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已经结束了。”袁祖耘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他正在收拾投影仪的各种电线,大概因为会议室冷气不足的缘故,衬衫袖口已经被卷起,露出一截晒得很黑的手臂,但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却没有那么黑…
“你还真是会开小差,我很怀疑当我说到在泰国新建仓库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神游了。”
世纭不自觉地在脑中搜索刚才开会的内容——好像真的是…被他说中了。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钦佩——”
“?”
“——对你这种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自得其乐的‘本领’。”
世纭张嘴想说什么,他却已经捧着文件转身走掉了。
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钦佩的人是她吧——对他这种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开始恶劣的个性!
下班的时间,袁祖耘正好走开了,世纭连忙收拾了细软准备离开,才站起身,桌上的电话就响了。那个铃声像是特地被调整过似的,急促而响亮,还没走的同事不禁疑惑地瞥了瞥她。
她迟疑地接起来,电话那头是袁祖耘的的声音:“我订好位子了。”
“…啊?”她心想,他该不会是拨错号码了吧。
“你还欠我一顿饭。”他的声音镇定而充满了恶作剧的意味。
“那是你自己说的吧,我没答应过。”说完,她打算挂电话。
“那你今天留下来加班吧,我有很多文件要打。”他的威胁听上去是那么单纯。
“…”她不说话,悄悄地磨牙齿。
“我订了七点的位子,你先去吧——老地方。”他的口吻是得逞后的不动声色。
世纭“砰”地放下电话,谁跟你老地方!
她背起包,跟陆续下班的同事一起搭电梯下楼,互相告了别之后,她拐到办公楼后面的小路上,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二十分钟,再向南走三个路口,就远远看到一块黄色的招牌。
那就是袁祖耘所说的“老地方”的招牌。
当初不知道子默为什么要推荐这间餐厅,她不禁想,如果她没有来的话,就不会在这里遇见袁祖耘,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仍然只是普通的、见了面仅仅互相点头示意的老同学?也许吧…
但也许,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她忽然惊醒般地看着眼前的餐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两个——她和袁祖耘——不是早就不该有任何交集了么?
袁祖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眼前,那么安静、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这里。
“点菜了没?”他放下公文包,看着她。
她茫然地摇摇头。
他一脸的不意外:“你还真能开小差。”
说完,他叫来服务生,点了几个菜。他并没有翻来覆去地看餐牌,而是直接翻到某一页,把菜式指出来,像是很熟悉这里。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服务生离开以后,世纭忍不住问。
“想不到要吃什么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他回答。
“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想不到要吃什么?”她看着他,想起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他的场景。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想了一会儿,说:“某些…我不确定的情况下。”
“那么今天你也不确定么?”她一边问,一边想起那个将要远嫁意大利的女孩。
他笑了笑,表情有冷:“当然,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来。”
可是,他刚才“威胁”她的时候,语气是那么笃定。
“干吗要我做你秘书?”她直直地看着他,想要从那对善于掩藏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提出来的。”他掏出烟盒,拿在手里玩起来。
世纭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等着上菜,她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懂得过。
“还在生气?”他忽然问。
她别过头去,还是没有说话。
“为什么生气?因为当了我的秘书?还是…”他没有说下去,可是那个结束的音拖得很长,带着些暧昧。
她还是没有说话,倔强地不看他,一脸别扭。
“好了…算我投降,这顿我请,好吧?”他举起手示意,脸上的表情真的像一个惹恼了同桌的少年。
世纭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当那个声音从她鼻腔里发出来的时候,她就有点后悔,因为那像是一个撒娇的声音。
“你这样我当你不生气喽?”他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一个…可以容忍她任何事的男人。
她还是没有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不再那么别扭。
“哎,早知道就不点这么多菜了。”
世纭很想笑,可是碍于这样的气氛,只能忍住。她强迫自己看着桌上的牙签筒,那是一个白瓷的兔子造型的筒,在兔子的脑袋上有一个个的小洞,牙签就从那里面冒出来。她忽然觉得很残忍,牙签…为什么要从那里跑出来。
“笑一笑。”他说。
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去捏她的脸,他的手指很粗糙,也许是以前打球打出来的,但捏在她脸上,却有点痒——异样的痒。好像不是在捏她的脸,而是她的心。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个傍晚,天也是像这样半黑不亮的,有人在路灯下拍了拍她的肩,生硬地说:“喂,你这样我就当你不生气喽…”
