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那个微笑就此离开了她视线,可是她却忍不住地想念起来。
她忽然想起Shelly的话:他是一只鹰,不过,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鹰。
星期五的中午,世纷接到前台的电话,说门口有位先生找她,她疑惑地走出去,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项峰。
“啊…你好。”她点了点头。
“你好,”项峰穿的很正式,跟前几次的他不太一样,“我刚好在附近开会听项屿说你在这里上班,就顺便来找你吃饭。”
“哦…”她看着他,隐约像是知道他的来意,于是笑了笑,“好,你等我一下。”
她回办公室拿了钱包和手机,便跟项峰一起在电梯厅等待着,项峰轻声而礼貌地询问她吃什么,没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和尴尬。她恍惚地看着他,觉得一切都好像太不真实,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在冥冥之中,再一次开启了她和袁祖耘的那部时光机器。
电梯门开了,原本正在介绍周围食肆的世纷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袁祖耘和另一个同事从电梯里走出来,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项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她垂下眼睛,等他走出来之后走进电梯,她按下一楼的按钮,然后是关门键。她不敢看他,却可以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电梯门终于关上,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身后的项峰,连忙抱歉地活:“不好意思,刚才说到哪里了?”
项峰不介意地摇摇头:“没关系,只是吃顿饭而已,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
世纷带他去附近的一家西式餐厅,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比较适合正式而精致的地方。可是走到门口,项峰却忽然拉着她去了街对面的茶餐厅。
“你怎么…”坐定下来,她有点疑惑地看着对面这个正在点菜的男人。
“因为你比较喜欢这家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跟他在一起,她永远觉得自己是一个逃不出侦探手心的犯罪嫌疑人。
“因为你老远就在张望这家门口招牌上写的‘今日特价菜’啦。”他微笑,却一点也不摆架子。
她也笑了,带着无奈和释然,接着如愿地点了自己想吃的“海南鸡饭”。
“你就开门见山吧。”服务员走后,她忽然说。
项峰摸着下巴,看着她说:“几个月不见,你好像改变了很多——不过,我个人觉得是好的改变。”
“谢谢。”她也看着他,不再想掩饰自己。
“昨天我那个很讨人厌的弟弟忽然来找我,说是子默最近有点反常,情绪低落,也不太愿意理睬别人,那小子追问了之后,才知道是跟你吵架了。”
“…”
“他说他也找过其他朋友试着劝和,但子默还是情绪低落,”他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你也知道,那小子对于子默的事情,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却很上心。而且…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来找你谈谈。”
“…”
“因为半年之前,子默也曾经来找过我。”
“?”
“她跟我说,有一个很多年没见的好朋友,虽然每天都挂着笑脸,可是她却觉得对方并不快乐,甚至于很痛苦。于是她来找我,想请我帮她看看,这个好朋友究竟是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如果是的话,她说…”
“?”
“无论如何,也请我帮这个好朋友快乐起来。”
“啊…”世纷捂着嘴,子默那张木讷而善良的脸庞就出现在她面前。她皱起眉头,并不是难过,只是,想要忍住即将滑落眼眶的泪水。
“她说,因为她很喜欢看这个人的笑脸,在她最失意、最困惑的时候,正是这张笑脸,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和勇气。”
世纷抬眼看着那坠满了星形吊灯的天花,终于还是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我很抱歉,”项峰悄悄地递了一块手帕给她,“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
“…没关系,”她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手帕,而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么后来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他摇头,“我想我还是不太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好像每一次的试探都被你识破了。”
世纷忍不住笑起来,尽管眼里还有泪水:“现实生活还是跟书上的不太一样是吗?”
他点点头,像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我听子默说,你有个双胞胎姐姐,很多年前死了,我想你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变得不快乐,只不过我还是有点疑问。”
“?”
“我可以理解失去亲兄弟姐妹的痛苦,因为我本身也有一个弟弟,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少,但你的痛苦…好像并不是失去亲人这么简单。就像是,你在失去了姐姐的同时,也失去了你自己。”
“…”
茶餐厅里的声音很杂,人们不断地诉说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听到别人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去关心别人在说什么。
可是世纷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如在安静的礼堂中央回响的乐曲那样清晰:“其实我——”
“——不用回答。”乐曲被切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项峰那温柔的声音。
“?”
