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回家,想叫你帮我下载些东西,结果老爸说你们吵架了,你走了…”说到最后,她眼里忽然一副惊恐的表情。
“…”他看着她,很想安慰她,却说不出话来。
“老爸竟然说,”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你走了…”
“阿文…”雅君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很想拥住她。
她也胡乱抹着脸,或许因为紧张感忽然消失了,所以又回到原先担心和惊恐的情绪中。
“我打电话给你,你又不接…”
“我不是接了么…”雅君有点哭笑不得。
“但是响了很久你才接,你是不是一开始打算不接了?”
“…”
“你是不是一开始真的打算走了?!”她使劲抹着脸,眼睛和面颊都是红红的。
“我走到哪里去…”他哽咽。
“就像妈妈那样,离开家走了…”
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随时随地准备失去她生命中重要的东西。
雅君忽然很想吻她,想狠狠地吻住她。
然而,他终究只是紧紧地拥住她,安慰地拍着她僵硬的背脊:“没有,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走的…”
尽管很多年后,雅君发现“永远”是多么可笑而没有安全感的两个字,但那一刻,他们彼此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终于明白谁也不能让他们分离。
除了他们自己。
九 默默的其他人(下)
那个多雨的夏天,雅君如愿考入了自己填报的学校和专业,开始了他迟来的大学生活。但裴家两父子的关系也前所未有地降到了一个冰点。
他们变得不再交谈,连一句问候或告别的话也没有。尽管表面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两人的心里却忍受着煎熬。雅文试着缓和家里的气氛,却无论如何起不到作用,大概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这场风暴的原因吧。
开学的前一天,雅君发现自己的抽屉里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叠钱,他猜想是爸爸给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
或许,十九年的生活已经让他变成了裴家的一分子,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无法分离。他苦笑着,如果有一天,他的儿子对他说爱上了女儿,他也无法接受吧。
开学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的,雅君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学校的出租车。雅文在十天前就去学校参加军训,而原本说好来送他的小叔也临时出差去了。出租车司机听说他是去入学的,一脸诧异:
“我儿子入学的时候,全家人都出动了。”
雅君笑了笑,没有搭话。
尽管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承认,但在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每一个人都来送我…
然而,他看了看身边座位上的行李箱,没有人。
他忽然有点感伤,因为发现自己是一个无法得到幸福的人。十二岁前那些完整的幸福已经离他远去,伴随着成长而来的,是渐渐的失去。他也曾经以为自己并不在乎那些失去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当一个人独自在书桌前发呆的时候,心里是空荡荡的呢?
手机一阵震动,雅君拿出来看,是雅文发来的短信:
“老大你到了没有,中午我请你吃饭。”
雅君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如果他能够忍受所有的失去,却唯独不能忍受失去雅文。
当他远远地在食堂门口看到雅文的时候,不禁诧异地瞪大眼睛。她晒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笑的时候脸颊甚至有些凹陷。
“你怎么了…”雅君忍不住抚上她的脸。
“你忘记了吗,我刚经历了十天的军训。”她悻悻地笑了笑。
“哦,”他心疼地说,“但我不知道军训会让阿蒙变成黑猫警长。”
“裴雅君…”雅文拍开他的手,一脸咬牙切齿。
“吃饭吧,我很饿。”雅君一手搭上雅文的肩,向放满了红烧大排的柜台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好像那些沉闷与争执已经离开了他,剩下的只有一种淡淡的、偷偷的快乐。
排队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叫住雅文,使了使眼色,一脸暧昧地看着他们。
雅文摆摆手,没有搭理。
“如果你不解释的话,”雅君笑笑地说,“可能会造成误会。”
“那又怎么样,我没有义务随时向别人解释我的生活,”她顿了顿,才说,“不过如果以后你有了女朋友我愿意在广播里宣布:‘各位同学请注意,裴雅君是我裴雅文的双胞胎哥哥’。不过当然了,广播台需要你去联系。”
雅君看着她:“那么如果我一直没有女朋友呢?”
“我很想看看毕业的时候这些八卦的女生瞪大眼睛是什么样子。”她一脸兴奋。
雅君微微一笑,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怕‘林医生’误会吗?”
