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城掩口一笑。
她从来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权倾朝野的桓大将军也有这一面,也有这样的时候…
“女郎。”桓广阳凝神望着她,语气温柔,“明天或许你便会名扬建康了。”
“是你阿父的意思么?”任江城感觉敏锐,“他要借机向北魏示威,对不对?”
桓广阳默默点头。
任江城略想了想,微笑道:“换了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的。”
皇帝老了,总想过安生日子,哪怕多划几座城池、多赔些款给北朝,也恨不得立即缔结和约,两国互不侵犯。桓大将军却不是的,他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哪里甘心让北朝占尽便宜呢?不仅不愿意让北朝占便宜,他还恨不得挥师北上,进行北伐,收复大梁故土呢。
现在有了元绎在明镜山庄受锉的事,他自然要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把消息散布出去,激起建康上上下下的士气,让皇帝想一退再退、委婉求和都不好意思,只能坐下来和北朝慢慢谈判,不能因为急于求成而接受北朝过于苛刻的条件。
“你不会反感么?”桓广阳声音低低的。
昏暗灯光下,本就天生丽质的任江城好似笼罩着一层轻雾似的,有着一种难言的朦胧美,让人想多看她几眼,好把她看个清清楚楚。可是她又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美得像一朵深夜中静静绽放的昙花,高雅洁白,润如玉,轻如纱,远远的看着便可以了,走近仔细观瞧,唯恐亵渎了她。
“不会。”任江城轻轻笑了笑。
做人嘛,不要怕被人利用,被人利用说明你有用,有利用价值。
“女郎,多谢你。”桓广阳声音低沉,和夜色一样温柔。
“谢我什么?”任江城疑惑。
“多谢你心胸豁达,不予计较。”桓广阳轻声道。
“不是啊。”任江城笑着辩解,“我不是豁达不计较,而是热衷名利,爱出风头…”
她笑着看向他,他的目光恰巧也谨慎又略带羞涩的扫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呆住了。
他眼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异常动人;她脸颊上好像荡漾着春光,秀色可餐;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四目相对,让人颇存遐想,让人浮思联翩…
周围的气息安宁静谧中又带着丝丝甘甜,桓广阳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不愿在这时说出口,唯恐一个细小的声音便会打破这份静谧,这份梦幻般的、带着甜蜜和甘美的静谧…
任产生被桓大将军拉着往前走出去了很远,见任江城和桓广阳没有跟上来,眸中闪过怒意,扬声叫道:“女儿!”他这一声很是响亮,透过夜幕传出去很远。
桓广阳如梦方醒,“女郎,我告辞了。”
“慢走。”任江城柔声道。
桓广阳走在前,任江城慢悠悠跟在后头,桓广阳没多大功夫便追上了任平生和桓大将军,任江城却是直等他们到了大门前,站在大门前把客气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句遍,才不慌不忙的出来了。
两边有兵士执着明晃晃的火把照路,虽是夜晚,却亮如白昼。
桓大将军和桓广阳和主人告辞,先后上了马,疾驰而去。
任平生看着他们在夜色中渐渐远去,不悦的哼了一声。
任江城眼珠转了转,忙冲着他殷勤的笑,“阿父,你猜猜我明天会不会名扬建康啊?我这个人虚荣心还是挺强的呢,想到自己要被人传颂、赞美,心情十分激动,不能平静啊。”任平生神色缓和了些,“这怎么叫虚荣心强呢?莫说你小小年纪,喜欢这个虚名,便是像阿父这样人到中年,也是有名利心的。”任江城傻呵呵笑,“真的么?”任平生心软成了一滩水,微笑道:“傻孩子,自然是真的。”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到了次日,果然明镜山庄里发生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伏波将军任平生的女儿任八娘智勇双全、迫使北魏三皇子同意交出两座城池的故事人人皆知,街谈巷议。
“以十四龄之弱女,犹能奋身而出,不畏强敌,真乃古今罕见之奇女子也。”“壮哉任八娘,可以激扬千载矣。”建康城中的文人雅士咬文嚼字,对任江城大加赞美。
任江城俨然成了南朝的女英雄。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回到建康城,大概会受到京城士庶夹道欢迎的特殊礼遇吧。
任江城还是跟着父母在栖霞山中避暑,不知道她已经轰动了整个建康城。
本来天气就热,因为有她这个传说,这个城市的气氛更热烈了。
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到了瘐家,传到瘐清、瘐五娘等人的耳中,连偏僻的、孤陋寡闻杏花巷也是人人都知道了,人人惊讶万分。
