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就好像…你昨天还在这里一样?”爸爸变得有些沧桑的声音在雅文背后响起。
“…”
“有时候,我走进来,也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可是,雅君就是有这种本事…”
“…”她没有转身,因为泪水已经掉了下来。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完,爸爸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雅文坐在床上,抓起那只傻傻的黄小丫,把泪水擦在它嫩黄嫩黄的脸上,忽然又笑了。
不管怎么说,她终于又回家了,回到了这个,她曾日思夜想的家。

第二天早晨,雅文一觉醒来,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她身边,明明是那只傻傻的黄小丫,书桌上的书依旧翻了一半,窗前的仙人掌上是一朵淡红色的小花,窗把手上的丝带被风轻轻地吹了起来。
她来到客厅,餐桌上摆着四根油条和两杯牛奶,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发现今天是星期二。
忽然有人敲门,雅文愣了愣,还是去开了门。柏烈拿着照相机,对准她按下了快门。
雅文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几秒才说:“你、你怎么跑出去了…”
“天气这么好的早晨,不应该浪费时间。”他检查着刚才拍下的画面,顺手从餐桌上拿起微冷的油条啃了起来。
“…”雅文关上门,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吃完一根又吃了一根。
“怎么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回家了?”柏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有一点。”她总是觉得自己虽然就坐在这里,灵魂却漂浮在空中。
“对了,”柏烈用他那双油腻的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今天早晨跟裴雅君讨的。”
雅文怔怔地接了过来,淡黄色的卡纸上大大地印着雅君的名字,抬头是“室内装潢设计师”。
“其实有时候,”柏烈因为在吃着东西,所以口齿有些不清不楚的,“我觉得他这家伙还满酷的。”
雅文淡淡地笑了笑:“我想他会很高兴听到你这样的评价。”
“真的吗,”柏烈把最后一点油条塞到嘴里,“我看未必。”
雅文站起身,说:“我去换衣服,今天带你出去转一转吧,你想去哪里?”
“去…”他的声音拖得很长,仿佛在思考,“所有你曾经留下过快乐的回忆的地方。”
雅文回头看着他,好像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她曾留下了快乐的回忆的地方…恐怕,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曾让她有快乐的回忆,尽管后来也都变成了一种痛苦的回忆。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变成一只小鸟,穿梭在这座都市中,就好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

六月的午后,上海变得炎热起来,知了提前大声地叫着,听得人们想打瞌睡。
出租车计价器上的数字一直在跳,柏烈疑惑地问:“这…67块人民币等于多少钱?”
雅文被他打断了思绪,白了他一眼:“就是67块啊。”
“…”
“算成马币是30左右。”看到他一脸愕然,她的心情反而好了一些。
“哦…”他点点头,似乎又再默默地把马币换算成新台币。
下了出租车,眼前是一片灰白色的广场,这就是她的大学母校。她记忆中快乐的地方有太多,可是唯有这里,带给她快乐也带给她痛苦,但却令她最怀念。
柏烈吹了一个很响的口哨:“我忽然也很想念自己曾经读过的学校。”
雅文笑着招招手:“走吧。”
他们穿过空旷的广场向校内走去。周二的下午,校园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向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涌去,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悠闲而自得。或许这就是人们最怀念学校的原因,这里没有烦恼,即使有,也可以暂时摆在脑后。
雅文带着柏烈穿过一座座教学楼,告诉他自己曾在哪里上课,曾在哪里自习,曾在哪里向一个人表白,最后又在哪里分手。连她自己也很惊讶再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心里是那么平静,好像那是另一个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
柏烈只是微笑地听她说每一句话,好像她是一个电台播音员,而他自己是一个听众,他们是两个不需要交流也能够彼此会意的人。
雅文在一台自动贩售机前停了下来,摸出几个硬币,按下按钮:“你知道吗,我每天下课都要在这里买一瓶盐汽水,然后慢慢边走边喝。”
说完,她从自动贩售机的窗口拿出两个塑料瓶子,递了一个给柏烈:“你喝过吗?”
柏烈接过瓶子,有些郁结地说:“为什么你总是把我们说成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雅文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喝着汽水,忽然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裴雅文…”贩售机旁的电梯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雅文回头一看,不禁笑了:“大头!”
