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明楼是座高档茶楼,中间有大厅,文人学士若要办聚会这里常常是首选之地。今天的泰明楼就很热闹,刚刚在御前自告奋勇自讨苦差的云湍被一拨同仁半推半拉的来了这里,说是要替他祝贺,云湍这个人是个爱出风头的,围观的人越多他越精神,夸夸其谈,慷慨激昂,激动得脸都红了。
云大爷拉着云三爷,又气又急的赶来了,“这个老四,怎地如此沉不住气?他娇生惯养的,高丽山高路远,他如何去得?”云三爷安慰他道:“大哥莫急。等见了四弟,慢慢问他便是,或许其中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云大爷跺脚,“唉,这个老四,他这是想把爹和娘急死么?爹和娘若知道了,定是魂飞魄散!我恨不得能替他去啊,若不是我在兵部,另有差使,真想上书求替…”云三爷不住口的安慰,“大哥莫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云大爷哪里肯听他的?越来越急,额头亮晶晶的全是汗珠。
云大爷不住口说的自己想替弟弟,说的云三爷都动心了。
云三爷和云湍同在翰林院,他若要求代替弟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云三爷几乎就想要开口了,云大爷叹道:“去高丽必走海路,大海茫茫,老四打小便晕船。唉,做大哥的真想替他啊。”云三爷想到云倾孩子气的嘱咐,稚嫩的小脸,心中一凛,“我答应过阿稚不去海上的…”犹豫起来,心思怔忡,便没接云大爷的话。
云大爷未免有些焦燥。
他和云仪真是父女,父女二人听到坏消息后反应是一样的:找替罪羊,找云三爷,找这个被云尚书和王夫人抚养长大的人,让他把打小便欠下的人情债给还了。
见云三爷不上道,云大爷心中抱怨,“老三恁地不自觉。没有我爹娘养大他,他哪有今日?竟不知道替我爹娘分忧么?不行,不能放过老三。云家只有五兄弟,老二死的早,老五是白身,我倒是想替四弟,但我是云家长子、爹娘最重要的儿子,算来算去,眼下用得上的唯有老三,再无旁人。云家养大了他,现在用得着他了,休想逃避。”
“咱们快把老三带回家,细细问他。”云大爷急急的道。
他既然说不动云三爷,那便只有把云三爷、云湍一起带回锦绣里云府,让云尚书和王夫人亲自出马了-----以云尚书的脾气禀性,恐怕他开不了这个口,但是有王夫人也就足够了。云大爷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觉得云三爷虽然不上道,但也不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之人,到时候王夫人哭诉一番,声泪俱下,云三爷会良心发现的。
“甚好。”云三爷欣然同意。
两人一起进了泰明楼。
他二人进去后不久,云倾、云仰和韩厚朴一行人也到了。
泰明楼一楼中间是大厅,二楼有厅也有包间,不管是厅还是包间,从二楼往下看都能把大厅里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云湍站在台上正说到高兴处,神情激昂,滔滔不绝,云大爷咬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老四,他倒神气上了!”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真是恨到了极处,心里狠狠的骂道:“老四啊老四,单是御前毛遂自荐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已经让人觉得难以转圜,你还要当众大吹大擂,肆意宣扬,让父母兄长如何替你善后!你当高丽是好去的?前年出使高丽的使臣便中途死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云大爷拉着云三爷快步上前,“四弟。”云湍红光满面的拱手,“大哥,三哥。”云大爷再恨云湍也不能当众骂他,和云湍略寒暄了两句,便想带云湍走,“四弟,母亲在家里等你,有话要说,快跟为兄回家。”云湍别的好处没有,倒还孝顺王夫人,听到云大爷这么说,忙道:“是,大哥。”
云大爷很是欣慰。老四,你别在这儿瞎起哄了,赶紧跟我回家吧。等回到家,咱们一家人同心协力、和衷共济,非劝得老三同意替你不可。唉,这回有惊无险,只是坑了老三,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别再给云家添麻烦了!