任荣生是在衙署听说这件事的。
他才到衙署不久,人又不够精明强干,又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本来是没人把他放在眼里的。可是当任江城的事迹传遍建康之后,便有好事之徒找上他了,“任令史,你是不是有位阿弟,是伏波将军任平生?”任荣生向来是不受人待见的,闻言忙满脸陪笑,“是,那正是舍弟。”那同仁登时两眼放光,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任令史,看不出来啊,你们任家出人才啊!”任荣生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那同仁看着他笑,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其余的同仁也眼中放光,纷纷围了过来。
任荣生吓了一跳,还以为任平生闯了什么祸事呢,硬是给他唬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的道:“是不是舍弟…他…他做了什么…其实我这阿弟和我…”他正想解释他和任平生虽是兄弟,却是异母,彼此并不十分亲近,却听得同仁们七嘴八舌的告诉他,“不是你家阿弟做了什么,是你家侄女啊!你侄女太厉害了,女中豪杰!她一位稚龄女郎,北魏三皇子擅闯山庄肆意欺凌,被她给痛痛快快的收拾了不说,还逼使北魏三皇子同意交出林城和山城,向咱们大梁赔礼道歉呢!”
如果任江城在场,听到他们的话,也只能感慨了,“唉,这话传的多了,经过的人多了,就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了啊。没办法,没办法。”
任荣生听到同仁们的话,呆呆的站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以为是任平生闯了祸的,谁知并不是,而是他的侄女任八娘出了风头,立了功劳,立了很大很大的功劳…八娘成了英雄…
任荣生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失声叫道:“这不可能!我那侄女…她很平常,太平常了!”
“任八娘怎么可能会很平常?”他的同仁们一起叫了起来,和他不依。
任荣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解释,“不是的,诸位,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唉,我这侄女在宣州的时候真是很平常的,一天到晚闷着头也不说话,不像是诸位所说的智勇双全、口才了得、能制得住北魏三皇子的…”
“可她明明就是制住了啊。”“对啊,这件事全建康都知道了!”令史、都令史们纷纷指责他。
任荣生额头冒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怎么可能是误会?”一位资历颇深的都令史走过来,不悦的说道:“桓大将军已经向陛下递交奏章,要求褒奖她了,这怎么可能有误会?”
“是啊,怎么可能?”令史们异口同声。
任荣生汗流夹背,直到这时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诸位,对不住,我是太激动了,太兴奋了,口不择言,口不择言。”他一迭声向同仁们陪不是。
“有了这样的侄女不是应该很高兴么?你怎么会…?”有人不满的看着他。
“是,应该很高兴,应该很高兴。”任荣生连连点头。
现在他可真有些后悔了。唉,提什么八娘在宣州时候不说话、不机灵的事呢,这些人又没见过八娘,不知道她有多平常,多不讨人喜欢。一个一个听风就是雨的,还以为八娘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呢,呵呵。
这天任荣生在衙署成了风云人物,不时有人过来向他道喜。
连王丞相都知道这件事了,命人将他唤了去,当面夸奖了一番,“有这样的侄女,是贵府的福气,恭喜恭喜。”
任荣生还是面对面见到王丞相这样的大人物,头脑一时之间都是空白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谦虚话、客气话说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从王丞相处出来,他还是晕晕乎乎的,摸不着头脑。
八娘,八娘,这天他见到的所有的人,都笑容满机和他提起八娘…
“任令史,家里出了这样的喜事,请客啊。”有同仁跟他开玩笑。
“好,好,请客,请管。”任荣生忙不迭的答应。
他本来人物就平常,这时略带迷惘,更显得土气。衙署的人同僚笑了笑,也就不再和他多说什么了。
唉,任八娘是任八娘,任荣生是任荣生啊,不可同日而语。
任荣生这天早早的便离开衙署回家了。回家之后他把全家人都叫到面前,带着惊疑之色把明镜山庄的事说了说,王氏、孙氏、任召、任淑英、任淑贞等人,全体惊呆。
有好半天,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清清楚楚。
半晌之后,王氏发出第一声尖叫,“不,这不可能!”
