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夫人见兰夫人和无瑕这样,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我还真是记不大清楚。不瞒您说,我看戏那会儿,就顾着掉眼泪了…”

一个男人和他的未婚妻在战乱年代失散了,如今已是多少年过去,还在苦苦寻找。苦寻不见,一个做官的人不惜亲自编戏、排戏,想借戏曲向未婚妻传信,盼着她尚在人间,盼着她能看到这出戏,赶来相会…这样的痴情,镇远侯夫人觉得很是感动,就顾着感动了。

“要换了我,也是一样的。”兰夫人笑着说道:“我若看到这部戏,肯定也会哭湿一条两条帕子。这天底下痴情的女人多,可痴情的男人,却是少见的。”

“可不是么。”镇远侯夫人大为赞成,“那县令年纪尚轻,才华出众,向他提亲的人家很多呢。他能一一婉拒,不为所动,这份定力委实不同一般。”

无瑕认真的问着镇远侯夫人,“您方才好像说过那县令姓季?”镇远侯夫人笑了,“对,姓季,这个我倒是记得清楚,错不了。”

无瑕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姓季啊。”

镇远侯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姓季,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我家正有位渔娘,也在寻找未婚夫。”兰夫人便把小渔的事跟镇远侯夫人提了提,“…她在针线房一呆就是这些年,原来我想着,她既然痴心,由着她等到二十岁便是。谁知真到了二十岁,她依旧不肯嫁人,还傻傻的等着…”

镇远侯夫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和戏里唱的一样呢!那戏里也是说,两人被乱兵冲散之时,约好了一定要再相见,要等到二十岁!”

“不过,小渔的未婚夫姓楚,不姓季。”无瑕有些遗憾的说道。

兰夫人怜惜小渔的遭遇,替她寻过人,可是小渔口中那位姓楚的少年,根本没有踪迹。

“戏里头唱的,那县令好似改过姓。”镇远侯夫人努力回忆着,“他父母家人都亡故了,差点被海盗掳走,是一位慈爱的老人家救了他。后来,他便认了那位老人家为义父,改了姓…”

“原来如此。”兰夫人感慨的点头。

战乱,颠沛流离,再加上改姓,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他呢。

虽然只是听镇远侯夫人讲述了一个县令苦寻未婚妻的故事,虽然有很多细节还对不上,兰夫人眼下倒有七八分相信了:季县令,就是小渔要等的人。

“如果此渔娘便是彼渔娘,那该有多好。”无瑕也有几分相信,却还不太敢确定。

镇远侯夫人灵机一动,忙道:“我听戏是听了个糊涂,不过,我有个陪嫁丫头,那可是个戏迷呢,她肯定连唱词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镇远侯夫人这陪嫁丫头当然是早已嫁了人的,姓钟,今天也跟着过来了,在外头侯着呢。镇远侯夫人见兰夫人和无瑕对渔娘的事都颇为关切,乐得做人情,便命侍女即刻把钟嬷嬷带过来。

等兰夫人、镇远侯夫人、无瑕等人更衣回来,钟嬷嬷已在洁净舒适的厢房中等着了。

兰夫人命陆先生、蒋氏、许静文、晚霞等人拜见了镇远侯夫人,钟嬷嬷也来给众人见了礼。

钟嬷嬷和镇远侯夫人年纪差不多,白白胖胖的,极爱笑,镇远侯夫人笑着问她,“那寻人的县令还编过戏呢,那部戏,你可记得?”钟嬷嬷忙道:“记得,记得一清二楚的!夫人,奴婢喜欢的要不的,听了不下八遍!”

兰夫人、镇远侯夫人都笑了,“真是戏迷。”

钟嬷嬷便绘声绘色的讲道:“那部戏,戏名就叫《寻妻记》!讲的是一对小儿女自幼便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家父母也中意的很,很早便为他们定下亲事。后来两家父母相继得病离世,战乱四起,这对小儿女一起逃亡,中途被乱兵冲散。这男子后来被人所救,认为义子,教他读书,他跟着义父入籍金陵,本朝才开科举,这男子便中了举人,皇上亲自取了他为经魁…”

“原来是他。”兰夫人失声道。

那一次的科举,记忆太深刻了。解元是方磐,亚元是娘家弟妹的哥哥孔溥,经魁却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开国公有袍泽想招这少年为婿,少年却拒绝了,称已有未婚妻。

因着战乱年代失散亲人的很多,这少年又不姓楚,兰夫人便没往渔娘身上想。

更何况,小渔的家乡在海边,这少年却是在金陵考的科举。也就是说,他是金陵籍贯。

姓名既不相同,籍贯也不一样,谁会把他和当时的小渔往一起想呢?小渔口中的未婚夫,可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钟嬷嬷忙陪起笑脸,“夫人认得他么?”

