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看着他,眼里涌动着异样的光芒,可是看上去又那么迷惘。
她久久地沉默着,让他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他以为她会拒绝,可是出乎意料的…她抿了抿嘴,带着羞涩的微笑,向他点头。
“肚、肚子…饿吗?”袁祖耘早早地在心里想好了许多当世纷醒来的时候要对她说的话,可是当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却愣愣地,只想得起这一句。
“…不、不饿。”她的脸“唰”得红起来,尴尬地一边后退一边扯着床单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是忽然,她觉得自己的重心像是消失了一般,然后整个人就直直地摔在地上。
袁祖耘看着满脸通红的她,先是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一边伸手把她捞上来,一边用被子裹住他和她的身体,捏了捏她的下巴,说:“你有时候…”
“?”
“…真的很傻。”
“…”
这天下午回家的长途汽车上,袁祖耘一闭上眼睛就开始打瞌睡,世纷不解地看着他:“你很困吗?”
“嗯,”他动了动腿,闭着眼睛说,“昨晚整晚没睡…”
“为什么…”世纷红着脸问,因为尽管昨天弄得很晚…但自己可是结结实实地睡到十一点才醒来。
他睁开一只眼睛瞄她,然后凑过来低声说:“因为怕你在我睡着的时候跑了…”
“我为什么要跑…”
“电视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关上灯,第二天早晨只剩男主角一个人了…”说完,他又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世纷不禁无奈地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车到了长途汽车站后,他坚持要送她回家,于是他们坐上几乎是空无一人的公共汽车,在一路颠簸中各自想着心事。
“你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嗯…这个周末。”
“哦,”他伸出手,抓着她的手,忽然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舍,“能不能不要去…”
“?”
“下个礼拜三是我生日…”
“你生日不是在六月吗?”她惊讶地问。
“其实在九月,我爸妈为了让我早点读书才去改的。”
她看着他,忽然说:“原来你应该是比我们小一届的啊…小弟弟…”
他也看着她,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以后不许在男生面前说这个词。”
“哪个词?”她明知故问。
“你说呢!”他瞪她,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在你面前也不可以说吗?”她不怕死地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她倔强的样子:“我除外…”
“哦…”她皮痒地说,“小弟弟。”
袁祖耘沉下脸来,低头要去吻她,却被她躲过了。
“你放心吧,下个礼拜三我会从遥远的大洋彼岸给你打电话的,生日礼物就不送了,因为六月的时候已经送过了。”她笑得很俏皮。
“不行,”他带着一种撒娇的口吻,“以后六月和九月你都要送我生日礼物。”
“你也太贪心了吧。”
“不送也可以,”他拥着她说,“就用你的人来抵…”
“不要,我看到你这头黄毛就觉得很生气。”
“为什么?”他一脸不满。
“就是很生气!”
她假装不满意地别过头去,可是嘴角的微笑却怎么也抹不掉。

十(中)

周六的傍晚,世纭回到家,急急地奔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发现世纷捧着妈妈烧的绿豆汤悄悄跟了进来。
世纭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淡黄色的信封里包裹着淡黄色的信纸,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但世纭拿着信纸的手却像是在颤抖。
“哇…”一直悄悄躲在妹妹身后的世纷忍不住叫起来,“这是石树辰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世纭掩住了嘴,她瞪大眼睛看着妹妹,不禁笑起来。
世纭放开她,把房门关上,不自在地说:“你小声点。”
世纷拿起石树辰的信,怪腔怪调地读起来:“世纭:一直有句话,我放在心里没有问你,就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兄弟?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从高二那一年开始,就没有。所以请你认真地考虑我的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一个答案,可以吗?我会一直等。”
“还给我…”世纭几次想要从姐姐手里抢过信,却都没有成功。
“哇…”读完了信的世纷把信递给妹妹,“他这个书呆子有时候也蛮直白的嘛…”
“要你管!”世纭窘迫地把信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里。
“你打算怎么回答他?”
“…”世纭怔怔地咬着嘴唇,看了看她,忽然说,“我们可以…不要交换吗?”
“啊?!”
“我…我现在心情有点乱,不想去了…”
世纷皱起眉头,抓着妹妹的手臂:“可是我们之前都说好了不是吗,舅舅也已经请好假啦?这跟心情有什么关系…是因为石树辰吗?”
世纭迟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喜欢他?”
“我…”
“?”
“我想…大概是喜欢的吧…”
“但你为什么回答得这么不肯定?”世纷心念一动,用一种哄骗的口吻说,“说明你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
“如果你在两周内没办法跟他见面的话,也许——哦不,是应该——就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如果你想念他,就说明你其实对他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就说明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好朋友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世纭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眼神却还是犹豫着。
世纷抿了抿嘴,抓着妹妹的肩膀,说:“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等到两个礼拜以后你回来了,一切就都雨过天晴了——哦,不对,就真相大白了——也不是,怎么说呢,总之对你有好处的啦!”
