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世纭点点头。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他走过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在皮椅上坐下,“我叫蒋柏烈,你可以叫我蒋医生,或者其他任何你觉得习惯的称呼,这是我的名片。”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名片,跟牛奶一起递到她手里。
世纭接过牛奶和名片,礼貌地欠了欠身,低下头看起来。
上面只印了某某医院附属大学心理医疗室医生助理,蒋柏烈。
“我的英文名字是Gabriel,那上面没有印。”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打开牛奶喝起来。
“加百列?”世纭微笑了一下。
“嗯,是不是觉得我很像天使?”他笑容可掬。
“但旧约暗示加百列是女性。”
“那也很好啊,”他还是微笑,“因为女性很温柔。”
世纭不禁笑起来,这是整个早上,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又说:“我是台湾人,我有个朋友说,台湾的男孩子说话的语气总是嗲嗲的,虽然我们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你觉得呢?”
“嗯…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是不是所有的心理医生都可以在说自己的同时又把话题传给对方?
“那么,”他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写上日期,抬头看着她说,“我们来谈谈你吧。”
世纭忽然紧张起来,觉得自己全身变得僵硬。
“不用紧张,”蒋柏烈微笑,“我只是记录下自己的感受,并不是要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心理医生是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脏,说:“而不是用本子来记录病人的。”
世纭尴尬地笑起来,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我建议你把那件烦人的外套脱了,衣架在那里,”他头也不抬地记录着,“否则不能达到整个人放松的效果。”
她点了点头,起身脱下外套挂起来,然后半躺在皮椅上,她的视线前方是米白色的天花板。
“首先要跟你强调以及保证的是,我不会把你说的事情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透露给任何人,但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可能会因为一些疑问而将我们谈话的部分内容剥离出来去请教那些比我更有经验的同仁,但我想我会尽力不让你因此感到困扰。”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郑重。
世纭不禁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就像是将要开始手术的病人,而医生正在跟她宣读手术注意事项。
“我没有问过施子默任何关于你的事,所以我对你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现在可以请你介绍一下你的生活么,长话短说或者短话长说都可以,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
“我的生活很简单,”她说,“我叫袁世纭,今年29岁。八年前,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去了英国留学,读的是英国文学,毕业后又留在那里工作了三年左右。上个月刚回到上海,现在在一家英国公司做经理助理…就这样。”
“哇哦,”蒋柏烈说,“英国文学…是莎士比亚吗?”
“确实,很多人说到英国都会想起莎士比亚,但事实上他是一个演员和剧作家,并不能代表全部的英国文学。”
“你是个…认真的人。”他发表结论,一边在本子上记着。
世纭讶然,他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样说起来,”他忽然又抬头看着她,“我觉得你应该算是生活的成功者吧,受过良好的教育,工作稳定…感情生活方面呢?”
“…没有。目前为止,还没有。”
蒋柏烈嘟起嘴,抬了抬眉毛:“但我觉得你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烦恼的人。”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首先,我认为你是个比较自我的人,”他一脸认真,“并不是说你自私,而是说,你比较注重自我,重视自己的感受。因为我请你介绍自己的生活时,你说了自己大部分的经历,没有提到任何跟家庭有关的事,一般人提到生活,首先想到的是家庭吧,家人和自己,然后是工作和喜好之类的。但你谈论的只有你自己,恐怕是因为你一直独立生活的关系。”
“…”世纭的手心有点冒汗。
“其次,我觉得你是个有主见、立场鲜明而且愿意表达自己的人,”他又说,“我提到英国文学和莎士比亚,你马上简单地反驳了我。你知道有些人,怎么说呢,是那种即使别人说错了,也不愿意去反驳,会说‘嗯,也差不多’,总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就不太愿意去忤逆别人的意思。但是相对的,你不是这种人,你比较愿意表达自己。”
“…”世纭哑口无言。
“一个这样的女孩,通常是不会仅仅因为感情的事而感到烦恼,我说的没错吧,”他摊摊手,“所以…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烦恼吗,或者你今天来,是想要说些什么?”