她望了他一眼,脸颊上忽然有两个可疑的红晕:“他又不在我们学校…再说他知道你是我哥。”
雅君怔怔地看着雅文狼吞虎咽般地吃着原本在自己碗里的那块红烧大排,忽然发现自己胸中的情绪,叫做妒嫉。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一种…甜蜜而羞怯的表情,好像只要想到某一个人,就会幸福地笑出来。
“干吗…”雅文终于看出他的眼神有些异样,“我是看你不吃了才把这块大排吃掉的,最多…最多,我再请你吃一块。”
雅君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他不应该这么悲观,至少,雅文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双手抱胸,无奈地说:“好吧,我承认你仍然是一只阿蒙。”
开学的第二天傍晚,雅君跑完步在操场边怔怔地发呆。
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望,是大头。
“我真以为你消失了。”大头双手插袋,站到雅君身旁。比起两年前的那个暑假,大头变得成熟了许多。或许,每一个少年,都会长大。
雅君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开始,他和雅文、小毛、大头,以及原先的生活,变得渐行渐远。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承认这次失败,包括自己,然而在内心深处,他是有一点悲伤的。
“住寝室习惯么,如果没带电扇,我那台可以先给你拿过来。”大头对雅君的沉默不以为意,继续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了?”雅君幽默地说。
“哦,”大头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耳边少了你的冷言冷语我开始还真不习惯。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雅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小毛和大头这“挚友”并没有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安慰他,只是安静地等待他恢复过来,等待他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君子之交淡如水,用在他的身上,或许刚好合适。
“走吧,晚上请你吃饭。”
雅君微笑着摇摇头:“我约了人。”
大头错愕地睁大眼睛,既吃惊又钦佩:“你才入学两天就有人约?”
“是啊。”雅君一脸神秘地微笑。
操场另一端的体育课结束了,下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来。雅文背着一只大大的旅行袋,用毛巾胡乱地擦着汗,脸庞被夕阳照得通红。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她走到他们面前,依旧毫无形象地擦着汗。
大头就摆摆手:“我本想推了女孩子的约请雅君吃饭,谁知道他不赏脸,原来是约了你吃晚饭。”
雅文擦汗的手像定格般举在空中:“啊…对不起,我忘了。”
雅君像是已经猜到般点点头:“现在你想起来也不迟。”
“可是…”雅文一脸抱歉,“我下午刚约了林束培…”
雅君愣了愣,心猛地收紧了般,漏跳了一下。原来,记性不好的不止雅文,还有他。
他怎么会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做林束培。他是裴雅文的男朋友。
“裴雅君,”大头叹了口气,“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你,就算是亲妹妹也靠不住,你还是勉强赴了我的约吧。”
“好吧,”雅君一脸自嘲而无奈的表情对雅文说,“不过你要记得还欠我一顿。”
“记得记得。”雅文连忙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然后开开心心地跟他们告别,回寝室去了。
“你想吃什么?”大头问。
“吃…四川火锅吧,想看看像你这么大的一颗头全部涨成猪肝色会是什么样子。”雅君微笑。
大头翻了个白眼,爽快地拉着他:“走!”
雅君很想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些,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雅文映照在夕阳下的背影,还是觉得,他和雅文的距离并没有拉近。
这天晚上的四川火锅,雅君吃得很心不在焉,大头几次问他怎么了,他都只是笑笑敷衍过去。当深红色的浓汤开始漂起泡沫的时候,雅君忽然接到了雅文的电话。
“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蒙蒙胧胧的。
“学校旁边的火锅店。”
“还有多久?”
雅君皱起眉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什么事?”
“我在操场等你。”说完,雅文挂上电话。
“我想,”雅君苦笑了一下,对正用门牙撕扯着牛百叶的大头说,“我不得不先走了。”
雅君绕着操场走了一圈,才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落寞的身影。
“阿文。”他走过去,猜想她会是什么表情。
想不到的是,雅文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到的是一张笑脸,只是这张笑脸有些疲惫和勉强。
“这么快…”她说话的时候,拖长了音。
“怎么了?”雅君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胸。
“没事…”她回答地犹豫。
雅君细细地眯起眼睛,研究她脸上的表情,好像读懂了些什么。
他干脆不再问了,只是坐在她身边,保持沉默。
他们就像两个只是为了看星星和月亮的人,坐在跑道的角落里,微微抬起头,眼前是深蓝色的天空。过了很久,雅文忽然说:
“雅君,你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
他诧异地转过头,看到的,是她寂寞的侧脸。
“有。”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些斩钉截铁。
“如果你的那个人不接受你,你会爱上其他人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暂时不会。”
雅文笑出声来,可是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如果这个其他人喜欢你、关心你、默默地为你付出努力,你也不会爱上他/她么?”
