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翻墙过来时,还跑去菜棚前看过,大笑了一通。花园里弄个菜棚子,真逗!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李嬷嬷安稳下来后,时不时的往解语院子里跑。有时干脆坐着不走,半天半天的跟解语说话,或在解语身边转来转去。
晚上她也来!张很是气愤。自家夫婿孩儿都在,不陪着自家男人不管好自家孩儿,跑解语这儿做什么?!
常常是张和解语正面对面读书,或说话,采蘩、采O殷勤陪笑的声音便会响起,“嬷嬷来了,嬷嬷请。”李嬷嬷皱皱眉头,这两个丫头,旁的倒还好,可也是嗓门儿太大!
屋里的张便要跳窗出去,还要把窗户关好。解语要把书和笔收一收,茶杯摆摆好,两个人都很狼狈。
李嬷嬷常常一坐下便不动了,跟解语长篇大论的讲起从前,“姑娘从小便懂事!”解语则是连连打哈欠,做困倦状,“姑娘累了,早些歇着罢。”李嬷嬷才会依依不舍的走掉。
李嬷嬷走了,屋外的张才能重新从窗户跳进来。“冷不冷?”解语挂念他在屋外冻了半晌,忙问。
“我不冷,“张抱怨道”窗户要开要关,我怕你会冷。”男人冻冻怕什么,姑娘家身子娇弱,大晚上的可吹不得冷风。
怎么办呢?两人愁眉苦脸的面对面坐下来。这还有一个漫长的冬天呢,不能由着李嬷嬷这么折腾罢?不见面,那是不可能的。可若见面,又总是被打扰。


55

幸亏采蘩、采菱都是机灵的,先是采蘩晚饭后拉着小红寻到李嬷嬷,“服侍夫人小姐,要多学学规矩,求嬷嬷指点。”还带了自己亲手绣的两个荷包送给李峰,“拿着顽罢。”里面各装了一个小小的银锞子。李峰有礼貌的道过谢,继续挑灯读书去了。
李嬷嬷对她们这种求学好问的精神很满意,倾囊以授,“…脚步声一定要轻,不然你这么咚咚咚的跑来跑去,是服侍姑娘还是折磨姑娘?…说话也要轻言细语。姑娘正在屋里读书,你那大嗓门儿的一说话,不把姑娘吓着啊。姑娘最怕吵…”
看采蘩和小红听得认真,李嬷嬷也讲得有劲,不知不觉的,就教到了亥时末。采蘩看看时辰,暗暗松了口气,陪笑道谢“多谢嬷嬷指点,这可长了不少见识。”小红也说,“是有这么些讲究,我总是忘,嬷嬷往后常提醒着我。”
第二天晚上换成采O拉着小青一起来,也是请教规矩。后来晚晚如此,请教完规矩又请教女工、厨艺,反正不让李嬷嬷闲着,不让她往解语院子里跑。
“嬷嬷放心罢。”采O冲李嬷嬷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姐妹两个轮流来的,姑娘那儿有人服侍。”李嬷嬷含笑点头,“你们想得还算周到。”难得小姑娘家如此好学,如此谦虚。慢慢的,李嬷嬷教上了瘾,每晚饭后变成固定授课时间。
奶娘总算不来了,解语长长舒了口气。张却还是闷闷不乐,解语奇道“你怎么没精打采的?”这不是好了么,没人打扰了么。
张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解语。鼓起勇气正要说“咱们不能再这般偷偷摸摸的,要赶快成亲”,这回是出了个奶娘,下回不定再出来谁呢。却不经意间看见解语耳朵颈后的一抹白皙,仿佛千年冰雪似的晶莹耀眼。真好看,真动人!张嗓子发干,蓦然跃起,跳窗跑了。
解语莫名其妙。这会儿又没人,要走也不用跳窗户吧?这大胡子是怎么了,看着奇奇怪怪的。
没多大会儿张又跳窗进来,紧张问道“有没有冻着你?”他跑出去后,才想起来又开了窗户,又进了冷风,很是内疚。
解语抱着个小巧玲珑的黄铜百花争艳暖手炉,笑咪咪看着张,“不冷。”张歉意的拿过件厚披风裹在她身上,轻声道“莫吹了风。”把门窗都关严实了。
“解语,咱们去劫狱罢。”张闷闷说道。再不成亲真受不了了,可是安伯父不出狱,怎么成亲。
解语微笑问道“大胡子,你在府军前卫如何?”既然在府军前卫当差,也该知道大堡台一带警戒有多严了。
张泄了气,“还成。”上司都知道他老爹是谁,就算不照顾他,也不会难为他。倒还算顺利。
太监还没给回话呢!张想到这一点,又有了希望,或许太监真的很厉害,能直接把人放了也说不定!他冲解语温柔笑笑,“天冷,早点歇着。”然后从门走了。