于是最后,妹妹还是苦笑着答应了,世纷也笑了,但她的笑却很甜,带着幸福的甜。
临睡的时候,她收到了袁祖耘发来的短信。
“21:33:21你后天就要走了…”
“21:34:10嗯,你别想我,我也不会想你的 :P”
“21:34:55谁要想你!”
“21:35:12那我关机睡觉了。”
“21:35:30别…”
世纷趴在床上,笑着想象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一定是郁结这却又敢怒不敢言吧?
“21:36:45干嘛不打电话给我?发短信很累。”
“21:37:12打电话我爸妈说不定会听见…”
“21:38:58你打算说什么不能让他们听见的话吗?嘿嘿…”
“21:39:34…你有皮痒了是不是?”
“21:40:22那我关机睡觉了。”
“21:40:45别…”
她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21:41:11你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又或者…是犹豫了很久,才回复:“21:45:08我想你…”
世纷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脑海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21:46:24mmmmbo~”
这是最近网上很流行的一种表达方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烫。可是袁祖耘隔了一会儿才回复:“21:47:45这是什么意思?”
“21:48:01…是吻啊,土包子!”
“21:48:55那你就好好吻嘛,我还以为是一种气功…”
“21:49:40我要关机睡觉了!”
他没再阻止她,只说:“21:50:15明天我来找你。晚安。Mmmmbo~”
隔天下午,世纷等在家里附近的大型超市楼下,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耀眼的黄毛走过来,他左耳上的银色耳环在阳光的笼罩下,闪烁着高傲的光芒——她微笑地想,那就是他给她的第一个印象,高傲而淡定,像是不容易接近。
可是,当她真正了解他之后,又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那常常一脸冷淡的表情是因为他不擅长表达自己,傲慢的态度是他羞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袒露心声。
其实他…只是一个别扭却又可爱的大男孩而已。
“等了多久?”他把烟灭了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使劲喝了几口。
“没多久。”她敢于在短信里惹恼他,可是当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在害什么羞啊…”他笑着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没有…”世纷拍开袁祖耘的手,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喂,”他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啊…”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礼拜吧…”她忍住雀跃而快乐的心情,假装哀怨地骗他说。
“…那么久。”
“嗯…”
“不能早点回来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
“不行,早就跟美国的舅舅约好了,先去玩两天,再飞到学校去跟其他同学会合,全都安排好了的。”两个月前对她来说是大幸运的事,此时此刻却如同鸡肋一般。
“好吧,那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
他牵起她的手,微笑着说:“去了你就知道。”
“…”
坐在漆黑电影院里的世纷,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爆米花筒,紧张地闭上眼睛——原来,他所谓的“去了就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就是放着恐怖片的电影院啊!
忽然,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很好玩吧?”
“…骗人!”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敢看大银幕。
他低笑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很高兴,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高兴。
看完电影,他带她去吃饭,是大学生里面人气很高的餐厅,东西不贵环境却很好。
他点了她最爱喝的果味汽酒,是水蜜桃味混合着草莓的口味,她很想举起玻璃瓶对着嘴喝,他却不让,嫌这样不够淑女,于是她只得咬着吸管,尽管如此,却掩不住脸上的笑。
她把自己点的葡汁鸡肉饭里的西兰花挑到他盘里,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吃这个会过敏。”
他二话不说吞了下去。
吃完饭,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怕邻居或者妈妈看到,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地握住,怎么也不肯放。
“喂,”他忽然开口,“我们…认识多久了?”
“?”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他瞪她。
“六、七年吧,从高中开始…”
“嗯…”他没有看她,表情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在一起只有两、三个月,但是我们认识也不少时间了…”
“…”
“本来…本来…”
“?”
“本来想等这次生日的时候…带你回家给我爸妈看看…”
“啊…”世纷一脸惊讶,脸不自觉地红起来。
“嗯…”他嘟了嘟嘴,“昨天跟你发了短信之后,我想了想,还是跟爸妈说了…”
“…我们的事?”
“嗯,”他点点头,“本来没想这么快说的,因为我生日的时候你也不在上海…”
“…”
“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他们也是说想见见你,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等你回来以后,跟我回家去…跟他们见个面…好吗?”
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袁祖耘笑了,她抬起头,看到夕阳下他傻笑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天晚上,姐妹俩关着门在世纷的房间收拾东西,当初提出交换的时候,世纷只是单纯地不想去美国,却又不肯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可是当代替自己的妹妹就要踏上旅程的时候,她又不由地担心起她来。
“胃药!胃药带了吗?!”她慌忙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着。
世纭却对她的一惊一乍不以为意:“你早放在箱子的夹层口袋里啦!”