世纭苦笑了一下,这个“加百列”,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柔。
“我最近…一直做奇怪的梦。”
“可以跟我详细地描述一下吗,当然如果觉得回忆太痛苦的话,也可以简短地说,第一次见面我并不要求马上跟你成为无话不谈的关系。”
“嗯…并没有什么痛苦,只是很奇怪而已,因为类似的梦反复出现,”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梦里我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每一次都不一样,我是说,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陌生人,脸也好、名字也好我都没看过没听过。”
她转头看了看蒋柏烈,他示意她说下去。
“然后这位好朋友要去远方了,我们互相告别,他(她)越走越远,我便对着那个背影不断地喊着他(她)的名字,说‘再见了,某某某,再见’…”
他们又互望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蒋柏烈才说:“就结束了?”
“是的…”
他轻皱了一下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
世纭从背包里拿出两本笔记本,一本是崭新的黄色,另一本是破旧的蓝色。
“我把所有梦见过的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了,真的都是陌生人。”
蒋柏烈有点讶然地接过笔记本,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整个诊室内,连空气都静默着。
“恕我直言,”他忽然说,口吻平静却容不得别人拒绝,“你是否有亲人或关系很要好的朋友离你而去了,我的意思是…永远地…”
阳光照在世纭的头顶,却不刺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是的…某个人…”
“某个人?”
“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她怎么了?”
“她…死了。”

二(上)

蒋柏烈并没有表现地很吃惊,大约是职业使然,听惯了人与人之间光怪陆离的他,只是微微眯起那双凤眼,带着一丝鼓励的微笑说:“那么,可以跟我谈一谈她么…你的双胞胎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世纭才觉得自己安下心来,仿佛终于有了勇气可以对别人——也对自己——谈论那个隐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人。
眼前米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忽然也变成了蓝色,但并不是那深不见底的海的蓝色,而是温柔的浅浅的沙滩上的蓝。
“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生日却不是同一天,她比我早了二十分钟出世,那是四月三十日的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而我…是五月一日出生的。或者就因为这样,”世纭露出一丝苦笑,“我们的性格…其实很不同。”
蒋柏烈没有插话,而是用手撑着下巴,一副很想继续听下去的样子。
“她很开朗、热情,相比之下,我显得内向、文静。有时候回想起来,真的觉得很有趣,一对双胞胎姐妹,外表是一摸一样,性格却有很大的差异。照理说,四月的孩子应该是冷静淡定,五月的孩子是热情如火,但我们却恰恰相反。”
“你们感情怎么样,很好吗?”
“嗯,很好。不是双胞胎的人,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比如,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洗发水用完了,刚想叫她,她已经拿着瓶子站在我面前;或者我想喝水的时候,看到她也拿着被子打算去倒水;我一个人逛街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围巾,回到家发现她也买了一条…诸如此类的。我常常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体内活着一个小小的她,她的体内也活着一个小小的我,我们常常不用交谈就能明白对方的感受,那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那么,”蒋柏烈自然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他手上的那只笔好像很特别,写起来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你们会吵架吗?”
“…很少,很少吵架,”世纭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像在回忆着,“即使吵几句,几分钟之后就和好了。”
“嗯,”他点点头,“我跟我哥还有我妹小时候常常吵架,有时候我会气得一整个星期都不理睬他们。”
“我们不会,”她摇头,“如果我们对彼此心有芥蒂,那种感觉我连一分钟也不能忍受。”
“你们的爱好相同吗?”
“不一样,可以说…完全不一样。她喜欢看电视,听电台节目,看画展,演戏…她喜欢一切流动的、有画面的东西。而我,却喜欢看书,喜欢安静的文字。”
“就是说,你们两个有相同也有不同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世纭顿了顿,“就像你说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不同,但有时候又觉得很相似。”
“也许,双胞胎真的跟其他兄弟姐妹会不同,”蒋柏烈原本笑容可掬的脸庞忽然严肃下来,“那么,接下来,可不可以跟我谈谈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口吻,既不是疑问也不是肯定,他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等待她说下去。
世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知道…‘911’吗?”
蒋柏烈怔了怔,然后点点头。
“她…参加了学校的交流生活动,那天晚上正好转机去学校…”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流泪,尽管脑子里嗡嗡地响,尽管眼前不停出现姐姐在机舱里挣扎的画面,但她却没有流泪。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听到房间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以及,姐姐走进机场关口,转身向她挥手的情景。姐姐久久地挥着手,好像不愿意离去,好像很舍不得她,会不会冥冥中,已经知道了命运的安排,所以才…
“I‘m so sorry…。”他走过来靠在书桌边,拍了拍她的手,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我的世界忽然…缺了一半…”她终于流下眼泪,这是她从来没有敢说出来的话,面对伤心欲绝的父母和亲朋好友,她能完成的,只是静静地,做好她自己。
“…”
“我…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绝望,但我不能…”她眼前一片模糊,绝望的情绪向她涌来,像一片黑色的海,逼得她濒临崩溃。
蒋柏烈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握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说:“我们了解,我们都了解,你今天能够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觉得真的很勇敢。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伤痛,可是很多人不愿意去面对,你来这里,就说明你肯面对,是不是?”