“也许她会拒绝你,可是不要放弃,她就是那种…嘴上说着‘绝对不原谅你’,但心里却会为你找千万个值得原谅的理由的人。”
世纷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她还是微微一笑,说:“谢谢。”
这天晚上,世纷下班回家的时候,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瓶红酒,就是以前在子默那里喝过的品种。
天空虽然没有飘雨,但却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翻脸的小婴儿。
她把车停在车库,拎着红酒坐上电梯,其实还缺了一些东西,可是她没有去买,她只想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窗台守丧喝酒,如果可以的话,一边听着书璐的节目一边看着远处的霓虹灯,那么这会是一个她最喜欢的、安静的夜晚。
电梯停在31楼,她低着头走出来,抬头的时候,却不期然地看着正靠在她房门上的袁祖耘。头顶的声控灯是白色的,照得他的嘴角那恶劣的微笑看上去很苍白:“中午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朋友。”她看着他脚边那个方形的盒子,讶然地想,原来他是来质问她的。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她本想去摸钥匙开门,可是又放弃了。
“为什么要单独跟他出去吃饭?”
“不可以吗?”她问出来的一瞬,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可能已经激怒了他。
“不可以!”他等她,像是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
他们沉默着,直到袁祖耘忽然懊恼地冷笑一声:“亏我还带着蛋糕来要给你过生日…”
她别过头去,不想告诉他,她第一眼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生日蛋糕。
“又没人叫你来…”她赌气地说。
袁祖耘瞪她,然后移动脚步走到她面前:“我怎么能不来?”
“…”
“我生日的时候,你不是也赶来了吗?”

十三(1)

“什么…”世纷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像是曾经偷吃了饼干,以为别人都忘记,却又被旧事重提的孩子。
“不是吗,”袁祖耘就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睛看着她,嘴角的微笑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愉快,“你那样风尘仆仆地赶来,从你眼里,我可以感觉到你是记得的。”
“…”她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原本应该值得纪念的日子最后却变成了一颗毒瘤,长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
所以那个夜晚她匆忙而至,当他定定地看着银幕,对她说“如果你不见了怎么办”的时候,她差一点就无法忍住夺眶的泪水。
他伸手抓起她披在肩上的发梢,轻声说:“我很久都没再过那个生日了…你知道吗,尽管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冥冥中,我却觉得,是这个日子把你带走的。”
“…”她抿着唇,抬头看他。
“你也很寂寞吧…”他的微笑在白晃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惨淡,“生日是怎么过的?”
“…”
“不记得了,”她缓缓开口,“我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袁祖耘忽然开口:“可以请我进去吗?我保证不会乱来的…”
她看着他,发现他每次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很闪烁。
但她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让他进去。他自觉地换了鞋,洗过手,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餐桌上,然后拿出两支蜡烛,分别是“3”和“0”。
“这样很触目惊心。”世纷双手抱胸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如果不是这两支蜡烛,她甚至要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哦,”袁祖耘从蛋糕里又拿出一支星形的蜡烛,“这样呢?”
“好吧…”她别过偷取,这支蜡烛让她想到了佘山顶上的星空,不由地鼻子一酸。
他把蜡烛放在蛋糕的中央,然后用打火机 点上,关了灯,在荧荧的烛火里看着她,好像还是那个顽皮的少年。
她走过去,看着烛火,不敢看他,闭上眼睛许了个愿,轻轻地吹熄蜡烛。
黑暗之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她看到一缕轻烟升起,然后是他清澈的双眼。
她看着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她,她也回应着,无法抑制地回应着。她仿佛觉得自己并不是早已离去的世纭,也不是拼命想要成为世纭的世纷,而是一个不能自拔地爱上他的女孩。
他放开她,也借着微光看她,像是茫然地不敢相信,眼里是希望,却又害怕失望。
她把头轻轻地抵在他胸前,很想说什么,想把自己告诉他,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伸出手环在他的腰间,很多年来,第一次仔细地划过他身上的线条——他变得魁梧了,让她有一种安全感,比起八年之前,此时此刻的他仿佛更真实地在她面前。
他的衬衫上有一股强烈的烟草味道,混合痔咖啡和汗水的味道,没有什么特别,却让她感动地想要落泪。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颚,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在我还可以回头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是打算再玩弄我一次吗?”
她看着他,虽然并不真切,却能看到他眼底的紧张。
于是她笑起来,轻声说:“也许…不是。”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世纷的脸上,她皱了皱眉头,就醒了。
身旁的男人呼吸声很均匀,她把已经被他压得有点麻木的手抽出来,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她不禁苦笑,那个彻夜不睡只是因为怕她离开的男孩,究竟去了哪里?