“如果…”他仿佛觉得自己并不是在说给雅文听,而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人,那么其他任何人在我眼里,都算不上什么。”
雅文终于转过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泪水:“我…”
雅君忽然笑了,笑得很温暖:“小傻瓜,不用说,你这次肯定是当了‘其他人’。”
雅文别过头,悄悄地擦了擦眼泪:“…”
雅君揽过她的肩,故意口吻轻快地说:“没关系,说不定,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那个被爱上的人。”
雅文破涕为笑:“你这样算是安慰我吗?”
“算吧,”雅君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像是一个游戏规则,当你为了一个人默默等候的时候,说不定也有人在默默等你。”
“被你说得好像很轻松,但我却觉得那么沉重。”
“或许很多年后你再回头看的时候,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是那么幼稚,所谓爱和不爱,根本不算什么。”雅君靠在栏杆上,双手放在脑后,怔怔地看着月亮。
“…你觉得你会吗?”
“不知道…”他的眼前变得有些虚无缥缈。其实,他想说,他多么希望有一天,当睁开眼睛的时候,雅文已经不在他的脑海里。那么,他也不会如此疲惫了吧。
“如果我们永远也不会长大就好了。”雅文嘟起嘴靠在他肩膀上。
是啊,如果他们不会长大,那么说不定他不会爱上雅文,雅文也不会爱上一个令她伤心的男孩,他们只是一对天真的、没有烦恼的双胞胎兄妹,永远也不会分离。
他们好像真的变成了两个来看星星和月亮的孩子,沉默地、痴痴地看着天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一个电话把他们唤醒。
“喂?”雅君疑惑地看着手机屏幕,是爸爸打来的。
“雅君…”爸爸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通话。
“怎么了?”雅君猛地站起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家修他…”爸爸开始哽咽,“新闻说世贸大厦被撞了,都倒了,里面的人几乎都逃不出来…家修他昨天刚刚飞去了纽约开会,他们、他们公司就是在世贸大厦的…”
裴家臣很难再说下去,好像是雅君在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是他告诉雅君。
一瞬间,雅君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凝固了般,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我不敢告诉雅文,”爸爸继续说,“我怕她受不了…”
“…她现在跟我在一起。”雅君看了雅文一眼,她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你们回家吧,现在就回来…”
“好。”雅君缓缓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一时间有点晕眩。
一个几天前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人,忽然生死未卜。他还有很多感谢的话要对他说,还有很多勉励的话想听他说…可是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怎么了?”雅文疑惑地看着他。
“是…爸爸打来的。”
“爸爸说什么?”
“爸爸让我们立刻回家…”
“为什么?”雅文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
“…”
“裴雅君,你说话啊。”她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臂。
“爸爸说…”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小叔在美国遇到了危险…”
“什么危险?”雅文脸色苍白。
“…”他几乎很艰难地,才能一字一句地说,“大楼倒了,小叔不知道在不在里面。”
十 邪恶的莉莉丝(上)
“亲爱的雅文:
你好吗?
我已经结束了东南亚之旅,回到了纽约。很高兴看到你从上海发来的电子邮件,不管怎么说,你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才决定回家的吧。是因为我三月的珍拉丁之行么?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我常常对家修说,你就像是我的小妹妹,而不是外甥女,在你的身上,我能够看到很多年前自己的影子。
还记得911吗?我想,经历了这场劫难的不只是家修,同时也是我们所有这些爱他的人。在等待消息的那二十四个小时里,我们都忍受着生死未卜的煎熬,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明白,我曾经以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爱和恨,跟生命本身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庆幸的是,我所爱着或者恨着的这个人,最终躲过了这场劫难,我们也同样躲过了这场劫难。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当我因为他而愤怒、难过、受伤、流泪的时候,我只要想一想,他仍然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即使是对我皱眉、对我咆哮,那也是一种幸福。
雅文,这就是知足的幸福,是当你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后悔的幸福。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当我想要告诉他我爱他的时候,却发现除了悔恨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如果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满足的,那么我不会后悔,再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们在这条漫漫的路上,会遇到很多困惑,会有很多疑虑,以前我总是想要找出答案,可是现在我知道所有的困惑和疑虑都必须我们自己去面对,不要想从其他人身上找出答案,没有答案,或者说,我们自己就是答案。
我很高兴的是,你不再逃避你心中的困惑和疑虑,而是决定面对它们,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请你好好把握自己,把握自己的生活。
上个周六的早晨,我和家修迎来了一个新的家庭成员,它的名字叫做汉克,是一只端坐在我们房子门口的黄色流浪犬。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但家修说它的表情跟雅君很像,我哈哈大笑,其实他想说的是,汉克的表情和他自己很像吧?
