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和王安石商量:“现在家里也有余钱,不如到牙行雇两个人回来。雱儿也该开蒙了,他想法又多,身边该有个书童跟着。”她要是身子爽利,绝不会想费这个钱,可她这一胎反应太大,才刚怀上身体就撑不住了,总不能天天让王安石做饭洗碗。
王安石想了想,同意了。第二天王安石正好休沐,带着王雱去牙行选人。
牙行,也就是宋朝的中介机构,手里有各种人力资源:当佣人的、当杂役的、当厨师的、修园子的、赶车抬轿的,只要说出你的要求,牙人都可以给你介绍。
宋朝的奴仆已经不是终身制,而是聘用制,和后世请佣人差不多,签契约时写明每个月工钱多少、雇佣到什么时候。而且法律上规定,一家人雇佣某个佣人最多只能雇佣十年,以免主家限制了佣人的人身自由。
王雱觉得这年头的柜台对小孩真不友好,王安石和牙老说要求时他得踮起脚才能趴在柜台边上往里看。好在牙老很快认出王安石的身份,殷勤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领着王安石去选人。
选人也不是一溜的人站着让你挑,而是你提个要求,牙老或者牙人先把资料给你说道说道,你觉得适合就把人叫来见个面,双方都同意了才签契约。
王雱甚至还看到了一摞厚厚的“个人档案”,上面详实地记录着姓名、性别、家庭住址、身世背景。王安石挑了对看着手脚勤快的中年夫妇,转头问王雱:“你娘说该给你挑个书童了,你想选什么样的?”
王雱问:“我要书童做什么?爹你小时候也要书童吗?”
王安石小时候自然没有,他母亲是续弦,前头有个异母哥哥,下头又有弟弟,母亲做事得一碗水端平,掏不了那么多钱请书童。可自己儿子不一样,不管后头再有几个小孩,这儿子都是他的心头肉。王安石对妻子都从不说肉麻话,自然更不可能对儿子说,只硬梆梆地训他:“让你选就选,哪那么多问题。”
王雱想想有个人帮自己跑跑腿也好,不由接过牙老递过来的“个人档案”翻了起来。牙老惊异地问王安石:“小衙内已经识字了?”
王安石说:“对,不过也只是能看懂,字写得不好。”
王雱忍不住嘟囔:“能写就不错了。”
牙老也夸:“是啊,小衙内这年纪能写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知县家的小孩,小小年纪就这么不一般。再一问,王雱这才四岁多,还不够五岁,牙老更是觉得王雱哪儿都很了不得。
王安石不动声色地听着牙老夸王雱,时不时还补充个可夸的点,让牙老夸得更精准一些。
王雱却不是安分挑人的,看完书童们的“档案”后这个问一下那个问一下,问得牙老都有点哑然,很多问题根本答不上来。牙老索性说:“我让人把他们都叫过来,小衙内你看着挑。”
王安石向来最不喜欢搞特殊,闻言问道:“这合规矩吗?”
“怎么会不合规矩?”牙老摸清了王安石的脾性,顺溜地往下说,“都是小孩子,也没钱念书,这个点没别的事,不碍事的。”
王安石选中的那对夫妇过来之后,书童候选人们也陆陆续续到了。王安石扫了一眼,自己选的那对夫妇忠厚老实,看着没问题;再看向那群小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够机灵。
书童这活儿,得机灵,可别反过来要他儿子教他们做事。王安石不大满意,王雱也不大满意。
王安石说:“都在这儿了?”
牙老一听,知道这事可能不成了。知县家这小衙内长得好,人也聪明,哪里看得上这些愚钝的家伙。牙老挥挥手让小孩们都散了,遗憾地说:“暂时没了,回头我再帮您和小衙内打听打听。”
王雱本来就觉得书童没什么用,也没在意,趴在一边看王安石和那对中年夫妇签契约。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这年头的契约呢,横看竖看都觉得很新鲜。
王雱正研究着契约上的字句,忽听有人在骂:“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王雱抬头看去,只见外头有个男人抡起木棍往一男孩身上打,打了几棍之后那男人才把棍子扔了,大步走进牙行。
王雱目光稍稍往下挪,对上了一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
那男孩本来正盯着男人的背影,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把目光转向他,眼里冷冰冰的,瞧着阴沉又孤僻,扶着挨揍的肩膀慢慢地从地上起来。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六章
这男孩别的不说, 长相就比刚才那些书童候选人好, 虽然脖子上刚被打出一段红印子,胳膊也因为受了伤而耷拉着下垂, 但他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走向牙行的马厩,似乎是要去喂马。
王雱觉得这小孩不一般, 转头问牙老:“那孩子是谁啊?”
