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陈王的孩子,是不想连累义兄义嫂的,但是义兄不许,义嫂更不许。她说‘你做了王后的时候若是提起你义兄,谁也不能说你不对,可若是那样,我们全家人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忘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在乔家长大的,这就是你的家,你住下来,好在我也有了身孕,这孩子…’她捂着肚子,神色怅然,‘如果有幸能生下来,我们就对外说是生了双胎,若是生不下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义兄也说这样才对,至亲兄妹,不许外道。我仔细想了想,护卫们以为我死了,陈清风不会出卖我,而且陈清风并不知道我是乔家义女,世上没人会知道我这位陈王王后会在乔家,便答应了。”
“义嫂的孩子到底没保住,她流产了。之后她卧床调养,对外却只说是养胎,义兄天天命人煎安胎药、每天出去采买孕妇爱吃的食物,把我照顾的很好,不知不觉就到了临产时候。义嫂已是生过侄子侄女的,我却是头回生产,义嫂怕叫了产婆会被人看出破绽,挣扎着下了床,亲自为我接生。好在阿陶很乖,没怎么闹腾,就欢欢喜喜的来到了这个世上。”
“阿陶才生下来的时候很小,真的很小,很娇弱,很可爱,我和义兄义嫂一起看着她,流下眼泪,这样的一个孩子,我们哪舍得让她做陈王的遗腹女,和陈王余党一起浪迹江湖,一辈子打打杀杀呢?她是女孩,陈王余党不会奉她为主人,听她的号令,顶多把她当位公主来尊敬罢了。可是,我的阿陶又何必做陈王的公主经历许多磨难呢,她平平安安的长在乔家,我一样能让她做位富足快乐的公主!”
“阿陶生下来不久,义嫂缠绵病榻多时,终究还是没熬过来,去了。义兄大为悲痛,决意不再续弦,我劝过他,他执意不肯,‘若是娶了不好的,阿齐和阿柔白白受挫磨,何况还有阿陶。’也是,阿陶身世隐密,若是义兄续弦,这个秘密被发觉了,那可是抄家灭门祸事。我觉得很对不起义兄,他去安慰我,‘妹妹,咱们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已是不易,哥哥现在有儿有女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阿陶乖巧可爱,十六岁那年,我把她许给了十一郎。婚后阿陶先后生下两个外孙子,小日子甜蜜美满,我时常去看望她,哄哄大外孙,抱抱小外孙,其乐融融。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十一郎和他的弟弟一起被困在了山寨!我去看望阿陶,阿陶神色憔悴的问我,‘萱姨,十一郎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吧,会吧?’望着她那双企盼的、含着恐惧和哀愁的眼睛,我轻柔的笑了,我告诉她,‘放心,十一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平安回来!’阿陶眸光喜悦,流光溢彩,我抱过她亲了亲,像平常一样和她告别,去了山寨。”
玲珑念到这里,眼泪哗哗的流出来,再也读不下去了。
周王拿过书卷替她看完,简短告诉楚国公,“萱姨到了山寨之后,她的身份暴露了,我岳父兄弟二人却安全了,被释放下山。山寨分成两拨人,一拨人是陈王长子陈章,执意寻宝,另一拨人是陈王的儿子陈飒,就是被萱姨救过性命的良妃的儿子,愿意听从萱姨的号令。最后,萱姨带陈章一行人去寻宝,命令陈飒留下来,暗中照看他的异母妹妹。”
楚国公默默无语。
这位陈王王后也算是女中豪杰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惜出生入死,奋不顾身。有了她这样的母亲,乔思陶身为陈王遗腹女,竟然安稳清静的做了十六年的乔家小姐、二十多年的喻家媳妇,直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周王又看了看,道:“这封遗书是萱姨进墓室之前写下的,她本想把陈章一行人骗进墓室之后自己逃走,可是她放下墓门的时候被发现了,拉了回来,和陈章一起死在墓室之中。最下面的字迹是用手指蘸着血写下的,已经很难辨认。”
周王小心翼翼揽住玲珑的腰,“你哭得很厉害,我可以扶你一下么?”玲珑眼泪越发汹涌,周王心中难过,柔声道:“莫哭了,外祖母在天有灵,也不愿你这么难过的。”

痛哭过后,玲珑解下自己的披风把萱姨的骸骨包裹起来,周王默默把自己的披风披到玲珑身上,恭恭敬敬收起萱姨的骸骨,到外面升起火堆,火化了,收在坛子中。
秦王和常谦知道这些往事,也大为叹息。
秦王温声安慰玲珑,“弟妹,有了萱姨的遗书,陛下自会明查。你和伯母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不知者无罪。”玲珑捧着萱姨的骨灰坛子流泪,默默无语。
秦王和楚国公带近卫进去装运宝藏,周王也不管别的事,在她身边陪着她。
玲珑对着萱姨的骨灰发呆,周王坐在她身旁,手中握着萱姨的遗书。
如果说喻大爷的话只是口说无凭,这封遗书是真的可以证明玲珑不知情、从不曾存心蒙蔽,太重要了。
周王情不自禁,打开遗书从头翻看。
他想把这封遗书逐字逐句背下,见了皇帝,好为玲珑辩解。
后面的字迹很不清楚,周王在阳光下仔细辨认,“墓室之中有机关,我破了许多,但是,来不及了…”
周王一跃而起,厉声道:“快,把秦王殿下和国公爷叫出来,快!”
