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羞愤欲死。
她从小家庭条件就优越,上班后一直顺风顺水,哪经历过这种难堪。
周静哭着去找了院长,“院长您得管管这些风言风语,这是污蔑,这是有人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院长脸色很不好,把一封举报信放到她面前,“这些是事实吗?”
周静打了个寒噤。
桌上放着两份复印件。一份是齐一鸿和原配的离婚证,一份是齐一鸿和周静的结婚证。离婚证和结婚证只差两天。
一个人怎么可能只离婚两就另外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挨得这么近,那必须是之前就有奸-情啊。
周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想了半天也没办法为她自己辩解,捂着脸痛哭起来。
院长重重拍桌,“现在知道哭了!当年不做亏心事,现在你用得着痛哭流涕?”
院长把周静骂了一通。
主管行政、采购的副院长来汇报工作,见到周静,怒气上涌,也把周静狠狠教训了一通,骂得周静抬不起头。
周静哭着跑出了院长办公室。
她没有勇气再到医院上班了。
周静在家属院住得也不安心。因为张桂花带人到家属院也闹过了,见人就讲周静的光荣事迹,周静那点儿隐私已经被家属院的大妈们津津有味的讨论了很久,加了无数的料,周静更成了人人厌恶的坏女人。
周静和齐一鸿哭诉,齐一鸿无奈,只好和她一起搬到了树德苑小区,齐少儒严爱华原来的住处。
他俩才搬家,张桂花后脚就来了,又带了几十号人,把齐一鸿、周静的事迹见人就宣传。
周静差点儿没气死。
张桂花的泼妇作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齐郁杨骂不出来的话,做不出来的事,张桂花毫无心理负担的就骂出来、做出来了。
张桂花干的不错,回到招待所,常景庭和常景堂就夸她。
常建军还是不理她,但见了她脸色已经好多了。
张桂花受到了鼓舞,更加卖力气的骂人闹事,所向披靡。
齐一鸿和周静被弄得太狼狈了,找到一位律师朋友咨询,这位律师朋友建议他俩到法院起诉,告张桂花侵害名誉。
“农村人怕当官的,接到法院传票,这个女人保证吓死了。”律师很自信。
齐一鸿和周静现在都不能正常过日子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同意了律师的建议。
“告!”齐一鸿咬牙道。
对于让他陷入困境的齐郁杨,他现在真是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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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郁杨在苏尚岩的帮助下,找到一位血气方刚的记者,和一位野心勃勃、急于成名的律师。
齐郁杨把一位美丽又痴情女子因为爱错了人而误了半生的故事讲述给记者,记者热泪盈眶,连夜赶稿子去了。
记者一边写一边哭。
他太同情那位美丽单纯不幸早逝的农村姑娘了,他决定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写出来,让齐一鸿这样的负心人受到所有人的谴责!
苏尚岩通过郑修请了位著名的律师,齐郁杨还没见着人,只看了这位律师的名片,就笑着拒绝了,“这咱小案子,标的才几万块钱,真用不着这样的知名律师。真要回了抚养费,要到的钱都不够付律师费的。”
“律师费你不用管…”
“我知道郑氏企业不会在意这笔律师费。”齐郁杨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还是想换一位律师,换一位不出名的、收费不那么昂贵的律师。”
这种小案子用大律师,纯属浪费。
他俩争执这件事的时候,在街上边走边说,正好经过一家律师事务所
这家律师事务所就在街角,小小的一间屋子,装修得很寒酸,门面很寒酸。
他俩就走进去看了看。
律师事务所里只有一位助理,一位律师。
助理和律师都是年轻人,律师姓叶,叫叶鹏,不到三十岁,高度近视,助理小方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是来实习的大学生。
苏尚岩一看这位律师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个人不行。
他这一身西装不会超过两百块,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实力?