他的口气像是不确定,那是一个少年叛逆自负却也疑惑不安的声音,这声音一句一句地敲打在她脑海里,她忽然有种快乐——难以言语的快乐。
路灯那白色的光芒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脸庞,但轮廓却是熟悉的,还有他那个无论如何也改不掉的噘嘴的习惯。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还是因为被袁祖耘捏得痒了,她不禁咧了咧嘴。
他放开手,看着她,一脸无奈地说:“算了,你以后还是生气吧,生气的时候比较好看。”
周末的晚上,子默破天荒地约世纭去酒吧。她按照子默传来的地址找到那里,那是一条衡山路附近幽静的马路,酒吧门口的招牌既没有霓虹闪烁也没有鬼鬼祟祟,而是安静地散发着金色的灯光,像是马路边上的某户人家。
世纭推门进去,头顶发出清脆的铃声,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伦敦Wardour Street上那些传统式的酒吧,可是…又跟那里不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排长长的吧台,沿着墙的地方摆满了小圆桌和高脚凳,墙上是一个超大型的液晶电视——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同,就是这个价值不菲的电视吧。
Wardour Street那些传统式的酒吧里很少有电视机,即使有,也只是孤单而不显眼地摆放在墙角,人们通常不会去看,不像这里,所有的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像是Piccadilly Circus附近那些聚集着疯狂足球迷的运动酒吧。
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子默远远看去就跟男生没什么两样,她翘着腿,和一个笑容亲切的男人坐在一起,看到她来了就挥挥手,转头跟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世纭走过去,不禁觉得那个男人的轮廓很熟悉。
“你来了,”子默的语气是一贯的木讷,“这个是,项峰——项屿的哥哥。”
世纭恍然大悟地看着他,点头示意。
“你好,”他没有殷勤地伸出手,也没有带着审视的目光,而是亲切地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好像老朋友那样问,“要不要也来一杯?”
她想了几秒钟,大方地点点头:“好啊。”
“我们经常来这里看球。”子默盯着电视机,一边往嘴里塞花生米。
电视里是一群世纭不认识的男人,挥汗如雨地奔跑着,抢断着,推搡着,嚎叫着——哦,也许嚎叫的是周围看球的这些人。
她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一杯跟项峰手里的啤酒成色差不多的东西立刻推到她面前,她举起来想喝,却有一个声音隔着子默亲切地说:“不要喝太猛,这玩意儿尽管酒精含量不高,喝多了也会头晕。”
她举着杯子,张着嘴,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浅抿了一口。
他怎么会知道她渴得想一口气喝下去呢?是侦探小说家的直觉么?
项峰跟酒保说了几句,酒保会意地点点头,拿了一杯冷水放到世纭面前。
她再一次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客气地全部倒进胃里,那种夏末秋初特有的干渴的感觉终于缓解了一些。
“谢谢。”喝完了,她才想起道谢,有点不好意思。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过头去跟子默一起看球,兴起的时候,两人还跟着店里的其他人一起大声叫喊。世纭对着吧台,一口一口喝着面前的啤酒,微笑地想,这才是她喜欢看到的那个快乐而没有心事的子默。
屏幕上的足球运动员个个都一脸凝重,电视机前的人们也差不多,因为要罚点球了。
子默喃喃道:“你说会不会罚进?”
项峰想了想,说:“危险。”
才刚说完,飞起的球就弹在门框上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啊…”子默哀叫起来,抓着项峰的手臂用力摇,“你这个乌鸦嘴——”
她的手忽然被人抓着,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世纭抬头一看,项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们身边,理所当然而面无表情地说:“别动手动脚的。”
说完,他挤到子默和项峰当中,问酒保要了一杯跟他们同样的啤酒喝起来。
项峰不以为意地挪了个位子,说:“怎么这么晚?”
“今天的对手很厉害…”项屿一边说一边点起烟。
“别抽了。”子默皱起眉头,示意世纭也在。
项屿耸耸肩,把烟丢在烟缸里,对世纭挥了挥手:“你也喜欢看球吗?”
世纭摇头:“怎么可能,是子默约我来的,我本来以为是那种会有乐队的酒吧呢。”
“就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喜欢来这里看球,在家看不是也一样吗。”说完,他斜眼盯着子默。
“不一样,”木讷的声音倔强地说,“气氛不一样。”
世纭喝了一口啤酒,还是不太明白子默为什么约自己到这里来。
“哦,对了,”子默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从高脚凳上爬下来,走到项峰面前,拉着他坐到世纭身旁那个她自己原先坐的位子上,“你们才刚认识吧,刚认识的人,要多交流…呵呵。”
尽管最后那一句笑声很憨厚,但其余三人却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地张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项屿第一个笑起来,不过他看了项峰一眼,很识相地咬住嘴唇,把头别过去。
项峰转头看着世纭,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亲切而无奈地说:“我想我们都没有想要成对方的那杯茶吧。”
世纭也看着他,笑了笑:“侦探小说家都是这么一针见血么?”
