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得到了袁宁的大力赞同,袁宁高兴地说:“这样妈妈她们也可以一起锻炼了!”
章修严点头。
沈晶晶转走了,袁宁旁边却没空下来,原来其他人商量着每天轮流和袁宁坐,绝对不让袁宁自己坐上半天。据说为了争夺和袁宁同桌的先后顺序,班上已经吵了好几架,最后他们跑去找老师做决定,最后定下了轮换方式:按照座位号来轮。
章秀灵和章修文怕袁宁转了班不习惯,课间悄悄跑过来看看,结果听到别人议论袁宁可以每天换同桌的事情。
章秀灵瞠目结舌:“修文,你都没有这么受欢迎过吧?”更重要的是,老师居然还由着他们胡闹——哪有人和全班人轮流当同桌的?
章修文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有预感,这个乖乖巧巧、听话懂事的弟弟,以后指不定会有一堆狂蜂浪蝶追在屁股后面。不过嘛,现在大家都还小。章修文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不用担心宁宁不习惯,也不用担心宁宁会被人欺负了。”
章秀灵看着坐在袁宁身边、满脸雀跃地和袁宁搭话的小女孩,不由忧心忡忡地说:“可是我们可能要担心宁宁被人拐跑了。”
章修文说:“担心什么,宁宁比你聪明。”
章秀灵瞪了章修文一眼:“你说什么?”
章修文笑眯眯:“我说你笨笨的,宁宁比你聪明。”
章秀灵作势要打章修文。
章修文一溜烟跑了。
章秀灵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儿,见章修文真的跑得没影了,才生气地回教室上课。


第二节 课一下课,章秀灵正要去找章修文算账,就看到一根粉红色包装的雪糕从窗子外面伸进来。她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只手拿着雪糕。外面那人贴着墙站着,只露出校服的一角。那熟悉的小嗓儿在外面响起:“这位美丽聪明的姑娘,猜猜是哪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给你送雪糕来了?”
章秀灵一把夺过雪糕,站起来抓住那只手:“章修文,你无不无聊!”
章修文含笑看着她:“这位宽容大度的姑娘一定不会再在意上节课听到的话。”
章秀灵见其他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没好气地说:“回你教室去!”
章修文听话地走了。
其他女孩儿马上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秀秀,你弟弟好可爱!”“胡说,才不是可爱,是帅气!”“是啊是啊,像个小王子!”“听说明晚的晚会他还会有个钢琴独奏节目呢!”
章秀灵:“…”
看来她两个弟弟都有可能早早被人抢走。
真是烦恼啊!
章秀灵拆开雪糕包装,舔了舔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雪糕。天气还不热,可是她就是爱吃,春天这种半冷不热的天,雪糕香香软软地在嘴巴里化开,感觉全世界都变得凉凉甜甜的。
雨一直下到了下午放学。小孩子们涌出教学楼时,天居然放晴了,害得准备拿出雨伞到雨里玩玩的孩子们都失望不已,只能蹬着小雨靴用力往水洼里踩,弥补一下不能撑伞的遗憾。
袁宁和宋星辰他们一块走出校门,摸了摸口袋里放着的小动物木雕,准备去找叶老说话。没想到郝小岚指着李司机常常停车的地方说:“宁宁,那是你大哥吧!”
袁宁看了过去,愣了一下,说:“是的。”
章修严穿着育英中学的校服,倚着车门站在那里。章秀灵和章修文都去参加兴趣班,回家时间和他不一样,章修严明显是在等他
袁宁感觉自己做的事大概又被抓包了。
袁宁跑过去喊:“大哥!”
章修严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袁宁钻进车里,瞄了眼李司机。李司机脸上有些无奈,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写着“对不起我这边露馅了”。
章修严坐到了袁宁旁边。
袁宁说:“大哥。”
章修严看向他。
袁宁说:“你今天怎么下课这么早?”
章修严说:“最后一节是实践课,先完成可以先走。”如果不是他提前下课,哪能从李司机的表情里瞧出不对来?章修严看着袁宁,“怎么?不喜欢我来接你?”
袁宁连连摇头:“不是!”