大头一脸惊讶,久久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傻傻地微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头比以前胖了很多,那颗头看上去反而小了,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变得很斯文。
“昨天晚上…”她打量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大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出人意料地回答道,“雅君没跟你说吗,我在这里当老师。”
“真的?!教什么?不会是人体艺术欣赏吧…”雅文愕然。
“…”大头四处望了望,庆幸一个学生也没有,“当然不是,我教物理。”
“哦…”雅文唏嘘地看着他,隐约有些失望。
大头又擦了擦汗,忽然看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柏烈。
“你好。”柏烈眯起凤眼,一脸友善地伸出手。
“你好…你好…”好像每一个初次面对柏烈微笑的人,都只有悻悻地客气地跟他握手。
“他是我的同事,”雅文介绍说,“这次跟我一起来上海玩。”
大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脸疑惑地看看柏烈又看看雅文。
“你现在有空吗?”雅文问。
大头刚想点头,忽然大叫一声:“哎呀!我正赶着去上课呢,刚才已经要迟到了,不跟你说了,过几天请你吃饭。”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已经穿过走廊消失在拐角的地方,留下一脸茫然的雅文和柏烈,好像整个走廊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他是不是很有趣…”雅文盖上汽水瓶盖,带着柏烈向图书馆走去。
“你知道吗,我一向觉得你有一种天分。”
“?”
“不管分开多久,你总是有办法在重逢的时候让别人觉得你从没离开过。”
“…”雅文默然,“这也算…天分吗。”
“算啊,”柏烈一脸理所当然,“我想如果此刻我遇到了旧同学,恐怕没有人会说改天请我吃饭——就算是敷衍也不会。”
雅文笑了:“那只能说明你人缘很差。”
柏烈耸耸肩,忽然说:“我想裴雅君跟我也差不多吧。”
雅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干吗老是提他。”
柏烈直直地望着她,好像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然而他忽然微笑了一下,那种笑让雅文觉得他连眼神也在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而已,难道你没有什么时候,会突然想起一个人吗?这个人有可能是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姐妹,或者…是你不愿想起的一个人。”
说完,他经过她的身边,继续向前走。只留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雅文和柏烈等很久才坐上了出租车。
“上海的夏天也是这么热的吗?”柏烈脱下长袖衬衫,轻轻擦了擦汗。
“是啊,”没等雅文回答,司机搭话说,“冬天冷得要下雪,夏天热得要脱皮啊。”
柏烈饶有兴致地跟司机攀谈起来,雅文不由觉得,他总是让人觉得意外。很多时候,他显得很孤独,不愿意跟陌生人说话,但有时候他又变得热情,会跟任何一个人搭讪。她常常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蒋柏烈,也或者,那都是真实的他,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蒋柏烈。
下午五点半,天还一点也没有要黑的样子,雅文忽然觉得,原来夏天就要到了。道路两旁的风景,她早已不认得,却依旧看的津津有味。这座城市对她来说忽然变成了一个新的朋友,尽管以前再熟悉不过,却依旧不免觉得陌生。柏烈说,她有一种不曾稍离的天分,如果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朋友,是否还认得她?
“对了,我们要去这个地方,”柏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司机,“还要多久?”
司机看了看,说:“不堵的话,大概还要一刻钟吧。”
“好啊,麻烦你载我们去这里。”
雅文看了看他手里的名片,那分明就是早晨雅君给他的那一张。
“你要去哪里?”她疑惑地问。
“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他笑得神秘。
“…”她讶然,甚至忘记了阻止司机,直到车子刚好停在雅君公司楼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蒋柏烈,你…”雅文被柏烈推着下了车,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谢谢,再见。”柏烈低下身跟车里的司机友善地告别,等到出租车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他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高楼,然后抓着雅文的手臂向大堂走去。
“你要干什么。”雅文想挣脱他,可是发现似乎很难。
“走吧,去里面等,外面怪热的。”柏烈拉着她坐到大堂里的咖啡座上,点了两杯抹茶拿铁。
雅文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柏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知道我跟他最好再也没有交集了…”
“你肯回家,”他喝了一口面前的拿铁,一脸享受,“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可是,这并不代表你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难道没有解决吗?”雅文愕然。
“难道解决了吗?”柏烈抬起一双凤眼,眼神很坚决。
“…”她慢慢垂下头,拨弄着咖啡杯里的搅拌勺,“我觉得,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说话呢,就好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人。”
“那是因为…”她很想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可是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柏烈轻笑了一下,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蒋柏烈…”雅文有点气馁,“有时候,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狐狸。”
他哈哈大笑起来,表情很得意:“真的吗,可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黄鼠狼。”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雅文瞪他。
他没有反驳,只是微笑地看着她,连眼神也在笑。
“我真怀疑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女人能够忍受你。”
“有啊,”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修长地手指在木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我以前的女朋友都说:我之所以到现在还在忍受你,是因为我更加没办法忍受你离开我…”
雅文拿起手边的杂志,不偏不倚地从两只咖啡杯上飞过,狠狠地砸中了柏烈的胸口。
“咳、咳、咳…”柏烈抚着胸口,“你…”
“你很肉麻!”雅文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柏烈依旧抚着胸口,好像真的很疼,但脸上却是得意的微笑:“可是女生不就爱听肉麻的话吗?”
