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和李卓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少,知道和李卓然绕弯子是行不通的,唯有直接问:“那是谁出的主意?”
李卓然只是犹豫片刻,便照实回答:“是姑娘。”
沈老太爷吃了一惊:“晚晚?”
自己这外孙女有多聪慧,沈老太爷自然是知道的。他虽不管事务也不与人往来,心里却还是为此而自豪的——但是即使他这外孙女再聪慧,也不能悄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啊!
转念一想,“悄悄”的应该不是他外孙女,而是眼前这个不爱说话的李卓然。
这事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着过问——如今这一问,这小子不就照实说了吗?
真是个闷葫芦!
沈老太爷随口问:“晚晚怎么想到这个?”
“姑娘说,‘我们抢抢丰和楼的生意,看看姥爷会不会生气’。”李卓然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在复述颜舜华的话。
沈老太爷:“…”
总觉得这小子眼里头藏着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笑了?
一定是错觉!
沈老太爷摆摆手,让李卓然自己去忙活。
李卓然将别庄的事安排好,回城去找颜舜华。沈老太爷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他心情确实很不错。姑娘说过,他应该多笑笑,他照做了,觉得挺有趣。当然,他更想尽快将这事告诉颜舜华。
姑娘笑起来才叫好看。
李卓然默默想着,悄无声息地转到颜舜华的院落。结果里头却没人,只有李嬷嬷在。见到这位养母,李卓然乖乖问好:“娘。”
李嬷嬷见李卓然来了,心里自然高兴,免不了又拉着李卓然说了许多话。知子莫若母,李卓然一直“嗯嗯嗯”地应着,李嬷嬷也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她叹了口气:“姑娘在花园那边招待客人。”
李卓然转身去了花园。
李嬷嬷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出神许久,回过神后再次叹了一口气。她入过宫,也去过大户人家当差,什么人都见过,哪会不明白儿子那种专注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只是她不能点破。
点破又能怎么样?
劝?
她这儿子是能听劝的人吗?
李卓然当然不是听劝的人。只不过在走到花园那边时,李卓然蓦然收回了脚步,站在回廊处望着花园里的姑娘们。
姑娘们在玩投壶,颜舜华没有下场,但是不少姑娘都围拢在她身边。都是年纪和颜舜华差不多的小女孩,衣着亮丽,发饰鲜艳,都像花儿一样美丽。不用走近,李卓然也看得出她们很高兴。
在沈大郎高升之前这是没有的事,她们姑娘一直是一个人玩,顶多是带上他或者珠圆、玉润。
李卓然目光瞬也不瞬,定定地看着被人围在中-央的颜舜华。
都是因为沈大郎高升。
这些小姑娘,还有其他的客人,都是因为沈大郎高升才上门来的。李卓然年纪尚小,纵使比同龄人要早熟,也只能隐隐约约得出这样的结论。
同时他也看了出来,他们姑娘很高兴。
高升?
大将军?
这些离李卓然都有点遥远,远得让他生出了难得的迷茫。他抿了抿唇,目光回到了花园那边。
看到这一轮起身的那个小姑娘后,李卓然目光一凝。
这小姑娘,对他们姑娘有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依然如此粗长!
晚晚的后宫开始壮大起来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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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五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颜舜华也感受到林灵妙的敌意。
林灵妙,林州丞长女,妻子出身颇高,是京城贺家之女。贺家乃官宦世家,林灵妙外祖乃是贺太师,宰辅三朝,门生遍天下。在场的人中就数林灵妙最有来头。
颜舜华以前见过林灵妙。
记得她以前喜欢到处玩耍,经过一处阁楼时见有个小女孩掀开帘子悄悄往外看。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明亮又好奇的眼睛,立刻高兴地挥手:“来呀,下来一起玩吧!”