她轻轻起身,披着薄被进了浴室。她关上门,打开热水龙头,然后扶在洗手台边,看着墙上镜中的自己。
是不是因为做了很多年的“世纭”,让她也变得少言寡语?她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却又无法狠心拒绝他。
也许,她真的没办法骗自己说讨厌他、不爱他,可是当她看着他的微笑的眼睛,一级他眼里那微笑的自己,她就无法变得快乐——她亲手夺走了妹妹的一切,却还能够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吗?
那对世纭来说,太残忍了吧?
她站到花洒下面,闭上眼睛用热水冲洗自己的脸,想起昨晚那个情不自禁的自己,心里忽然升起懊恼与羞涩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床上的这个男人,她只是直觉地想,这样一来,想要逃出他的掌心,就更难了吧…
热水冲出满室的氤氲,世纷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却有什么也记不起来,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浴帘被人猛地拉开,袁祖耘那充满了紧张情绪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吓得瞪大眼睛,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胸,却忘了发出尖叫,于是他们就这样沉默地互望着,只听到热水冲刷墙壁和浴缸的声音。
忽然,袁祖耘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又走了…”
“怎,怎么可能…”她还是护着胸,被吓走的那口气还没提上来,却不由地想要回答他的问题,“这是我家…”
他看着她被吓坏的小脸,不禁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那是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睛,答不上来,可是另一种叫做尴尬的情绪却涌上心头,因为她忽然发现他们都是赤裸的。
他像是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不着痕迹地从上到下打量她。
“你…你可以出去吗,我还没洗完…”她别扭地想要转身,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转。
袁祖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歪头,像性格恶劣的少年一般,“那好吧。”
说完,他帮她拉好浴帘,退了出去。
她喉间那口被吓走的气息终于又回来了,只是她无奈而懊恼地想:难道他非要进来“亲眼证实”她并没有离开吗?
这天中午,他们默默地在客厅里拿蛋糕当午餐,他时不时地会搂住她,或者吻她,她没有反抗,但却心事重重。他并没有生气,好像跟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她已经让他满意。
看了看墙上的钟,原本约了蒋柏烈的她,只得偷偷地躲到浴室去打电话取消,她好像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正在看心理医生。
晚上,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他回去,临走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她,说:“你不会又骗我吧?”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让人无法忍心欺骗,她点点头,微笑着跟他挥手道别,换来的是他狠狠的吻。
送走了“恶魔”,世纷看着满室的寂静,又发起呆来,好像第一次发现,有他和没他的房间,竟然会这么不同。
她坐在餐桌前,盒子里还有一块很小的蛋糕,她把“3”和“0”的蜡烛拿出来,勉强插在上面点起来,烛光中,她微笑含泪说:“世纭,生日快乐!”
第二天,她睡到下午四点才醒来,是袁祖耘的一通电话吵醒了她,可是他却只是说:“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你还没有消失,请继续…”
挂上电话,她却睡不着了。她起身打开电脑,有一封新邮件寄到她的电子邮箱,是石树辰寄来的,祝她生日快乐,她看了看时间,是昨天早上八点,她不禁苦笑,然后回复他“谢谢”。
打开手机,也收到了祝贺生日的短信,妈妈、爸爸、梁见飞、林宝淑,她不知道这么多人记得她和世纭的生日,忽然有些受宠若惊。
但她忽然想到了子默,那个每年都会寄电子贺卡给她的女孩,这一次却悄无声息。她颓然地倒在椅背上,看来,子默是真的生她的气了吧…
这个木讷的女孩在她看来,有时候跟石树辰一样,是另一个世纭。
当她看着子默的眼睛,总能够看到世纭站在身旁,恬静地倾听她们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微笑点头。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把每一个爱着世纭又被世纭爱着的人,都当作是妹妹的化身。她越是想要成为她,就越觉得自己离她那么遥远。
她想起项峰的话,于是拿出前几天买的红酒,鼓起勇气上楼去敲子默的门。
她敲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应门,那个木讷的女孩是真的不在,还是…仅仅因为不愿意见她?
忽然,走廊另一头的门被打开,项屿穿着带有褶皱的衬衫和长得拖到地上的西裤站在门口,赤着脚,脸色苍白。
“那家伙不在。”他抓了抓头发,口齿不清。
她露出一个落寞的微笑,准备下楼,却被他叫住:“喂,你手上拿的…是酒吗?”