“当然不是。”雅文喝了一口抹茶拿铁,忽然也爱上了这种味道。
“那么,”柏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们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呢?”
“那是一种…”她顿了顿,好像在脑海里搜索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感觉。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很难用话语来表达,只能体会,很可惜你不是女人,所以恐怕一辈子也体会不到。”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柏烈挑着眉说。
雅文刚想说什么,忽然看见雅君从电梯厅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脸漠然。
柏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雅君,于是向他挥了挥手。
雅君错愕地望着他们,停下了脚步。最后,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雅文,即使身后的人撞到了他也浑然不觉。
雅文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忽然想起了柏烈的话,于是她鼓起勇气,向他露出微笑。就好像,他们仍然是一对,从出生开始就不曾分离的兄妹。

八 漂浮的冰淇淋球(下)

雅君踌躇了几秒,向他们走来。
“很惊讶吗,”柏烈微笑,“雅文说要来接你下班。”
雅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柏烈,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雅君也皱起眉头打量他,好像想看穿他,可是最后却只是淡然地释怀地一笑。
“晚上一起吃饭吗。”柏烈并没有回应他们的目光,口气是一派云淡风轻。
雅文和雅君惊讶地互望了一眼,都有点尴尬。
“我恐怕…”雅君迟疑地开口,身后却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雅君,”一个有着两只甜甜的酒窝的女孩走到雅君身后,“怎么一眨眼你就——”
她忽然不再说下去,讶然看着雅文和柏烈,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遇上了朋友,不如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她友善地点点头,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
雅君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怔怔地看着雅文,她虽然依旧在微笑,可是看上去十分尴尬。
“你好,我叫蒋柏烈。”柏烈眯起凤眼,微笑地伸出手。
“你好…你好…”女孩有点害羞地说,“我叫余敏。”
这个叫做余敏的女孩好不容易挣脱了柏烈的手,好奇地看着雅文,好像在等待她的自我介绍。
“你好,”雅文缓缓伸出手,“我是裴雅文。”
“啊…”余敏的眼神有点复杂,有那么一瞬她的眼中充满了错愕,而下一瞬,又像是恍然大悟。大概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些反复,于是连忙握住雅文的手,一双眼睛来回瞟着她和雅君。
“晚上你是约了她吗,”柏烈忽然对雅君说,“不如一起吧。”
“…不了。”雅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啊…没关系的…”余敏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恨不得每一个关节都跟着摇动,只要雅君不是为了她拒绝这顿晚餐的邀约。
“我们先走了…”雅君看着雅文,“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说吧。”
说完,他瞥了余敏一眼,示意她走人。
“再见…”余敏勉强露出微笑,看看雅文,又看看已经走远了的雅君,一脸惶恐地跟了上去。
雅文缓缓地坐到座位上,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对面是一脸严肃的柏烈。
“这下你高兴了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跟裴雅君,再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了。”
柏烈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蹙着眉头。
她忽然露出一丝微笑,这一句话,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对谁说的,更何况是柏烈呢。

这天晚上,雅文和柏烈草草地吃了饭就回到了家。家里照例是空无一人,雅文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去厨房泡了两杯柚子茶,放在餐桌上。
“喝吧,折腾了一天,我想你也应该累了吧。”雅文捧着热热的茶,闻着甜甜的柚子混合着蜂蜜的香味,有些出神。
柏烈坐到她对面,微微一笑:“你知道吗,我你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人从土堆里抓了出来的鼹鼠,无处遁形。”
雅文本来还想说几句玩笑话,可是忽然没有了兴致,笑了笑,继续喝茶。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这两杯热腾腾的茶被喝了个精光。
柏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起身说:“我要回房间写几封电子邮件。”
他关上门,原本昏暗的客厅越发暗起来,墙角的大座钟滴答滴答地响着,雅文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寂寞的夜晚。
正当她想得出神的时候,雅君忽然开门进来了。
他看到她,楞了楞,闷闷地说:“我看到门缝里没有光,以为你们还没回来…”
雅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下次要换一支瓦数高一点的灯泡。”