解语望着大男孩英挺的背影,想起十六岁的初恋情怀。那时也是这样青涩、这样单纯、这样美好吧,解语带些惆怅又带些甜蜜的想道。
张在朱羽殿巡视,趁机寻了小辉子询问,“事情怎样了?”小辉子目光躲闪,“再等等看。”他倒是跟程德说过了,程德摇头,“不成。”把送去的银票扔回来了。
张客气说道“即便不成,你这跑来跑去的不容易,说好给你的那一成,我分文不少。”这小太监不就是贪财么,给他。
小辉子大喜,“我的小爷!您可真是慷慨大方!”当下附着耳,把程德的反应说了。张懊恼道“这下子可难了,美人定会不悦。”小辉子安慰他,“再想别的法子吧,多给她买些珠宝首饰,女人没有不爱这个的。”太监没有不爱财的。
张出了宫禁回到当阳道,晚上翻墙过去,实话实说,“那小太监回了实信儿,不成。”解语毫不意外,“如此。”大太监既然混得风生水起,最少是了解皇帝心理的。看来安瓒果然是跟金花银,矿监税使有关,跟皇帝最在意的银钱有关。
皇帝并不是多么公平公正的领导,若是徇私枉法什么的,大太监去求个情便没事了;可牵涉到金花银,矿监税使的,皇帝痛恨太深,以至于大太监根本不敢开这个口。唯恐触怒皇帝,失了宠爱。
“再想旁的法子。”解语淡定说道。只要不在要人命的诏狱便有法子可想,诏狱可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张眼巴巴看着解语,那可怜样子让解语心软了。“无忌,”解语声音温柔,“咱们先耐过这个寒冬,好不好?过了寒冬,便是春天了,什么都会好的。”
张委屈的点点头。其实父亲在狱中,儿女正常婚嫁的也多了。只是解语与众不同,她一辈子的大事,怎么父亲能不在家呢。况且解语这么孝顺,哪会父亲在狱中受苦,她自己高高兴兴嫁人的。
京城幽静的大槐树胡同,杜侍郎府客厅。两位须发皆花白的老者相对而坐,这两位老者一着青色长袍,一着玄色长袍,眉目间有一丝相像。
“二哥,原来您早就知道阿瑛还活着!怎么从没听您说起过?”着玄色长袍的老者朗声说道。这位是杜如江,杜少卿。
“有什么好说的?”着青色长袍的老者冷冷说道“被夫家婆家一起指认为红杏出墙,背夫私逃。你让我怎么说?”还不如由着傅家报个“病亡”,遮过去算了。幸好没有污及杜家的名誉。这位是杜如海,杜侍郎。
杜如江楞了楞,阿瑛红杏出墙,背夫私逃?怎么可能。阿瑛像极了她的外祖母,杜首辅的原配夫人,是多么端庄自持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违背礼教之事。
“我便是不信!”杜如江拍案而起,“可惜我那时放了外任,举家在海宁。竟不知这傅家在捣什么鬼。”
杜如海大大的不悦。可惜你不在?敢情是我这做哥哥的不如你了?“你便是在,也是一般结果!”杜侍郎声音冰冷,“不只傅家这般说,连谭家也这般说!”哪有往自家女儿身上泼脏水的,自是真的了。
“呸!”杜如江怒骂道“谭家那不开眼的小子懂什么?利欲熏心的东西!当年我便跟父亲说过,不可将妹妹嫁给寒门子弟,偏父亲不听!”说什么谭某人前途不可限量。哼,他倒真是入阁拜相了,可妹妹生下阿瑛便一病而亡!将大好家业、独生爱女,都留与谭家,任由谭家播弄。
“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用,”提及往事,杜侍郎也有些伤感,“反正妹妹早早去了,苦的是阿瑛。咱们到底只是舅父,也不好多管。”
“为什么不好多管?”杜如江怫然,“阿瑛的事咱们非管不可!当年夫人可是待咱们不薄。”他口中的夫人,指的是谭瑛的外祖母,他的嫡母。
“可也不厚。”杜侍郎微笑道,嫡母待庶子,能好到哪去。衣食自是无缺,杜家家大业大,也不缺这仨瓜俩枣的。读书请先生,查课业,考科举,寻差使,那都是老爷子亲手办的。
“你不管我管!”杜如江性情爱冲动,听了这话便要走。杜如海忙拦住他,叹道“你当我不想管么?三弟,到底是父亲的亲外孙女,我怎么会不想管。只是,实在管不了。”拉着杜如江坐下,细细讲起来。
“阿瑛当初是被冤枉的,咱们心里也知道,无奈傅家和谭家一口咬定了,倒不好扳回来;后来,阿瑛竟又嫁了人,还生下了孩儿!这让人如何插手。”二嫁的女儿,说来多么难听。