兰夫人觉察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并不认得。不过,当年有位老友家的独养女儿有意招他为婿,却被他拒绝了,故此有些印象。”

钟嬷嬷便眉飞色舞起来,“夫人,季县令一惯如此!奴婢曾听说,他的上司,知府大人有意许配女儿给他,都被他委婉拒绝了呢。那知府家的女儿向有才女之称,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妆奁又丰厚,只要他点点头,便可做了东床快婿!”

蒋氏一直在旁侧耳静听,这时却忍不住了,“想他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个县令啊,官又不大。那位知府,便这般器重他么?”

蒋氏瞅瞅爱说爱笑、白白胖胖的钟嬷嬷,真有点不大敢相信。看戏看多了吧?在你口中,简直什么都跟唱戏似的,一个小小县令,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钟嬷嬷是镇远侯府的人,见蒋氏衣饰华贵,艳丽张扬,明知道这是开国公府的少夫人,哪敢跟她拗着呢?忙陪着笑脸,“这是奴婢听来的,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镇远侯夫人眼中闪过丝讶异。

兰夫人和无瑕对渔娘的事颇为关切,才会请了钟嬷嬷来细细询问。常家二少夫人这是…?

陆先生温和的说道:“这位嬷嬷虽是听说的,却很合情理。试想,父母若为女儿择婿,会注重什么呢?除家世、官职之外,一定是看重人品的。季县令官职虽不高,却品行高洁,这样的年轻人,值得托付终身。”

蒋氏有些讪讪的,“大嫂说的是。”

钟嬷嬷见陆先生赞她说的合情理,喜上眉梢,笑的越发欢快,“大少夫人真是见解不凡,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季县令官不大,可人品好啊,他能为未婚妻一直守到这会儿,可见重情重意,这要是哪家姑娘嫁了他,他能待妻子差了?想必那位知府大人便是想到这点儿,才会有意许嫁爱女。”

蒋氏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

钟嬷嬷把《寻妻记》唱词等细细讲了讲,兰夫人和陆先生、晚霞、无瑕等人听着,倒觉得和小渔真是对得上。

“若真的是,便好了。”晚霞柔声说道:“渔娘年年替我制新衣,每一件都很合我心意。看着她一年一年蹉跎下去,真是让人怜惜。”

晚霞容貌不及无瑕美丽出众,言语行为也温柔得多,不及无瑕明快,镇远侯夫人看在眼里,眼中却隐隐有笑意。

小儿子媳妇,这样的方好。这样的幼子媳妇,既孝顺婆婆,又不会违逆长嫂、和长嫂争风头,和睦的很。像常家三小姐那样的姑娘,不拘家世、容貌、才华,都是上上之选,可是这样的姑娘,一般的人家也娶不走啊。开国公和兰夫人的掌上明珠,凤凰蛋一般宝贝,哪舍得给人做小儿子媳妇?

晚霞举止温柔,镇远侯夫人越看越满意。

“真替渔娘着急,想知道这位季县令到底是不是她等了这么久的人。”晚霞轻轻叹息。

“想知道这个,倒不是难事。”钟嬷嬷忙道:“这季县令因做官得法,受了朝廷嘉奖,升到山东做了知州,这几日便该到京城了。”

由福建转任山东,肯定要到吏部领凭,然后上任。

钟嬷嬷这话一出口,连镇远侯夫人都刮目相看,“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钟嬷嬷讪讪的笑,“他写了部好戏…这样的才子,奴婢自然格外留意…不拘什么事,只要和他有关,奴婢都想打听…”

众人都是粲然。

钟嬷嬷真是当之无愧的戏迷啊。

无瑕却是心中一动。银川公主跟着方磐外放到了岭南,今天忽然在永宁寺看到她,不会也是方磐升了官吧?若真是这样,倒也不算出人意外。毕竟是亲侄女,皇帝再怎么恼她,也不至于一辈子把她放到蛮荒之地。若她有了“悔改”之意,皇帝是会宽待她的。