代我问候家臣和雅君。
祝愉快!
书璐 ”
雅文坐在书桌前,想象着一只表情跟雅君很像的黄色流浪犬会是什么样子,一抬头,在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竟然面带微笑。
房门轻轻地扣了几声,雅文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去开门。
爸爸手里端着一只盘子,盘子上放着两只削了皮的苹果。雅文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过爸爸削的苹果了,从妈妈离家的那一年开始。
爸爸径自走到床边,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缓缓坐下来。
“阿文,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轻轻地点点头。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自己过得好,过得快乐吗?”爸爸又问,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下雅文犹豫起来。
“你知道吗,我和你妈妈离婚以后,过得并不好。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你妈妈离开了我,可是后来我发现,让我最不快乐的,是我自己。”
雅文惊讶地看着父亲,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忽然向她敞开心扉。
“是因为我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我不肯向你、雅君以及所有人承认我婚姻的失败,也不肯向我自己承认是因为我和心宜的倔强导致了婚姻关系的破裂。我好像总是憋着一股气,想证明我没有失败,或者说,并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了失败——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我拼命工作,想标明我不在乎,但是忽略了你和雅君的感受。我以为我们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可是…”他有点哽咽,好像在深深地后悔,“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
“就算心宜不在,我、你还有雅君也是一个完整的家,只要我们都记得这个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雅文,爸爸很后悔,在你离家出走以后,我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爸爸,”雅文忍不住打断他,“我离家出走…跟你并没有关系。”
“不,是有关系的,”爸爸轻轻抚着她的头,“因为你在这里感觉不到牵挂,所以当发生了你没办法面对的事情的时候,你只想要逃开这里,逃开我们所有人。”
“…”雅文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有一天我忽然明白,让这个家变得不完整的并不是心宜,而是我。尽管她离开了,但如果我能够尽到自己的责任,你和雅君会过得更快乐…但我没有。”
“爸爸…”雅文鼻子一酸,感觉到爸爸掌心的温度,想起小时候趴在他的背上,听他讲故事,然后慢慢睡着。
“雅君是我和心宜领养的,你小叔曾经把他当作你错抱了回来,后来心宜知道他被遗弃了,就决定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事实上,我也一只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当我知道他喜欢上你的时候,我竭力反对过。”
“爸——”
“——听我说,”家臣拍了拍她的肩,“后来,因为你小叔的事,我忽然想通了,既然这是他的心愿,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去阻止他。我跟他约定,不论怎样,他不能伤害你。阿文,现在爸爸问你,雅君有没有遵守这个承诺?”
“…”雅文茫然地看着爸爸的眼睛,他的眼里充满了爱和关心,她忽然想起,这是她少女时代想要的那个爸爸,尽管那个时候她没有得到。
“如果雅君没有遵守这个承诺,我会立刻去告诉他,我坚决反对他喜欢你。”
爸爸的口气,好像是一个认真守约的孩子,雅文不禁笑了。但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雅君的身影,有好几年,她都不敢想他,可是此时此刻,她发现印在她脑海里的这个雅君,显得那么孤独。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尽管,她和雅君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但她并不觉得,他伤害了自己。
“那么,你喜欢他吗?”爸爸又问。
雅文好像并没有听到这个提问,而是想起了她和雅君的少年时代。
或许,不想承认导致家庭破裂的这段婚姻失败的,不止是父母,还有她和雅君。在成长的道路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要忽略和忘记父母的爱,他们互相学着坚强、学着保护自己,只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们不想承认父母婚姻的失败,不想承认自己生活在一个,缺少了什么的家庭。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她和雅君才变得不愿意分离,是不是正因为不愿意分离,雅君才爱上了自己?
她不知道。就像书璐说的,没有答案,或者答案也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第一次肯对自己承认,雅君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