“况且,她再嫁的那人,曾触怒圣颜身系诏狱,如今还在大理狱中。”这样人家谁敢往上沾,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杜如江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有传言说,阿瑛为救婆母,自己下堂求去?还在庵堂生下傅家长女?”杜如海微笑道“放这传言的人,想必是要让阿瑛回归傅家。只是可惜,阿瑛不肯回。”他听到传言后便命人去谭瑛处探过口风,谭瑛斩钉截铁的一点余地没有“不回”。
若是谭瑛肯回傅家,杜如海自然会出头替她讨回公道。可若是不回傅家,杜如海不愿承认杜家有二嫁的外甥女,不愿和谭瑛往来。
杜如江楞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总要去看看她罢,她男人在狱中,自己带着一双儿女,还不知是如何艰难。”最后,杜如江长叹道。
“不必。”杜如海说得轻描淡写,“她如今住在当阳道,能艰难到哪儿去。”当阳道住的人非富即贵,房价高昂。谭瑛既然能住到当阳道去,日子该是过得不差。
不能代她去傅家算账,不能替她救出夫婿,自己能为阿瑛这外甥女做些什么?真是没用的舅舅。见杜如江神情怅然,杜如海宽慰他道“三弟莫多想了。咱们到底不是亲的,大哥在世时才是真正疼爱阿瑛,阿瑛也只和大哥亲。如今她有房子有地,有儿有女的,无甚可操心之处。”
“阿瑛的女儿已十六七岁,一朵花似的,名叫解语。儿子汝绍只有四五岁,还没开蒙。将来设法照看这两个孩子,为解语寻个好人家,为汝绍寻个好先生,也算对得起父亲,对得起妹妹了。”听杜如海这么说,杜如江无奈的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这日张又陪老爹在凌云阁饮茶。“解语是个好姑娘,”父子二人悠悠闲闲喝着茶,张脱口而出,“很好很好的姑娘。”
岳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傻孩子,心心念念只惦记着解语,跟他娘亲一样,是个痴心人。解语真的是个好姑娘,正因为她好,惦记她的可不只你一个,你那好哥哥,如今还在想方设法让解语认回傅家。
讲情,是无忌用情最深;讲理,解语确实是傅深的骨肉,没有不认生父的道理。岳培心中愁苦,无忌,我苦命的无忌。年幼失母已是很可怜,如今连娶个媳妇也这么不容易。
其实岳霆也是少年失母,也是娶个媳妇不容易。不过岳霆失母后还是住在靖宁侯府,有祖母疼爱着,一大堆丫头婆子服侍着;张却是小小年纪独自住在当阳道,没有女性长辈照管,父亲也不能日日陪伴他,就显得很可怜。
可惜无忌没有和解语定下名份,否则…岳培本是倚在靠背上的,此刻猛然坐直了身子,安瓒在狱中解语不能成亲,定亲却是可以的!不如早早换了庚帖,下了文定,往后任是谁来捣乱也不成了!
从前一直想着能设法救出安瓒,如今看来,先定下名份才最要紧。岳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张看了岳培两眼,“爹爹您怎么了。”老爹一向雍容,很少失态。有时张真挺佩服岳培的,总是不急不徐的样子,从容,温和,淡定,看上去便令人信服。
岳培微笑道“无忌,爹爹替你去安家求亲好不好?”请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跟谭夫人提亲去。总不能因为安瓒不在家,便耽误了解语和无忌的好姻缘。
张傻呼呼说道“那当然好,可是安伯父不在家。”去求亲那是太好了,可是伯母能答应么?岳培笑了笑,没说话,乐呵呵继续喝茶。
张送岳培回了靖宁侯府。“要不要进来拜见祖母?”岳培笑吟吟问道。张吓了一跳,那个冷着脸的老太太,总挑自己毛病,见她做什么?“改天好么?爹爹,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说完不等岳培答话,飞快跑了。
这孩子!岳培大大摇头。太夫人很和善很疼儿孙,怎么偏偏这实心眼的无忌和太夫人会不亲呢?