接下来,皇上会把银川公主和方磐放到哪里?银川公主和广陵王相见,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是非?无瑕若有所思。

钟嬷嬷见镇远侯夫人冲她含笑点头,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话,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兴冲冲说起自己心目中的大才子,“…这季县令委实是个好的,好多读书人都夸他呢。奴婢听戏的时候,便听到有戴方巾的读书人夸他识时务,做官做了七八年,才编了这部戏出来。”

蒋氏拿帕子掩了口,偷偷笑了笑。这话不通的很,他寻妻是正经事,做什么要等到做官七八年之后,方可行事?

“这夸的,奴婢不大懂。为什么做官做了七八年编这部戏便是识时务,他要寻妻,正大光明的,便是才做官的时候,又有何不可呢?”钟嬷嬷乐呵呵说道。

敢情你也知道自己不懂啊。蒋氏又拿帕子掩了口。

陆先生微笑不语,无瑕笑道:“嬷嬷有所不知,季县令那一回的科举,皇上亲自取了七十二名举人,等不及让他们来年参加会试,便全部派了官。原因便是朝中缺官员,朝廷用人甚急。那个时候,季县令寻妻可以,拒婚可以,若是大张锣鼓的编了戏曲、公告天下,却是极不合适。您想想,当时朝中缺官员都缺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若才得了官便囿于私情,怠于公事,那还得了?”

钟嬷嬷听的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蒋氏神情一滞,缓缓伸出手,端起了茶盏。

晚霞悄悄看了无瑕一眼,目光中满是艳羡。三妹妹,她可真聪明啊,方才我还心中疑惑呢,听她这么一说,便全明白了。

“那如今,却有什么不一样呢?”钟嬷嬷殷勤问道。

为什么当年不行,现在就行了呢?难道现在朝廷不用人了?

无瑕笑了笑,“如今么,一则他在任上已有七八年之久,想必治内已是安定,公务之余他也有了闲睱;二则他已苦寻了数年,却毫无成效,这才想起编戏曲寻妻这样无奈之下的办法,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可以理解。”

钟嬷嬷恍然大悟。

镇远侯夫人啧啧称赞,“兰夫人,令爱不只生的清丽出尘,更是聪慧过人呢。”

兰夫人乐的合不拢嘴,少不了谦虚几句,“哪里,小孩子家,莫夸坏了她。”

镇远侯夫人笑道:“这可不是客气话,令爱真真聪明的紧…”

“银川公主驾到----”外面响起内侍尖利的声音。

“她来做甚?”兰夫人不由的皱眉。

“娘,银川这号人,交给我。”无瑕在她耳畔小声说道。

“你打算怎么淘气呀?”兰夫人溺爱的看了宝贝女儿一眼。

无瑕得意的笑了笑。

银川公主锦衣华服,盛气凌人,由十几名内侍、宫女簇拥着走进来,顿时,原本精巧的厢房显得拥挤不堪。

无瑕迎上去,盈盈曲膝,“公主殿下来的可真巧,我们正在听一桩佳话呢。宏初三年秋的乡试,公主殿下还记得么?那年的经魁季希孟,竟是位痴情男子,苦苦守侯失散的未婚妻直到今天。季希孟亲自编了《寻妻记》,感人至深啊。”

无瑕笑吟吟看着银川,目光中满是嘲讽之意。

方磐是解元,季希孟是经魁,但是,拿方磐的所作所为和季希孟相比,方磐可以去死一死了。

你不就是拣了一个背信弃义、为人不齿的方磐为驸马么?还有脸在开国公府女眷面前嚣张?

无瑕 第86章 小渔

银川公主气的满脸通红,“小丫头你从哪里听来的村野之语,也敢说给本公主!”

她年纪并不算大,不过二十出头,可是,不知是日子过的不够舒心,还是岭南的水土不养人,她一张脸虽是浓妆艳抹,也显得干巴巴的,并没有水灵滋润之感。这会儿恼羞成怒,脸快变了形,就更是不能看了,颇显丑陋。

她和广陵王妃一样,任是什么样的锦衣华服,任是什么样璀璨耀眼的名贵首饰,也拯救不了容貌。

无瑕笑吟吟,“十几年的光阴,季县令苦苦寻找他的未婚妻,这分明是一段佳话,哪里是什么村野之语?公主殿下,难道你不觉得一个男人信守约定,忠贞不渝,是一种美德么?”

