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寺人只得奉扫洒之事”,防止太监乱政,却是一纸空文。太监可以做到司礼监太监,秉笔太监,简直是帝国实际上的“丞相”,权柄很大。更别提矿监税使了,那是任何官府都不敢管,也管不了的。
“傻孩子!”太后叹息一声,这个孩子自己从小养到大,知他甚深,“宫中,母亲可以帮你一把;宫外,却是全要靠你自己了。你,可要心中有数。”太后凝视秦王,缓缓说道。


70

“母亲放心,”秦王神色郑重,“儿子定会部署得妥妥当当。”太后微微一笑,歪在蹋上,和秦王闲话起家常。皇帝、皇后至慈圣宫请安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太后眉目慈祥,秦王一脸孺慕,母子二人说起秦王幼时趣事,都觉好笑。
“母亲宫中这紫玉香炉甚好,”团团行过礼,坐下来叙话,秦王开口要东西,“待儿子回太原时,赏了儿子罢。”太后日常用的多是纯金香炉,只有一尊罕见的由紫色玉石雕成的佛手状香炉,很是精巧可爱。
太后笑咪咪道“什么好东西经了你的眼,我还留得住?你既爱上,便赏了你罢,只是要爱惜物件儿,莫糟蹋了。”秦王笑着谢了,“知道母亲疼我。”
皇帝在旁刚想说什么,秦王又冲他伸手了,“弟弟昨日去兄长宫中,见案上有一只青铜古鼎,看着像是周朝的罢?想必是古物,是值钱的…”皇帝心疼的答应,“便给了你罢。”确是周朝的古物,他这眼神儿还真好,单拣值钱的要。
秦王如愿要到两件珍宝,神色大悦,围着太后、皇帝说了一车一车的好话,把太后、皇帝都逗乐了,“真是小孩子脾气,不过一两件希罕物事罢了,把他喜成这样。”
秦王黄昏时分方出了宫,回到秦王府。如今他的谋士当中多出了一个人:卫念中。和其他文官只是表面上归顺不同,卫念中是真心投靠秦王,急切盼望秦王能成就大业。只有秦王成了事,百姓才有救,大丫儿才有救。
“卫大人睡都睡不安稳,常常做恶梦,”胡大夫低声回禀,“常常一身大汗的醒来,口中叫着大丫儿,大丫儿。”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卫念中牵挂爱女,胡大夫也至为同情。
秦王沉默半晌,方问道“卫大姑娘,是被马衡掠去了?”劫回卫念中等人后秦王派胡大夫查过,说是卫大姑娘被锦衣卫指挥使马衡掠去府中,死活不知。
胡大夫低声回道“是。”马衡平日并不是一个好女色的人,既然对卫大姑娘动了情,想必看守会极为严密。
秦王命令,“使人过去照看着,即便暂且救不出人来,也要她毫发无伤。”胡大夫俯身答应,出来指派人手去了。
秦王独自在房中默默坐了半晌。又是一名处境可怜的女子,任人欺凌的女子。闺中弱女被强人掳去,可还会有生路?
这日过后秦王除进宫服侍太后,便是镇日在秦王府书房中和一帮清客相公们吟诗作赋,或是出门搜罗些古旧典籍,还张罗着“刻出一本书来”。这也是藩王们常做的事,附庸风雅。
偶尔见了皇帝,便是追索古鼎,“是弟弟心爱的”,皇帝一笑置之,不就是一个青铜古鼎么,给他。横竖他服侍太后过了元旦,便要回太原藩王府。这次离开京城,一辈子也甭想再回来。
秦王和普通进京的藩王一样,搜罗奇珍异宝,字画古董,一车一车的装好备好,等着带回藩地。藩王们还爱搜罗美女,甚至强抢民女,这个秦王倒没有,众所周知,他不好女色。
山东离京城最近,山东两名原总兵官王力、周军这日被押解回京,进了兵部大牢。王力家人和周军家人探监出来,各各含着一包眼泪。
六安侯府。傅解意微笑对侍女说道“你们全都出去。”撵走侍女后,傅解意十指尖尖捏起房内一件件器物,向地上摔去。直把房中的器物全摔碎了,犹自不解气。
什么?费尽心机讨好太夫人,六安侯府才好了没多久,父亲又被就地解职押回兵部受审?我傅解意何其薄命!
