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又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几个来回,才平静下来,继续工作。
她一边翻开提案书,一边在心里默默骂起了梁见飞。
这天晚上,秘书说要下班了的时候,邵嘉桐忽然叫住她,问道:
“这两天董耘在干什么?”
“不知道,”秘书摇了摇头,“我都没看到他来办公室。”
邵嘉桐无奈地笑了笑,目送她出去关上门。
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八点了,忙碌的一天即将过去,再过不久,午夜即将来临,然后又是新的一天。
邵嘉桐强迫自己把提案书的最后两页读完,写完待确认的问题,终于决定结束今天的工作。她站起身,关上灯,来到窗前。今晚的空气很好,天空中看得见星星。尽管不是很亮,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她想起昨晚自己对董耘说的话,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谎,她真的想要忘记他的脸——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忘记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情谊…
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
他给了她这份工作,给了她现在的生活,但不知不觉中,他也毁了很多东西。
不远处的建筑物里,仍旧亮着白色的照明灯光。她站在那里,看着那座建筑物,一动不动。
黑暗中,邵嘉桐回到办公桌前,拿起背包,转身走了出去。
灰白的砖墙周围铺着一圈橘黄色的灯光,这些灯光让这座有些年头的建筑物看上去不那么严肃。
邵嘉桐办公室里的那面玻璃幕墙就正对着这座建筑,她每天都能看到它,却从没来过。今天晚上,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与它灰白的沉闷的外表相反,这里的地面铺着白色的大理石,墙体是用酒红色的皮革进行装饰,一抬头,到处都能看到让人惊讶的充满了艺术感的吊灯。这里简直是一座艺术宫殿。
另一件令她很惊讶的事就是,已经八点半了,这里却完全没有要打烊的意思,尽管说不上人头攒动,但仍旧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似乎夜晚的到来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个开始。
邵嘉桐站在一楼的导览屏幕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詹逸文所说的那个展览可能是在三楼,于是她沿着同样用白色大理石铺垫的楼梯,缓缓走了上去。
跟楼下比起来,三楼似乎要冷清很多,被环成一个长方形的走廊里几乎空无一人。她找到一扇敞开的门,门口竖着“入口”两个字。她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整个房间里只有两种颜色:
黑与白。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幅巨型照片,一张是电路集成板,另一张则是人脑的结构。这两张照片的精度非常高,集成板上的每一根金属线、人脑中枢神经的每一条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这两张照片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无法盯着看超过五秒钟。
她移步向前,转了一个弯,还没看清楚那座巨大的白色模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你竟然真的来了。”
邵嘉桐抿了抿嘴,转过身看着詹逸文:“我的工作结束了。”
他点点头,指着模型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些‘区间’吗?”
她转身看了看,说:“也许吧…”
“就算这个教授的理论是对的,我还是有一个问题。”
“?”
“电脑硬盘也有一定的存储空间,人脑的存储空间要是满了怎么办呢?”
邵嘉桐耸耸肩:“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人类的大脑仅仅被开发了冰山一角。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也许只利用了5%左右,而对于爱因斯坦,能达到10%以上——但是,也仅仅只是大脑容量的10%而已。”
“所以存储空间是足够的喽?”
“是的,”她点头,“只是负责运行的CPU的运转能力还不够。”
画家看着她,对于这套说辞,似乎仍然有点将信将疑。
“那么,”他跟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那座巨大的模型,仍旧双手插袋,“你觉得要怎么才能做到过目不忘?”
听到他这样说,邵嘉桐侧过头来看着他,发现他侧面的线条看上去很立体。
“你那么想去记住吗?”她问。
“…我只是不想让一些我觉得珍贵的记忆从我身边溜走。”
她没有答话,两人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模型。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嘉桐忽然开口道:
“你知道吗,我觉得比起记起一些事,更难的是,忘掉一些事。”
会场走出来的时候,楼下的人已经渐渐少了。两人沿着大理石楼梯往下走,经过二楼的时候,邵嘉桐忽然站在那里,愣愣地指着一扇门说:
“啊…”
詹逸文站在她旁边,仍旧双手插袋,什么也没说。
那扇门上有一个横幅,上面写着“詹逸文油画展”。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其实是在这里办画展?”