“那孩子, ”牙老有些迟疑,“那孩子刚生下来,娘就没了;没过多久, 北边又传来消息, 说他父亲去了。他婶子怜他年幼, 带着身边养着。可没几年, 他婶子也病没了…”
王安石一下子明白了牙老的未尽之意。
这是在说这小孩命带不祥, 亲近之人都会遭遇不测。王安石不大相信鬼神之说,可这是要给儿子选人, 王安石心里免不了有顾虑。
王雱却觉得这小孩真可怜, 刚才那家伙肯定是他叔父吧?不管哪个年代,妻子柔善、丈夫混账的情况都不会少。这小孩的婶婶一死, 他肯定就没过过半天好日子。王雱不由问:“叫什么名字啊?”
牙老对上王雱澄澈明亮的眼睛,喉咙里藏着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小孩手脚勤快, 愿意做事, 小小年纪干起活来比一个能顶两个。要是让牙老在这孩子和他叔父之间选一个, 他可能会选这孩子, 而不是他那个滥赌成性的叔父。
若能遇到贵人,也算是这孩子的造化。牙老缓声说道:“他叫曹立。”
“曹立啊。”王雱点点头,“爹,就他了,他看着腿脚好,平时能帮忙跑跑腿。”
王安石知道王雱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王雱开了口,他也没反对。王安石问牙老:“这曹立可以吗?”
牙老点头,喊来刚才那男人:“去,把你侄子叫来,知县家的小衙内要挑书童呢。”
那男人既惊又喜,搓着手说:“好,好,我这就去。”
曹立很快被带了过来。王安石这才看清曹立的模样,比起刚才那些小孩,这孩子确实俊秀许多,瞧着是个肯干活、会办事的人。
王安石心里那点疑虑消失了,温声询问曹立的年纪。
曹立没想到事情会轮到自己头上,不过能出头谁不想出头?曹立老老实实地答了,牙老再问他愿不愿意和王安石签订契约,他也是一口答应。
曹立爽快地在契约上摁了个指印,算是自愿签下了契约。
轮到王安石这边,王安石对王雱说:“给你请的书童,要不要摁你的指印?”
王雱不乐意,麻溜哄道:“爹您是一家之主,当然是按您的!”开玩笑,那印泥红通通的,回去不知道得洗多久才能洗掉。
王安石别的不清楚,自己儿子什么性格还是清楚的。瞧瞧,光是提一句让他摁手印,这小子就皱着小眉头往他手上瞅,显然是在嫌弃他的手上红通通、油乎乎的印泥脏。
这混小子讲究着呢!
王安石收起三张契约,领着王雱和曹立他们回家。
王安石一请请了三,吴氏免不了有些肉疼,不过契约都签下了,她还是把人都安排进后衙的空房子里头。吴氏原想让他们坐下一同吃饭,张婶却说这不合规矩,主动表示他们在厨房里吃了就好。
吴氏想想平时他们都是一家人吃饭,多几个外人也不习惯,也就没坚持。只是这多了三张吃饭的嘴巴,光是米粮就要多费不少,吴氏晚上躺下一算账,还是觉得心里疼。
王安石说:“方洪把我和君实的书卖到国子学、太学和各个学院去了,赚了不少钱,养得起。最近我也一直在和君实通信,琢磨着下一轮科举之后才弄一本新的。钱的事你别愁,再不济我们不还有个忒会赚钱的儿子?”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吴氏说,“哪能惦记自己小孩的钱?我得给雱儿攒着以后娶媳妇用。”
王安石识趣地没再多说。
素来节俭的丈夫都支持雇人,吴氏也没再多说,她微微翻转了一下身体,很快进入梦乡。
张婶和张叔都是勤快人,一早起来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叔在井边一桶一桶地往上打水,麻利地把屋里和院子里的缸子都挑满了。
王雱一觉醒来,曹立已侯在他房门外。
王雱看了看天色,发现自己没起晚,不由问曹立:“起这么早做什么?”