傅解意看着满地的碎片,冷笑起来。难道这就是我傅解意的命?是我命该如些?女人活在这世上,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好命么?任你聪慧也好,美貌也好,都比不过命好的!
侍女们在门外屏住呼息,垂首侍立。过了半晌,方听到傅解意优雅的命令,“进来罢。”侍女们悄无声息的进来,悄无声自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出去,陪笑换上新茶,“大小姐喝杯热茶。”喝杯热茶,心里会舒坦些。
傅解意含笑接过茶杯,命令“去夫人那里,说我房中器物损坏了,要换新的。”侍女连连答应,去了鲁夫人处,战战兢兢回明了,“大小姐房中器物损坏,需换新的。”鲁夫人皱皱眉头,这都什么要紧关头,还发脾气,还摔东西?
鲁夫人叹了口气。女儿也是可怜,这府中一位太夫人,几十位姨娘,二十多名庶子庶女,她这大小姐做得不易!由她罢,傅家也不缺这几件物事。吩咐人拿了库房钥匙,命心腹陪嫁嬷嬷跟着去“拣上几件大方素雅的,大小姐素日心爱的。”侍女如释重负,跟着去了库房。
当晚,傅解意泡了回热水出来,侍女给她绞干了头发,小心翼翼服侍她睡下。傅解意躺在香喷喷暖融融的锦被中,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怔怔的留下眼泪。我只能过这样的日子,我只能越过越好!
事在人为!傅解意轻轻揩去脸上的泪水,暗暗对自己说道“我不认命!”不能坐着等死,要想法子。便是父亲不成了,还有兄长在,傅家不能一蹶不振。
第二天傅解意去鲁夫人处请安时,容光焕发,“娘。”鲁夫人满意点点头,“要这般才好。”愁什么,发脾气作什么,打仗的事从来都是这样,谁能一辈子打胜仗。“你外祖父,也是打过败仗的,当时灰头土脸的,过后也便淡忘了。不必放在心上。”鲁夫人宽慰道。
傅解意笑道“娘说的是。‘胜败乃兵家常事’,父亲在陕西也不是打了败仗,不过是盗匪遍地,‘剿匪不力’罢了。大哥在宣府可是打了胜仗的!”宣府、大同一向要天朝军事重镇,常年要备战蒙古人,傅子沐上月才打退过进犯边境的蒙古大裕可汗。
鲁夫人叹了口气。可惜胜仗是傅子沐打的,他一则不是自己亲生的,二则向来和自己不亲近,“若是你亲弟弟打了胜仗,才是可喜可贺之事。”鲁夫人叹息道。自己亲生子年纪尚小,身子又弱,便是长大成人后,也是上不了战场,立不下战功的。
傅解意微笑道“娘这话差了。大哥虽不是娘亲生的,却也要认娘为嫡母,跟亲生的何异?”傅子沐本事再大,鲁夫人是他嫡母,他只有敬着的。
鲁夫人振奋起精神,“我儿此话有理。”可不是,傅子沐不是自己生的,不是自己养的,可自己是他嫡母!他有再大的功劳,再大的本事,也要尊重嫡母,听命于嫡母。
母女二人一致盼望傅子沐在宣府多打几回胜仗,替傅家扳回颜面。傅解意还替鲁夫人写了封言辞亲热的信,连同两大车日用器物,送至宣府,勉励傅子沐“杀敌,立功”。而对即将押解回京的傅深,却并不十分关心。
鲁夫人去到婆婆太夫人处,也是绝口不提傅深,只说“子沐是好样的”,把子沐夸成一朵花,夸成傅家唯一的希望。太夫人歪在蹋上,神情淡然,一言不发。
深儿,你看看,你媳妇这轻狂样儿。鲁氏也好,谭瑛也好,一旦你出事都会躲得远远的。深儿,只有娘才是真正关心爱护你!太夫人想起傅深被解职,要被押回兵部,十分心痛。
陕西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傅深等人却迟迟未回。太夫人一日日在忧心如焚中渡过,并未留意身边的大姨娘、二姨娘等人都在暗中偷偷搬运财物,为往后单独开府储备衣食。
太夫人命令傅子济,“去趟当阳道,跟解语说,她若不肯认不回来,便是弃自己生父于不顾。”你爹要要蹲大牢了,你便躲开?哪里有这种事。
深儿,娘知道你喜欢解语,娘想法子让她认回来,你高不高兴?太夫人忧伤的想道。即便你回来后前程没了,总归女儿还有,也算是个安慰。
傅子济唯唯诺诺的去了。自然是没有带回来人,不过带回了一封信,解语亲笔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大字,“听说陕西匪患猖獗,令郎这待罪将领竟被盗匪劫走,同情之至!”