“嗯…”画家抿了抿嘴,“因为我觉得你不一定想看。”
她给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眼神:“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来看一下即将出版的画册究竟是个什么水准。”
听到她这么说,詹逸文忽然笑了:“喂,别弄得你好像有多懂似的。”
她只好瞪他:“那么,我可以进去了吧?”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这样的他,让她更有了想进去看的念头。于是她漫步走了进去,发现跟刚才的那个展览相反,詹逸文的画展,完全是一个色彩的世界。
展厅里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邵嘉桐双手背在身后,一幅接一幅地看着詹逸文的画。他就在她身后,谁也没有说话。看了十几幅之后,邵嘉桐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当中那坨黄色的是香蕉吗?”
“不,”画家说,“是一只纸船。”
“那么那块桔黄色的是什么?”
“老虎。”
“老虎?”她的声音忍不住尖了八度,“桔黄色的老虎?”
画家淡定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冒犯”。
“那么那根深蓝色的线又是什么…东西?”她咬住舌头,刚才差点把“鬼”字脱口而出。幸好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闪电。”
“…”她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他,“有多少人能看懂你的这些…抽象画?”
“不知道。”他老实地耸了耸肩。
“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吗?”她忍不住问。
“不。”他答得坦然。
“?”
“我从来没有期望别人能够理解我,或是我的画。相反我觉得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能理解你的人,很难。”
她看着他,忽然对他有些佩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在她看来,詹逸文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他一直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在观察这个世界,从不抱怨,也不要求什么。
跟董耘比起来,詹逸文有非常成熟的心智。
想到这里,她不禁揉了揉眉心…为什么又会想起那个家伙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邵嘉桐觉得自己简直是被缤纷的色彩包围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热烈。
终于来到出口,詹逸文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却眼尖地指了指另一个房间:“那里还有,不是吗。”
“不,”他却说,“我觉得你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她看着他,揣测着他说这话的意思。她似乎又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种闪烁不定,一种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她想要去那个房间看看。
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那个房间里只有两幅画,跟外面展厅里热烈的色彩比起来,这里就太冷清了。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然而詹逸文不愧是天才画家,他将每一个颜色都呈现得淋漓尽致,单是黑色,那种光影的层次中,就不乏十种。
邵嘉桐站在人字拼接的木地板中央,诧异地看着左右这两幅画,之所以诧异,不止是因为色彩,更主要的,是因为——
“我不知道你竟然还画写实的东西…这两幅是不是那种所谓的‘印象派’作品?”
詹逸文苦笑了一下:“看来你还真的懂一点。”
邵嘉桐往后退了两步,终于让这两幅画能够几乎同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两幅都是人物画,似乎是清晨,又或者是傍晚。左边那副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右边的,则是女人的侧脸。她看着左右这两幅画,又或者说,是这两个女人,忽然指着那副几乎看不到不五官的女人的侧脸,说:
“詹逸文,这是我对不对?”

 

十一(上)

“为什么这么说?”詹逸文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嗯…感觉。”邵嘉桐下意识地摸着下巴说道。
“你喜欢吗?”
“真的是我?”她诧异地回头看着他。
然而画家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坦然道:
“这只是一幅画。”
她看着他,似乎有点明白他想说什么。不过很快的,另一个念头蹿进她的脑袋里,她转回头,看着那幅背影,问道:
“那么,那是谁?”
詹逸文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觉得那是你,为什么这幅…不是你?”
“直觉。”邵嘉桐望着那幅背影,发现从颜色上来说,层次并不那么明显,色彩也很单一。女人的轮廓是模糊的,一如所有印象派的风格。可是她觉得,这种模糊让人感到一种温柔。说不上是人物的温柔,还是作者的温柔。
“并不是每一个人物都一定要是谁,我创作的时候,比较随性,只是画我脑子里的画面而已。”
邵嘉桐没有去反驳他。其实她也无法反驳,她只是静静地端详着那幅画。
跟詹逸文其他那些光怪陆离却又充满了艺术感的作品不同,这幅背影,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第二天中午,邵嘉桐一个人吃午饭,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她发现梁见飞已经把画册的初稿放在她桌上了。于是她决定带着这本画册去度过她难得宁静的午后时光。
“小姐几位?”楼下餐厅门口的服务生看到她,礼貌地问道。
“一位。”
“一位地话请在这位小姐后面排队。”
她站到那个穿着白色无袖衬衫和黑色阔腿裤的女人身后,女人转过身来瞥了她一眼,两人都愣了一下。
“嘉桐?”