章修严说:“我妨碍到你了?你本来准备让李叔叔载你去哪里?”
袁宁只能老老实实地向章修严交待一切,然后抓住章修严的手说:“我不是故意瞒着大哥的,我就是想给大哥准备生日礼物。”
章修严原以为袁宁是央着李司机带他去外面玩,还觉得自己把袁宁惯出问题来了。听完袁宁的话,章修严安静地注视着袁宁。
袁宁被章修严看得心里发慌,把章修严的手抓得更紧:“大哥你不要生气!”
章修严说:“我没生气。”
袁宁松了口气。
章修严说:“既然你和叶老先生说好了,那就过去吧。”
袁宁两眼一亮:“大哥也一起去吗?”
章修严说:“我在车上等你。”叶老不赶袁宁,是因为袁宁年纪还小。他可不算小了,他跟着一起进去的话,叶老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赶人。
袁宁点点头,手伸进口袋里摸摸罗元良送的小木雕。到了四合院那边,袁宁一个人下了车。大门没关,袁宁往里面喊了一声,没听到有人应,想了想,迈开腿跑了进去,找到叶老刻砚的地方。他正要再喊人,却听到叶老怒声从里面传来:“滚出去!”
袁宁一愣。
一个中年人狼狈地走出来,身上的西装被泼了一片墨汁,看起来黑漆漆的,肯定洗不干净了。那中年人q气急败坏地骂咧起来:“叶文清,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四海砚厂的厂长,我们都得给你当孙子吗?你早就不是了!就你那早就过气的凤砚,现在还有谁会买?没了薛文成的画,你什么都是!你以为谁都是薛文成,忍着你让着你,还得笑呵呵地受着你的冷言冷语!”
轰隆隆。
天上响起了闷雷。
袁宁抓住门框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天色有点暗,叶老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神色里满含怒火,太阳穴都微微鼓起。
中年人怕叶老再往自己身上泼墨汁,只好转身快步离开。
叶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色有点不对,嘴唇有些发青。
袁宁跑了上去,伸长手拍着叶老的背替叶老顺气。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哥哥呢?他怎么不在?”
对上袁宁关切的眼睛,叶老说不出骂人的话,只能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又不是残废,用得着他天天陪着吗?”
袁宁赶紧问:“您有带着药吗?我帮您拿!”他以前见过有人心脏不好,一发病唇色就发青。有次家里人一个没注意,老人家就去了。
叶老伸手往口袋里掏,结果手有点抖,药瓶在半路掉到了地上,瓶盖松开了,药瓶里的药片骨碌碌地滚出了大半。袁宁马上蹲下把药片统统捡起来,但不知还能不能用,转身用桌上的白纸盛好,看了看药瓶上的用量,给叶老倒了三片药片。
袁宁说:“您赶紧吃,我去给您倒水!”袁宁手短脚短,但动作很麻利。叶老边吞下药片边看向袁宁,只见袁宁把大大水壶捧起来,小心地往杯里倒了大半杯水,端着跑回来,说,“水很烫,还不能喝。”
叶老把水接过,放在一边,端起桌上的茶要喝。袁宁又说:“吃药不能喝茶,等等就凉了!”他想了想,“要不我帮你把它吹凉,以前妈妈就是这样的!”
叶老绷着脸:“不用了。”他看着袁宁黑溜溜的眼睛,“你说还有九个木雕,都带来了?”
袁宁乖乖说:“带来了。”他把口袋里的小木雕全都掏出来,摆在桌上让叶老看。
叶老伸手把木雕一个一个地拿到手里仔细端详,觉得这雕工无一处不精彩。袁宁口里那个少年,看来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师父,看得他都有点技痒,想上门去和对方切磋切磋。雕刻技艺是共通的,不管是木雕、石雕、玉雕还是他十年如一日沉浸其中的刻砚,都是雕刻技艺的分支。这位木工显然没有任何作品流通在市面上,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注意到。
叶老难得主动开口:“那个牧场在哪里?”
袁宁高兴地说:“您也想去牧场那边玩吗?现在雪快化完了,牧草又长出来了,整个牧场都青青嫩嫩的。大哥说等学校放假了就带我过去!”