确实,这位名叫叶鹏的律师很久没有接到案子了,很久没有接过赚钱的案子了,额头上分明写着两个醒目大字:贫穷。
齐郁杨却和他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开始谈条件了,“律师费您按正常行情收。我向齐一鸿索取的这笔抚养费是齐一鸿这十六年来工资的百分之三十,共计两万三千八十六块。最终向齐一鸿讨回的抚养费如果低于或等于这个数字,没有额外酬劳;如果高于这个数字,三七开。”
“你七我三?”叶鹏扶扶眼镜,难掩兴奋之情。
“不,你七我三。”齐郁杨微笑纠正,“我所期望的无非两点:第一,齐一鸿、周静身败名裂;第二,拿回我应得的抚养费。不过齐一鸿人品太差,只拿回抚养费我心有不甘,从他那里多敲出些钱来我会更开心。叶律师,拜托你了。”
叶鹏不知不觉挺直了腰。
有人慧眼识英才,到他这个不起眼儿的小律师事务所来委托他办业务了,他必须做好才行啊。
“放心,我会狠狠敲齐一鸿一笔。”叶鹏自信满满。
齐郁杨信服的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好像会说话一样,“全靠你了。”
叶鹏腰挺得更直了。
苏尚岩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了,“条件谈好了,那就签合同吧。”
签合同吧,别看这个叶律师了。这个叶律师又丑又寒酸,有啥好看的?
齐郁杨和叶律师签了合同。
她自己支付了律师费。
“不是说了所有的费用我包吗?”苏尚岩又长又浓的眉毛挑起来了。
虽说是小单,但叶律师得到了信任,得到了一笔律师费,心情正好,听了苏尚岩的话,诧异看了看他。
这世上还有争着抢着要付钱的?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齐郁杨像大姐姐对小弟弟一样跟苏尚岩讲道理,“之前的那些,是因为有好戏看,所以你为你爱看的好戏付费。现在是我聘请律师打官司,你又看不了热闹,所以不能让你付钱。”
“你付的那些钱,算是我借你的吧,将来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你只是看场戏,如果那些费用真的全要你付,票价未免太高。”
“谁要你还钱了?”苏尚岩更加不满。
但他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改口了,“你真要还也可以,大家自己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两个人边说话边走了出去。
叶鹏好兴致的看着一男一女靓丽的背影,“这俩人在谈恋爱吧?”
助理小方笑,“应该还没有谈。看他俩的身体语言,还比较陌生,不太熟悉。”
“他俩没意思?”叶律师猜错了,一脸失望。
小方忙道:“也不是。刚才他俩说话您听到了吧?小姑娘说要还钱,男孩儿才开始说不要,后来又改口说要还也可以,这说明什么?说明男孩儿想再和小姑娘接触嘛,又是借钱又是还钱的,这都是见面机会啊。”
“你还挺内行。”叶律师夸奖。
小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我和您比,别的都不内行,就这方面稍微强点儿…毕竟您还单身,我都谈仨女朋友了…”
叶律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快写完了。
写完这个故事,本文也就结束了。
我开这本快穿好像只是为了证明:我不适合写快穿…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十二)
记者很快把文章发表出来了。
这个记者年轻热情,富有同情心,把齐郁杨和她母亲的故事写得非常动人,感动了无数读者。
当然了,齐一鸿这个负心汉是被痛恨和痛骂的。
报纸上不会写清楚齐一鸿的真实姓名,报导里是化名。不过有人专程到报社打听清楚了,之后寄了举报信以教育局揭发齐一鸿,还有热心人士自发的组织起来,到教育局扔了几回臭鸡蛋。
局长和两个副局长为此开了个会议,经过商讨之后,决定让齐一鸿停职。
停职不是开除,不过也是很严重的处罚了。
齐一鸿被停职在家,颜面无光,一片愁云惨雾。
周静被骂得更厉害,已经连着几天不敢出门了,天天在家里生闷气。
周静的父亲生前是有头有脸的人,母亲也有些拿得出手的社会关系,但周静自己也知道她做的事太丢人了,没好意思出面央求她父亲生前的亲戚朋友。
周静的母亲杜安然一直在帝都。
周静给杜安然打了好几回电话,“怎么还不回来,您就不关心明明的病情吗?”
杜安然只说已经给齐明明请了省城最好的医生,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静放下电话,忍不住埋怨,“外孙病了,做外婆的居然不回来看望。”
齐一鸿咬牙切齿,“她还有脸回来!”
周静翻脸了,“我妈为什么没脸回来?”
齐一鸿吼,“她隐瞒了周家的家族病史!如果她早点开诚布公的告诉咱们,明明的病不会拖那么久,不会这么严重!”
周静声音尖了,“你只知道埋怨我妈,怎么不说你爸你妈?你爸妈硬把明明接走,结果明明都肝腹水了,他们才发现!没见过这么粗心的爷爷奶奶!”