雅君关上门,把沉重的手提包放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换着鞋子。
雅文把餐桌上的两只杯子放到水槽里,又开始发起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雅君迟疑的声音:“今天余敏帮我约了几个同行谈公事,所以
…对不起…”
雅文背对着他,摇摇头:“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
“…”
“余敏…是我大学同一个系的师妹,因为很早就认识了,所以比较熟——”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不需要…不需要跟我解释。”雅文垂下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水槽里的两只透明的玻璃杯。
“雅文…”
她倏地转身,想回自己房间,才踏出去一步,就被雅君紧紧抓住了手臂。
她回头瞪着他,但灯光太昏暗,没办法看到他的眼底。
“雅文…”雅君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变了一个人,“你这样…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生气吗…”
雅文抿着嘴,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雅文…”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为什么生气?”
“没有…”她敷衍地回答。
“裴雅文,”他忽然抓起她另一只手臂,直直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肯面对我面对你自己,为什么一次也不肯?”
如果说刚才雅文只是在生闷气,那么这一瞬,她没来由地恼怒起来:“放手。”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缓缓放开了她:“余敏,就是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借由她忘记你的女孩,可是最后,我失败了。”
雅文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关上门。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想听到雅君谈起余敏,即使一个字也不想。

整个晚上,雅文都有些心烦意乱,她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决定给书璐写一封电子邮件,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一切。打开电子邮箱,却有一封安妮的来信。
“亲爱的雅文:
你好吗?
此刻我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给你写这封信。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看到风尘仆仆的我,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你呢?
回想我们在一起的这一年多的时光,忽然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或许你无法了解,我曾经拿出了多大的勇气和坚毅,才离开家人,来到千里之外工作。这对于我这个从小就唯唯诺诺、且行且安的人来说,仿佛是一件天大的事,不过连我自己都很惊讶,最后我还是办到了。
尽管只是跟你分开了一天,却觉得有些想念你。祝愿你和柏烈有一个愉快的假期。”
雅文靠在椅背上,想象着安妮回到家时的样子,不禁微笑。
她又何尝不是拿出了天大的勇气,才离开了这个家,离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离开原先无忧无虑的生活,以及这座她曾依赖的城市。
如今,她又回到了这里,发现许多人、事都变了,当她从这座城市离开的同时,这座城市也从她的生活中抽离。她越来越觉得沮丧,甚至怀疑回来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一阵抽痛让她从原先的思绪中回到现实里,胃疼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一个不速之客,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住胃,好减轻痛苦的感觉。
忽然,她听到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她没有应,那人也没再敲,过了很久,她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没有人,门前的地上放着一只乐扣杯,她缓缓蹲下身子拾起来。
掌心被温热了,心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第二天早晨起来,家里依旧是空无一人,雅文甚至怀疑爸爸昨晚是否回来过。蒋柏烈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直到中午都没有回来。
当雅文就要在知了的叫声中睡着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她迟疑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你在家啊,我有一份图纸忘在了家里,你帮我送过来吧。”
“…”雅文愣了几秒,才发现这把声音是雅君的,“哦,好…”
“图纸就在我桌上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你把文件夹整个给我带过来。我公司的地址你知道吗?”
她脑中一片空白,却瞥见餐桌上那张被折了角的名片:“知道…”
“快点,我等你。”说完,雅君就挂上了电话。
雅文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话筒,过了几秒才明白过来雅君究竟要她做什么。
她有些懊恼为什么要去接这个电话,又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找个借口推辞,可是恼来恼去,这份快递的差使还是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