一旁的近卫莫名其妙,口中答应着,快步往墓中跑去。
周王嫌近卫跑的慢,匆匆交待玲珑,“我进去看看,里面有机关!”说完,箭一般的飞了出去!
已经晚了,秦王和楚国公一行人不知是谁触动了墓中的机关,千万支箭羽疾射而出!众人提剑抵御,有几名近卫中箭,当场气绝,常讷身上中了两箭,楚国公和常谨不约而同挡在秦王面前,挥舞手中长剑拨开箭羽,但最终秦王也没能完全幸免,胳膊被利箭擦伤!
“他妈的,箭上有毒!”常讷倒在地上,痛苦的咒骂。
楚国公伸手替他拨箭,沉声道:“忍着疼!”常讷发出嚎叫,“这个真忍不了,太疼了!”
常谨手执宝剑,犹豫不决,“殿下,箭上有毒,要不…要不…”想说把秦王的胳膊砍断保住他的性命,看看风神俊秀的秦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王冲进来,看着受伤的哥哥,心中大痛。他迅速取出身上的药瓶,“这是解毒良药,虽然可能不对症,也能暂时压一压。”分别喂秦王、常讷服下药丸。
“有毒,有毒!”墓中传出近卫的惊呼声。
玲珑大惊,捧着萱姨的骨灰,快步向前走去。
她眼前白光一闪,出现一个身披雪白裘衣的年轻男子 ,微笑看着她。
这年轻男子身材颀长,气质雅淡,望去犹如谪仙一般。
“是你。”玲珑又是哭,又是笑。
陈峻岩身穿破衣烂衫还美的不像话呢,更何况此时轻裘宝珥,那更如神仙下凡似的,气度超然了。
陈峻岩微笑,“是我。小妹妹,你已经找到这里,想必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玲珑连连点头,“知道,知道!陈峻岩,你是我表哥!”
陈峻岩脸上浮起欣慰笑意,面如莲花。
墓中惊呼声连连,“快,救秦王殿下,救秦王殿下。”
玲珑心中一紧,“陈峻岩,里面有人受了伤,中了毒。”
陈峻岩笑了笑,“既是中了陈家的毒 ,那么,还是由陈家来解吧。”
“你有解药?”玲珑又惊又喜。
陈峻岩笑而不语,身子晃了晃,飘然进了墓穴。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玲珑放眼望去,有几个人冲着她微笑,不是萧家兄妹,却是哪个?
“你们怎么来了?”玲珑跑了过去。
萧大源道:“忠叔回去报信,我们几个便跟着少主出来救你,先到京城看了看,然后才追到这里的。这里戒备很严,我们一直进不来,这会儿我们是趁乱进来的。”
如果不是秦王受伤中毒,军心大乱,陈峻岩这一行人也难到这里。
玲珑来不及和他们叙旧,跟着陈峻岩下去了。
墓穴中,近卫们雪亮的长刀一齐对准陈峻岩,陈峻岩面不改色,伸手拨开,径直向里走,“陈家的毒,只有陈家能解!拦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们不想救秦王?”
“放开他!”周王命令。
近卫放下长刀,陈峻岩畅通无阻,到了周王面前。
他看了看秦王和常讷的眼色,拿出一红一白两个瓶子,不慌不忙的说道:“白色内服,红色外敷,不出两日便可痊愈。”
却不把瓶子抛给周王。
“你有什么条件?”周王沉声问道。
陈峻岩微笑,“谈不上什么条件,你也知道玲珑是我表妹,我是专程来救她的。”见周王变了脸色,淡淡道:“我救你哥哥,你还玲珑自由身,今后玲珑是不是你妻子,由她自己决定。如果她要跟我走,你不得阻拦。”
周王略一思索,点头道:“好!”
陈峻岩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把两个瓶子抛给了周王。
周王喂秦王服过药,外伤也包扎好了,把两个瓶子递给常谨,常谨也依样喂常讷服下药丸,包好伤口。
“我好像能活命了。”常讷嘟囔了一句。
服过药就不一样,他能感觉到。
秦王也感觉好多了。
脸上原来有黑气,现在渐渐退了下去。
陈峻岩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在你心目中,毕竟是兄弟情意更重要些。”宁愿玲珑跟我走,也选择救秦王啊。
周王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她若跟你走,我也跟着!不管你和她去了哪里,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追回来!”
陈峻岩眼中闪过丝讶异之色,随后,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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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对你还有情意的,虽然这情意表哥其实不满意。”陈峻岩和玲珑并肩站在山谷中,群山苍莽,一片寂静,“小妹妹,你要继续跟着他,还是跟我走?”
玲珑苦笑,“陈峻岩你也知道,我家人、族人都在京城,我有牵挂,如何能走?如果真是简简单单的说走就走,当年我爹和我叔叔也不用宁死不肯入伙了,对不对?”