或许因为他的话,也或许因为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是那么温暖,世纭心里汹涌的海,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我想,你也是因为想得到帮助,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嗯…”她点点头,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
蒋柏烈忽然露出最灿烂的笑容:“那就对了,让我们慢慢来,把你想说的话,想告诉别人或者你自己的话,都说出来——超人会来帮你的。”
世纭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然后笑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可以找回自己,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至于说超人…她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超人。
世纭穿上薄薄的外套,望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点肿,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心里的包袱像是轻了一些。墙上的钟无声地走着,才过了四十分钟么,但为什么她却觉得已经久得像在昨天。
蒋柏烈送她出去,约了下个周末再见面。临分手的时候,他忽然问:“对了,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世纭怔怔地看着他,隔了好久才说:“袁世纷…”
“啊,‘纷纭’姐妹花呀,”他双手插在白色长褂的口袋里,“那么,代我跟她问好。”
“?”
“你说过,有一个小小的她,活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不要那么绝望,她还‘活着’。”说完,他转身回诊室去了。
世纭看着那扇白色的紧闭的门,忽然觉得,子默说的是对的。
周一的上午,世纭从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觉得头疼,中午吃饭的时候,Carol跟其他同事八卦地说起那个被袁祖耘拒绝的女孩在办公室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一个这样漠然的男人,根本不懂得感情。
下班后,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边吃晚餐边摆弄笔记本电脑,也许入夜后的办公楼,反而有一种宁静的快乐。
手里的咖啡有点凉,她叫来服务生续了一杯,抬头一看,马路对面那个快步走着的男子不就是石树辰吗。
李若愚在后面拼命地追,嘴里说着什么。
石树辰忽然停了下来,一脸不耐地回了几句,便转走进旁边的停车场。
不一会,他驾着车飞驰而去。
李若愚怔怔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很久之后,终于泄气地走了。
有那么一刻,世纭透过玻璃窗察觉到自己脸上凄凉的微笑。原来,不论是冷漠的袁祖耘还是温和的石树辰,男人对于他们并不钟爱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他们不愿意多花一分力气去敷衍,纵然这个女人愿意发誓说会很爱他们。
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组漫画,上面是这样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好男人和好女人,只是他们擦肩而过,总是看不见对方。或者看见了对方,却感觉不到火花,感觉到火花却无法厮守,希望厮守却无法相处…”
恋爱,大约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的手机响了,是子默打来邀她晚上去打牌。她很想拒绝,可是子默说人不齐,所以她务必要去。
无奈地挂上电话,世纭有些发愣,是否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
九点准时到了茶坊,意外地看到袁祖耘独自坐着。
“看来只有我们是守时的。”他苦笑了一下。
世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
“你看到了?”袁祖耘突然开门见山地说,把世纭吓了一跳。
他喝了口铁观音继续说:“那天下午。不过你逃的时候有点狼狈。”
他是在调侃她吗?!
世纭讶然看着他,袁祖耘无论如何不是一个会调侃的人。
“因为我不常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她回答地坦白。
他挑眉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只是耸了耸肩。
她装作没发现,低下头喝着杯里的薄荷奶茶。
“工作顺利吗。”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不那么尖刻。
“还好。”
“我大学一毕业就在这间公司做了。”
她有点吃惊,这不太像是他的“风格”,以前在学校里他总是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要去做。
“别这么看着我,”他好象总是能轻易知道她在想什么,“人是会改变的,尤其是男人。”
世纭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她忽然想起某个下着大雨的夏日午后,在无人的长廊里,她和一个女同学正在画着团委暑期活动的海报。整个楼层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不得不放弃在家里吹空调的待遇而在教室那老旧的电风扇下卖力地涂着鸦。
画完水彩,她们去洗手间清洗工具,出来的时候,听见对面的体育馆内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女同学说:“有人在打篮球么?会不会是篮球队的?”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女生好像总是很容易对打篮球的男生产生兴趣,但她觉得那很可笑。学校篮球队的五个主力,就像是全校的明星一样,被安上了明星般的光环,可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会打球而已吧。
安放好海报,她们关上门从办公室出来,女同学说:“如果让你选,你选他们五个当中哪个?”