银川公主被无瑕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方磐这样的驸马,让她说什么好呢?

陆先生微笑站在兰夫人身边,虽是一子一女之母,依旧身姿袅娜,亭亭如玉。银川公主看到陆先生容颜皎好,一如往昔,眼中闪过妒火。

眼前这个女人本是个微不足道的教书先生,是被方家退婚的弃妇,可她如今却水灵灵的,粉嘟嘟的,脸色比十六七岁的少女更娇艳动人。

她在常家的日子一定很顺心,很如意…

镇远侯夫人在旁陪笑站着,暗暗砸舌。以前就听说过,开国公府最小的女儿常无瑕是开国公和兰夫人的掌上明珠,异常娇惯,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银川公主虽只是皇上的侄女,到底是位公主,无瑕跟她这般说话,兰夫人竟一言不发,一脸溺爱,由着女儿的性子。

许静文和晚霞都是省事的人,见无瑕跟银川公主淘气,心里很有些不赞成。不过,有兰夫人在,哪有她们开口的份儿?两人都是静悄悄的,看向无瑕的目光中满是忧色。

蒋氏却觉得不对,很想站出来跟银川公主陪个笑脸,说句和气话。到底是位公主呢,身份在这儿摆着,得罪的狠了,不是顽的。蒋氏偷眼看了看兰夫人,见兰夫人镇静的很,嘴角还隐隐还含笑。再偷眼瞧瞧陆先生,陆先生面带微笑,神色如常,也是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蒋氏不由的有些下气,婆婆是这样,大嫂又是这样,让我做次子媳妇的可如何是好呢?不管吧,悬着心;管吧,越过婆婆和大嫂,就算出了力也讨不着好处。

“你们就由着无瑕这么闹啊。”蒋氏头疼。

银川公主脸色变了几变,尖声说道:“这算什么佳话,不过是死心眼儿罢了!他即是宏初三年中的举,如今八年过去,他年纪也不小了吧?这个年纪不赶紧寻个好姑娘成亲生子,传宗接代,反倒大张锣鼓的寻什么未婚妻,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不识大体!他好歹也是读书人,做官的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难道不知道么?!”

无瑕“咦”了一声,惊讶的看着银川公主。

八年没见,变聪明了呀。居然知道祭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面大旗,和“信守约定、忠贞不渝”对抗。

银川公主但凡和无瑕交手,从来没占过上风。这回见无瑕流露出惊讶之色,不由的大为得意。

她声音越发高了,越发尖利,“一个朝廷官员,不好生治理所辖,却把精力都花到了私事上!他光编曲、排戏,便要用去多少功夫?有这个功夫,能为百姓做多少实事了!”

刮目相看啊。无瑕简直想为银川公主大声鼓掌,这番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

“这八年来,公主殿下在岭南无所事事,常常和人吵架不成?口才好很多呀。”无瑕不厚道的想道。

心里这么想,她嘴角便泛上丝意味不明的笑。

银川公主看的心头起火,“哼”了一声,“常无瑕,本公主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你无言以对了吧?你别以为不说话便可以躲过去。你说,这季县令是不是循私,是不是不孝?他未婚妻既然多年没有寻到,显见得是和他没有缘份了。八年寻不到,他等八年;若是十八年也寻不到,难道他便等十八年不成?季家的香火怎么办?九泉之下的先祖能安心么?若他知大体,懂孝道,是不是应该择位淑女成亲,传宗接代,绵延后嗣?”

蒋氏在旁看着,直眨眼睛。

这小姑子也太能胡闹了,在银川公主面前丢了这么个人,被问的无话可说。

“我也跟着颜面无光啊。”蒋氏心中哀叹。

银川公主说的话,不能算没道理。

无瑕粲然,“公主殿下以为他寻找多年也没寻到未婚妻,是没有缘份,我却觉得老天有眼,见他如此心诚,一定会把他未婚妻送到他身边。何必另择淑女呢,他等待已久的人很快便会出现了!”

银川公主咄咄逼人,哪容无瑕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他等待已久的人很快便会出现了”便把这事揭过去呢?勃然道:“你说的倒轻松!很快是多快?别一下就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吧?他痴情,他能等,他季家的祖先可等不得!”