曹立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书童该做什么,我没念过书。”
王雱说:“不用拘着,我练字看书的时候你可以跟着看,想认什么字可以问我。要不想看也行,可以练练拳脚。”王雱其实也不知道书童要做什么,大概就是个陪读的,再帮忙跑跑腿之类的。这曹立也还是个孩子,搁现代算童工中的童工,他没准备让曹立干太多事。
曹立点头。
王雱很满意自己的眼光,觉得曹立不错,话少。他说:“你以后想考科举还是想当武官?”
曹立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他跟着他叔父在牙行干活,工钱都归他叔父拿,包括这次他签下两年契约得的钱也归了他叔父。婶婶养育他的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所以他没提出过反对意见。
以后的事,他没机会去考虑。
科举?一般人哪有机会读书?
武官,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曹立说:“我没想过。”
“那就赶紧好好想想。”王雱积极鼓励,“当过我的书童,以后连个一官半职都弄不到,说出去多丢人啊!”
曹立:“…”
王雱给曹立树立好一个远大目标,要带曹立去干一件大事:堵信差!鄞县有信差负责信件投递,王雱自给司马琰写了信便算着日子等回信。经过大半年的信件往来经验,王雱早能掐着点儿截信了!
没办法,在这时代长辈一点隐私都不给,拆了信就顺便把你的也看了。虽说他和司马琰写信时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就是有点不爽,凭啥写他的信老爹能先看啊!
王雱领着新跟班曹立去堵人,那信差都认得他了,笑呵呵地喊:“小衙内,又来帮县尊等信啦?”他掏出一叠厚厚的信,掂量着重量,感叹道,“县尊与他的朋友可真能写啊。”
王雱直点头:“对的对的,他们在京城时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分隔两地也见天儿写信,感情可好了!”对这个现状,王雱和司马琰都很满意,可见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
王雱抱着信回到家,支使曹立在房门外给他望风,自己偷偷拆信。怎么啦,只许爹拆儿子信,不许儿子拆爹信么?就拆,就拆!王雱胆大包天地拆了信,先把司马光写给王安石那封给看了。
原来王安石把司马光引为知交,上次写去的信里把自己在鄞县的“改革经验”都和司马光说了。司马光对主持新政的范公也颇为敬服,只是新政无声无息被叫停让他有些担忧,免不了又在信里全说了王安石一番。
司马光并没有全盘否定王安石的构想,只是理智地提出了不少可能出现的问题。虽说司马光地方经验不多,但司马光调任馆阁校勘之后徜徉在馆阁藏书的海洋中,史籍典故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王雱发现自己的小脑瓜能想到的东西,司马光基本都能想到,虽说少了点前瞻性,但也把问题都说到点子上了!
王雱越看越觉得牛逼牛逼,大佬果然牛逼。现在他爹的“变法灵感”还只是灵感,应该不会听不进意见才对,两个大佬一起参谋,肯定能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王雱正看得入神呢,外头就传来他爹的声音:“那小子在里头?”
曹立老实回答:“在。”
个不机灵的!
王雱麻溜地把被自己看过的信归拢在一起,两只小手放背后,乖乖巧巧地看向他爹,喊:“爹,你怎么回来啦?不是去上衙了吗?”