“能不能一个都不要啊?”她苦着脸。
“不可以,一定要选。”
“我想不出来。”她一脸坦白。
“一定要选。”
她想了想,随口说:“反正不会是袁祖耘啦——”
她的话是硬生生停住的,因为才刚说完他的名字,抬头就看见篮球队的同学从一米远的洗手间陆续出来,袁祖耘还是第一个。
他也愣了愣,大约是听到她刚才的说话。
她骤然有些害怕起来,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一个看似队长的男生忍住笑拍拍袁祖耘的肩,示意他该走了。
他瞥了她一眼,然后渐行渐远。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一刻,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她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
那不是她曾一向以为的袁祖耘。
然而此时此刻,世纭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变得成熟的男子,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她曾说过的那句话?
袁祖耘低头点了跟烟,皱着眉头吸了一口,然后朝另一边吐出烟圈。
他记不记得都无关紧要。
因为,他们对彼此来说,从来也是无关紧要的。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牌局才散了,项屿没有来,世纭和子默开车回家。子默没有开她那辆复古却娇小的老爷车,而是换成了一部马力强劲的越野车,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有那种沉闷的轰隆声。
半夜的高架路上,车子很少,追求速度感的人们开始猛踩油门。原本稳稳地行驶着的子默,跟上另一部疾驶而过的越野车,并排开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一个加速窜到前面去了。
“周六我去了。”世纭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系上安全带。
“?”
“蒋柏烈那里…”她无法叫他“蒋医生”,是不是因为她无法承认自己是“病人”?
“哦,我昨天也去了。”子默说。
“对了,我忘记问他怎么收费?”
“不收费。”子默一边说一边踩下油门,一种强烈的推背感袭来。
后面的车子开始按喇叭、闪灯,子默毫不理睬,冷漠的侧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世纭紧紧抓着头顶的把手,通过反光镜看着后面的车子,那车追地很紧,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飙车”吧…
“子默,你不要紧吗?”世纭也变得僵硬起来,因为她看到仪表盘上车速的指针指到了“140”。
然而子默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没有听见或者不愿意回答,她只是不断加速超越一部又一部的车,直到下了高架拐到公寓门前的那条路上。
忽然左边窜上来一部车,变到她们前面刹车停下来,子默也来了个急刹车,但还是没刹住撞了上去,世纭几乎要尖叫起来。
前面的车打起双跳灯,下来一个人,闷热的七月却是一身黑衣,气势汹汹地向她们走来,然后一掌拍在子默的车窗上。隔着厚厚的玻璃,世纭听到项屿站在那里喊着:“施子默你疯了?!”
看清楚项屿的脸的那一刻,世纭原本要在手机上按下“110”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项屿使劲拉着车门,然后伸出食指,指着子默说:“开门!”
世纭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那真的是项屿吗?总是一脸迷人微笑的项屿…
子默却冷着脸,习惯性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定定地看着方向盘,直到下意识地打开车门锁。
门一下子就被拉开,项屿扯着子默的衣领一把将她拖下车去。
“你疯了?!安全带也没系?!”他瞪大眼睛狮吼着。
子默僵硬地看着别处。
世纭连忙解开安全带下车去,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吵架,但她直觉地担心起子默来。
“施子默!”见她无动于衷,项屿伸手用力捏住她的脸,直到她吃痛地流下眼泪。
世纭一把推开项屿,子默脸上清晰地印着被手指捏出来的淤青,世纭骤然生气地说:“你除了会用暴力还会什么?我不管你们谁对不起谁,使用暴力就是不对!”
说完,她推着愤恨地流着泪的子默上了车,自己坐到驾驶位上,顾不上还没有驾照,倒了车,绕开站在原地发呆的项屿,开进了公寓楼下的停车库。
停下车子,世纭看着子默侧脸上明显的淤痕,心疼地说:“发疯的是他才对吧…”
子默面无表情,眼泪却不停地流下来,那也是一个,世纭从来没有见过的子默。
她们沉默地在车上呆了很久,直到子默说:“走吧…”
坐上电梯,一路升到三十一层,她们仍然沉默着,当那熟悉的“叮”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世纭拍了拍子默的肩:“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可以的话,试着像成年人那样解决问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