齐一鸿恨杜安然,周静恨齐少儒、严爱华,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一对曾经的恩爱夫妻,维持不了表面上的恩爱了。
其实很多夫妻都是这样的,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侬我侬;一旦遇到意外变故,很快翻脸。
齐一鸿和周静吵得异常激烈,连他们的宝贝女儿齐媛媛回家了,也没发觉。
齐媛媛毛衣长裙,头发柔软光泽,看上去很淑女的样子。
她站在门厅悄然看着父母争吵,黯然低头。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她的父母很和善,家里宁静温馨…
齐媛媛难过的转身出门。
屋里的争吵责骂声再也听不到了,齐媛媛抱着一株不知名的树木,轻轻哭泣起来。
以前她过的多轻松舒适啊,现在弟弟生了病,爸爸妈妈又出了事,那些曾经的幸福快乐一去不复返了…
齐一鸿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他被起诉了。
齐郁杨告他遗弃罪,要求他一次性补齐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
齐一鸿气得白了脸,“女儿告父亲!做女儿的居然敢告父亲!”
周静比他更生气,“农村人就是贪,你有父母、两个孩子要养,她竟然要你工资的百分之三十!而且她这个百分之三十是按你今年的工资来算了,十六年工资哪有这么高?八几年的时候,工资才一百多。”
齐一鸿和周静本来就臭了名声,现在又被起诉,真是狼狈到家了。
到了这时候,周静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急匆匆打电话告诉了杜安然,催她快点回来,又翻出通讯录,找出个说得上话的熟人,厚着脸皮亲自上门央求。
这人是周幼平生前的朋友,这些年来和周静也没断了联系,但这回拒而不见,只是让秘书回来传话,“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孩子的父母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只要生下来了,做父母的就必须要养。”
周静被说得满面通红,灰溜溜的走了。
杜安然因为隐瞒了家族病史,怕见齐一鸿和齐父齐母的面,一直没有回来。但知道齐一鸿接到了传票,她坐不住了,当天便乘飞机回到省城。
她亲自出马,找了周幼平生前的几位好友。周幼平生前是名人,交往的也不是平凡之辈,这几位好友在业界都是有几分声名地位的。
有这些人出面干预,事情的走势有些不一样了。
有工作人员出面调解,让齐郁杨回到齐一鸿的家里生活,“齐一鸿愿意担负起父亲的责任,在齐郁杨成年之前,亲自抚养。”
你们不是说齐一鸿遗弃亲生女儿,一直没有抚养吗?现在齐一鸿愿意抚养了,那总没有问题了吧。
叶律师当然不同意这个调解结果,“齐一鸿之前十六年都没有抚养,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欠了十六年的义务,不是他齐一鸿现在开始愿意抚养就可以的。”
叶律师还是要求齐一鸿一次性补偿十六年的抚养费。
周静的律师也姓周,周律师有些强辞夺理,“齐郁杨之前是由她的亲生母亲常建梅抚养的,常建梅一直抚养齐郁杨到十三岁才去世。现在你们要补偿之前的抚养费,难道要补偿给地下的常建梅吗?”
叶律师不甘示弱,“抚养费是齐一鸿欠齐郁杨的,当然是补偿给齐郁杨!你们别管齐郁杨是由她的母亲常建梅抚养,还是由她的舅舅常建军抚养,叫之齐一鸿这个亲生父亲是缺位的,他必须把他欠齐郁杨的补齐了!”
双方的律师各有立场,哪一方都不肯让步。
法院调解不成,把齐郁杨叫过去了,“你已经十六年岁了,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你的父亲齐一鸿和他妻子周静愿意把你接回家抚养,并且向法庭保证你会和其余的子女享受同样的生活,有同样的生活品质,这样对你很好啊。”
一个贫困农村长大的小姑娘,能回到省城父亲的家里生活,简直一步登天。
齐郁杨很干脆的拒绝了,“我绝对不考虑?”
“原因呢?”调解人员吃惊。
齐郁杨声音极高,“因为齐一鸿人品不行,因为周静作风不好!周静做为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如果我到她家里和她一起生活,我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会被她带坏的!”