“康桥?”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不约而同地跟服务生说:“现在是两位了。”
“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刚在餐桌旁坐定,康桥就打开了话匣子。
嘉桐有一点尴尬,不过还是笑着说:“可能因为最近我很忙,很少去书店了。”
“我也是。”康桥扯了扯嘴角,开始点菜。
嘉桐这才记起她老妈病了的事情,于是问道:“你最近一直在医院吧?”
“几乎每天都要去一次。”
“你老妈的身体怎样了?”
“还不错,”她耸肩,“至少还活着。她前两天还哭着喊着要在临死前跟初恋情人再见一面来着,但是当我昨天告诉她菜肉馄饨和初恋情人只能选一样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菜肉馄饨。”
“…”
嘉桐常常觉得康桥是个有点过于乐观的人,仿佛天塌下来也没关系,她永远有着强大的生命力,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但有的时候,她也很难说清楚这种“乐观”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孔令书呢?”点完菜,嘉桐问道,“他最近还好吗?”
“噢,自从他得到了我爸那套《辞海》之后,他整个人简直乐翻了天。”
“…”再一次的,嘉桐感到自己无话可说。
“那么,董耘呢?”康桥喝了一口水,问道。
“…不知道。”尽管愣了两秒钟,她还是诚实地回答。
康桥握着水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看着她:“什么叫…不知道?”
嘉桐苦笑了一下:“就是…我也好些天没看到他了。”
康桥似乎有点意外:“他在干什么?”
她还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是出了什么事吗?”康桥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起邵嘉桐。
“…”她还是苦笑,不置可否。
“所以,”康桥皱了皱鼻子,“我们四个人之间的这种平衡终于被打破了是吗?”
“平衡?”
徐康桥点了点头,说:“我和董耘是一起长大的,你跟孔令书从幼儿园就认识;你跟董耘每天一起工作,而我跟孔令书…就算是一起工作吧,而且我还租着他的房子。所以原本我们应该是一种相互交错的四角关系——这样形容也许不太贴切,不过目前为止我只想到用这种几何原理来诠释我们的关系——但是忽然,轰!你跟董耘出了问题,于是四角形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保持平衡了。”
“…”
“我说得对吗?”
邵嘉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康桥,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很少会有长久平衡的关系。”
“我知道。”
“…”
“所以你刚才跟我说的时候,我虽然有点意外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徐康桥抿了抿嘴,“董耘那个家伙…没几个人受得了他,你能忍到现在,我真的很佩服。”
邵嘉桐被她说得有点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应该觉得难受,或是有点悲伤…但是,此时此刻,她能感受的竟然只是一种无奈。
“你想回到过去吗?”她忽然看着康桥的眼睛,问道。
“回到过去?”康桥挑眉,“去干什么?”
她耸肩:“不知道…也许有些事你没有做,你想去做。或者你错过了什么人,你想去跟他(她)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或者你想去阻止什么事…人总有后悔的时候,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你愿意吗?”
康桥轻轻地蹙着眉头,视线已经游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很快肯定地答道:
“我想我不会。”
“为什么?”邵嘉桐不由地对她的答案很感兴趣。
“因为,就算回去了…也不能保证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邵嘉桐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是吗,”康桥甩了甩额前的头发,“你以前都没有做好的时候,凭什么觉得再给一次一会就能做好?而且还有可能得到更糟糕的结果…谁知道呢,总之我不想回到过去。”
嘉桐叹了口气,仍然哭笑不得。
“那么你呢?”康桥又问。
“我?”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一个不想回到过去的人。”
邵嘉桐踏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想刚才跟康桥的对话。她忽然很好奇,詹逸文想要回到过去干什么?是做错了某件事,还是错过了某个人?
她想着心事在办公桌前坐下,一抬头,却发现董耘正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插袋看着她。
所以…邵嘉桐一边发愣一边想,最近男人届都流行把手放在裤带里吗?
