄一个大麻袋,在没人的地方把他的脑袋蒙起来,一顿拳打脚踢把人揍成猪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梁捡说:“这主意倒不错,”说完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味,狠敲了谢则安脑袋一下,“谁教你这种阴损的法子的?暗里打人不是君子所为!还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谢则安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我又不是君子…”
梁捡见谢则安还振振有词,气得乐了:“真不知道姚鼎言和徐君诚是怎么教你的。”
谢则安不得不提两个老师辩护:“这种小事哪用他们教?是我天赋异禀无师自通…那什么,您真的不考虑去套那个谢谦麻袋吗?”
梁捡瞪了他一眼。
谢则安马上变得乖巧安分。
得知梁捡“有可能”是自己的“姥爷”,谢则安顿时放松了不少,迈着小短腿跑回书房列了一堆清单,腆着脸跑去敲梁捡的房门。
对谢则安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梁捡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莫名地高兴起来。
他要是真有个外孙,大概也会像谢则安这样胆大包天地来捋虎毛吧?
梁捡没答应也没拒绝,默不作声地把谢则安给的清单纳入袖中。
第二天一早,谢则安看到自己想要的案卷都堆在自己桌上。
谢则安笑眯起眼。
不管这事儿是真还是假,他以后求梁捡办事都会方便很多吧?而且真要是真的,李氏肯定会很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谢则安愉快的心情一直到见到晏宁公主时都没变。
赵崇昭是个糙人,哪里发现得了谢则安的不同?晏宁公主却不一样,她一眼就看出了谢则安眼底带着笑。
晏宁公主趁着赵崇昭离开的当口问:“三郎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谢则安不是管不住嘴巴的人,梁捡还没确认之前他不会往外说。虽然梁捡是晏宁公主派来的,可一看晏宁公主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就知道她根本不知情。
梁捡不告诉晏宁公主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谢则安也没坦白,而是说:“我娘和我爹感情越来越好,我估摸着他们该给我生个弟弟了。”
晏宁公主听到这个理由时微微讶异,却没有怀疑谢则安的话。她说:“那确实是大好事。”
谢则安转开了话题:“太子殿下大概还要一会儿才回来,不如我给殿下你画张画像吧。”
晏宁公主怔了怔,却还是点了头。
谢则安笑着铺开纸,对着晏宁公主画了起来。
画到一半,赵崇昭回来了。他瞧见谢则安在画晏宁公主,很不乐意地说:“三郎你都没画我!”
谢则安瞅了瞅赵崇昭,幽幽地说:“我怕纸不够大。”
赵崇昭说:“什么纸不够大?”
谢则安说:“纸不够大,盛不下殿下英武的身姿。”
赵崇昭:“…”

第39章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早,张大义捧着一沓纸来找谢则安。
谢则安两眼一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纸张。大小适宜,软硬适中,柔软适手,好纸,好纸啊!
张大义忍不住问:“三郎,你要这个来做什么?又不能写又不能画的,要来做啥?”
谢则安说:“张大哥今天大号了吗?”
张大义:“…”
谢则安说:“用竹片儿,屁股疼;用绢帛,心疼——所以我托造纸坊那边造了这个!”
张大义说:“…你大费周章搞出新的造纸方法,就为了做这个?”
谢则安说:“你不要小看草纸!善待自己的屁股,开始美好的一天!”
张大义觉得自己需要去冷静一下。
谢则安说:“应该可以量产了吧?”
张大义和谢则安呆久了,对量产之类的名词接受得很快。他点点头说:“可以了,不仅这个可以,白纸也可以!”提到这个张大义又兴奋起来,“产量比造纸坊以前要高得多,也快很多!”
谢则安说:“那挺好,给我多送点过来。”
张大义哼哧半天,说道:“三郎你不觉得这有辱斯文吗?”
纸啊,那可是纸啊,很多寒门士子连纸都买不起,他居然拿来擦屁股!要是因为这个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怎么办?