那个小女孩却放下了帘子。
琴声从阁楼上传来。
珠圆说,那是林州丞家的女儿,叫林灵妙,打小就聪明过人,六岁就练得一手好琴技。
她听来听去,只听出一个意思:这女孩儿不会陪她玩。
她有点失望,但也不再多留,继续带着珠圆和玉润到处撒野。
她后来也见过林灵妙。
林灵妙是争强好胜的脾气,早年常去外祖家,很快传出“琴艺绝群”的名声。
林灵妙没机会见识过人世险恶,过不了多久就订了亲。可惜那不是一门好亲事,丈夫是个花心的家伙。林灵妙因为是高嫁,一心当个贤妻,反倒助长了丈夫的风流,一次因缘际会,林灵妙丈夫见了林灵妙庶妹,竟要将那庶妹纳进府里。
颜舜华再次见到林灵妙时,林灵妙竟因病双眼失明,琴是再也不弹了。那时林灵妙对她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弹琴。”
林灵妙静了静,又莫名地说了句:“我真羡慕你啊。”
不知怎地,颜舜华就想起当初窥见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美丽而灵动的眼睛,而不像失明之后宛如死水般无波无澜。
眼前的林灵妙,即使对她不服、对她敌视,也比日后那哀若心死的模样要好看多的。七八岁的女孩儿,丹凤眼,柳叶眉,桃花腮,俏生生,水灵灵,怎么看都讨喜。
至少颜舜华很喜欢。
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小姑娘们依然玩起了投壶。
所谓的“投壶”,就是准备一个双耳壶,在离壶三箭远的地方用箭矢投射,投入壶中者得一分。当然,细玩起来花样更多,从投法上有双投、背投、盲投,从命中的位置上来分又有中、正中、连中、贯耳、连中贯耳。更别提许多人会给自己的投法起个名字,比如“飞燕踏枝”“风雨归舟”“金榜题名”等等,直叫人眼花缭乱。
林灵妙准备下场。
她悄然看了颜舜华一眼。
在颜舜华参与她们的投壶游戏之前,她会的花样是最多的。
现在她依然会是。
林灵妙这样想着,手比刚才更稳了。
颜舜华却开口:“等等!”
林灵妙看着她。
颜舜华说:“妙姐姐的架势摆得好正经,让我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其他人有迷茫了:“少了什么?”
林灵妙抿抿唇,定定地望着颜舜华。
颜舜华说:“玉润,帮我把琴抱来,我给妙姐姐弹琴助兴。”投壶是雅事,雅事自然少不了雅乐。
刘阳被关进大牢去了,另一位夫子却还在。相处了两个多月,颜舜华总算知道那位不苟言笑的女夫子叫谢蕴清,脾气清冷,却细心又尽责,时常会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玩耍,针对颜舜华每日的进益给她指点。
近来谢蕴清教了颜舜华一些新曲子,是给投壶时助兴用的,正巧能让她们玩得更热闹。
颜舜华自然学得用心。
不知为什么,颜舜华总觉得谢蕴清好像知道她对琴艺不甚上心,只当学来修身养性用的——要不谢蕴清教她的曲子怎么总是这么“有用”。
见林灵妙一本正经地准备投矢,颜舜华觉得这样的机会正好可以和林灵妙拉近关系——棒!
于是她决定给林灵妙弹琴助兴。
林灵妙听到颜舜华的话,心猛地跳快了两下。她一双丹凤眼里含着恼意,却不得不拿出“名门之女”应有的气度:“好。”
在林灵妙看来,颜舜华是在投壶上压了她一头之后又想和她比琴艺。
真是太过分了。
林灵妙稳稳地握着箭矢。
珠圆已经摆好琴桌,等玉润抱着琴来了,颜舜华在琴桌前坐定,对林灵妙说:“妙姐姐,我开始弹啦。”
林灵妙点头。
《鹿鸣》响起。
颜舜华弹琴不会严守章法,这《鹿鸣》本就是宴饮之乐,经了颜舜华的手更是让满园都添上几分欢愉之意。
林灵妙呆了呆,手一顿,抬手投出一箭。
有人报出结果:“正中!”
林灵妙已将第二箭投出。
这下其他人也惊叫起来:“连中!”
《鹿鸣》变得更为欢快,仿佛也在为林灵妙投出的好箭而高兴。
林灵妙投出第三箭。
惊呼声几乎压下了琴声:“啊!贯耳!是贯耳!”
投壶用的壶是双耳壶,所谓的贯耳就是箭矢投入了双耳壶的小耳中——壶口本就小,耳口又比壶口小数倍,能投出“贯耳”说明技艺高超无比!