叶老拧起眉头。
袁宁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叶老的问题,赶紧拿过在桌上摊开一张纸,刷刷刷地把牧场那边的地址写出来,还写上了牧场那边的电话。第一次去牧场那边时,章修严就让他把这些全部背下来了。
叶老接过袁宁递来的地址,还没看牧场的具体位置,就被袁宁的字勾住了目光。虽然袁宁还小,腕力不足,写出来的字有形无骨,但叶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在学薛文成的字。
叶老看向袁宁:“薛文成亲自教你练字的?”
袁宁愣了一下。他茫然地问:“您说的是姥爷吗?”
叶老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袁宁说:“是大哥教我的,”他顿了顿,“我去年才到家里来,那时姥爷就已经不在了。”
叶老呆住。
过了好一会儿,叶老才压下满脸的不敢置信,握紧拳开口:“你是说他死了?”
一道闪电在天边划过。
轰隆隆。
雷声又闷闷地响起。
袁宁愣愣地看着叶老的表情,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他赶紧伸手拍叶老的背。
这时叶老的孙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雨衣,手里提着食盒。见叶老唇色泛青地坐在那儿,连沾满泥巴的鞋子都顾不上脱,跑过来说:“爷爷你怎么了?药呢?怎么不吃药?”他伸手往叶老口袋里掏。
叶老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吃过了,死不了!”他转头看着袁宁,“薛文成才六十五岁!他怎么会死!你扯谎也该扯得靠谱点!”
袁宁说:“我、我没有说谎!”
叶老的孙子连忙给袁宁使眼色。
叶老注意到孙子的举动,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他厉声问:“叶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老的孙子和袁宁一起伸手替叶老顺气,口里喊道:“爷爷。”
叶老听着孙子的语气,蓦然明白过来,袁宁说的是真的。
叶老猛地想到薛家姥爷最后一次登门时,他依然没让他进来,还让孙子把门栓拴好,牢牢地锁起门,别让他踏入半步。
薛家姥爷在门外叹着气说:“我也不知还能来多少次。”
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次了。
叶老慢慢平静下来。
他说:“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多前了,”袁宁说,“难念七月初的时候,姥爷那边闹洪水,那洪水来得急,四哥丢在洪水里了。大哥说,姥爷本来就生着病,四哥一丢他就撑不住了,是在八月去世的。”
“七月初?”叶老念着这个时间出了神。两年多前的六月底,薛家姥爷还来过这边。那次以后薛家姥爷就再也没出现,他以为两个人终于迎来了老死不相见的结局,原来不是,原来薛家姥爷已经不在了,他痛恨着的人早就已经撒手人寰,记着过去那些恩恩怨怨的人只剩他自己一个。叶老嘴唇抖了抖,切齿骂道,“死得好!”
袁宁愣了一下,终于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薛文成都死了,你还来做什么?”叶老手一直在发抖,“他早该死了!”他转向自己的孙子,“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家伙赶出去!你奶奶和你叔叔就是被薛文成害死的!他毁了我们叶家,怎么还有脸上门来!早就该死了!”
叶老的孙子忙抓起袁宁的手,拉着袁宁出了门。等走到叶老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他才开口说:“你不要放在心上,自从奶奶去世以后,爷爷就一直这样。他心脏不好,我们都尽量不刺激他。本来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还以为这次他可以解开心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袁宁想起叶老刚才的神色,已经明白过来。在叶老心里,姥爷是非常重要的。可是他为什么说姥爷害死了他妻子和他儿子呢?
袁宁想到章修严口里的姥爷。
那是个很亲切的老爷爷,姥姥上课时会带着章修严去抢姥姥,春天和秋天到来时会给村里的孩子们画风筝。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害人?