谢则安明白张大义的顾虑,他说道:“绢帛那么贵,还不是有人拿来擦?天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穿不起那么精细的布料呢,也没见有谁吭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顾天下,所以我们先独善其身把钱赚起来再去兼顾天下也不迟。”
张大义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过也觉得谢则安说的话有道理。
张大义说:“成,那这个纸是要卖吗?”
谢则安说:“这个要卖,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我们先把正经纸卖开再把它捎上吧,”他抬手从张大义拿来的那沓纸底部抽出几张硬挺的白纸,“现在的纸大多是麻黄色的,配着雌黄来卖,方便涂改。我们也别和他们抢生意,这纸我们便宜一些,就叫它雪花纸。”
张大义纳闷地说:“雪花纸?”
谢则安说:“这雪白雪白的,不是雪花是什么。”他淡淡地笑了,“对外你就说太子见天空飘着雪,心生感慨‘要是这漫天雪花化作白纸,何愁天下士子无纸可用’,于是在原来那造纸术的基础上改造出了雪花纸。”
张大义张大了嘴:“三郎你这是…”
谢则安说:“太子需要点好名声,天底下最会溜须拍马的人在哪里?在文人里头。他们要是想夸你,能把你夸到连你自己都觉得肉麻。当然,想走这么一步就在士林中博得好名声是不可能的,得慢慢来,张大哥你先把雪花纸的名头打响吧。”
张大义精神一振:“没问题,交给我吧!”
谢则安说:“这草纸也定期送到太子那边。”
张大义点点头。
两人又商议了不少事。
送走张大义后,谢老夫人又派人过来找谢则安。
谢老夫人是听底下的人说谢则安把一个商户请到府里,所以特意找他过来询问。
谢则安说:“商户又如何?当初大德一家人到京城后无法立足,卖掉了张大德,张大德不得不净身入宫伺候。张家一家都是读书人,最后却只有书读得最不好的张大义留了下来,转成商户经商赚钱供张大德在宫里周转。光是这一点,我就敢拍着胸脯说张大哥对得起他名字里的义字!”
谢老夫人被谢则安噎得不轻,说道:“你这家伙就是嘴巴厉害,我还没说你呢,你已经给我说了这么多。”
谢则安说:“张大哥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忍不住想为他说话。”他抬起头看向谢老夫人。“奶奶,我本来也不敢把朋友带回来,这不是看您是个有胸襟有肚量的人,胆子才壮起来的吗?”
谢老夫人说:“你这意思是我不让你把朋友带到府里来就是没胸襟没肚量?”
谢则安恭敬地说:“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老夫人问道:“你这个朋友倒是挺有趣,是个赚钱能手。这次他来找你又有什么事?”
谢则安简单地把雪花纸的事说出来,同时还把草纸献给了谢老夫人。
听到谢则安说完草纸是用来做什么的,谢老夫人脸色有点古怪。最后她还是面不改色地说:“多给府里备上一点,让大伙都用上。”
谢则安笑眯眯:“那是自然的!”
谢老夫人又问起雪花纸的事。
谢则安把告诉张大义的说辞又搬出来讲了一遍,并说:“回头我让张大哥多送一点过来。”
谢老夫人听完“太子改造出雪花纸”这种说法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则安。
谢则安硬着头皮说:“有什么不对吗?”
谢老夫人说:“当然不对,你应该先进宫把纸献上去。”
谢则安点头。
他正准备带进宫找赵崇昭呢。
谢老夫人接着说:“和太子殿下套好说词。”
谢则安:“…”
谢老夫人说:“最好让陛下赐名,这样的话会有更多士子争相来买。”
谢则安只能说:“奶奶厉害!”
谢老夫人哼笑:“我要是不厉害,这一大家子人谁养活?靠你爹那点俸禄?”
谢则安立刻溜须拍马,把谢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谢则安和谢老夫人聊完后就去了东宫。
徐君诚的授课时间结束后,谢则安把雪花纸的事向赵崇昭说了出来,并表示让赵崇昭挂个名说是他想出来的,帮忙“拉拉销量”。
赵崇昭听不太明白。
谢则安说:“这叫名人效应,别人一听这纸是殿下你想出来的,肯定会蜂拥而上!”他脸上带着乖巧又安分的笑容,“当然,要是殿下能帮雪花纸去求陛下赐名,那名人效应就更大了!”