“嗯…”他点点头,“那要看他们笔下的侦探是否一针见血了。”
“啊…”她失笑,学他点头,举起自己手里的啤酒杯,“很高兴认识你,如果不麻烦的话,送我几本你写的书吧——最好是一针见血的那种。”
“没问题。”他会意地笑了,然后跟她碰杯。
“聊得还不错哦…”子默少见地发出一阵木讷中带着窃喜的笑声,仿佛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其余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决定就此忽略她的存在。
四(中)
九月的第二个星期,世纭变得有些烦躁不安,她从座位上悄悄看了袁祖耘一眼,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仿佛充满了心事。
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条涌动在结了冰的湖面下的鱼,挣扎着,却毫无生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她回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去,尽管基本上…什么也没发生,可是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古怪——非常古怪。
在同事面前,他们总是没有表情,是不对盘的上司和下属。但私底下,大概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电影、吃过饭,就像是多年的好友。可是实际上,世纭想,他们并不是好友,甚至于,连朋友也算不上。他们应该只是两个互相认识的人,过去从来没有热络过,今后也一样不太可能——那么他们这又算是什么?
玩暧昧吗?
她觉得头疼,疼得像要爆炸了。
一盒药片倏地丢在她桌上,她错愕地看着那药盒,上面写着“阿司匹林”。
袁祖耘没有看她,仍然看着电脑屏幕,但原本放在鼠标上的左手此时却拿着手边的茶杯。
世纭在心底叹了口气,吞下药片,这样的袁祖耘,究竟是应该感谢他,还是讨厌他呢?
大路考的那天,世纭特地请了一天假,终于顺利地通过了。
晚上,她依约又去了蒋柏烈那里,他从书柜下面拿出一罐牛奶放在茶几上,笑容可掬地说:“这样的天气虽然还是很热,但女生已经不适宜喝冰冷的东西了哦。”
世纭叹了口气,看着那微微泛黄的墙壁:“做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蒋柏烈耸了耸肩:“但我的那些前女友们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世纭歪着头想了想,失笑地说:“也对。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对病人温柔体贴的医生却不一定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女朋友。”
蒋柏烈抿了抿嘴,不置可否,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厚重的笔记本开始写起来,一旁的台历被压在一叠教科书下面。今天的他好像异常严肃,没有说任何多余的闲话,而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一切的开始。
“后来有一次,我又梦见世纷,”世纭第一次自动自觉地开始诉说自己的心事,“可是还来不及跟她讲话,梦就开始改变,我被拉到其他地方去…然后,就忘了。”
“你想她吗?”他忽然问,口吻是一贯的平静自然,但眼神却很尖锐。
“想…”她顿了顿,才说,“起初的几年,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想。这几年,好像慢慢习惯了似的,但有时候闭上眼睛,那张面孔还是会出现在我眼前。”
“她变了么?”
“?”
“我是说,出现在你脑海里的她,样子改变了没有?”
“…”世纭强迫自己回忆着,手心里冒出了汗,“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看到的…往往只是一个轮廓,或者只是一张脸,从来没有注意过其他的。”
“嗯…”他一手撑着下巴,眼神涣散,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她说的话。
“蒋医生,”她第一次这样叫他,“你说我还有救吗?”
原本正在走神的蒋柏烈忽然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你从来都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软弱,与其说是想要我来救你,还不如自己救自己来的快些。”
“…”世纭错愕着,说不出话来。
蒋柏烈微笑着:“这些话我从第一次就想跟你说了。”
“…”
“看到你的时候,我自己也有点惊讶,因为你的性格是这么坚强,一点也不像是会感到困惑的人。可是听了你的一些事之后,我觉得你需要帮助,只是任何帮助都比不过你内心的坚强来的有用——所以,你应该相信你自己,我也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世纭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书桌后那张一向温柔的脸此时仍然显得严肃,她不禁也微笑起来:“谢谢你。”
“?”