陈峻岩凝视她许久,温声道:“我明白。”
他伸手指指不远处的墓穴,“当年王后暴露身份,救下令尊,之后她和我伯父一行人出去寻宝,临行前曾秘密嘱咐过我父亲,托他照顾亲人。我父亲自然无不从命。小妹妹,王后走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我父亲猜测到她可能已经遇难,便凭着记忆画出一幅藏宝图-----王后临行前,曾让我父亲看过----画出来后,父亲借着喻老太爷买古董的机会,当作添头送给喻老太爷。我父亲的意思是,这宝藏是王后的,他的性命是王后救的,绝不和王后的后人争夺这座宝藏。”
“舅舅性情高洁。”玲珑大为感动。
陈峻岩神色温柔,“如果我爹、你娘能兄妹相认,那该多好,你会有舅舅疼爱,我就有姑姑了。”
玲珑不好意思,“那个,陈峻岩,我娘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陈峻岩怅然,“是,我明白。小妹妹,我对王后真是佩服的很,能把小姑姑保护的这么好。不瞒我说,我自出生之后不是在山寨谋生,就是混迹江湖,想过平常人的安乐日子,哪里能够。”
他看着玲珑,微笑想道:“不跟我走也好。她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她应该和小姑姑一样,过安稳富足的日子,如果周王待她好,那我真是没有遗憾了…”
周王远远走了过来。
陈峻岩撇下玲珑,自旁边的古树上折了段枯树枝,向周王面门疾刺!周王向后退了两步,也折了树枝,和陈峻岩打在一起。
“树枝打不出人命吧?”玲珑对功夫完全是外行,只能看个热闹,眼见得两条人影迅疾无伦的飘过来闪过去,看的发晕。
陈峻岩一声长笑,树枝指向周王的脖颈!
周王和他招势一样,也攻向他的要害!
两人迎风屹立,目光俱是凌厉。
玲珑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比功夫呢?谁赢了?”
周王和陈峻岩对视良久,缓缓收回攻势,“表哥功夫比我好。小铃铛,是表哥赢了。”
陈峻岩笑,“我和你算是旗鼓相当罢了,若说赢你,我并没有把握。”把手中树枝扔到了地上。
他笑看周王,“你若对我表妹不好,我会把她劫走,和她一起大漠。”
周王神色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待她不好?她是我妻子,是我父皇诏告天下册封的周王妃,是我母后宠爱的儿媳妇,更是我爱了多年的小铃铛。”
陈峻岩大笑,“好,好!你要记得你今日所说过的话!”
陈峻岩转过头看玲珑,玲珑心里酸酸的,挤出一幅笑脸。
周王走到玲珑身边,口吻非常客气,“表哥远道而来,请多逗留几日,容我尽尽地主之谊。”
陈峻岩半晌无语,“当年你祖父和我祖父争夺天下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今天你会叫我表哥吧?”
他仰天长啸,清亮的啸声在山谷中回荡,绵远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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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峻岩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常讷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哎,哎,别急着走!你治秦王是有条件的,治我没提条件!我欠你条命呢,你别就这么走了啊。”陈峻岩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口说道:“我祖母一家人都是为倭寇所杀,可惜我宥于身份,不能到东南沿海痛击倭寇。你若真有心要报答我,多杀几名倭寇便是。”
“行,就这么说定了!”常讷拍胸脯。
陈峻岩一行人飘然远去。
常讷却是当了真,回京之后真的到福建打击海盗和倭寇,立功无数。开国公夫妇一直忧心他娶妻的事,他烦不胜烦,索性把他的妾侍扶正了,开国公夫妇差点没被他气死。开国公夫妇是子嗣艰难,常讷更是,一直到三十岁也没生下儿子。
三十岁那年,常讷在率兵追击海盗的时候,阵亡。
开国公夫妇过世之后,无子爵除。过了两年,皇帝命楚国公的次子常谨袭开国公爵位,楚国公一再推辞,“臣长子将来继承楚国公府,次子再袭开国公,太过贪婪。”皇帝不许,“开国公府是岳父的,你是岳父嫡长子,这个爵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楚国公推让不过,只得答应了。之后,楚国公和陆夫人约束子孙更加严厉,楚国公府和开国公府,成为本朝最显赫最负盛名的勋戚府邸。
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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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周王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节。
把萱姨的遗书呈给皇帝看过,皇帝惊叹不已,“陈王的王后,大有胸襟啊。”
皇后也大为叹息。
从陈王陵墓中起出来的是一笔巨大财富,皇帝道:“儿媳妇,朕还真是很缺钱,北伐、航海,都是要钱的,国库不敷使用,朕向你借用这笔财富的两成,如何?其余的,你和你两个哥哥看着办吧。”
玲珑诚恳道:“我两个哥哥和我娘亲一样,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萱姨其实就是我们的外祖母,陛下,虽然我很想让我娘亲和我哥哥明白萱姨的良苦用心,但我更想让他们一辈子蒙在鼓里,一辈子以为自己是喻家的孙子、乔家的外孙,我想,这才是萱姨的愿望吧!陛下,这笔宝藏是陈王所积累的,来源无非是老百姓,我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最为合理的。我替萱姨捐出这所有的宝藏,除用做必要的军费之外,希望能在乡村建立小学,让男童、女童均能进入小学,不管家境如何,认识简单的字、会算帐、知礼守法…”
“咱们的儿媳妇也是大有胸襟。”皇帝乐了乐,小声和皇后说道。
皇后微笑,“咱们小三子眼光很好,对不对啊陛下?”