世纷看了看手里的瓶子,那是原本要当作礼物送给子默的,可是现在——她又看了看项屿——或许有人会更需要它。
他用食指胡乱地抓了抓鼻子,说:“进来吧,我去找两个杯子…如果找得到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踏进他的房子,跟过年的时候比起来显得乱了许多。脏衣服和袜子散落在地板上、椅子上、沙发上,厨房的水槽里堆积着一叠被使用过的碗筷和盆子,各种各样凌乱的物品被随手摆放在各个角落,尽管如此,她却觉得这才是一个单身汉的家。
“我说过,”她把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准备离开,“我不会在晚上跟异性单独喝酒,所以…”
项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两只高脚的玻璃杯,暖色的灯光下,她仿佛可以看到被子里积的那层厚厚的灰,可是他却像是全不在意,自顾自地翻找着开瓶器。
“你要走吗?”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眉头轻轻地皱着。
她想,他在看到这瓶酒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了吧…
“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那个意气风发的项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嘴上不肯承认,内心却寂寞得要死的男人。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拿起那两只玻璃酒杯,在水槽中清洗起来。
他终于在餐盘下面找到了开瓶器,熟练地对付起软木塞来,没多久,她听到一声闷响,那时酒被打开时,里面的空气与木塞碰撞后发出的声音。
她把酒杯放在餐桌上,他到了两杯,两人默默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各怀心事地喝起来。
“很多时候,”项屿一饮而尽,“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懂女人。”
世纷苦笑:“女人也常常觉得自己不懂男人。”
他像是听到新闻一样看着她,满脸苦笑:“真的吗,那我们岂不是两群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人?”
她点点头:“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爱不爱子默?”
“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爱是什么?”
“…”她看着他,无法回答。
“在很多人看来,爱是无私地付出所有,希望对方得到快乐,可是我却一直伤害她…你说这是爱吗?我这样算是爱她吗?”他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嘴里是苦涩的,脸上却挂着迷人的微笑。
原来,伤害了对方的话,就不能算是爱了…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玻璃杯,那么她究竟是爱,还是不爱袁祖耘呢?
“有时候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可是却没办法不去伤害她,只不过受了伤的她越是要推开我,我就越是想要抓紧她,然后又再一次地伤害…”
“…”
“也许有一天当我们都感到疲倦,一切就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也会统统消失殆尽…”他坐在窗台上,放下手中的酒杯,痴痴地望着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像是一个不懂得爱的少年,脸上满是义无反顾的悲壮。
“…”她很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却又怕会说错话,因为她也是一个没有资格去评论爱或不爱的人,只能露出一个鼓励的苦笑。
“可是,”他又说,“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都疲惫了呢,为什么要等到那一天…”
他的话像解不开的咒语,回绕在她耳边,击打进她心里。她想起了很多人,妈妈、见飞、石树辰、子默、袁祖耘——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到头来,谁都被她伤害了——甚至包括世纭。
屋子里是满室的静默,她抬头看向倚靠在窗台上的项屿,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不禁想,他的侧脸会不会跟自己的很像——害怕深陷其中,却早就无法自拔。
她喝完杯里的酒,冲洗干净放在餐桌上,然后把软木塞塞回酒杯上,关上门,轻轻地离开了。
周一的早晨,世纷仍旧在公司楼下的电梯厅遇到袁祖耘,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发现。电梯依旧是那么拥挤,好几次她被挤到他怀里,一抬头,是他得逞的笑容,好像很乐在其中。
她也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因为她喜欢看他的笑容,尤其是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被她伤害过一样。
走进办公室,她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
“喂?”他像是心情很好。
“怎么?”
“中午一起吃饭吗?”
“在哪里?”
“楼下餐厅。”
“不行,”她直觉地拒绝,“那里都是同事。”
“…”他沉默了,好像一个满心欢喜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最后却被数落了一顿。
“我的意思是…”
“哦,没关系,那就去其他地方好了。”失落的孩子重新振作精神,仿佛全不在意,但那落寞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还是不要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狠心,“我今天也许会很忙。”
“这样啊…”
“或者下班以后再约吧。”她唯有这么说,才能驱走心中的不忍。
“哦,好啊,”他高兴地说,“我家附近最近开了一家不错的餐——”
“——袁祖耘,你不会忘了今天早上九点十分要开会吧,客户已经到了。”电话那头传来Shelly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