“四弟,快走。”云大爷平时是个很圆滑世故的人,但是现在都来不及跟在场的官员们一一寒暄、套近乎,做了个罗圈揖,口中道着失陪,便拉了云湍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26章 扑通
泰明楼地下一处狭窄的暗室中,阿晟手提宝剑,剑尖逼近一名身穿蓝布衣衫的少年。
少年跌坐在地,眼中尽是恐惧之色。
“茶里有毒,你要毒死谁?”阿晟宝剑抵在少年颈间,慢慢问道。
少年却倔强的昂起头,“我不说!你杀了我也不说!”
阿晟低沉的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师父命令你的,对不对?你师父就是你名义上的爹,是店里的老万,对不对?”少年惊骇不已,脸色由通红转为惨白,颤声道:“你…你怎么…”阿晟低笑,“我为何知道,是么?我不妨明白告诉你,我不仅知道老万是你师父,还知道你真名不叫万柱子,你的真名是…”
少年全身紧绷,紧张到了极处。
“万-波-随。”阿晟一字一字,道出了这个名字。
少年又是惊怒,又是恐惧,面如土色。
阿晟静静的、眼神笃定的看着他。
阿晟太熟悉这个人了。万波随,这是他前世直到二十岁才收服的人,世上第一流的刺客、杀手。当然现在的他还远远够不上这个称号,现在他还只是老万的徒弟,也是老万手中的棋子。前世阿晟收服他的时候,他早已经亲手将老万杀死了。
“你到底是谁?”万波随警觉的看着阿晟。
阿晟不回答他的问题,淡淡的道:“老万是福建总督胡劲的人。胡劲这个人很有野心,气度却不大,眦睚必报。他的爱子胡不竭在京中遇到的那场意外,你想必是知道的。以胡劲的行事风格,不会就这么算了,迟早会跟栗家、云湍算清楚这笔帐。”
阿晟说话缓慢而清晰,实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万波随心中的惊骇渐渐去了,敬佩之情油然而然,“这人看上去比我还小着几岁,可比我镇定多了。也不知他到底是谁?”眼中防备之意渐少,身体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你想不想知道,如果你真把这壶毒酒给云湍喝了,会有什么后果?”阿晟轻轻笑了笑,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到时你跑不了,一死以报,老万会把你师妹小果子伤痕累累的尸体推出来,告知世人,小果子是被云湍侮辱致死,你这做哥哥的是为小果子报仇…”
万波随脸色惨白,一跃而起,“不,不,小果子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我见到她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恐惧已极,还带着稚气的脸已经变了形。
阿晟异常冷静,“胡劲是怎样的人,老万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和小果子不过是两枚小小的棋子,用你们两个弃儿的性命来扳倒云湍,令得云湍声名尽丧,为胡劲的爱子胡不竭出一口恶气,告诉世人有恋童、虐童譬好的并非胡不竭,而是带胡不竭到花街柳巷寻欢作乐的云湍。这么划算的买卖,胡劲肯不肯?老万肯不肯?”
万波随眼睛通红,喘着粗气,已经快疯了,“不行,小果子不能死,说什么也不行!”
阿晟有片刻沉默。
前世他遇到万波随的时候,小果子已经死了,万波随已经将老万杀了。这世情形和前世有所不同,也许他有机会救下万波随和小果子两个人,收服这一对可怜的、从小被当做杀手培养的情侣…可是,杀手心中有情、身边有爱人,他还会是无情的杀手么?还会是第一流的杀手么?
前世的万波随简直不是一个人,没有七情六欲,行尸走肉,面无表情。
这样的万波随,就算活到七八十岁,就算活到白发苍苍,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听我的话,小果子便不会死。”阿晟简短的道。
“只要小果子不死,我就听你的!”万波随当机立断。
阿晟伸手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扔在他面前,“这是一套新衣裳,还有些散碎银两,你把店小二的衣裳脱了换上,避开老万的耳目现在便回家,救你的小果子。救了小果子之后到山神庙暂避,等我的命令。你和小果子逃了之后,便是老万要杀死的叛徒了,凡事小心。”万波随更不犹豫,立即将自己身上店小二的衣裳脱了,换上新的。他心中有无数疑问,但忧心小果子的生死,也来不及多问,换了衣裳,拜谢过阿晟,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去救心上人,一个去了大厅。
阿晟到了大厅,云大爷和云三爷正快步上台,要拉云湍走。
几个翰林院的官员上去和云大爷寒暄,“云主事,令弟年纪轻轻,却很有胆色,以后一定前途无量。”云大爷心里有事,连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没听太清楚,陪着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家母有急事,命人召下官回家,下官失陪了,失陪了。”
阿晟向门前张望了下,见云倾小小的身影下了车,嘴角轻勾。
他手指向下,做了个手势。
云大爷和云三爷、云湍三人正要携手离开,突然一道亮光闪过,自二楼飞跃下一个剑客,一身黑衣,头脸俱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大声喝道:“云湍,你这欺世盗名的小人!今日我来为世人除害,为士林清除斯文败类!”剑闪幽蓝之光,向云湍面门直刺!