赵崇昭听到自己能帮上忙,马上拍着胸脯答应:“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赵英。
徐君诚还没走,他一直在看着谢则安和赵崇昭聊天。等赵崇昭跑了,徐君诚走上前问:“你和殿下又在商量什么事儿?”
谢则安乖乖回答:“小事,小事!”
徐君诚眉头一挑。
谢则安只能把雪花纸的事坦白出来。
徐君诚说:“殿下真说了那样的话?”
每次对上徐君诚洞明一切的目光,谢则安都有点心虚。他一口咬定:“殿下当然说了,我记得很清楚!”
徐君诚说:“殿下说一句话你就能把东西弄出来,三郎你的能耐可真不小。”
谢则安矢口否认:“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来的时间弄这个?”
徐君诚说:“殿下要是还不长进,虚名再高也没用。”
谢则安直视徐君诚的眼睛:“殿下已经比同龄人厉害很多了。”
徐君诚摇摇头:“但还不够。”
谢则安沉默下来。
徐君诚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出书趁机考校起谢则安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度。
谢则安心里叫苦连天,却还是得乖乖接受徐君诚的“抽考”,最后又荣获几个罚抄任务!
谢则安欲哭无泪。
他正要逃之夭夭,突然听到内侍来报:“谢小官人,陛下让你去御书房一趟。”
谢则安一怔。
虽然他已经有了出入东宫的权限,却从来没机会瞧见天子赵英。
谢则安对赵英的印象仅停留在其他人口口相传的那句“陛下英明神武”。
他这是要见到这时代的最高统治者了啊!
谢则安心里有点小激动。
徐君诚见谢则安呆愣在那,催促道:“三郎,你还不快去?”
谢则安回过神来,赶紧对内侍说:“劳烦你带我过去!”
内侍领着谢则安抵达御书房。
这地方没有谢则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看起来十分普通,不过普通之中又透着几分沉肃。
谢则安一步一步地迈上御书房前的石阶,静静站在门口等赵英通传。
很快地,谢则安耳尖地听见了一把浑厚有力的嗓音在里面响起:“进来吧。”
谢则安摆出自己最乖巧的模样,缓步走了进去,正正经经地见礼:“见过陛下!”
赵英点点头,让谢则安不必多礼,然后叫赵崇昭先回东宫。赵崇昭好奇地抓心挠肺,偏又不能不听赵英的话,只能委委屈屈地跑了。
等赵崇昭走远,赵英拿起谢则安带进宫的雪花纸问:“这是你捣腾出来的?”
谢则安说:“当然不是,我不是工匠,哪里能捣腾出来?”
赵英不置可否,淡淡地问:“你想让它变成太子想出来的?”
谢则安说:“我确实是从殿下那得到了启发才想出雪花纸这个名字来的。”
赵英说:“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
谢则安乖乖垂首,认真聆听赵英的评价。
赵英说:“你没有把你的聪明用在正路上,想成大事光靠这点歪点子是行不通的。”
谢则安小心翼翼地说:“我没想着成大事…”
赵英:“…”
谢则安说:“我就是想赚点小钱嘛,读书人能用上便宜的纸,我又能赚钱,多好的事儿!”
赵英盯着他。
谢则安心里发怵,只能说:“…顺便帮殿下在士林里捞点名声。”
赵英说:“光靠这个还不行吧?”
谢则安说:“当然不知是这个,我还有点小想法。”
赵英问:“什么小想法?”
谢则安说:“这想法比较难搞,作坊那边还没捣腾出来。说起来其实也没啥,就是把现在的印刷方法改一改。”说到最后他居然面露一点小羞涩,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赵英眉头跳了跳,继续问:“怎么个改法?”