“谢谢你特地约了我今天见面。”
“…”
“谢谢你特地在今天对我说这样的话。”
“…”蒋柏烈抿了抿嘴,有点无措。
“其实我本来想好了,要忘记今天的。”她看了看那被教科书压在下面的台历,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她看到今天的日期——9月11日。
“嗯…”
“过去的几年,我也是这么做的,约了人去逛街、吃饭、喝酒,家里没有人会提起这个日子,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睡上一整天,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假装自己没有经历这一天,假装自己一年只过364天。”
“…”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我忽然意识到,再怎么假装,那些我害怕和恐惧的东西,也仍然在我心里。就像你说的,我的性格很坚强,所以我不愿意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总是不由自主地逞强,想让自己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所有的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纭…”蒋柏烈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带着心疼,也许,每一个在此时此刻看着她的人,都会觉得心疼。
“但那只是自欺欺人,”她的口吻是那么平静,就好像说的并不是她自己,“我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也并没有指望你能帮我,或者就像子默说的,我只是想找一个陌生人诉说自己的事。这样的我…不知道你看出来了没有?也许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你却不说——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报以温柔的微笑。
“你知道我并不是真心想要得到你的帮助,但你仍然对我伸出援手——对于这样的你,我真的要说…谢谢。”她哽咽着,这个曾经对她来说只是想要尝试着倾吐苦水的陌生人,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朋友。
“不客气。”他仍然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又说,“你能继续帮助我吗——虽然坚强,但有时候也很软弱的我。”
“好。”他的表情不再严肃,不再是一个担心病人的医生,而是满心释怀的朋友。
这是八年以来,世纭第一次不再害怕这个日子——不,也许还是带着一点害怕,但是至少,她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恐惧,也面对那个真实的自我。
周日的晚上,世纭回家跟妈妈吃了顿饭。
妈妈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平静地说前几天去世纷的墓前祭拜了,墓场的管理人很细心,到处点了蚊香,除了绿化带之外,墓地旁也没有杂草。
她就听着,点点头,她甚至怀疑,父母会不会觉得她冷漠,因为她从来没有去看过世纷的墓——也许,她认为那根本不是世纷的墓。
这个脸孔跟她如此相似的人,在爆炸中消失了,父母去办手续的时候,根本无法辨认哪一具是他们女儿的尸体,所以她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捧骨灰,会不会不是世纷的?
但无论如何,世纷的离去,是不争的事实,她不愿意承认这骨灰,却无法不承认这个事实。只是她没有去墓地看过她,一次也没有,会不会在潜意识里,还有着一些阻碍她的东西?
“对了,”妈妈说,“我走的时候,碰到她以前的女同学,她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不过我只记得一个叫梁见飞,还有一个姓林的女孩子不知道叫什么。”
“林宝淑。”世纭一边吃着碗里的菜,一边说。她们是世纷高中时很要好的朋友,她去了英国之后,就跟她们失去了联络。
“哦,对对,”妈妈恍然大悟,“追悼会她好像没有来,所以我记不得她的名字。”
“因为那时候她在国外读书,没回来。”
“你知道吗,梁见飞离婚了。”妈妈放下筷子,不知道是在感叹呢,还是真的吃完了。
“…”世纭并没有表现得很诧异,但她没有说话,什么也没说。八年的时间,也许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情。几年前辗转听到梁见飞结婚的消息时,她还以为姐姐的好友会就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不过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谁都想要看到快乐的结合,谁也不想看到悲伤的分离。
“所以有时候想想,不催你结婚也是对的,要是弄得不好…草草结婚又离婚,反而更不划算。”妈妈又开始老生常谈。
世纭苦笑,真的没有催么?婚姻真的可以用划不划算来衡量吗?
她没再说话,认真而谨慎地听着妈妈把要说的话说完,她深深地理解那种没有人可以倾诉的感觉,所以每一次跟父母见面的时候她都异常乖巧,她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吃过饭洗了碗,陪妈妈看了一会儿电视,世纭才离开。走的时候,妈妈送她到门口,眼神里有一点点担忧,就像以前每一次送她去机场时一样。
如果当初她能够看到这样的眼神的话,还会不会吵着闹着要从家里搬出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抬头看着初秋的夜空,有时候,她也会迷惘,也会问自己:究竟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可是她找不到答案,或者,根本就没有答案。会不会就像蒋柏烈说的,她能做的,只是相信自己而已。
手机忽然响了,她看着闪烁的屏幕,上面是一串数字,可是她知道那是谁。
“喂?”袁祖耘的声音在电话听起来,跟他本人的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