“天呢!”“杀人了,杀人了!”整个泰明楼登时乱了,尖叫声四起。
在这里聚会的全是文人墨客,能有几个有胆色的人?看到剑,看到剑客,人人胆战心寒,有闭上眼睛拼命尖叫的,有哭爹叫娘的,有泪流满面的,也有肝胆俱裂的,都是慌了。那剑客身法快极,剑快极,快到即便有胆子大的人睁大眼睛看也觉眼花看不清,有眼神好的人恍惚间似是看到一名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台上,却没深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台上那是有刺客啊,谁不想躲?谁会不知死活的往前凑?众人都是心中忧惧,以为云湍就这么没命了,谁知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却不是云湍,而是站在云湍身边的云大爷------就连云大爷这爱护弟弟的大哥眼见寒光袭向云湍也是恐惧之极,五脏俱焚,骤然昏晕。
“世间竟有如此义士!世间竟有舍弃自己生命救弟弟的义士!”剑客长叹,一声呼啸,人已向上跃起,弹向二楼,从二楼破窗而出!
剑客人虽走了,他的叹息声、话语声却久久回荡在大厅中!
众人定定心神看过去,只见云湍直挺挺的站着,看样子已经吓傻了,而云三爷双臂张开护在云湍身前,殷红的鲜血自他胸前慢慢流下…
云倾、云仰、韩厚朴、车夫陈实一行人及时赶到,陈实力气大,把无关紧要之人推开,韩厚朴药箱是早就准备好的,麻利的为云三爷治伤、裹伤,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云倾和云仰很有默契的一齐哭着叫“爹爹”,云三爷努力睁开眼睛,“孩儿莫哭,爹没事…”这时候有几个胆子大的人魂魄回来了,忙过来慰问云三爷,“云侍读,你感觉如何?”云倾小小声的提醒云三爷一句,云三爷嘴角抽了抽,声音虚弱的问道:“四弟,四弟,我四弟没事吧?”那几人看看呆若木鸡的云湍,一迭声道:“令弟没事,没事。”云三爷欣慰点头,头一歪,倒在韩厚朴怀里。
“高义,云侍读高义。”胆子大的人还是有的,没昏倒没被吓死的几个翰林院官员连声赞叹。
云三爷拼死保护弟弟的光辉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间,再也抹不掉了。
韩厚朴为云三爷处理好伤口,指挥着众人让路,“烦劳让一让,云三爷现在身体虚弱,需回家休养。”众人潮水般往后退,“是,大夫说的对,快请快请。我们稍后便到云府看望、拜访,这时却不敢阻拦云三爷回家养伤。”韩厚朴和陈实扶着云三爷,云倾和云仰在后头抹眼泪,一行人出泰明楼,上了马车。
“爹爹,你怎样了?”云倾和云仰一上车,就扑到云三爷身边急切的询问。
韩厚朴微笑道:“阿仰,阿稚,你们的爹爹一点事也没有,只管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便是。”云倾和云仰听了他的话均是大喜,云仰咧开嘴,云倾更是笑靥如花。云三爷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一脸迷惘。
云倾喜滋滋,“伯伯,哥哥,这下子爹爹都已经救云湍两回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云湍就算脸皮再厚,也没脸要爹爹替他出使高丽了吧?”