在惊呼声与琴声相伴之下,林灵妙投出了第四箭。
连中贯耳!
双耳都插上了箭矢!
琴声停了。
林灵妙静立原地,衣裙翩翩,宛如雪中仙子。她看向颜舜华。
颜舜华没再弹琴,而是用力地鼓起掌来:“妙姐姐真厉害!!!”
林灵妙:“…”
在颜舜华脸上,她没有看见任何妒忌、不甘和敌意,只看到由衷的欢喜和赞叹。她以为她们是敌人,颜舜华却真的只是想弹琴替她助兴,等她投出所有人都惊叹的“连中贯耳”,颜舜华也真的在夸她。
难道颜舜华一点都不想回京,一点都不想叫那些把她扔到通州的人后悔?
林灵妙不信。
她母亲那么出色一个人,嫁到通州之后还不是日日夜夜都在恨,恨林家,恨贺家,恨自己独自远嫁到通州这种穷乡僻壤。
从林灵妙出生开始,就被她母亲灌输这种恨,她要去京城,她要代替母亲回去,扬眉吐气,嫁入高门。
林灵妙说:“手熟而已。”说完就坐回原位。
有了这么精彩的连中贯耳,其他人都不想再往下玩了。她们都围着颜舜华问起刚才的曲子是什么,她们家中都算是家底殷实的,琴艺虽不如林灵妙那么好,却也都学过一些。
颜舜华被簇拥着提问,只能一一答过去,还顺便教了她们一段。
说话的间隙她悄悄抬头往林灵妙那边看了眼一看,却见林灵妙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眉头微微锁起,小小年纪的,眉间眼底竟满含愁绪。
刚才投壶时那个从容又自信的小姑娘,一瞬间仿佛是被无边黑暗包裹着。
她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更不求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
颜舜华其实没有和这种小姑娘结交的经验。
她以前打交道最多的女孩儿是薛璇玑,只不过她看薛璇玑不顺眼,薛璇玑也看她不顺眼,根本算不得什么“结交”。
事实上颜舜华与人往来一向都是有缘则交好,无缘就算了——就像当初她路过林灵妙的琴楼下,见林灵妙好像很想下来玩,于是顺口相邀。林灵妙不愿下来,她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去了别处玩耍。
瞧见林灵妙一个人坐着,像是被孤立了似的,颜舜华有点迷茫。
难道她做得不对?
颜舜华想把林灵妙拉入对话,又想起林灵妙那句“我一点都不喜欢弹琴”。讨论《鹿鸣》的话,林灵妙会高兴起来吗?
不过,既然不喜欢弹琴,为什么学得那么认真、练得那么好?
颜舜华更迷茫了。她觉得小女孩的心思真难懂,比多疑又善变的顾成晁还难懂。
各家姑娘毕竟不能留太久,再玩了一会儿便散了。送走所有人后,颜舜华叹了口气。
这次还是没怎么和林灵妙说上话啊!
她都不要脸地喊“妙姐姐”了,林灵妙还是不冷不热的,邀她她会来,来了却不怎么说话。
难道还要更不要脸一点?
颜舜华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瞧见李卓然来了,正站在她身后替她打伞。
原来不知不觉竟又下起雪来了。
李卓然问:“姑娘有什么烦心事吗?”
颜舜华知道让李卓然教自己交朋友有点荒谬,但还是把结交林灵妙的想法说出来。
李卓然刚才已经看出点端倪,见颜舜华为此而苦恼,顿了顿,开口说:“姑娘告诉她了吗?”
颜舜华一愣。
李卓然说:“没有人会不想和姑娘交朋友的。”
这话可真是真真切切的不要脸了。
不过颜舜华很喜欢。
颜舜华双眼一亮:“卓然你说得对。”这样迂回结交并不是她的性格,她又何必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颜舜华说完就蹬蹬蹬地跑了。
不一会儿,她已牵出了雪球,得律得律地从李卓然身边经过。
李卓然撑着伞站在原处。
颜舜华穿着火红的连帽披风,在李嬷嬷叮嘱下把帽子给戴上了,毛茸茸的白帽沿衬得她脸蛋更加红润。她脸上忧闷全消,笑眯眯地朝李卓然挥手:“卓然我先去追妙姐姐了!”林灵妙坐的是马车,下雪天会行得慢一些,她骑马出去说不定能追上。
李卓然点头。
他望着白马载着人出了门,上了街,最后消失不见。
谁会不想和他们姑娘做朋友?