“好,好,太好了!”皇帝非常同意。
皇帝道:“建小学可以,这些小学,可命名为陈名小学。儿媳妇,朕会下旨赦免所有陈王余党,前事不问。”
这也就是说,只要不犯新的罪行,所有和陈王有关的人,都被赦免了。
玲珑向皇帝道谢,“陛下赦免陈王余党,我太感激了。不过,小学还是不要以陈氏为名,以乔氏命名,可否?乔家,是养育了萱姨的人家,也是养育了我母亲的人家,我外祖父还…”想起乔老太爷的去世,黯然神伤。
皇帝也很唏嘘,道:“准!”
以乔氏命名,很好。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顺利,美好,可是当玲珑接出下面一段话时,周王脸白了。
玲珑说道:“萱姨为了保全我家,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从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怎能不尽尽孝心呢?萱姨祖籍并州,我要和父母一起送她的骨灰返乡安葬,之后,便在并州陪伴她。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在陛下、皇后面前朝夕侍奉,自然不配做周王妃,请陛下为周王殿下另行选妃,我甘愿离开。”
不光周王脸白,皇帝也很晕。
什么误会都解开了,儿媳妇要扶灵返乡,以后不再回来?
周王跪在皇帝面前央求,“陛下,请您将我废为庶人!我要跟她一起回并州,陪伴萱姨的亡灵!”
皇帝扶住了额头。
皇后推推他,小声道:“陛下,答应吧。”
有皇后的话,虽然皇帝万分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喻大爷、乔氏夫妇,喻敞、何氏夫妇,喻敄,还有玲珑、周王,不对,现在不能叫他周王,就叫他王小三吧,离开京城,带萱姨的骨灰返回并州,安葬了,于乡间隐居。
玲珑在路上就觉得奇怪,到了并州之后更奇怪,原来喻敞和何之华一直是分居的,并不在一处居住。
玲珑偷偷问喻大爷,喻大爷温和道:“爹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喻家被牵连入狱,到时给了你大嫂休书,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再要嫁人也容易。爹并没有告诉你大哥其中的内情,只是命他暂时不要和你大嫂圆房,你大哥也没问原因。”
“大哥多听话呀,可是我…”玲珑脸上热辣辣的。
喻大爷安慰她,“乖女儿,这是不一样的。如果爹不许你大哥娶你大嫂,什么原因也不告诉他,他也会很烦恼的,对不对?”又道:“如今陛下已经赦免陈王余党,大家都可以放心了,不过要为萱姨守孝,你大哥和大嫂便再过九个月圆房吧。”
外孙子为外祖母守孝,是九个月。
喻大爷心疼女儿,一再用好话宽慰她,“女儿,从前咱家虽然暂时没事,爹一直是悬着心的,现在过了明路,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爹心情大好,饭量都增加了些。”
玲珑不好意思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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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觉得吧,周王不再是周王,成了王小三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王小三用尽心思追求小铃铛,小铃铛不由自主就动了心。
两边的家长也为王小三操着心。皇帝不放心,从京城寄来信,特地提醒,“小三子,为外祖母守孝九个月就够了,不是三年。”皇后也有信来,忍笑告诉小儿子,“你爹想到你三年之后回不来,或是回来了还是只有你和小玲珑,没有给他添孙子孙女,就愁的唉声叹气的。”
乔氏一开始为萱姨的去世而伤怀,后来便关心起周王,“你怎地触怒陛下,被废为庶人?只是因为玲珑想陪我们回乡,你也要一起,就这样了啊?好可怜。”在玲珑面前一直替周王说好话。
玲珑也没办法告诉她,“娘,您别理这混蛋,他拿咱们当诱饵来着。”-----以乔氏的性子,是不能让她知道实情的,只能跟她吱吱唔唔,含混其辞。
喻大爷是真的恼周王,可是他冷静下来替玲珑想想,她这做过周王妃的人可能不可能再嫁他人?实在是不大可能啊,唉,既然这样,不如对周王这臭小子好一点吧,横竖这小子现在懂事多了。
周王对着他下跪赔罪的时候,喻大爷拉起周王,神色复杂,“等你做了父亲便知道了,做父母的没有奢求,不过是想自己的孩子好。”周王惭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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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后,周王、玲珑返回京城的时候,两人中间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看样子有一岁多了。
“阿迅今天好乖。”玲珑看着自己的小棉袄,笑咪咪夸奖。
周王和玲珑之间是有隔阂的,王小三和小铃铛却是天然的要好,到并州大约一年的时候两人重归于好,异常完满,这不,现在女儿都有了。
因为小女孩儿手快脚快,动作异常迅速,两人便为她取了小名,阿迅。
玲珑才夸奖过,阿迅便“啊啊”起来,伸出小手拽着周王腰带上的玉佩,用力往下扯。别看她人小,力气却大,那枚玉佩还真是被她扯下来了!
“呵呵。”阿迅把玉佩拿在胖嘟嘟的小手里,得意的笑。
“看看我闺女这身手。”周王眉花眼笑,把小阿迅抱在怀里亲了亲。
阿迅麻利的把玉佩扔了,扳着周王的脸认真研究起来。
“怎么了这是?没见过不成?”玲珑奇怪。
车厢一壁明亮如镜,阿迅好奇的往镜子里看看,好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爹,她拍起小手掌,咯咯笑起来。
“闺女高兴什么呢?”周王请教玲珑。
玲珑白了他一眼,“你当爹和我当娘的时间是一样的,你怎地这般笨拙,连闺女的意思也猜不出来?”