调解人员被噎得无话可说。
周静知道这件事,气得脸都变了形。
法庭的调解一直不成功,而舆论正在发发酵,对齐一鸿、周静很不利。
杜安然找了媒体的高层,希望能撤掉之前的报导,而且今后不再出关于这件事的报导,那位高层答应她了。可第二天报纸、杂志又在声讨,又在抨击。
杜安然气急败坏的又去找那位高层,高层不见她了。
“人一走茶就凉啊。”杜安然很心酸。
想当然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哪里能遇到这样的事。
杜安然以为是那位老朋友没帮忙,其实那个老朋友很冤。他是真动用了关系的,可强中更有强中手,有人比他关系更硬。这位老朋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个农村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这么好的运气!”杜安然、周静母女两个见了面,提起齐郁杨,恨得牙庠庠。
周静烦的不行,“我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一开始都答应得好好的,后来就没信儿了。我猜这个小丫头背后肯定有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杜安然一个头两个大,“穷乡僻壤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咋就这么能?”
周静掩面而泣,“要不是明明病了,我也不会答应一鸿把这小丫头接回来;一鸿不去接这个小丫头,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她想起齐明明的病,火气又上来了,狠狠的瞪着杜安然,“妈,您要是不隐瞒家族病史,明明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一鸿也不会这么抱怨我!”
杜安然脸上火辣辣的,冷笑道:“要不是咱们有这个家族病史,就咱家的条件、齐家的条件,我能答应让你嫁给齐一鸿?家庭、门第、地位、实力,齐一鸿哪点儿配了?”
周静呆了,“就是因为这个,您才答应了我和一鸿的婚事?”
杜安然板着脸,“如果不是怕你结婚后生出有病的孩子,我会把你嫁入豪门!”
周静发了许久的呆。
原来是这样的…因为周家有家庭病史,母亲才会答应她和齐一鸿的婚事…
周静怔了许久,伤心的哭泣起来。
她保养得一向很好,可现在伤心咧着大嘴哭泣的她毫无形象,格外丑陋。
杜安然恨铁不成钢,“你是我的女儿,怎么我的优点你没遗传到?这时候哭有什么用,得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周静神情绝望,“我名声坏透了,一鸿也在单位抬不起头!这个判决下来,如果真判了我们赔抚养费,那无论怎么辟谣也没用,所有的人都会相信我是第三者,相信一鸿抛妻弃女,我俩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所以不让能法院判赔。”杜安然比周静冷静。
周静烦恼皱眉,“可是能找的人都找了,就是压不下来啊…”
在周静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
杜安然眼神冷酷,“不到最后一刻,不许轻易言败!不错,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们是压制不住,可齐家呢?那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是齐家人,身体里流着齐一鸿的血,齐家有老人有小孩,老人小孩出动,难道也劝不了她?”
“齐一鸿在农村娶的那个女人,听说又单纯又善良,说白了就是傻。她的女儿肯定像妈,也是个重情重意的。咱们阻止不了这个小丫头,那让齐家的老人、小孩出面啊,不相信她齐郁杨还能狠得下心!”
周静犹豫了,“让老人出面可以,可让小孩出面…”
齐少儒、严爱华这两个人,周静是一点也不心疼的,可齐媛媛、齐明明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可不想为难她的两个亲生孩子。
“你就是这样不分轻重。”杜安然很失望,“你也不想想,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你和齐一鸿就彻底完了!你俩一完,媛媛和明明还有好日子过?”
周静狠狠心咬咬牙,“好,我听妈的!”
虽然周静答应了杜安然,但她回家后看到齐媛媛、齐明明,她就又舍不得了。
算了,还是让两个老家伙出面吧。
周静没敢回家属院,让人把齐少儒、严爱华请到了树德苑,“爸,妈,外面越闹越厉害,再这么下去,一鸿和我就没脸出门见人了…郁杨还把一鸿给告了,如果法院真判郁杨赢,我们一家人都是永世不得翻身啊。”
齐少儒叹气,“唉,出了这样的孙女,真是家门不幸啊。”
严爱华眼里冒火,“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兴风作浪?呸,我打不死她!”挽挽袖子,就想冲出去打人。
周静忙拦住她,“妈,郁杨还小,不知被谁利用了,才会一心想和齐家人为难的。要是您二老出面和她好好谈谈,她说不定就会良心发现了,您说呢?毕竟是您是她亲奶奶,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呢。”
严爱华被周静奉承得很舒坦,“好,我去教育教育那个小丫头,让她懂懂事!”