太夫人先是气得头昏,继而大笑起来。这丫头真真是个有胆色的,有本事把傅深给劫了,好,好,总比坐牢强,总比在兵部那帮文官手下低三下四强。
当阳道。这晚张翻墙过来,抱怨起沈迈,“变心了。”从前沈迈总惦记着张,如今惦记起解语,“丫头,你先是把继父劫了,如今又把生父劫了,老子喜欢你这样的!跟着老子来泽山罢,你定会有番作为!”山寨要是有解语这样的军师,哈哈,那可热闹了,跟岳培好好打一架!
“要不是爹爹奉命去陕西剿匪,”张向往的说道“我真想跟着沈迈去泽山。”还是做盗匪,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才有意思。做什么带刀舍人,宫中侍卫,乏味。
“大胡子,你很快便会有用武之地了。”解语微笑说道,想杀贪官污吏,想劫富济贫,机会很快就来。解语扬扬手中一封信,“明日有人约咱们去凌云阁会面,大胡子,你可以为民除害了。”


71

信是卫念中写给安瓒的,却递到了解语手中。“闻兄在百花寺中静养,安康否?弟甚是记挂…今上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令天下愁苦。弟三生有幸,得遇明主…今后事有伤害百姓,靡费天下者,悉罢之…”,最后是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辞,“吾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匡扶社稷,造福百姓耳!”号召安瓒一起入伙,“兼济天下”。
这其实是说,安姑娘啊,你老爹没病亡,如今在百花寺中藏着,我们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现在天下大乱,都是因为皇帝不好,咱们一起奋起,换个“明主”做皇帝,大家一起过安生日子。
信中不止一次出现“明主”这个词,以及对“明主”无尽的赞美。解语笑了笑,与其说真有那么一位“明主”,倒不如说是卫念中心中希望有那么一位“明主”。卫念中说“明主”是“天潢贵胄”,天知道,太祖皇帝这些子孙中就没一个像样的。藩王们一味贪图享乐,鼠目寸光。
“是个人都比皇帝强!”张下了断语。从太祖皇帝立朝至今也有两百多年了,皇帝前前后后有过十几位,从没弄过什么“矿监税使”扰民的!也从没有这般民不聊生的!
解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是,任凭藩王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比皇帝更差了。这世上还有比皇帝更差的人么?解语和张头凑到一起,细细商议了半天。通常都是解语在说,张一本正经的点头,“你说的对。”
第二天张卸了差使,着急忙慌的要回当阳道,偏偏被岳霆拦住了。“无忌,如今府中都是妇孺,跟哥哥回家住着。”无忌如今功夫不错,是时候为靖宁侯府出份力气了。再说如今京城乱糟糟的,他一个人住着究竟也不好,不如和全家人住在一处,相互也有个照应。
张自然不肯,“四叔和大哥都在,怎么会全是妇孺?喂,你别拉我!爹爹临走时说过,我只要照顾好自己便是。”岳培对他从来没要求,只要他少胡闹些,已是谢天谢地。
岳霆沉下脸。“只要照顾好自己”?无忌太自私自利了,从不为靖宁侯府着想!父亲素日是何等疼爱他,这没良心的!岳霆拦在张面前,怒目而视。
张心急,“解语还等着我呢!”灵机一动,哄起岳霆,“我回当阳道拿个要紧物事,你陪我一道好不好?”先回了再说。
岳霆难得看见张不耍性子不乱发脾气,也便点了头,“好,哥哥陪你一起回去。”看着他,省得他又溜了。太夫人昨晚看着满堂儿孙还念叼过,“哥儿若是回来,便更热闹了。”
兄弟二人骑上坐骑,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穿过大街小巷,到了当阳道。“你先喝杯茶,我换件衣裳。”张把岳霆安顿到客厅中,自己一人进了内室,从内室窗户中跳了出来,翻墙到邻舍。
“晚了么?”张急急问道,“岳霆缠着我,耽搁了好一会儿。”解语笑咪咪说道“不晚,一点儿也不晚。”便是晚了也不碍事,让他们等会子好了,他们会等的。要造反的人,沉不住气还能成。
岳霆在厅中喝光了一壶茶,还不见张出来,觉着不对劲,“男人家换个衣裳,怎也这般费功夫。”他猛的推开内室门,见窗户大开着,室中空无一人,知道是上了当。“无忌使诈。”岳霆胸脯一起一伏,很是生气。无忌虽胡闹惯了,却一向是个实诚孩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如今竟学会使诈了!