周王笑,“那可不一样,闺女在你肚子里多呆了十个月呢,自然是和你更熟。”
“噗。”玲珑不由的笑了。
她告诉周王,“她呀,就是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你,小心眼儿里觉着奇怪,咦,这个人怎么和我长的这么像?”
小阿迅生的很漂亮,那张脸么,和王小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王也往镜子里瞅了瞅,乐了,“就是,小阿迅,你为什么和爹长的这么像?”亲亲阿迅的小脸蛋,笑问:“你都没和爹商量商量,便跟爹长的一模一样了,这样真的好么?”
小阿迅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她爹蹭到痒痒了,咯咯直笑。
小女孩儿的笑靥,当真是如花朵般明净可爱。
马蹄轻快,不知不觉间,京城在望。
城门口停着两列精兵,铠甲鲜明。
最前面的两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威仪棣棣。
“大哥二哥亲自接咱们来了。”周王掀开车帘看了,笑着告诉玲珑。
“这怎么敢当。”玲珑笑盈盈。
周王抱着小阿迅跳下车,笑着叫道:“大哥,二哥!”又道:“小阿迅的娘亲方才还在谦虚呢,说大哥二哥亲自来接,我们怎当得起?”
秦王哼了一声,“我们哪是来接你的?是押你回宫的!父皇唯恐你回来了不进宫,先到喻家讨好你岳父岳母,知道么?”太子别的不理会,盯着小阿迅看了会儿,伸出了胳膊,“乖侄女,来,大伯抱抱。”
太子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还没闺女,看见小阿迅实在眼热。
秦王也意识过来了,赶忙来抢,“小阿迅,快来,我是二伯!”
秦王妃身子娇弱,自打生了长子之后一直没动静,他这只有一个儿子的人看到哪个侄子侄女都是心头宝。
小阿迅眼睛黑漆漆的,看看太子,看看秦王,目光中满是好奇。
太子把秦王推一边,殷切道:“乖宝贝快来,我是大伯。”秦王立即回来了,“小宝贝,大伯太威严了对不对,还是二伯平易近人啊。”
小阿迅吃吃笑,小脑袋埋到了周王怀里。
“大伯二伯都不要,只要亲爹。”周王得意洋洋。
太子和秦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喻大爷等人也下车和太子、秦王相见,太子笑道:“路途劳顿,诸位请先回府歇息,改日孤为诸位洗尘。”喻大爷、喻敞、喻敄都道谢,“不敢当,不敢当。”
喻大爷一行人回喻家,玲珑和周王则带着小阿迅进了宫。
皇帝、皇后正翘首盼望呢。
见了周王和玲珑还没什么,看到小阿迅,皇帝、皇后心都融化了。
皇帝什么也顾不上,便把小阿迅抱在了怀里。
“孩子会认生的。”皇后笑道。
皇帝贪婪的盯着小阿迅,“不认生,和亲祖父认什么生。”
小阿迅端详着眼前这张脸,好像很有兴趣似的。
“乖宝贝,这么亲祖父啊。”皇帝飘飘然。
小孙女一点也不认生,和祖父这般亲呢!
小阿迅伸出胖呼呼的小手掌,扳过他的脸仔细研究。
“孩子这是怎么了?”皇后不由的纳闷。
周王忍笑,把车里的事说了。
皇后乐了乐,命人拿了面镜子放在小阿迅面前,小阿迅瞅瞅镜子里的自己,再瞅瞅皇帝,快活的咯咯笑。
“小阿迅高兴什么呀?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你,所以才这么高兴?”皇后笑吟吟的逗弄小孙女。
“明明是小阿迅长的像朕!”皇帝装出生气的样子。
周王不乐意了,“明明是小阿迅长的像我!”
皇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冲他招手,“小三子,过来。”
周王意意思思的不敢往前去,小声嘟囔道:“也不知您让我过去做什么?当着我闺女的面,真怕丢人啊。”
大家都笑,连皇帝也被他逗笑了。
“看在小阿迅的面上,今儿个不打你。”皇帝乐呵呵的说道。
皇帝哄着孩子,板起脸训斥,“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以后凡事都想想小阿迅!看看这么招人疼爱的孩子,你们这做爹娘的还好意思吵吵闹闹不成?”