“我听说有人帮我收了信。”王安石看着王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藏身后,抬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的信你也敢偷看,胆儿肥了。”
王雱手不藏了,得捂脑门呢。他哼哼两声,振振有词:“你偷看过我的,我当然得偷看回来。司马叔父写了好多字,没意思,还是阿琰妹妹的信好看。”
王安石也是算着日子等信。他有不少朋友,但聊得来的就那么点,对司马光的来信他心里期待得很。今天没等到信,着人去一问,才晓得信被王雱给截了。王安石急着看信,自然是直接杀了回来。
王雱偷看信,王安石也没在意,左右以他儿子这岁数肯定是看不懂的。不过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他板着脸训了王雱一通才收起司马光写来的信回了前衙。
见王安石这么迫不及待想看信,王雱放心了。
有个故事叫智子疑邻,大意是土豪家里的墙破了个洞,儿子和邻居都提醒他可能会被偷。第二天土豪家真被偷了,土豪觉得他儿子特别聪明,这都能料到;可对邻居,土豪怎么看怎么怀疑,觉得邻居说不定就是贼,要不然怎么知道会有人偷东西呢?这就是说,人容易把亲近人的劝诫听进去,把外人的话当成别有用心!
现在司马光之于他爹,是志同道合的知交,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司马光的话,他爹应该可以看进心里去!
偷看不了王安石的信了,王雱才拆开司马琰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才看了个头,王雱还是很镇定的。为了符合小孩子的年龄,他们通信时基本都在写“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什么,可好玩可有趣了”。
司马琰写,她见到了司马光的恩师庞籍,是个相当和气的老头儿,脾气和他爹差不多。
这庞籍又是一个名人,是包青天里面庞太师的原型——没错,包青天包拯大人也在这个时代。通过司马琰的描述,王雱掐脚一算,庞大佬肯定又被话本传奇之类的黑了。没办法,故事总需要反派啊,你是个大佬,你不当反派谁当反派!
王雱接着往下看,很快就坐不住了。司马琰在信里说,她见到狄青啦。朝廷和西夏达成和议,西夏国主和他们官家称臣了!这几年狄青在西边立下不少大功,这回是回京接受封赏的!
为了震慑一同前来的西夏使者,朝廷对这次封赏极其重视,还大搞宣传让大家都出去看。狄青回来那天,开封城万人空巷,到处都是人挤人。她爹带她出去茶坊二楼占了个好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狄青骑着高大的马儿进城。
狄青长得老帅了,回京时他没戴面具,道路两旁挤着的小娘子们都忍不住发出尖叫。司马琰还听到邻桌有人说“第一次觉得刺青这么好看”。
狄青少时代兄受过,定了刺配之刑。所谓的刺配就是指在你脸上刺个字,还给字染个色,然后发配到边远的地方去服役。这就是要让你这辈子走到哪都被一眼看出你犯过罪!
狄青这是帅得让人觉得他的刺青都贼好看!
王雱了解司马琰的性格,知道她这人一向不会太关注别人的长相,她说那是个大帅逼,那一定是个超级大帅逼。
王雱遗憾极了,那可是“面涅将军”狄青哎!
打仗的一把好手!据说他会戴着面具打仗,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
这次狄青在西夏那边立了功,回京受赏和调职,接下来应该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岁月了。可惜的是,宋朝向来重文轻武,狄青脸上还有个代表着罪犯身份的刺青,将来他越升越高,朝廷百官肯定不待见。
王雱对着司马琰的来信叹了口气。他这几年要是看不到狄青凯旋的风光,将来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王雱想着想着,把目光转向自己新挑的书童,这身板儿和这脾性怎么看怎么像练武的材料。
曹立在一旁练习磨墨,余光时不时悄悄扫向王雱,见王雱时而叹气、时而惆怅,最后还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问:“衙内怎么了?”
王雱一脸严肃地说:“我在想你如果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得当武官了。到时你到底是当大将军好,还是不当大将军好?”
曹立:“…”
衙内你是不是想太远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七章
沈括最近一有闲暇便往海边跑, 直至年关将近,家里派人来催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和王雱道别。
杭州离明州不远, 水路陆路都只有一天的路程,他掐着时间回到家,沈母随父亲去任上了,不在家中,但沈家祖父祖母身体康健, 都在。祖母一见他, 眼泪便簌簌地流, 拉着他的手说:“我的乖孙儿, 那边到底有什么好, 你怎么一去就不愿意回了?”