无瑕眼珠转了转,犹犹豫豫的伸出一个指头,“哪用得着三年五年啊,今年便能等到了吧。”

“若今年等不到呢?”银川公主见她这样,不由的一声冷笑,“你敢不敢跟本公主打个赌?若他今年等到了,本公主输给你万两白银;若他今年等不到-----”

银川公主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无瑕,目光中满是恶毒。

本朝建立之前的那场战火烧遍大江南北,多少人-妻离子散,茫茫人海中想要寻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便是有这部戏又如何?说不定那人早死了,也或许已经嫁了人生了子,即便她真的还活着,和那傻呼呼的县令一样还在苦守,我自有办法把这事搅黄了!我堂堂公主,还奈何不得一个民女么。

“怎样啊?”无瑕好奇的问道。

银川公主胜券在握,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理着衣袖,笑道:“你这个人么,便由我发落!”

她目光落在无瑕身上,冷酷中又带着厌恶。

兰夫人听了银川公主这话,变了脸色。我家娇娇由你发落?你好大的口气!

陆先生快步走到无瑕身边。

无瑕笑吟吟伸出手,挡在陆先生身前,“公主殿下,一万两白银和我这个人任由你发落,也太不对等了吧?我这个人虽说只是常家幼女,可我自己的私房银两,也不只三万两五万两的。”

其实万两白银已是一大笔钱,不过,无瑕偏要把它说的好似根本不算什么。

听见没?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私房钱便已是这万两白银的三倍五倍。

无瑕用一种“你真没见过世面”“你在岭南呆傻了”的目光看着银川公主。

银川公主气往上涌,冲口说道:“那便十万两!”

“好啊,咱们便一言为定。”无瑕眼睛一亮,走到银川公主面前,“你莫要反悔!”

银川公主笑了,“开国公的掌上明珠任由我发落,这样的好事,我为什么要反悔?”

两人击了掌。

蒋氏脑仁儿都是疼的。虽然小渔十有八-九是季县令的未婚妻,可若有个万一,无瑕可怎么办啊?真是任由银川公主发落?到时候开国公府可丢死人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瑕还嫌不够,笑嘻嘻,“李夫人、平国公夫人等都在,这么有趣的事,请她们做个见证,如何?”

银川公主不肯示弱,点头应允,“好啊,便请李夫人、平国公夫人她们做见证。”

无瑕和银川公主都同意,兰夫人等人也无话,众人便真的去了偏殿。银川公主命人请了左丞相夫人、平国公夫人、崇义侯夫人、右丞相夫人等,做了见证。

左丞相夫人和平国公夫人面面相觑。

因是开国公府和银川公主已定下来的事,只不过是请她们做个见证,她们也不好说别的。

若是无瑕和银川公主起争执的当时她们便在场,肯定会劝阻的。

凡事以和为贵。

银川公主固然是天潢贵胄,开国公府也是皇亲国戚,两家好好的不成么?闹这个别扭做什么。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左、右丞相是文官之首,平国公是勋贵之首,崇义侯是晋王的岳父,这四家的家长,都称得上是朝中一言九鼎的人物。

有左丞相夫人、平国公夫人、崇义侯夫人、右丞相夫人四位做见证,任是谁也耍不了赖。

这件事到最后,要么是银川公主府赔上十万两白银,要么便是开国公府的小凤凰交由银川公主发落。

“何必呢?”平国公夫人暗暗摇头。

她用怜悯的目光瞅了无瑕一眼。

长的可真好。可这性情…?唉,无咎再怎么喜欢,也是不成的。

这样的姑娘,谁家敢娶。

无瑕命小和尚拿过募捐簿子,提起笔,当着众人的面写下“十万两白银”五个大字。

偏殿之中,一片暗中抽气声。

做善事归善事,一下子捐出十万两白银,这是要把开国公府的家底掏干了不成?

十万两白银,这相当于西南一个行省整整一年的赋税了。

无瑕写完这五个大字,笑咪咪看着银川公主,“公主殿下,我先写下来,等你把银票输给我,我再交到寺里。你放心,永宁寺年年做善事,善款真正用于救济穷苦百姓,从来没有贪污过,你不必担心自己的银钱用的不值。”

银川公主虽是当着众多贵妇人的面,也顾不得保持风度,霍的站了起来,“何以见得是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