张真的有急事,他跑去大理狱看安瓒去了。“伯伯,这是鸿祥斋的蜂蜜酥饼,还有东升行的酱牛肉,解语说您爱吃。”
安瓒微笑道“有劳无忌了,都是伯伯爱吃的。”温和的眼神再三打量张,之后含笑问道“无忌可介意娶犯官之女?


56

被下诏狱之人,不只自己会遭迫害,家眷也一定会被连累。所以安瓒才会提前远嫁解语,送走谭瑛和安汝绍。谁料想人算不如天算,谭瑛和安汝绍被傅深劫走,解语在西京也险些丧命。
痛定思痛,安瓒深觉自己看人不准,只知道蔡家那小子有些轻薄,却不知竟然如此冷酷无情!倒是解语眼光奇准,她在客栈看见张行侠仗义便跟上了张的商队,真是跟对人了。想想蔡新华,想想杜文远,再看看眼前的张,天差地远。
既然明知自己不能幸免于难,不是死在狱中便是死在苦寒之地,自然要趁早把解语的终身大事定下来。除了眼前这心性质朴厚道的张无忌,还有谁能始终如一的对解语不离不弃?解语嫁了他,做父亲的可以放心了。
张紧张的坐直身子,脑子里有些发昏。“可介意娶犯官之女”?这是什么意思?犯官之女说的是谁呀,谁是犯官之女?难道,这是问自己愿不愿娶解语?安伯父身在狱中,可不就是“犯官”么?
安瓒坐在上首,张坐在下首,两人都是心中紧张。安瓒想:好归好,真要说到婚娶之事,哪家少年愿意跟自己这狱中之人攀亲?蔡新华就不说了,从前只是一再的送礼、请期,出事后便要毁婚;杜文远从前每天往安家跑,说是请教功课,其实还不是为解语而来?自己出事后,他可就销声匿迹了。张则是傻呼呼的反应不过来:能娶解语了?真的能娶解语了?没听错吧?安伯父您真的是这意思?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张一时有点晕晕乎乎的。
安瓒见张半天也不说话,身子僵硬的坐在那儿,额头上渐渐冒出汗来,奇怪的问道“无忌?”即便是不愿意,也犯不上这般为难啊。不愿娶犯官之女,实在是人之常情。男人娶妻,谁不想娶位家世清白高贵的女子。出身、娘家,对女子来说,太重要了。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没有好娘家,哪来的好婆家。
张脑子乱糟糟的,最后脱口而出“我只娶解语,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她是六安侯府嫡长女也好,她是杏花胡同安家的女儿也好,她是犯官的女儿也好,总之我娶她,只娶她。“伯父您说的犯官之女,指的是解语么?”眼巴巴望着安瓒,眼神很热烈。
安瓒失笑。自己还担心他是不是不愿意呢,敢情他在纠结这个,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安瓒含笑点了点头,“是,指的是解语。”张大喜,“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一老一小对着傻乐。
“我爹爹说,要请人去府上提亲。”乐够了,张颠儿颠儿的说道。安瓒微笑问道“是么,什么时候说的?”张喜滋滋说道“便是今日下午晌。”安瓒笑了笑,看来自己出不了狱这件事,岳培终于也弄明白了。张虽是外室子,却是岳培爱子,能答应张娶安家女儿,岳培这份心胸,令人心折。
解语嫁了无忌,不止会有位忠诚体贴的好夫婿,还会有位慈爱宽厚的好公爹。好,很好,女儿终身有靠了。将来小两口和谭瑛、汝绍隔道墙住着,又可相互照应。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安瓒越想,越觉得这头亲事妥贴无比。
“解语从前的性子,很是温柔和顺,”安瓒有些惆怅的说道“自从西京遭遇变故,她性子刚强了些,主意大了些。无忌,若她往后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望你多担待。”都怪自己虑事不周,害苦了女儿。想起在西京时解语的种种艰难之处,安瓒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像解语这样机敏懂事、这样有决断的,并不是不好;只不过像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娇养在深闺,摆弄摆弄琴棋书画,或闲来做几针女工。唉,女孩儿家究竟是无忧无虑的最有福气。可怜我家解语没有这个福气,只好变得能干了。
女子若不能干,当然不好。男人娶回家的是妻子,是当家主母,是和他并肩立在众人面前,一起祭祀祖先、奉养双亲、生儿育女的人,不能干如何使得;可女子若太能干,也是不好。太能干了难免主意大,主意正,不会事事听命于男人。男人哪个不喜欢温柔顺从的妻子?只怕解语将来会在这上面吃了亏。
安瓒是一片慈父之心,为解语前前后后做打算。张哪知道这些,认真说道“解语不用我担待,她做什么都对,不会不周到。”解语虑事很周全,又果断,连爹爹都夸她呢。听解语的没错。