她和任荣生真是夫妻,听到这件事的反应是一样的,不可能,八娘成了风云人物,这不可能。
“不可能!”任淑贞紧跟着也愤怒起来,“八娘那么笨,怎么敢面对北魏三皇子?这肯定是瞎编的!”
想到任江城居然都见到北魏三皇子了,她这位任家六娘子还在杏花巷憋屈着,不见天日,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怒不可遏。
任淑英虽不像任淑贞一样冲动易怒,也是持怀疑态度的,温温柔柔的对任荣生说道:“阿父,女儿也觉得不对,八娘她从小便平常,不出色,似乎做不出来这样的壮举。”口中温柔的说着话,任淑英腹内一阵搅痛,心肝肺没有一处不疼。她真是后悔,悔的肠子都快要青了,早知道有一位北魏三皇子会到明镜山庄,还会和女郎们会面,那她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留在明镜山庄的。北魏三皇子呢,见到这种贵人的时机,哪里容许错过?
孙氏忽然咬牙掐了她一把,恨恨的小声道:“四娘,你看看人家八娘,怎这般有心计?你啊,比起她还是太嫩了,太软弱可欺了。那天你真应该留在明镜山庄,说什么也不回来的!你要是留在明镜山庄,现在扬名建康的便是你了,这南朝的世家子弟也好,北朝的皇族贵胄也好,还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挑选么?”
任淑英本来就后悔,被她说的愈发懊恼。是啊,她比八娘强多了,如果是她见着北魏三皇子,说不定可以劝说三皇子迎娶她,到时她会被册封为公主,以南朝公主的身份嫁入北朝,成为北朝王妃。全天下的荣华富贵,会全部被她享用遍的…
她母女二人在这里窃窃私语,任召却是稀奇过后,安慰起王氏和任淑英,“八娘以前是别别扭扭的,那也是三叔父三叔母不在身边,小娘子没有父母关爱,便怪僻了些。现在有三叔父三叔母疼爱她,她又是聪明人,能有明镜山庄的壮举也不奇怪。阿母,六娘,你们不要骂,也不要责怪了,任家有这么位八娘子,对咱们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对,有好处。”任荣生非常赞同,“今天丞相大人都见我了,就为了八娘的事。”
“阿母,六娘,你们看,这便是好处了。”任召忙道。
谁知王氏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直起脖子嚷嚷道:“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好处应该是六娘的,现在都让八娘抢走了!八娘只顾着自己出风头,想过她的阿姐没有?想到我的六娘没有?她住明镜山庄那么好的地方,怎么就不知道把六娘接过去,让六娘也避避暑、见见贵人呢?”
“呸,自私自利,毫无姐妹情谊。”任淑贞对任江城表示唾弃。
任召扶额,“不要这样行么?三叔父三叔母或许有什么苦衷,咱们也不知道。再说了,明镜山庄是范家的别业,八娘自己也是住舅父舅母家里的…”
“我和她是姐妹,她的舅父舅母,不就是我的舅父舅母?”任淑贞振振有辞。
任召一声呻吟。
他悄声问任荣生,“阿父,为什么在宣州时阿母和六娘好好的,到了京城,却好像变了个似的,总是不肯讲道理呢?”任荣生踌躇半晌,小声道:“是不是刺史府的房子宽敞,她们住得舒心,所以通情达理的。到了建康,房子窄窄小小的,她们住得难受,心胸便跟着房子变小了?”任召叹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不过,阿父,阿母和六娘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连我都…”他想说连我都开始受不了了,但是这样无情不孝的话究竟不敢说出口,呵呵笑了笑,又咽了回去。
这父子二人俱是愁容满面,长吁短叹。
好在王氏虽然还想再闹,可她前些天病的厉害,还没有全好,这一激动又头疼起来了。她一头疼,任召霍的站起身,“我亲自去请大夫。”赶紧溜了。任荣生也机灵,忙吩咐任淑贞,“快扶你阿母到床上躺着,我出去看看,吩咐人准备煎药。”也借机出来透口气。
任荣生和任召父子二人逃了,剩下王氏、孙氏、任淑英、任淑贞四人在房中你瞪我,我瞪你。任淑英温柔的笑,“六妹妹,你当初大概没想到,八娘也有今天吧?”任淑贞反唇相讥,“你当初能把八娘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还能够么?”