齐少儒和严爱华准备亲自出面教育那个他俩没养过一天、没见过一面的小丫头了。
严爱华准备了一根硬木棍,“小丫头片子敢不听话,我做奶奶的打断她的腿!这可不怪我心狠,谁让她不听话呢?打断腿也是她自找的!”
齐少儒劝她,“算了,郁杨还是个孩子,咱们好好教她,会教好的。”
严爱华脸色阴沉,“能教好还算了,如果教不好,我就打!奶奶打孙女天经地义,连警察也管不着!”
齐少儒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老两口到招待所找齐郁杨。
这老两口在周静面前都是很爱耍长辈的威风的,到了齐郁杨面前就更别提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又可恶又可笑。
齐少儒清清嗓子,“郁杨啊,你从小没有爷爷奶奶教,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以后有爷爷奶奶教你,你会变成淑女的。”
严爱华挑剔的打量着衣着朴素的齐郁杨,“以后你回了家,奶奶好好打扮打扮你,你就好看了!这常家也太穷了,给你穿成这样…”
常建军、张桂花脸涨得通红。
常景庭和常景堂兄弟俩气得骂人,“两个老家伙会不会说话!”
常景堂血气方刚,抡胳膊想打人,“我替杨杨教训教训这两个老家伙!”
齐郁杨眼疾手快拦住他,“别动手,这两个老家伙年纪太大,骨质都疏松了,打他们很容易打出事的,不明智。”
“那咋办?就让这两个老家伙在这儿大放厥词啊?”常景堂嚷嚷。
“放心,我有办法。”齐郁杨抿嘴笑笑,附在常景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齐少儒和严爱华是摆着长辈架子来的,以为常家这几个农村人会很尊重他们。谁知不光常景庭、常景堂兄弟俩一个一个老家伙,连齐郁杨也这么骂他们,气得头晕眼花。
“你,你可是我们的亲孙女…”齐少儒颤巍巍指着齐郁杨。
严爱华咬牙切齿,“你骂自己亲爷爷奶奶,天打雷劈!”
齐郁杨笑了,“生了孩子却不养活的混蛋还活得好好的呢,我这无辜的小姑娘怎么会天打雷劈。齐少儒,严爱华,你俩要是真的相信因果报应,还是担心一下你们的儿子齐一鸿吧!”
齐少儒和严爱华快气死了。
常景堂拉拉张桂花,“妈,快,全看你的了!使出你的看家本事,把这两个老家伙骂死!”
杨杨说了,打人打坏了是要负责任的,骂人不一样!
“快,骂他们!”常建军和常景庭一起催促。
三个人六只眼睛全落在张桂花身上,张桂花精神一振,“看我的!不把这两个老不老的骂趴下,我就不叫张桂花!”
齐少儒和严爱华正气得啰嗦,张桂花蹿上来了,张开嘴就破口大骂,“老家伙,老不死,老王八蛋,半截身了进棺材的老棺材瓤子…”滔滔不绝的骂人话潮水般涌了出来。
齐少儒和严爱华眼前唾沫星子乱飞。
“你,你,你敢骂老人…”严爱华气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呸!骂的就是你!骂的就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贱人!”张桂花蹦起来,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
严爱华也算是个厉害的女人了,可张桂花这个架势,她还真招架不住。
严爱华拉起齐少儒,老两口落荒而逃。
张桂花越骂越勇,齐少儒和严爱华已经吓跑了,她还追出来大骂。
严爱华急了,从车里拿出木棍,冲着张桂花兜头就是一棍子。
“打人了,打人了!”旁边有人路人,失声惊呼。
常建军紧跟着冲出来,“敢打我老婆!”一脚把严爱华踹翻在地。
“老不死的敢打我!”张桂花脸都被打肿了,大恼,上去夺过严爱华手里的木棍,“我打死你这个老虔婆!”