安瓒乐了。这敢情好,无忌对解语真是一往情深,“两人在一起总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往后便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吧。”安瓒笑咪咪说道。
张兴高采烈的答应了,“是!”起身要走,“伯父,我去催催爹爹,让他早日寻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做媒人。”话说到这儿,张脸色忽然变得沮丧,“伯父,伯母好像不喜欢我。”谭瑛对他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安瓒微笑道“无妨。内子的性情一向有些清冷,待人不大热络。”谭瑛对谁都这样,不会太热情,不会太亲热。见张还是不放心的望着自己,安瓒体贴的建议“拣个日子让你伯母来探视,伯父亲自跟她说。”写信回去,怕是说不清楚。
张放心了,长揖到地,“是,伯父。”告别安瓒回去了。果然没几日谭瑛便来探视,“你想见我?”谭瑛眼角含笑,静静站在安瓒面前。安瓒手中的书本掉落地面,她还是这么美丽,这么端庄,这么动人。十几年了,每每安瓒见到谭瑛,还是怦然心动。
夫妻二人秘密说了半日话。谭瑛叹道“解语小时候我身子差,时常卧病在床。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比我还疼她呢,我岂有不知道的?既然你说妥当,便依了你。”不依也不行了,不只安瓒看上邻舍那小子了,解语待他也很是不同。女儿这些时日吃了多少苦,做娘的哪里舍得违背她的心意。
“无忌这孩子我细细看过,人品确是不差。”安瓒温和说道“八字我也仔细推算了,很合。将来两个孩子必定凡事都顺遂,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
谭瑛微笑道“如此甚好。”其实她心中对于张的身份还是不满意的,外室子?说出来真是不光彩。况且张又没有功名在身,将来他和解语靠什么过日子?总不能靠靖宁侯一辈子啊。
不过,无忌这孩子能从西京千里迢迢陪解语回京城,之后又四处为安瓒奔走。这份情意很是真挚感人。“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再高的身份地位,也不如有情有义的男人更可贵。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胜过锦衣玉食轻裘缓带许许多多。日子是自己一天天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夫妻二人都定了主意,“便是他了。”说完解语的事,谭瑛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安瓒顿了顿,艰难开口,“实在对不住,我怕是…”怕是回不了家了。大赦令今日已颁布,大理狱中的犯人多已放出,而自己并不在大赦之列。
谭瑛捂住他的嘴,温柔打断他,“不许这么想。我等你回来,阿瓒,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家。绍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解语出嫁也要你主持婚礼。你一定要回家。”安瓒含泪点头,“是,一定回家。”
“无忌说,岳侯爷会托人上门提亲,你便答应下来罢。”临分别,安瓒交待谭瑛,谭瑛默默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提亲的人却一直没有上门。谭瑛略略奇怪,却也不曾十分在意,女家总是要矜持一些的。她并没有问什么,便是张从大门进来问安,也是和从前一样清清冷冷、客客气气的招待,一句话也不多说。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才入冬,还没开始数九,便已是滴水成冰。解语房中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也不知父亲在狱中是如何难过”,她闷闷说道。
“也不知爹爹在军中怎样了。”张则是担心岳培,岳培奉命到西山大营练兵,已连着一个月没回过靖宁侯府。不只岳培,五军都督府诸人都在军营练兵,都是许久没回过家了。听说,这回皇帝要出动帝国所有的精锐军队,一则剿匪,二则要攻打东北的女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