无忌这“实诚孩子”此时已和解语偷偷上了早已备在府门后的马车,去了凌云阁。两人都是偷偷摸摸的,无忌是背着岳霆,解语是背着谭瑛。
下马车时,两人均披着黑色狐皮大氅,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径直走进凌云阁雅室。“是两个人来的,车夫在外等着。”“看样子一点戒心也没有。”迅速有人回报了,雅室屏风后一名年轻俊雅的公子,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一进雅室,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有侍女上来行礼,笑盈盈道,“请贵客宽衣。”服侍着脱下了大氅。解语放眼望去,屋中很宽大,一扇空山新雨图大理石屏风前面,摆着张样式古朴的红木案几,旁边坐着位长者,温和的问好,“世侄女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卫念中丝毫不搭长辈架子,笑着说道。
解语迅速看了他一眼,大吃一惊。安瓒原和卫念中做过同僚,解语曾到卫家做过客,卫念中自然是见过的。印象中他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体态已略略发福,怎么如今瘦得像根竹竿?是因为卫大姑娘么?解语心中惨伤,俯身下拜,“卫世伯。”张也跟着行礼。
卫念中温和说道“世侄女请起,世侄请起。”看着眼前绿鬓红颜的妙龄少女,一时眼前有些模糊,“大丫儿,大丫儿…”解语强忍住眼泪,低声安慰道“卫世伯,卫大姐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卫念中掩面而泣。
张拉了拉解语,同情的嘟囔道“真可怜。”张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很容易同情弱小,进而对抗朝廷。他自十岁起不断被沈迈抢走,多多少少受沈迈的影响,天真豪爽,还爱行侠仗义。
解语沉重的点点头。卫念中向来洁身自好,官声极佳,谁知竟会凄惨至此。要说起来,做忠臣一向是有风险的事。太祖皇帝的皇位是从自己侄子手中抢来的,抢是抢成了,却有人不服气,有不少“忠臣”不服气。结果呢?这些忠臣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有被灭十族的,有被残忍杀害的。铁铉就是其中一位忠臣,他最终被极其残忍的杀死;之后,他的两个亲生女儿被没入教坊司,沦落到天底下最污秽的地方,备受摧残。
铁铉死了,看不到自己女儿的苦难;卫念中可是还活着,活着受这种折磨。解语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宽慰的话,唯有沉默。
许久,卫念中拭去泪水,含笑说道“我失态了,见笑,见笑。”在这儿哭有什么用,大丫儿还是救不出来。
解语和张在卫念中对面坐下,解语开门见山讲道“卫世伯要救爱女,我要救父亲,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反正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卫念中没有想到解语如此直率,怔住了。解语微微一笑,侃侃而谈,“本朝自太祖皇帝立朝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卫世伯熟读史书,自古以来有几个朝代超过三百年的?不过那么三个两个。”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有哪个朝代能永久统治下去。
解语笑道,“天下若从此真的大乱,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你我自是不愿看到。”真要改朝换代,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的仗要打,“一将功成万骨枯”,还不知要死多少无辜之人。
卫念中定定看住解语。张随手倒了杯热茶过来,“润润喉。”说这么多话,该渴了。大冬天的要多喝水。
解语接过茶杯,微笑道谢,抿了口茶水,继续讲道“凡超过三百年的朝代,都有中兴之主。如今这时势,咱们为自身计,为黎民计,自然也盼着太祖皇帝的子孙之中能出来一位中兴之主。我朝太祖皇帝驱逐靼虏,恢复中华,建下这万世基业,定能世世代代传将下去,永无尽时。卫世伯,侄女和世伯一样,只想要自家亲人无恙,只想要社稷百姓无恙。”别的,并不在意。谁做皇帝,管他呢。
卫念中神情激动,坐都坐不住了,“太祖皇帝的子孙之中,便有一位宽毅仁厚的亲支近派,定会是我朝中兴之主!”