沈括便给祖母看自己的书, 《三顾茅庐》故事大纲是王雱给的, 《蹴鞠少年》则是完全由他自己创作。祖母摩挲着那印刷出来的画本, 欣喜不已, 别家少年哪里能在这个年纪著书?祖母开心地说:“走, 跟你爷爷去把书先供给祖宗。”
沈括:“…”
…
王雱最近比较安分,一来是有个新书童要好好调-教, 二来是吴氏孕吐的次数多了, 他终于发现了端倪,紧张关注着吴氏的身体。
他没事就往附近的郭大夫家跑, 请教孕妇胃口不好怎么办、孕妇情绪低落怎么办、孕妇要是不小心摔跤了冷着了热着了怎么办, 问得郭大夫看到他就头疼。
混熟以后王雱暗搓搓把司马琰给的经方验方拿给郭大夫看, 郭大夫极为惊讶,没病人时就看着药方琢磨得如痴如醉。
郭大夫投桃报李地教给王雱一套温和的锻炼方法和按摩方法,说可以让女人生产时更加顺利。
郭大夫说:“生孩子是力气活,要是天天在房里躺着不多,生的时候会有诸多艰难。能活动的时候还是得多动动,要不然孩子生了,身子也废了。”他还给王雱介绍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让王雱烦稳婆去。
稳婆们还是头一次遇上当儿子的这么紧张他娘,见王雱年纪小,又长得玉雪可爱,免不了要逗他几句。王雱一点都不害臊,腆着脸问东问西。
被王雱这么一闹腾,全县都晓得王知县家里要添丁进口了。王安石去前衙时不少人都对他说恭喜,弄得王安石不明所以,一问才知道自家儿子又干混账事了!
下衙后,王安石急匆匆回到家,就见王雱在那做些古里古怪的动作给吴氏看,吴氏则笑着坐在一边。王安石走上去往王雱脑袋上拍了一记,扭头对吴氏说:“你还说头三个月要瞒着,这小子闹得全县都知道了。”
吴氏心永远是偏的,儿子往外说什么都可以。吴氏说:“算算也差不多三个月了,说出去有什么关系?”她看了儿子记的笔记,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夫和稳婆说的话。有这样的儿子,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王安石拿他们母子俩没办法,只能摇摇头进屋去了。王雱还把衙役们家里的女眷集合起来,托了个稳婆给她们培训急救方法。
这些急救方法里头有些是现在就有的,有些是王雱看完司马琰留给他的“医学秘籍”后夹带私货塞进去的,主要针对产妇和小孩。
这年头,谁家里没个女人和小孩,一听是可以救命的方法女眷们都学得异常积极。别以为女人家都是娇滴滴的,又不是谁家里都家财万贯可以不干活,许多小娘子动起手来比男人还利落呢!
急救讲座展开得非常成功,都是女性,理论和实践可以一条龙地教。
就在讲座开完第二天,有一家人家里的小孩就被噎着了。他们家娘子关心则乱,一下子慌了手脚,还是邻居家爽利的刘大娘听到动静赶过来,上手就是一个海姆立克急救法,三两下把事情解决了。
有了这事,大伙就晓得这急救讲座的好处了。不仅自己学了,邻居也学了,有个什么事可以相互帮一帮着,免得自己着急起来什么都忘光光。
那家人带着小孩、提着鸡蛋上门感谢王雱,说谢谢王雱救了他们家孩子一命。这事要不是王雱牵头,稳婆怎么会愿意把救命的法子全教给她们?自己藏着的话,别人有事儿都得去求她,有钱着呢!
当然,等他们谢完了王雱,还是会去谢稳婆,毕竟不管稳婆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出面教了,还教得细致又认真。
楼先生也听说了这事,因为他儿媳也去学了。他与同在县学任教的杨适闲谈,免不了聊起这次“急救讲座”和王雱。楼先生道:“这孩子行事不一般。”
杨适道:“瞧着贪玩爱闹,却每回都能闹出些新名堂了。”
楼先生道:“他紧张母亲有孕,便想到让每家每户都学学怎么护着孕妇和小孩,让我想起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重自家的长辈,进而尊敬别家的长辈;爱护自家的孩子,进而爱护别人的孩子。这是孟子的“仁爱”思想。
杨适点头。说实话,若不是王安石把王雱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每日都腾出空来亲自给王雱开蒙,压根没想过给儿子找个老师,他们说不定早把王雱收下当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