袁宁看着外面灰沉沉的天,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却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把伞挡在袁宁头顶。
袁宁抬头看去,看见了撑着伞的章修严。章修严一句话都没说,抱起袁宁,把他带上车。袁宁忍不住看向车窗外。
外面雨淅淅沥沥地下,落在翠绿的竹叶上,又缓缓汇成水珠从竹叶上滑落,打得地上的竹壳啪嗒啪嗒作响。这雨蒙蒙的天气,让那座藏在竹林里的四合院变得朦朦胧胧,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世间。
袁宁把视线转回章修严身上,不知该不该开口。
章修严拧着眉:“有话就说。”
袁宁说:“他不知道姥爷已经不在了。”他望着章修严,“他和姥爷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吗?”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亲人,”章修严说,“他从小没了父母,又不爱说话,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不成自己分到的任务,拿不到工分领米吃饭。姥爷经常帮他分担任务,或者把自己的米分给他吃。发现他有天赋之后,就鼓励他往刻砚的方向发展。那会儿砚石价钱还没炒到那么高,他们家乡到处都是砚石,可以用来练习。后来姥爷开始学画,经常把自己的画送给他,让他照着刻。他进了四海砚厂,他的砚台也越来越受欢迎,姥爷却还没有闯出名堂。”
袁宁安静地看着章修严。
“直到姥爷认识了爷爷,才有人注意到姥爷的画。”章修严顿了顿,“姥爷真正成为画坛泰斗,是被邀请去画华夏会议中心的壁画之后。”
袁宁认真听着。
章修严说:“后来也是因为这壁画,姥爷才遇上事儿。当时国内乱了,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可能被咬上一口,连常务委员都出了事。上面让姥爷去把壁画修改好,把其中几个人去掉,务必要将‘成分不对’的人统统抹光。姥爷是倔脾气,不愿去,就出事了。”
袁宁听得懵懵懂懂。
这些事对他来说太复杂了。
章修严也没想着让袁宁听懂,只是想把这些事说出来。
“当时叶家那边也出事了,叶夫人怀着身孕,上门来姥爷家求助。当时已经有人找到了姥爷家,姥爷怕自己的事连累了叶夫人,就摆出冷脸把她赶走了。”章修严目光沉沉,“结果叶夫人离开姥爷家不久就早产了,又碰上难产,最后孩子大人都没保住。所以他一直觉得是姥爷害了叶夫人,姥爷也一直因此而愧疚。”
袁宁说:“可是姥爷并不是想害她啊!”
章修严安静下来。他们都明白,他们也都相信,可是叶老不信有什么办法?来自亲如兄弟的人的怀疑,像是一把淬着毒药的尖刀,冷不防的扎你一下的话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最后那段日子,姥爷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熬过去的?先是老友一如既往的拒见,然后是外孙丢在洪水里,他心里有着自责、有着痛苦、有着不愿对任何人说起的遗憾和期盼。一直到最后,一切都看不见半点转机。
袁宁站了起来,张手紧紧抱住章修严,软声安慰:“大哥不要难过。”
章修严伸手把袁宁抱入怀里。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需要有人对自己说一句“不要难过”,这么需要从别人的安慰里找到继续往前走的动力。也许章先生把叶老的地址透露给袁宁,并不是真的要袁宁讨来那一方砚台,而是让他有机会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一个人牢牢记着这些事,实在太累了。
*
圣罗伦堡。
普尔曼家族。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放下手里的邀请函。
男孩好奇地问:“又是无聊的宴会吗?”