解语含笑点头,“如此甚好。卫世伯,侄女有两件事情相求,还望能转告贵主人,乞他应允。”该提提条件了。
卫念中正色坐下,“世侄女请讲。”解语朗声说道“第一件,家父便住在百花寺中,直待新君即位后方出山。家父性情耿直,将来只讲讲经史便好,无须委以重任。”
卫念中拈着胡须,微微点头,“这个不难。”简直是可以直接答应她的,王爷本也说过,安瓒在寺中慢慢将养便可。王爷英明宽厚,知人善任,定会给安瓒一个合适的官职,不会勉强他的。
容易的说完,该说比较难的。解语接着说道“第二件,靖宁侯便一直在陕西剿匪,直至匪患靖清。”别牵扯到岳培,别牵扯到靖宁侯府。
卫念中楞了楞,靖宁侯?王爷费这么大功夫请了你们来,为的还不是靖宁侯?若是靖宁侯想在一边看热闹,怕是不成。
屏风后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朝身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点了点头。老者会意,恭身一礼,转身出了屏风。
“安姑娘好大手笔,先是劫了钦命要犯安瓒,接着又劫了六安侯傅深!”老者大喇喇走出来,坐在卫念中身边,盯着解语问道“安姑娘还有退路么?”
解语起身,笑盈盈施礼,“胡大夫安好。”她在狱中见过胡大夫,自然认得。张不满看了胡大夫一眼,这人真没礼貌!
解语行过礼,坐了下来,“当年太宗皇帝本是燕王,‘靖难之役’后登上大位。‘靖难之役’打了多久?四年。”夺个皇位可不是容易的。太宗皇帝自是造反成功了,夺位成功了,可他打仗也足足打了四年。
卫念中在旁颔首,心中暗想“世侄女说的不错。”哪里等得了四年,四个月也等不了。打什么仗,甭打了,直接夺宫便是。
胡大夫咪起眼睛,她这是什么意思?解语冲他温和笑笑,“胡大夫,本朝还有一位皇帝,便是哲宗皇帝,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贵主人若仿效哲宗皇帝,又何必牵扯到靖宁侯等人?”哲宗皇帝是次子,只能出为藩王。他不甘心臣服,在中秋月圆时节披盔戴甲杀进宫中,杀了他的亲大哥,自为为帝。之后,倒也太太平平的当了二十多年皇帝。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响起,胡大夫和卫念中都忙站起身,俯身恭敬的侍立。一位青年贵公子自屏风后走出,笑道“安姑娘好心计!”
胡大夫和卫念中都恭身施礼,“王爷。”卫念中急急以解语、张说道“快来见过王爷。”张看着解语,解语微笑道“哪里有王爷?分明是陛下。”


72

秦王又是一阵朗声大笑,这安解语恁的识趣!眼见得诸人皆俯伏在地,口称“陛下”,秦王施施然在上首坐下,满意笑道“诸卿平身,赐座。”
解语和张年纪最小,自然是敬陪末座。卫念中坐在胡大夫之后,心绪十分复杂:安家解语自小也见过数面,生得极好,礼仪规矩也好,端庄大方,斯文得体。却不知她如此爽快果断,不让须眉。
室内很温暖,解语在室内坐久了,脸蛋红扑扑的,好像白色美玉上绽开了艳丽花朵一般好看。秦王饶有兴致的看看解语,再看看她身旁一脸憨傻的张,闲闲说道“过几日御花园会有鲜花怒放,太后少不得要宣召有品级的命妇进宫赏花。靖宁侯府太夫人、六安侯府太夫人,都在宣召之列。太后她老人家对靖宁侯太夫人、六安侯太夫人一向礼遇,这回怕是要留二位太夫人在宫中小住数日。”
解语心中暗乐,这秦王想必知道些自己和大胡子的身世,可是知道得不够详尽。一般人听到祖母要面临危险必然会关心则乱,可自己和大胡子,恰恰是对祖母没什么感情!她一本正经说道,“能陪太后娘娘赏花,是多大的福份。”张在旁认认真真的点头附合,“是啊。”
胡大夫今日是唱黑脸的,闻言沉下脸来,正要开口说话,秦王一个淡淡的眼神飞过来,胡大夫赶忙闭嘴。解语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六安侯已就地解职,手中无兵;靖宁侯远在陕西,鞭长莫及。傅子沐守宣府,要抵御蒙古人的入侵,不能分心;只有岳霆任职京营指挥使,或许可以一用。但是他这人吧,正经八百的,小心谨慎的,怕是难以为陛下所用。不如这样,使个诡计把他关起来,让他领不得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