“应该没有。”韩厚朴是厚道人,只微微一笑。
“肯定没脸。”云仰年龄小,涵养自然不足,脸已经黑下来了。
云三爷听到云倾用这样的语气说她四叔云湍,不由的皱起眉头,“阿稚,你胡说什么?”云倾扁扁小嘴,“哇”的一声哭了,“我不管,爹爹就算骂我也不许去高丽,爹爹不许离开我…”见云三爷真的生气了,她心虚的眨眨眼睛,声音低了,“爹爹,我还是病人啊,如果调皮了,淘气了,不能打,也不能骂,要和风细雨,慢慢讲道理…”
云三爷气又气不得,骂又骂不得,啼笑皆非。
车夫老陈把车赶得飞快,回了锦绣里云府。
云大爷好容易醒了,云四爷好容易回过神了,两兄弟惊魂甫定,出来找人的时候,云倾等人已经没影了。这两兄弟便想跟着回家,无奈泰明楼里的官员士绅还不少,都围着他俩赞叹云三爷的高义,“云大爷,你有位好弟弟啊。云四爷,你有位好哥哥啊,你的一条命都是被他救的!”云湍听了感激万分,“三哥对我实在太好了。”云大爷心中却是烦恼更盛,“唉,这样一来,要如何厚着脸皮让老三替了老四啊?愁死人了。”
云三爷今天冒死救云湍,尽人皆知,明天若是再替云湍出使,这事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云湍还要不要做人,云尚书还要不要做官,云大爷等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也不能因为云尚书养大了云三爷,云三爷就算报答不完云尚书这一家了,定要对云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云大爷无精打采的和云湍一起回到了锦绣里云府。
“大爷回来了!四爷回来了!”侍女和主人一样等的焦急,连仪态也不顾,小跑着就进来了,激动的禀报。
谁也顾不上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王夫人、杜氏、程氏、云仪等人全打起了精神,各人把各人那篇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语在心里想了又想,把自己该做的事念了又念。大概是利欲熏心、鬼迷心窍、高度亢奋的缘故,竟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方才侍女禀报的人里面,并没有云三爷。
“阿攸,阿佼,等会儿你俩抱着你们的三叔哭,记住了么?”程氏交代云攸和云佼。
云攸和云佼兄妹迷迷糊糊的点头。
云仪心中怀着歉疚,低了头,不敢举目观看。
云大爷和云湍弟兄二人才进屋,王夫人便由杜氏和程氏搀扶着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过来了,王夫人一把抓住云湍的衣领,声泪俱下,痛不欲生,“老四啊,你个傻孩子,爹娘辛辛苦苦养大你做什么啊?有什么用啊?你对得起你父亲和我么?”云湍又愧又悔,又羞又气,狼狈万分。
杜氏和程氏也哭声震天,“你自幼娇生惯养,从没出过远门,你若真去高丽,岂不是让爹娘日夜悬心寝食难安么?你这是不孝不义啊…”云湍更是面如土色,云大爷唉声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云仪方蓦然惊觉:“怎地一直没有听到三叔的声音?”
王夫人、杜氏、程氏这三个女人哭了半天,也发觉不对。咦,老三呢?老三竟然没一起回来?
“三郎呢?”王夫人止了哭,厉声问道。
“就是,三弟(三哥)呢?”杜氏和程氏异口同声。
云大爷烦恼,“三弟他…唉,他受了伤…”
“什么?”王夫人、杜氏、程氏一齐慌了神。
天气明明还热着,云仪却觉身畔雨雪纷飞,冷得人要打寒战。
受伤了?云三爷受伤了?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云湍硬起头皮,“三哥是因为要救我才受伤的…”
“扑通”“扑通”“扑通”连着三声,云仪、程氏、王夫人,一个接着一个,昏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够了,撒花撒花!
明天早上八点更新。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7章 反对
云仪最轻,程氏其次,王夫人年老之人,到底富态些,身体最重,这三声“扑通”由轻入重,一声比一声更响亮,听在耳中简直是惊天动地,穿云裂石。
云大爷、云湍兄弟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忙过去扶王夫人,“娘,娘您怎么了?”云攸和云佼也是心疼自己的母亲,哭着跪在程氏身边叫“娘”。杜氏却是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把抱起云仪,焦急的叫道:“仪儿,仪儿快醒醒!”