第94章 094

任淑英拉下了脸,脸色阴沉。
这个任淑贞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她现在已经根本指挥不动八娘了,偏偏拿这个来刺激她、寒碜她。
任淑贞见她无话可说,精神更加振奋,得理不饶人,“你若有本事,再像从前似的哄着八娘,让她对你唯命是从俯首帖耳百依百顺啊,让她把你接到明镜山庄,你也和她一样出个风头,满建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你不能吧?你既然不能,便闭嘴吧,没人拿你当哑巴。”
任淑英脸色更加难看。
在宣州的时候因为有辛氏在上头压着,任淑英处处忍让任淑贞,孙氏也从来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任荣生这一房人从外表上看还是很太平的。到了京城之后却不一样了,任荣生就是杏花巷的老大,他头上再也没有辛氏管着了,这个家他做主人了,孙氏便开始不安份,任淑英也不再甘心再被任淑贞压迫、欺负,孙氏、任淑英这对母女和王氏、任淑贞这对母女便明争暗斗起来了,好不热闹。王氏吃亏在从前一直太顺利,不屑在任荣生面前低头,温婉柔顺的去哄他,孙氏却是惯于看人眼色,知道眉高眼低,总是顺着任荣生的意思说话、行事,时间久了,任荣生看孙氏越来越顺眼,对着王氏却很头疼,能躲则躲,又因为王氏病了一阵子,家务交给孙氏掌管,现在孙氏在杏花巷头抬得越来越高,已经不像在宣州似的见了王氏便低声下气陪笑脸,而是很有几分脾气了。任淑英呢,也不像以前的妹妹长妹妹短的哄任淑贞,一开始说话是绵里藏针、软中带硬,渐渐的当面便呛起来了,不再给任淑贞留颜面。久而久之,姐妹感情越来越淡。知道了任江城的事情姐妹二人心情都很差,这便吵上了。
任淑英冷着脸不说话,孙氏替她委屈上了,抹起眼泪,“奴这个身份,自是不敢说六娘的。不过,任家可是有规矩的大户人家,一直讲究个长幼有序的,四娘是姐姐,六娘是妹妹,六娘这样对四娘说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王氏本是躲在床上难受的,听了孙氏的话气得都坐起来了,“孙氏你闭嘴!你算什么东西,六娘也是你能说得的?”
孙氏耳朵好,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便借机哭起来了,“是,奴确实不算什么东西,便是六娘真是有什么错处,也轮不着我去说。我不过是替四娘子抱不平罢了,虽说出身差了些,她难道不姓任?难道不是六娘的姐姐?六娘凭什么随意辱骂她呢?我…我再不是东西,二郎和六娘也叫我一声阿姨的啊…”
任召正陪着大夫往里走,听到孙氏这番哭诉,登时血往上涌,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幸好大夫是一直以来便替王氏瞧病的,对杏花巷任家的家务事略知一二,温和的对任召说道:“仆来的匆忙,现在有些渴了,二郎能否赐杯水?”任召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把大夫让到偏房,请他在胡椅上坐了,命婢女倒茶上来。
趁着大夫喝茶的功夫,任召忙往上房走。
“你还真当自己是二郎和六娘的阿姨不成?也不到端盆水照照,看你那幅尊容配不配?”屋里传出王氏的怒吼。
任召正过门槛,被她吼的打了个机灵,差点摔倒。
“便是我真的不配,六娘也不能肆意辱骂四娘,四娘到底是她的姐姐…”孙氏哀哀哭泣。
“呸,她是我的什么姐姐!”任淑贞被孙氏激怒了,口不择言。
任召头都是疼的。
南朝和北朝风俗习惯不同。若是在北朝,任淑贞这话或许也没什么,毕竟北朝庶出子女地位很低,可是南朝不一样,只要排进家谱的便是兄弟姐妹,庶出比不出嫡出,却也不是嫡出子女能由着性子说不认便能不承认的。像任淑贞这样任性的说辞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只会评价,“任家女郎家教不好,姐妹之间,如此无情。”
“六娘你…你怎么能这说出这样的话?”孙氏更是泪如泉涌。
任淑英扶着她,两人一起流泪。
“二兄,你来了!你快给我和阿母做主!”任淑贞看到任召进来,尖声叫道。
“六娘,声音低一些。”任召无奈,“大夫请来了,在偏房坐着呢。声音若是高亢,大夫会听到的。”
“大夫听到又怎么了,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了么?”任淑贞委屈的和他不依。