男人说:“倒也不是,是凯恩斯家那边的,可以去一去。”


第50章 恩义
第二天下午,章修严放学后领着袁宁出门。袁宁昨晚回来后才想起小木雕都落在叶老那边了,心里很难受,犹豫着要不要去拿回来。章修严中午就发现袁宁有心事,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他宝贝的木雕。如果只是普通的木雕也就罢了,那是罗元良送的,袁宁哪里能不惦记。弄丢别人送的礼物是很不应该的。
昨天闹成这样,章修严不放心袁宁一个人上门,就亲自带着袁宁过去。四合院还是一样安静,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章修严上前扣响兽环,来开门的还是叶老的孙子,叫叶陶的,年纪不大,但孝顺又懂事,看得出他父母把他教得很好。
叶陶把他们请了进去,让他们稍等一下,转身去取出袁宁的小木雕。他说:“昨天我把它们收起来了,还想着什么时候给你们送过去。不过爷爷今天精神一直不大好,我得守着,走不开。没想到还得你们再走一趟。”他叹了口气,“我爸妈都知道当初的事不能怪你们姥爷,但爷爷他一直没想明白。”叶陶看向袁宁,“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
虽然袁宁只来了几趟,但叶陶看得出叶老很喜欢他。若不是叶老不能接受生人靠近,叶陶也不必经常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他这个年纪,应该去念书的。偏偏叶老连他父母都会赶走,也就是他年纪还小,叶老狠不下心折腾,才能住下来照顾。没想到昨天他去外面出顿饭,回来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袁宁说:“没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昨天下午我过来之前,有个四十来岁的叔叔来过。好像是他提到了姥爷,才会让叶爷爷他发病。”袁宁犹豫地把那中年人骂咧的话重复了一遍。
叶陶咬牙切齿:“那个孙子还敢来!”见袁宁望过来,叶陶向他解释,“那是爷爷以前的学生,父母欠了债,丢下他跑了,爷爷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还是在四海砚厂时的事。爷爷手把手教会他刻砚,但爷爷被弄进监狱后他就没影了,真是有什么父母就有什么儿子!偏偏这家伙后来靠着刻砚手艺,混得还挺好的,还成了雕刻协会的副会长。他找过我们,想让爷爷加入雕刻协会,并且参加他的展会。开始时我们还觉得挺好的,后来他说一定要让爷爷以你们姥爷的画作为题材——这样才能引起最大的关注。到了现在,他还想着靠爷爷出名——甚至想捎带上你们姥爷!”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
偏偏这种无耻的人却还混得挺好的。
袁宁听完后有些不太理解,不过这不影响他同仇敌忾:“忘恩负义!”
叶陶很赞同这个评价:“对,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章修严的目光落在门外。
叶老拄着杖站在那里,手一直在发抖。这种抖动是很轻微的,放在常人身上影响不大,可对于他来说,这等于让他无法拿起刻刀。人一旦没了可做的事,想的就多了。这一整天他几乎都在出神,想着以前的事,想着大家都还是个半大少年。
那时薛文成一直护着他,当他是弟弟看。薛文成说,他以前有个弟弟,和他差不多大,但因为家里太穷了,只能送给别人养,那家人带着他弟弟搬家了,再也找不回来。薛文成说,看到他就像看到了那个弟弟,所以总忍不住多管点,让他别觉得烦。
后来他刻砚,薛文成给他画画,他出了头,有人妒忌,找人暗暗来打伤他的手。薛文成出现了,死死挡在他面前,挨了一顿揍,却紧张地问他手有没有受伤。薛文成说:“这可是刻砚的手啊!一方砚台可以卖好多钱,可不能伤着了。”那时他觉得薛文成根本不懂自己的追求,砚台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说了句“我没事”就回去了。过了几天,他才知道薛文成手受了伤,好几天不能工作,被本来就挺多人看他不顺眼的厂子给开除了。
他找过去,薛文成说:“我没事,别担心,我是干粗活的人,就算没了右手,不还有左手吗?”他抬了抬右臂,“而且老蔡说我没事,没伤到筋骨,养几天就好。至于厂子那边,我早就不想干了。你安心刻砚,别惦记着我,那天我和你们老厂长碰上了,他说他很看好你,说不准会让你接他的班呢!”
都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薛文成事事护他周全。以至于他在遭逢牢狱之灾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薛文成,让妻子去找薛文成求助。他不是认识章家的人吗?他不是入了许多贵人的眼吗?他不是靠着那手本应靠他的刻砚技艺提携才能出名的画技得到不少人的青眼吗?为什么不帮他!为什么把他软弱的妻子赶走,让她一个人死在产房里!
是啊,为什么。
从小到大都护着他的薛文成,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好像有人向他解释过,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进耳里,觉得那都是在帮薛文成说项,那是薛文成在给自己推脱。薛文成就是不想惹上麻烦,就是不想帮他,才会那么无情。
真的是那样吗?
那天天下着雨,哗啦啦的,牢牢盖住整个天地。薛文成站在门外说:“我也不知还能再来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