侍女婆子们有傻了眼的,有抹眼泪的,有哭喊“夫人”“四太太”的,还有想表忠心又没主意的,急得团团转,“夫人要不要紧?用不用请大夫?”乱成了一锅粥。
“成何体统!”云尚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面沉似水。
他肯定是才回到家,连官服也没来得及换,大红色圆领长袍胸前织金绣锦鸡纹,映得他那张原本儒雅的面庞更增威严。
他这大家长一到场还真是挺管用,侍女婆子们不敢再哭叫,个个摒声敛气,低眉顺目,杜氏也不敢呼唤云仪了,云攸和云佼也不敢哭着喊爹喊娘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云大爷跪在王夫人身边,眼中饱含热泪,“爹,娘昏过去了!”云湍心神大乱,嚅嚅的道:“爹,快给娘请大夫啊。”云尚书脸色阴沉,声音也低沉得吓人,“请什么大夫?掐人中!”
云尚书心里这个恨,这个懊恼,就别提了。不就是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昏过去了么?这种丢人的事请什么大夫,用力掐人中,看她们醒不醒!
云大爷、云湍和杜氏如闻纶音,“是,掐人中。”云大爷和云湍掐王夫人,杜氏狠狠心,用力掐云仪,“仪儿,快醒醒啊。”他们还知道该怎么做,云攸和云佼两个人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掐人中,两眼噙着泪跪在地上,跟两个傻子似的。
王夫人先醒了,一把搂住云湍放声大哭,云仪也醒过来了,她脸色还是雪白的,心智却坚定起来了,膝行到云尚书面前搂着云尚书的腿哭着哀求,“祖父,您救救四叔吧!您向三叔开口,三叔却不过您的颜面,会同意代替四叔的…”云尚书黑着脸一脚把她踢开了,“这是什么鬼话!你四叔是云家人,三叔难道不是?为什么苦差使你三叔能去,你四叔便不能!”云大爷和杜氏见女儿被踢了一脚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仪儿!”云仪却根本顾不上这些,爬起来重又抱住云尚书,“祖父,四叔真的不能去!前年去高丽的使臣便中途病逝了,太过危险,四叔真的不能去!”
云仪泪流满面,心里痛苦极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免这种局面出现,想方设法提前暗示四叔!我把能做的全都做了,如果大家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难道我不愿意?但是现在总有一个人要倒霉,那么,那么还是三叔吧…四叔不能有事,他是祖母的亲生儿子,是我的嫡亲叔叔…”
云尚书沉着脸,又一脚把云仪踹开了,“太过危险,你四叔便不能去,难道你三叔是金刚不坏之身?”云尚书这句话本是讽刺云仪的,谁知云仪却福至心灵,猛然想到前世一个重要的细节,不顾身上被踢的生疼,大声叫道:“三叔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可是,三叔的爱女大病初瘥,这是否极泰来的兆头!祖父,六妹妹那么严重的病症都好了,可见三叔吉星高照,时来运转,他这次高丽之行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虽然云仪明知道云三爷若去了,便不可能平安归来,但这时为了哄骗云尚书,她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没办法,云三爷为救云湍受了伤,方才那么多的准备全部落了空,众人束手无策。以现在的形势来看,除非云尚书亲自出马,否则云湍算是没救了。她不能让她的四叔去送死,说什么也不能。
云尚书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听了云仪这句话,却闪过犹豫之色。
云大爷一直心疼加肚疼的在旁边看着,云尚书的脸色变化他注意到了,心中一喜,忙殷勤的问道:“爹,三弟受了伤,我们心中牵挂,却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
云尚书沉吟许久。
云大爷悬着一颗心,其余的人也悬着一颗心。
云大爷拉了王夫人一把,王夫人会意,拿帕子擦着眼圈,“湍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这孩子从小便养得娇,前几天我还让普仁大师替他看过相呢,大师说他不宜出远门,否则便有血光之灾…”
云尚书思虑半晌,叹气道:“无论如何,先去看看三郎要紧。”语气已是松动了。
王夫人、云大爷、云湍等人大喜。
只要云尚书肯出个面,肯开个口,事情还有什么不成的!云三爷对云尚书这个叔叔敬重爱戴,如同亲生父亲一般,父亲说的话,儿子如何敢不听?
一行人满怀希望的跟在云尚书身后,去了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