她在任淑英、孙氏面前没有占到绝对上风,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看到任召进来以为来了救兵呢,谁知任召并不向着她,她哪能答应。
任淑英却是迅速捏了捏孙氏,孙氏泪眼迷朦的冲她微微点头。
“对不起,二郎,这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一时情急,胡乱指责六娘的。”孙氏弱弱的说道:“我也是见四娘受委屈,替四娘抱不平罢了。她是我亲生的孩子,和你一样叫我一声阿姨,我总不能见她被人欺负,却一句话也不说吧?二郎,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任淑英眼眸之中也是泪光闪动,“二兄,都怪我不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就你会装相!”任淑贞愤怒的叫道。;
孙氏和任淑英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任淑贞声音却高而尖利,很刺耳,任召担心的往外头看了看,唯恐正在偏房喝茶的大夫能听到,“六娘,不许再这样了。大夫在呢,等大夫为阿母诊过了脉,开了药方,送走大夫之后二兄再听你说,好不好?”
“是啊,家丑不可外扬,等大夫走了之后咱们关起门来,你想说什么都行。”任淑英声音轻柔。
本来任淑贞就要答应任召了,耳中听得任淑英这虚伪软弱的声音却是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梗着脖子道:“不行,我就要现在说!我不管什么大夫不大夫的,这些话堆在心里快把我憋死了,不吐不快!”
“六妹妹,阿母的身体要紧…”任淑英好像故意气她似的,声音更轻更柔。
“呸,我的阿母,不用你献殷勤!”任淑贞气极,不假思索的迎面唾了她一口。
任淑英就算是能装,真被人把口水吐到了脸上,还是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你…你…”
任淑贞这才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昂起头,得意洋洋的看着她,“我怎么了?”
自从到了京城以来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好像今天终于得到释放了,浑身轻松。
孙氏见任淑英这么被欺负,脑子里嗡的一声,也不再想着装柔弱骗同情了,嗷的叫了一声便冲任淑贞扑过去了,“你欺负四娘,你欺负四娘!”疯了一样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往任淑贞脸上抓去!任淑贞凶归凶,却是色厉而内荏,胆子其实并不大,见孙氏扑过来了,她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命似的尖叫起来。
正在偏房悠闲喝茶的大夫,手里的茶杯抖了抖。
“杀鸡呢这是。”他嘴角抽了抽,心中默默想道。
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脸上露出羞色,大夫却只是手抖了抖之后便一切如常了,继续举杯喝茶,对于上房传出来的尖叫声好像没有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婢女后怕的拍了拍胸。
幸亏大夫没听到,幸亏大夫没注意,要不然真是太丢人现眼了…
坐在床上的王氏也尖叫起来,“抓住她,快抓住她!”
任召见孙氏想要行凶,忙奋不顾身的上前拉住她,“阿姨,住手!”抢在孙氏的长指甲要挖到任淑贞脸上之前,把孙氏给拦住了。
孙氏直喘气,任召也累的不轻。
任淑贞好像被吓傻了,呆呆的不动。
房里好容易才太平了一会儿,坐在床上喘大气的王氏挣扎着冲任召招手,“二郎,把这个贱人拖过来,让我亲手炮制她。”王氏病了这许久,脸盘消瘦,看着有些吓人,这时眼中冒火,容颜憔悴,猛的看上去跟鬼似的,孙氏听到“让我亲手炮制她”这句话已是毛骨悚然,再抬头看到王氏咬牙切齿的样子,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尖叫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