颜舜华骑着马追,竟真的在林府附近追上了林灵妙的马车。她拦下马车,绕到车窗旁喊:“妙姐姐!”
林灵妙正想着颜舜华刚才弹的《鹿鸣》,突然听到颜舜华的声音,自然被吓了一跳。
她的手炉掉到了地上。
林灵妙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
颜舜华坐在马上,马不高,颜舜华也不高,但那火红披风裹着的小小女孩宛如冰天雪地中盛开的花儿,又美丽又耀眼。
这样的天气骑着马上街?
简直胡来!
林灵妙蹙眉看着颜舜华。
颜舜华说:“妙姐姐,我很喜欢你啊,”她满脸诚挚,“下次邀我去你家玩不好?”
林灵妙又呆了呆。颜舜华这样追来,就为了和她说这样的话?
喜欢她?
谁稀罕啊!
她只想胜过她——在任何方面!
可是看着颜舜华那明亮灿烂的笑容,林灵妙心里乱糟糟的。
与颜舜华结交,也是母亲所希望的吧?
林灵妙说:“好。”
颜舜华仿佛没想到林灵妙会这么干脆地答应,高兴地问:“真的吗?”
林灵妙一滞,咬牙说:“真的!”
颜舜华觉得林灵妙生气起来真好看,比刚才说“好”的时候好看多了。
颜舜华说:“那就这么说好了!”她笑靥如花,高高地举起一只手,伸出一只勾起的尾指,“来,拉勾。”
林灵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依然准时又粗长!
啊,说一个恐怖故事,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
(づ ̄ 3 ̄)づ

第 16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两人的约定没有机会实现。林母在第二天,便带着林灵妙启程入京,说要赶上年后的元宵灯会。
林州丞留不住人,只能送林母与林灵妙到城外。人一去,林州丞独自在梅亭旁吹起了横笛,笛声哀切,宛若梅花飘落。
林家在通州也算家底殷实的官宦之家,可摆在京城贺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就不成了。林母看不上林州丞,亲自把两个陪嫁侍女送到他床上,一心扑在林灵妙这个女儿身上,想着让林灵妙替她扬眉吐气,重返京城、嫁入高门。
颜舜华去别庄看完沈老太爷,经过梅亭时便听见哀切的笛声。她微微压抑,抬眼看去,只见林州丞独自立在那儿,身影颇有些寂寥。
都说要门当户对,说的其实就是林州丞这种情况。林州丞从小也是人人夸赞的才子,又早早承了父亲的官职,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可自从“高攀”了贺家女,林州丞便一日都不曾开怀。在妻子的张罗下,他立了两个妾室,有如此贤良的妻子他本该高兴才是。
一想到妻子这么做只是不想与再应付自己,林州丞哪还高兴得起来?
颜舜华静立一旁,等林州丞将一曲《梅花落》吹完了,她才上前喊:“林叔叔。”
林州丞认出了颜舜华,脸上的萧瑟之意散去。他眉目俊逸,脾气温和,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不在旁人面前流露喜哀已是他的习惯,望向颜舜华时,他脸上已有了和气的笑:“原来是晚晚。”他是州丞,如今算是沈大郎的副手,早已见过颜舜华几回。
颜舜华说:“林叔叔是在这里送客吗?”