一棍接一棍,狠狠打在严爱华身上、胳膊上、腿上。
严爱华的叫声别提多惨了。
齐少儒吓得远远的躲开了,“让你别动武的…”
严爱华被张桂花和常建军夫妻俩痛打,见齐少儒能躲多远躲多远,心里冰凉。
这就是她的男人,和她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坏了。”齐郁杨追出来,见外面已经打上了,心里一沉。
齐家这帮混蛋,不管怎么打击、惩罚都不过份,但常建军动手打了严爱华,会被抓起来的。
“舅舅,别冲动!”齐郁杨大叫。
常建军打得过瘾,哪里听她的。
常景庭和常景堂也要上去帮忙打架,被齐郁杨硬拉住了,“打人是犯法的。”
“齐一鸿那个贱人不是也被打了,打他也没事。”常景堂不服气。
齐郁杨摇头,“那是不一样的。齐一鸿犯了众怒,打他的人太多了,处理不过来。法不责众。可现在打严爱华的只有舅舅和舅妈两个人啊。”
常景堂想想也对,“四百人一起打他没事,四个人一起打他,该被抓起来了。”
要说省城也真是治安好,派出所的警察很快赶到。
严爱华已经被打得动不了了。
齐少儒从阴凉处跑出来,激动大叫,“警察同志,快把他们全抓起来!”
齐郁杨声音比他更高,“警察同志,我舅妈被人打了,一直嚷嚷头疼!她是被人一棍子打到头上的,会不会得了脑震荡?”
“脑震荡?”警察听了很紧张,“那快到医院检查!”
张桂花也是会配合,手捂着头,软软的倒在地上,“我头疼,我头疼…”
警察见状,赶忙叫了救护车。
严爱华浑身是伤,警察反倒顾不上管她了。
严爱华差点儿没气死。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二十三)
这场冲突的结果,就是两方都需要去验伤。
严爱华被打得很厉害,很疼,很痛苦,但都是外伤,张桂花很不幸,真的得了脑震荡。
张桂花被送进医院之后,一开始是装病,后来真的头痛、头晕,而且恶心、厌食,反应也明显的迟钝。
清醒的时候,张桂花拉了常景庭的手,“妈就想看到你娶媳妇儿,成个家,生个大胖孙子…”
常景庭哭成了傻子。
齐郁杨安慰他,“医生说了,脑震荡是可以治好的。”
常景庭伸手抹眼泪,“我知道,可我看到我妈这样,我就心酸…”
齐郁杨把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虽说以后能治好,可现在舅妈时不时的犯糊涂,如果你娶了媳妇儿,她放下心事,或许就好得快了。哥,你回家找香叶姐吧。”
常景庭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有些扭捏,“我,我还没跟她挑明…”
齐郁杨鼓励他,“所以趁这个机会赶紧说清楚啊,要不你一直拖着不表白,算怎么回事。”
常景庭本是想等他开了店赚了钱再央人到唐香叶家说亲的,但有了眼前的事,又有齐郁杨的鼓励,他也就坐车回家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壮起胆子向唐香叶求婚的,总之他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是和唐香叶一起的。
常景庭和唐香叶一起站在张桂花的病床前,张桂花呜呜呜的哭起来。
娶媳妇儿了,她的大儿子终于要娶媳妇儿了…
齐郁杨向法院起诉,要求严爱华依法承担刑事责任和民事赔偿责任。
齐一鸿慌了。
他厚着脸皮来找齐郁杨,齐郁杨不肯见他。没办法,齐一鸿只好委托律师过来,表示齐家愿意赔偿损失,只求齐郁杨不要起诉。
叶律师给齐郁杨分析了情况,“齐家的赔偿,我建议你接受。毕竟严爱华也受了伤,伤得不轻,而且严爱华的伤主要是常建军打的,齐家如果要把常建军也牵涉进来,你就被动了。”
齐郁杨和常建军父子三人商量过后,向齐家索要了十万元的赔偿。
十万元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了,齐一鸿心疼肚疼,但为了他的母亲严爱华不被起诉,忍痛给了。
他是瞒着周静给的。
周静知道之后,和他大闹了一场,“十万块!十万块你轻易就给人了!你把家里的钱这么送出去,我和媛媛、明明喝西北风?”
齐一鸿烦燥不堪,“那你说怎么办?我不赔钱,常家就要告我妈,难道让我妈进监狱?”