周王和玲珑被骂的没话说。
皇后款款走过来,一手拉起周王,一手拉起玲珑,微笑道:“小三子,小玲珑,能做夫妻是上辈子修来的缘份,要互敬互爱,互相关怀,知道么?不管遇到什么事,两个人有商有量的,你为我着想,我替你打算,才是长久之道。”
“谢母后教诲。”周王和玲珑唯唯称是。
小阿迅在皇帝怀里撒欢,皇帝脸色很快阴转晴,眉花眼笑。
握着皇后温暖的手,周王和玲珑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是柔情万千。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故事讲完了,我可以休息了。
再次感谢大家,有缘再见。


番外

静嘉和静翕姐妹两个运气不大好,她们两个出阁的时候,正是玲珑离开京城远赴并州的时候,没有了周王妃这位堂妹,静嘉和静翕的婚礼暗然失色。
对于静嘉来说倒是影响不大。蘧家忠厚和平,来往的又多是读书人,静嘉有位周王妃这位堂妹固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静嘉禀性端庄,这两三年来在家守孝,闭门不出,性子也磨的平和了许多,嫁到蘧家之后她谦虚谨慎不张扬,日子过的很顺遂,蘧家上上下下都欢喜她,蘧云逸对她尤其体贴。
静翕的运道就差多了。和蘧家不同,鹤庆侯府是勋贵府邸,静翕是周王妃的堂姐还是普普通通的喻家二小姐,得到的待遇就差远了。
静翕的丈夫宋长林是位道德先生,对她并不会比平时差,但是也不会比平时好,无非是相敬如宾而已。放在一般的勋贵人家这没什么,可静翕是在喻家长大的,从小见惯的就是喻大爷、喻二爷那种敬爱妻子的做派,不冷不热的宋长林,真是让她难受极了。
宋家的女眷更让她无限烦恼。
太夫人还好,禀性软弱,不过是心中对她不满,偶尔白她几眼罢了,苏夫人却是对她憎恶之极,“仗着泽雅长公主才定下的亲事,泽雅长公主可恨,她也可恨!更可恨的是泽雅长公主人都没了,周王也被废为庶人了,长林这孩子死活不肯退婚!呸,这样的儿媳妇,娶过来是想活活气死我么?”苏夫人这辈子没有生养过儿女,并无慈母之心,对静翕要求的格外苛刻,令得静翕欲哭无泪。
乔思柔和徐传捷、乔致俊本来是可以帮帮她的,但是明知道静翕对玲珑是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扔在一边,她们哪有心情呢?对静翕淡淡的,不帮忙,不打击,不放在眼里。
静翕在鹤庆侯府的日子,苦不堪言。
过年的时候,静嘉和静翕正月初三都回了娘家。
喻大爷一家远在并州,喻家只有老太爷、老太太、喻二爷,显的很有几分冷清。静嘉和静翕回来之后,热闹不少。
静嘉是由蘧云逸陪着回来的,静翕却是孤身一人。
静嘉脸色红润,比出嫁前胖了些,成了位丰满成熟的少妇。静翕却越发清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喻老太太和喻二爷无比心疼。
静嘉问道:“妹夫呢?没陪你回来?”今天照例是回娘家的日子,宋长林不和静翕一起回喻家,透着奇怪。
静翕笑的勉强,“婆婆病了,世子爷在床前服侍。”
鹤庆侯早几年便为宋长林请封世子,在吏部、礼部、鸿胪寺各部几经辗转,最后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朱笔批了“准”字。宋长林终于成为鹤庆侯世子。
静翕这时心里是苦的,可是“世子爷”三个字出口,她又觉得很是骄傲。世子呢,我丈夫是世子,将来会继承鹤庆侯府的!
宋长林已经是世子,静翕却还不是世子夫人-----她进门不久,鹤庆侯府尚未为她请封。就算真请封了,封号下来,又不知是哪天的事。
如果玲珑在京城,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替她把这件事办好,可惜,玲珑现在并州,这些俗事一概不予理会,静翕借不上玲珑的力。
喻老太太很关切,“苏夫人病了么?”
宋长林过继给了鹤庆侯,静翕口中的婆婆,自然是苏夫人了。
静嘉却皱起眉头,“你婆婆病了,你还顾着回娘家?小翕,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你婆婆病榻前服侍么?”
静翕呆了呆。
其实苏夫人哪有什么病,不过是故意整治静翕,想让静翕在娘家丢人现眼,故意找个借口不让宋长林陪她回喻家罢了。静翕明知是这个内情也拿苏夫人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回娘家。可是让静嘉这么一说,却显着静翕很没道理。
静翕想为自己辩解,却又没法说实话,说苏夫人是装病,嘴唇抖了抖,脸色紫涨。
静嘉拿出长姐的款儿来,继续训斥道:“婆婆病了,做儿媳妇的不在病榻前服侍,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小翕,你别在这儿坐着了,赶紧回去!”
喻老太太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心疼的说道:“小翕,你姐姐说的不差,你还是回去吧。”虽然舍不得,也催静翕回鹤庆侯府。
喻二爷呆了呆,“苏夫人怎地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大过年的生了病?唉,可怜小翕好容易回家一天…”
苏夫人管家严厉,平时是不许静翕回娘家的。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喻二爷才能见着他的小翕。
静翕听喻二爷的意思也是要她回鹤庆侯府“侍疾”了,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冲口说道:“她哪里有什么病了?分明是装的!”多日来积攒的委屈终日忍不住,且哭且说,“我每天一大早要去服侍她梳洗,她拿我当丫头使唤,从不心疼!她吃饭,我饿着肚子在一边布菜,等她吃完,我去一边慌里慌张的扒两口冷饭,就又要去服侍她了!我…你们看我饿成什么样了…”说到痛处,泣不成声。
喻家并不富贵,可是,静翕也是父母疼爱的姑娘,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受过这种折磨!