“嘉桐…”董耘一开口,那种带着要命的磁性的声音又回荡在她不算狭小的办公室里,逼得她想要立即消失。
邵嘉桐伸出手掌,挡在脸孔前面:“不要撒娇。我现在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
董耘抬了抬眉毛,继续用那种声调说:“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他。
“…不知道。”他似乎总是能够很坦然地面对她。
邵嘉桐垂下头,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那么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好吗,我现在真的很忙。”
“不行,”他还是那么直接,“我觉得我没办法忍受跟你有很大的…很大的隔阂。”
这是邵嘉桐第一次从董耘嘴里听到“隔阂”这两个字。她知道,一旦有人开始用这种字眼跟你谈话,那说明彼此之间已经要谈到一些很深入的话题了。
然而…跟董耘?她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陌生,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进行一场深刻的对话。就好像她不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她只是…不知道。
“我不想这样,嘉桐,”董耘说,“这让我觉得很难受。我想把话跟你说清楚。”
“说什么?”尽管有些乱,但她还是勇敢地抬起头。
他看着她,像是哑口无言。
她也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既不是对抗,也不是吸引。
“…你只是不习惯我不在你身边,为你打理一切而已。”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嘉桐忽然轻声说道,“但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往前走…至少,我不能。董耘,你可能不理解我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拿出多少勇气跟你坦白自己的感情。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
“我已经迷失了很久,但是我现在想要找回原来的路。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难以忽略的悲伤。
董耘的眉头也有一些阴霾,然而他只是那样站着,就像她刚走进来时看到的那样。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走进他办公室的那一天。那时的场景跟今天正好相反,她站在他现在站的位置,而他则像她一样坐在办公桌后面。那时的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像今天一样,四目相对,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等你想清楚了,想好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了,再来找我…好吗。”邵嘉桐垂下眼睛,打开桌上的记事本,假装认真地看起来。
她的目光停留在纸上,直到他走出去,她才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倒在椅背上,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已经走出办公室的董耘忽然又转回身,探头看着她。
邵嘉桐深吸了一口气:“说。”
“你…你为什么忽然想要改变?”董耘问得有点迟疑,“我是说,你对我的感情…你为什么忽然决定要告诉我?”
她看着他的脸,觉得很想拿起桌上的不锈钢书立往他脑袋上砸过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抿了抿嘴,然后说道:“因为我发现这种得不到回应的付出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我没办法要求你回应,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停止付出。但是我想跟你说清楚,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总是不明不白的。我想…我想要活得更轻松一点。不要有那么多顾虑,不要有难以启齿的事,不要有隐瞒或者欺骗…最重要的是,我想被我自己困住。我应该让自己活得更轻松,而不是更艰难才对。”
董耘脸上出现一种惊讶,或者说,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表情复杂又滑稽。让邵嘉桐很想笑。
可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慢慢摆脱了董耘对她情绪的控制。至少,当此时此刻,她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孔时,想到的只是关上办公室的门。
这天晚上,邵嘉桐没有留下来加班,而是早早地拿起背包,走出了办公室。梅雨季终于过去,天空难得看得到星星,空气中也没有闷热的气息。她开车来到了孔令书的书店,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去了,但是既然中午遇到了徐康桥,她决定去露一下面。
然而傍晚的书店竟有些冷清,零星的几名顾客分布在书店各个角落,老严仍戴着老花镜在收银台后面按计算器,而小玲则疲惫地打起了哈欠。
“孔令书呢?”邵嘉桐问。
小玲指了指地下室,继续打着哈欠。
邵嘉桐走下楼梯,顺着昏暗的走廊来到尽头那间储藏室。这里现在似乎成了孔令书的最爱,就好像二楼的书吧是她和徐康桥的最爱一样。
孔令书果然坐在书堆里,一脸高兴地整理着。邵嘉桐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几乎从她有记忆起,孔令书永远就是一个只要摸着书就能高兴半天的人。而且他的这种执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你知道吗,”邵嘉桐忍不住说,“有时候我会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孔令书对于她忽然在背后提出的疑问似乎并不感到惊喜。或者说,当他与书为伍的时候,世界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平静,以致于任何波澜都不足为奇。
“如果哪一天,书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看着他,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可能有那样一天。”书店老板斩钉截铁地答道。
“就算世界末日也不可能吗?”
“有关于世界末日的理论完全是一种误解,要知道玛雅人预测的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世界末日,因为当时玛雅人所知道的世界只有美洲,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后美洲的人们才知道真正‘世界’的范围。所以玛雅人预测的世界的末日,只是美洲的末日——”
“——停!”嘉桐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如果不及时阻止他的话,这位书店老板可能会一直不停地讲到爱因斯坦和相对论,“我可不是来听你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