谢则安说:“现在就算合众人之力去,至少也得一个月才能完成一个雕版,效率很低,所以我想了两个法子。一个是活字印刷,就是把雕版做成一个字一个字的独立‘小雕版’,要用时把需要的字挑出来组合一下就好,这个的好处事可以循环利用;还有一个就是誊写印刷,不用雕版,用蜡纸把需要印刷的内容写出来就成了。这两个都还有些材料没解决,要是解决了的话,印刷起来应该会快很多!”为了避免自己有欺君的嫌疑,谢则安强调,“我是说应该会!”
赵英听着谢则安侃侃而谈,心情有点复杂。这两个方法听起来天马行空,细想之下却又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要是真被他解决了印刷难的问题,还真有可能让不少买不起书的寒门士子对赵崇昭死心塌地!
赵英看着谢则安问:“你爹还没给你起名?”
谢则安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到这边,只能老老实实地答:“还没。”
赵英说:“我给你起一个如何?”
赵英都开口了,谢则安还能怎么样?他识趣地说:“谢陛下!”
赵英大笔一挥,写下了一个字,让谢则安带回去问谢季禹的意见。
谢则安悄悄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个笔锋遒劲的“衡”字。

第40章

谢则安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赵英给自己起名的事会有什么影响。
这年头的父母当得很轻松,给孩子起名往往按排行叫个“大郎”、“二郎”之类的,等孩子遇到有名望的师长时再请求对方帮忙起个名字。帮忙起名的人身份越高,这孩子的起点相对而言也比较高。
这不仅仅是世家之中的怪风气,即使是寒门也会托乡里有学识的人起名——随着赵英越来越重用文人,这种风气还有继续蔓延开的趋势!
天底下能让赵英起名的人能有几个?
谢则安马不停蹄地回到谢府。
谢季禹正在教谢小妹写字,见谢则安面色有异,先开了口:“三郎,发生什么事吗?”
谢则安乖乖巧巧地说:“我今天见着了陛下。”
谢季禹“嗯”地一声,点点头说:“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谢则安没隐瞒,把自己和赵英的对话复述出来,边说还边用眼梢子瞄着谢季禹。
谢季禹的注意力被谢则安说的两种新的印刷法吸引过去,拉着谢则安盘问起来:“给我仔细说说你那两个法子。”
谢则安目前遇到点“技术难题”,会和谢季禹说出这件事就是想借用一下工部那些匠人的智慧。
谢则安把自己已经捣鼓出来的部分告诉谢季禹。
谢季禹听后怔神许久。
原以为谢则安只是偶然弄出一个拼音法,没想到他还藏着这样的后手!这东西真要捣鼓出来的话,影响实在太大了。
谢季禹的感受比赵英要直观得多。
谢季禹常年和工匠打交道、和各种“新发明”打交道,每次看见一种新事物他都能大致判断出它能用到什么地方、它能不能彻底推广开。
他看得出来,照着谢则安给的方向琢磨下去,两个印刷法一定会成功。
到时候这两个印刷法在雪花纸之后问世,再将前面的拼音法刊印出来大力推广,他、姚鼎言、赵崇昭能从中得到的好处绝对超乎所有人想象!
谢季禹看向谢则安的目光变得很复杂。
他叹息着说:“三郎,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谢则安知道自己以后还得经常拿谢季禹当“挡箭牌”——虽说他不能吃下这些功劳,可也不能只便宜外人吧?不管他乐不乐意都好,他和谢季禹早就被捆绑起来了,谢季禹官当得越大,他越能放开手脚去做想做的事!
谢则安顿了顿,把在李氏面前说过一遍的“世间有三千大千世界”说辞再一次搬了出来。
末了他对谢季禹说:“在你们看来我只有十岁,但我其实已经在另一个大千世界活过一次。”
谢季禹听得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关心地问:“在那个世界,你过得辛不辛苦?”
谢则安想也不想就说:“不辛苦。”
谢季禹早已经把谢则安进府后的种种表现都看在眼里,哪会不知道他在那个“大千世界”过得并不轻松?
这样的话,谢则安身上那些异乎寻常的地方有了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