周静气得胸脯起伏,“我就不应该让你妈出面…”
本来是想让这老太婆出面拉回齐郁杨,谁知非但事情没办成,还赔进去这么一大笔钱。
周静气好在还年轻,身体也好,只是气得头昏脑胀而已,她妈妈杜安然气得心脏病犯了,住进了医院。
周静吓了一跳,接下来的事就没敢告诉杜安然。
叶律师并没有别的案子需要操心,和助理小方两个人的精力全放到了齐郁杨的案子上。
叶律师负责法院这边的协调工作,小方则和常景堂一起在教育局门前发传单,“救救这个被父亲抛弃的天才少女吧,她真的很有才华,但她的亲生父亲连一分钱抚养费也不肯付,她即将失学!”
过往的路人有人叹息,有人痛骂,有脾气不好的就冲教育局扔臭鸡蛋烂菜叶了,“怎么教育职工的?出了这种职工,你们到底管不管?”
还有二十三位已经退休的热心大爷大妈,扯着横幅到了教育局门前,“不能让孩子失学!”“打倒衣冠禽兽,坚决履行抚养义务!”
大爷大妈们在外面喊口号,教育局长坐不住了,亲自出来安抚。
大爷大妈们见了局长没好话,好一通数落,“你怎么管下属的?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养,道德败坏!”“你是不是得了齐一鸿的好处,偏向着他,不敢管他啊?你要是不敢管,我们就向上面反映了!”
局长好话说尽,并且保证一定督促齐一鸿尽快支付抚养费,大爷大妈们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赶紧给抚养费啊,要不我们明天还来!反正我们退休了,有的是时间!”临走,大爷大妈们声明。
局长回到办公室,怒极拍桌,“去告诉齐一鸿,这个抚养费他要是再拖着不给,再有人因为这个到教育局闹事,就开除他!”
秘书去了齐一鸿家,“…您自己考虑清楚,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影响太恶劣。”
齐一鸿之前是停薪留职,还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的。但如果他真被教育局给开除了,他的后路也就没有了。
齐一鸿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付抚养费。
他想见齐郁杨,但现在的齐郁杨可不是他想见就见的。
他能见到的,只是叶律师。
叶律师给了他一张详细的表格,上面除列有齐郁杨应得的抚养费之外,还有大学教育金、婚嫁金等,各项合计金额为十万元。
又是一个十万元!
齐一鸿又气又怒,“抚养费不是只有两万多吗,怎么变成十万了?”
叶律师扶扶眼镜,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走访了你女儿齐媛媛的学校,和她的多位同学交谈过,得知她很早就有教育金、婚嫁金的保险,这份保险高达十万元…”
“齐郁杨怎么能和媛媛比?”齐一鸿脱口而出。
话才出口,齐一鸿就后悔了。
叶律师眼神犀利,“同样是你女儿,为什么不能比?齐一鸿,你如果不接受这个金额,我的当事人会持续不断的向社会、向教育局、向医院反映揭发,向你身边的第一个人反映揭发,让认识你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让每一个都来评理,这样的后果,请你考虑清楚。”
齐一鸿脸色青白。
齐郁杨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齐一鸿神情狰狞,叶律师倒放松了,“我的当事人说了,她没要求和你的宝贝齐媛媛一样。齐媛媛一份保险就有十万元,她连抚养费、大学教育金、婚嫁金全部包括在内,只要十万元。这个金额很优惠的哦。”
齐一鸿实在不愿意给这么一大笔钱,但他面临的压力太大,已经承受不住了。
他又一次瞒着周静把家里的存款取出来了。
这笔存款是周静的爸爸留下来的,写的是周静的名字。
但齐一鸿知道存款单放在哪儿,也知道密码是多少。
他顺利取出了这笔钱。
交出这笔钱的时候,齐一鸿的心在流血。
十万块,这可不是一笔小钱,都够买套小房子了…
事后周静发现家里少了这笔钱,和齐一鸿大吵大闹,这是后话不提。
齐郁杨拿到抚养费,依照原先说好的,超过原定抚养费的那部分,付了七成给叶律师。
剩下的三成,她捐给了希望工程。
脑震荡并不致命,张桂花得到及时的治疗,常景庭又和唐香叶结了婚,她的病很快好转。
抚养费拿到,齐郁杨和舅舅一家人返回县城。
常景庭和唐香叶结了婚,婚后一个开裁缝铺,一个开蛋糕店,生意红红火火,日子越过越好。
张桂花身体好了之后想摆婆婆的威风,可唐香叶是有主意的姑娘,常建军和常景庭父子俩认为张桂花不靠谱,一致同意唐香叶当家,把张桂花气得够呛。