喻二爷气的浑身发抖,“这什么见鬼的鹤庆侯府,简直是人间地狱!”他拍案而起,“小翕你等着,爹去和宋家理论!”静翕哭着拉住他,“爹,您去和宋家理论什么呀?婆婆使唤儿媳妇天经地义的,这个还有地方说理么?”喻二爷冷笑,“为什么没有地方说理?真要是没有说理的地方,爹便把你接回来,养你一辈子!”
静翕脸白了,拼命摇头,“不,不要!”
怎么能接回来呢?到时候我成了弃妇,会更凄惨的!
静翕含泪劝喻二爷,“爹,哪家儿媳妇不是这么熬过来的?要不然,为什么俗话会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静翕抱怨很多,但是要让她离开宋家,她是不肯的。她还指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做世子夫人,能做侯夫人,威风凛凛,富贵风光呢。
喻二爷顿足,“什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只怕你熬不了几年,小命就送在宋家了!小翕,爹养大你不是为了给宋家这么糟蹋的,你等着,爹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不管静翕如何挽留,也不理会喻老太太焦急的呼唤,怒气冲冲出去了。
静嘉和蘧云逸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静翕遇到的事,在他们看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一般人家娶了儿媳妇是要过日子的,做婆婆的虽然会摆摆架子,但是真是折磨起儿媳妇,有什么好处?真是匪夷所思。
静嘉和蘧云逸会这样也难怪。蘧家属于正常人家,苏夫人却已经不算正常人了,蘧云逸和静嘉当然理解不了苏夫人的做法。
喻二爷也不是冲动起来就什么也不顾的人,他气冲冲出来之后,找喻老太爷请示去了。喻老太爷听了小儿子的讲述,沉下了脸:“你闺女不许再回宋家,在娘家住下来。你也不用去和宋家理论,等他们找上门来吧!”
喻二爷唯唯。
当天,喻二爷便不顾静翕的央求,硬是把她留了下来。
静嘉临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既担心喻二爷生气,又担心静翕想不开,满腹忧愁。喻二爷安慰她,“放心吧,你祖父拿的主意,错不了的。”静嘉再三嘱咐喻二爷,“不管怎样,您别气着就好。还好祖父和祖母,也是一样。”喻二爷笑,“知道小嘉孝顺。”亲自送静嘉和蘧云逸出门。
小两口出门上了车,蘧云逸拍拍胸,“娘子,我以后不敢得罪你呢,如果得罪了你,岳父会把你留在娘家,不许我接走!”静嘉微笑,“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得罪我。我敬你,你敬我,这样倒不好么?”蘧云逸连连点头,“娘子说的对!”
直肠子的喻二爷大概没想到,他为静翕做的事,给蘧云逸敲响了警钟。
蘧云逸和静嘉本来夫妻情份就好,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更对静嘉增加了几分敬重。这也算是静嘉的运气了。
有娘家撑腰还是没娘家撑腰,对于静嘉、静翕这样的女子,差别太大了。
静翕在喻家忐忑不安,坐都会不住,可是喻二爷铁了心不许她走,她也只有干着急的。
喻老太太为她钟爱的小翕掉了不少眼泪。她和静翕一样,觉得虽然苏夫人过份了些,但是婆婆管教儿媳妇哪有说理的地方?忍了吧,熬过这开头的几年,等有了孩子傍身,日子就好过多了。
但是喻老太爷拿了主意,她反对也没用,只有拉着静翕掉眼泪的份儿。
静翕没有回鹤庆侯府,宋家果然忍耐不住了,苏夫人差了陪房前来兴师问罪。
喻二爷嫌喻老太太和静翕太软弱,亲自出面把那陪房骂走了。
陪房回去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说,苏夫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休了,这种没教养的人家也配和鹤庆侯府做亲家,快休了!”苏夫人喘着粗气说道。
宋长林长跪不起,为静翕求情,“这是岳父的主意,和她不相干,还求母亲饶了她这一回!”苏夫人更生气了,“平时看着你倒好,遇到事只会向着你媳妇儿!你不孝!”宋长林不敢辩解,连连叩头。
鹤庆侯喝年酒回来,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也不让长林陪儿媳妇回娘家,这事办的也欠妥。细说起来,你也有不是之处。”苏夫人委屈的抹起眼泪,“侯爷这是宠着儿媳妇,要灭了我么?我在宋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太无情了!”鹤庆侯眉头皱的更深。
要是搁到平时,静翕留在娘家不回鹤庆侯府这件事还能暂时遮掩,从长计议,可现在正过年,明天有好几家亲友的年酒要去喝,鹤庆侯府也要摆年酒招待客人,静翕如果缺了席,亲友们哪会注意不到呢?