林州丞苦笑片刻,摇摇头,叹息着说:“我送走妙妙。”那是他的女儿,可他几乎没机会亲近,女儿的吃喝用度、女儿的学业都是妻子亲力亲为。就连他来送行,妻子也是不喜的,妻子恨不得一刻也不耽搁,插上双翅飞到京城去。
已经这么多年,就算是石头也该捂热了。
林州丞面上满含愁绪。
颜舜华竟觉得林灵妙的眉眼与林州丞有些相像,尤其是这含愁的模样,瞧着简直一模一样。
颜舜华说:“怎么走得这么急?昨天妙姐姐还答应邀我去家里玩呢。”
林州丞已从仆从口中听说了昨日的事,林灵妙若能与颜舜华交上朋友他自然高兴。颜舜华是他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开朗的孩子,像个暖洋洋的小太阳,时刻照耀着世间万物,谁若是和她靠得近了,心都会变暖的。
这是世上最奇妙的女孩儿,通州之中上至州中诸官,下至贩夫走卒,或多或少都和她说过几句话。她什么都好奇,又聪慧得一点就通、举一反三,遇着什么事都会兴致勃勃地掺一脚。
谁会这样养孩子?
也就是沈家这家异类,才会这样纵容她。
林州丞说:“不急了,她已经等很久了。”这里说的她显然不是林灵妙。
是啊,妻子离开京城已经太久了,伤心痛苦也已经太久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决计不会错过。他不过是小小的州丞,不是他的,终究不会是他的,何必苦苦强求。
颜舜华见林州丞神色黯然,竟有灰心丧意之相。她立刻转了话题:“林叔叔你笛子吹得真好,可以教教我吗?”
林州丞说:“你想学?”他微讶,“你不是在学琴吗?”女儿昨天练了大半天的《鹿鸣》,他自然多问了丫鬟绿绮几句。
“这个方便!”
“…”
确实,比起沉重的琴,笛子是可以随身带着的。可为了“方便”这种理由来学,未免太轻率了。林州丞说:“你先回去问问你夫子,若是你夫子觉得你可以多学一样,我自然是愿意教你的。”他还想找个时间向颜舜华请教请教该怎么和林灵妙交流。对妻子他已失望,林灵妙却终究是他的女儿,他还是不希望林灵妙变得与妻子一样偏执。
颜舜华说:“好!”她与林州丞道别,翻身骑上小雪球,在李卓然的护卫下回城。
颜舜华知道,林州丞此时最想一个人待着。
等梅亭远了,颜舜华回头看了眼紧紧缀在自己身后的李卓然,稍稍停了停,与李卓然并肩骑行。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卓然,你说人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总那么多呢?”
李卓然一顿。他脑中莫名想起儿时的一些场景,杀戮,追逐,死亡;美酒,美人,金银。每次出征前,大巫都会围着篝火跳大傩,祈求巫神保佑他们的勇士杀光对方的青壮,抢回对方的粮食与女人。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被这样耳濡目染地学习着,学着杀人,学着抢掠,学着把别人的衣服抢来自己穿,把别人的女人抢来自己睡。
他们认为这是勇武,是英雄,是铁骨铮铮的草原男儿。
事实上,他们是强盗。
他们都是强盗。
人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总那么多?
李卓然说:“因为从一出生开始,就被那样教导吧。”这是李卓然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答案。
因为被教导说“那是好东西”或者“那是你应该拥有的”,所以会想着“我一定要得到”,最后一生都在追逐它,越来越偏执,越来越顽固,并且固执地认为自己所相信的是对的。
听完李卓然的回答,颜舜华目光一顿。她仰头看着天边的积云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要的,很少很少的。”她再也不要皇后之位,再也不要那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现在想要的,很少很少,只要所有人都活着就好。
这样应该不算贪心了吧?
颜舜华心情轻松起来,高兴地说:“雪球,要跑了啊,回家了!”
雪球仿佛听懂了颜舜华的话,前蹄一扬,沿着官道往通州城跑去。
李卓然见颜舜华脸上的沉郁眨眼间消散无踪,眼底染上了浅淡的笑意。这就是他们的姑娘,会难过,但永远不会难过太久。
颜舜华回到城中,发现城中景象与前些天已不大相同。沈大郎接任州牧之位后,亲自召见了城中商户。他自然不会让商户开仓救济流民,但有些事还是需要他们相助一二的。
沈大郎命人缝制了统一的棉衣,分发给愿意参与做事的流民和他们的亲眷。而府衙让他们所做之事,无非是扫除积雪、修补屋檐之类的,不算难,只是让他们有点事做。
据说在衣着暖和、两餐饱食数日之后,便有人伏地而哭:“我家门前之雪由谁来扫?我家漏雨之檐由谁来补?回去了,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