常景堂中专毕业之后进了城行工作。
他算是幸运的,这是城行招人最后一次招中专生。
他上班之后,再想进城行,学历至少得是专科了。
常景堂上班之后,和同事辛奇恋爱,顺利的成了家。
张桂花在唐香叶这个农村媳妇面前讨不着便宜,见辛奇这个城里媳妇进门,又想压辛奇一头。不过她又一次失算了,常景堂处处护着新媳妇,张桂花气得干瞪眼。
常家日子越过越好了,可一家六口人没一个人向着张桂花,张桂花备觉心酸。
“养儿子做啥?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她常常这样感慨。
张桂花的下半辈子,郁郁寡欢。
齐郁杨很争气,高二下半学期就参加了高考,考上了燕京大学。
其实齐郁杨对于燕京大学并没有执念,但这是原主考上而没有上成的名校。选择燕京大学,算是替原主弥补了一项遗撼吧。
齐郁杨才接到大学通知书不久,齐一鸿就找到了她。
齐一鸿吞吞吐吐的,目光闪烁,敢情他自己也知道他提的要求很过份,“郁杨,抚养费我补了,我对你不错,是吧?你有一个妹妹叫媛媛,她一心想念的大学就是燕京大学,她今年也参加高考了,可惜差了几分…郁杨,你看能不能把这次的机会让给媛媛,你明年再考?你这么聪明,明年一定能考上的。”
“不可能。”齐郁杨想不想就拒绝了他。
齐一鸿第二回来找齐郁杨时,神情绝望,“郁杨,救救你弟弟!明明他需要换肝,医生说只有换肝他才能活下去!”
齐媛媛带着齐明明也来了,齐媛媛眼中含泪,把瘦瘦小小的齐明明推到齐郁杨面前,“姐姐,这是咱们亲弟弟,他是不是很可怜,很可爱?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
齐郁杨不为所动,讥讽的看着她,“据我所知,活体肝移植只需要血型一致就可以。你和我同样是AB型血,为什么你不救齐明明?”
齐媛媛脸白了,“我,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我…”
“巧了。”齐郁杨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我从小没爹,从小挨饿,我身体更不好!”
想到因为活体肝移植而送了性命的原主,齐郁杨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一个缺爱的小姑娘,为了得到家人的关心爱护,她献出了自己的肝、献出了自己的命啊。
齐郁杨不能再面对这样自私自利的一家人,把齐一鸿、齐媛媛、齐明明赶了出去。
是,齐明明是小孩子,他是无辜的,他很可怜,可他的父亲、母亲、姐姐为什么不给他换肝,一定要找上同父异母的齐郁杨呢?难道齐郁杨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赶走了这家人,齐郁杨关起屋门痛哭了一场。
她是在为原主哭,为那个无辜送命的小姑娘哭…
齐郁杨拒绝换肝,又暂时找不到别的□□,最后没办法,齐家人逼着齐媛媛给齐明明做了活体肝移植。做完移植之后,齐明明身体并没复原,齐媛媛也比从前虚弱了许多,一个家里倒有两个病孩子,也是很闹心了。
周静是真的再也不想回医院上班了。
她受不了领导、同事看她的目光。
杜安然拿出一笔钱给她开了家医疗器械公司。
周静做起老板,觉得比上班还强多了。
齐一鸿在补了抚养费之后,倒是能回教育局上班,他也有这个厚脸皮回去上班。但教育局把他的官职给免了,也就是说他回去之后不再是办公室副主任,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这个落差实在太大,齐一鸿接受不了,索性跟着周静一起做起了生意。
这两人的公司有杜安然的关系,有周静之前的人脉,开得倒是很红火,很赚钱。
本来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但这夫妻俩太贪了,不知足,为了赚大钱,为了多卖医疗器材,暗地里向几个手握实权的人行贿。不久之后因为行贿罪被捕,先后锒铛入狱。
齐郁杨当时读大学二年级。
齐少儒、严爱华托人给她带了口信,让她有空回家看看,齐郁杨一笑置之。
那个所谓的家,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
她有更广阔的天空。
“哎,你想什么呢?”一位面容俊朗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面前。
齐郁杨回过神来,向着他微笑,“想你啊。”
苏尚岩红了脸。
齐郁杨笑容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