鹤庆侯和苏夫人商量来商量去,争吵了不只一回。
宋长林是孝顺儿子,只会跪在地上哀求。
苏夫人看他格外不顺眼,鹤庆侯心里也烦,任由他跪在地上,也没人叫他起来。
宋长林在地上跪了大半天,苏夫人才开恩让他起来,宋长林挣扎着站起身,回去之后就头重脚轻的,病倒了。
从前宋勇任由太夫人带着他,乔思柔也从不去管他,他还是养得很娇的。他和宋长青、宋长春不同,宋长青、宋长春从小习武,身子强健,他却是习文的,完全是文人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宋长林昏昏沉沉生着病,宋家和喻家闹的不可开交。
鹤庆侯和苏夫人当然认为婆婆管教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喻二爷却道:“两位没有亲生的孩子,不知道天底下做父母的心。亲生的孩子被人凌虐,佛爷性子都忍不得!”鹤庆侯和苏夫人被触着痛处,又羞又怒。
大过年的,各家都在走亲访友,鹤庆侯府和喻家这件公案,成了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拭目以待,要看到底哪家先低头。
一家是侯府,开国元勋,另一家是平民,可是出了位王妃-----虽说如今不是了,可是三皇子陪着她在并州隐居呢,她还是皇家儿媳妇,说不定哪天回到京城,又是睥睨众生的人物。
鹤庆侯府和喻家态度强硬,都不肯相让,坊间的谈论也越来越热烈,还有好赌的人拿这件事开起赌,下注的人听说还不少,赌场大赚特赚。
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既不是鹤庆侯府低头,也不是喻家低头,这场争执,以宋长林的病逝告终!
鹤庆侯和苏夫人在和喻二爷赌气的时候,宋长林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宋长林活着的时候,鹤庆侯和苏夫人以为他是沾了自家的光,才有命成为世子,在他面前总有一种施舍者的优越感,可是当他死了之后,鹤庆侯和苏夫人都惶恐不安起来:嗣子没了,难道能再过继一个?宋长青和宋长春肯定是不会肯的,难道去族里过继?就算真过继了,再为其请封世子,皇帝陛下还能允许么?
“咱们最后还是没有儿子送终啊。”鹤庆侯和苏夫人凄然对望,想哭,都流不出眼泪了。
静翕也傻了。
一开始她不相信宋长林真的死了,“不,我不信,我离开宋家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他那么年轻,他还那么年轻!”
真的看到宋长林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静翕才认了命,号啕大哭。
静翕怨啊,恨啊,把所有的人都怨了一遍,包括她的父亲喻二爷。
如果不是喻二爷硬要出头为她讨什么公道,她的丈夫就不会死了,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喻二爷被静翕抱怨着,脸色死灰。
就在鹤庆侯、苏夫人、静翕三个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静翕昏倒,大夫前来为她诊治的时候,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静翕怀孕了。
鹤庆侯和苏夫人欣喜欲狂,“有孙子了,咱们要有孙子了!”
静翕抚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腹,心中升起新的希望,“如果生个儿子,他还是可以继承鹤庆侯府,而我,以后会是太夫人,整个侯府都是我的!”
静翕要回鹤庆侯府。
喻二爷不同意,劝她道:“你还年轻,难道就这么守一辈子?小翕,你一旦回了鹤庆侯府,再想嫁人就难了,宋家不会肯放了你的。”
静翕正色道:“喻家哪有二嫁之女?父亲,我决意为世子爷守节。”
喻二爷急的跺脚。
喻二爷把静嘉叫回来帮着劝说,静嘉这端庄的少妇苦口婆心,“虽说为夫守节是应该的,可是孝顺父亲也是应该的!父亲想到你年纪轻轻要守一辈子他就心如刀割,你不为自己想,为父亲想想,也应该再走一步啊。”
静翕只是摇头。
静嘉蹙眉,“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父亲愿意为你做主,你硬要守着。小翕,你难道不知道…”静嘉停了下来,脸色有些尴尬,好像很难启齿,不过她犹豫许久,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一个人睡觉,何等凄凉;有良人陪着,又是什么滋味?小翕,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那样的孤清,你如何忍受?”
静翕有些动心。
不过,想到鹤庆侯府的富贵,想到自己辉煌的未来,她还是摇头,“你别说了。”
这时再嫁人,能嫁着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为了个凡夫俗子抛弃鹤庆侯府,那不是犯傻么。
静嘉劝之再三,静翕不肯听,最后无功而返。
还是喻老太太明白静翕的心思,背地里劝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儿,那是应该守的,总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可是,如果是女孩儿呢?你守也守的没意思,将来女儿嫁了,你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静翕摸着肚子,自信满满,“祖母,这是个儿子,一定是个儿子!”
“可是万一…?”喻老太太满怀顾虑。
静翕神色毅然,“祖母,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赌一赌,我赌这是个儿子,是个会让我成为一品夫人的儿子!”
喻老太太见她心意已决,长长叹了一口气,“由你吧。”
喻二爷急的嘴巴起泡,好说歹说,静翕不听他的,执意要回鹤庆侯府。
喻老太爷凉凉道:“良言劝不了该死的人,她一定要回去,由她吧。”
静翕到底还是回了鹤庆侯府。
这回苏夫人不仅不糟蹋她,还对她格外好,简直是要把她供起来了。
静翕十月怀胎期满,生下一个小女婴。
鹤庆侯和苏夫人希望落空,双双气得吐了血,没过多久,前后脚离开了人世。
宋勇上书请求袭爵,皇帝准了。
宋勇袭爵的事办得特别利落,宋勇袭爵的当天,宋长青的世子、徐传捷的世子夫人全部办好。
和宋长林长达数年才请封世子成功形成鲜明对比。
外面响起传旨内侍尖利刺耳的声音,静翕怀里抱着新出生的小女儿,双目失神,脸色呆滞。
喻静翕跟她的命运赌了一把,不幸,她赌输了。
可怜的静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