“哦…”她坐下来继续整理行李,“对了,你有没有跟石树辰说暂时不见面啊?别等到你走了,他来找我…”
世纭怔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跟他说,等我姐从美国回来后,再给他答复,在此之前,我们先不要见面。”
“他没问为什么吗?”
世纭摇摇头:“他大概以为我要跟你好好商量了再说吧。”
“哦…”
“不过…你说他会不会就此打退堂鼓,或者以为我在耍他?”
“咦…”世纷笑嘻嘻捏了捏妹妹的脸,“这么快就心疼起他来啦?”
“别胡说!”世纭拍开她的手,把整理好的衣服和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进行李箱。
整理完行李,姐妹俩开始交换衣服,小时候她们也常常玩这样的游戏,睡觉前交换身份,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再换回来。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游戏”对她们来说变得乏味起来,她们总是心照不宣地尽量让自己的外表跟对方看起来不同,可是当她们自己并排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却又觉得镜子里面的,是两个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自己。
从初中开始,因为不在一个班级的关系,她们所接触的人、事、物渐渐清晰地区分开来,但她们常常在晚上睡觉之前交换彼此的情况,对她们来说,那是毫无目的的交换,只是默契地想要知道对方做了些什么,遇上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她们只是把对方当作另一个自己,把心情告诉对方的同时,就是告诉自己。
换了衣服,世纷打开门要回世纭房里睡觉,走之前她忽然转过头,俏皮地说:“‘姐’,旅途愉快哦。”
第二天一大早,世纷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世纭的衣服,一脸安静地走出房间,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妹妹叽叽喳喳地跟妈妈抱怨行李箱太小,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姐妹俩偷偷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微笑是一模一样。
当出租车行驶在外环线上的时候,世纷才发现自己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依不舍,她想起那天晚上妹妹一脸为难地说“我不想去了”,又想起自己的那番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狡诈。
其实她们两个都知道,妹妹无疑是喜欢石树辰的,同样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无法离开的姐姐,应该很清楚妹妹的心情。可是她却不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把她送上了自己不愿意去的旅程。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看身旁的妹妹,她几乎要对她说:还是我去吧,你留下。
可是,她也转过头看着她,然后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仿佛在说: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于是她宽慰地笑了,像是一块大石头终于无声地落到地上。
有时候,她会觉得跟世纭比起来,自己是自私的。因为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央求妹妹去做,而妹妹却从来不要求她什么。梁见飞说,任何兄弟姐妹之间,总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也许她和世纭会永远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直到分开,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吃亏谁占便宜,那只是她们的相处的方式而已。
于是她释然,她喜欢这种方式,她喜欢就这样跟世纭一路走下去,没有什么能真的把她们分开。
托运了所有的行李之后,“世纭”安静地站着,“世纷”叽叽喳喳地和妈妈说个不停,终于到了进关的时间,“世纷”向她们道别,走进关卡。
忽然,她转回身微笑着挥舞起双手,嘴里仿佛在说:再见,再见…
“世纭”也挥了挥手,在心里默默地道别,霎那间,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并且,她知道玻璃墙另一边的那个人也跟她有着同样的感觉。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她们只是情不自禁地跟彼此告别,深深地告别。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她都有些恍惚,仿佛在那一刻,她们的命运就是注定了的。如果能够让她回到过去,她希望回到那一刻,成为原本应该消失的人…
她和妈妈走出机场,搭上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她慢慢摆脱了刚才的那种愁绪,开始雀跃起来。
她在床底下藏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她要送给袁祖耘的生日礼物。她想要给他一个生日惊喜,很大的惊喜,她甚至想好了如何骗他说自己正在大洋彼岸,然后微笑着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很惊艳,也许会看傻了,眨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她忍住笑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外面的阳光很好,不过,她的心情更好。
与此同时,在一间时髦的理发店里,袁祖耘正坐在皮椅上,等待理发师的到来。理发师是一个染着深蓝色头发的胖子,他跟袁祖耘打了个招呼,嚼着口香糖说:“怎么又要剪啊,不是上个礼拜才刚剪过吗?”
“不剪,染头发,染回我原来的颜色。”
“啊?为什么,这颜色很好看啊…”
袁祖耘一脸淡定地笑了笑,说:“没办法,女朋友不喜欢。”
两天之后的上海,人们依然平静地生活着,对于这座城市中的两个年轻人来说,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就像是一碗暖暖的水,安静地摆放在心底,只要微微晃动,就能溢满每一个角落。
临睡之前,“世纭”在镜子前反复试着新买的连衣裙,想象着隔天袁祖耘看到她后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镜子里的她,是一个满脸幸福的女孩,仿佛可以看到在不久之后的自己,披上白色的华服,跟心爱的人挽着手,走向红毯另一端。
那时的他们,早已褪去了一脸稚气,有的是对未来的执着与肯定。她还看到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笑着跟她挥手,于是她抛出花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那女孩手里。
她关上灯,躺在床上,黑暗中,连她自己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
远处有车驶过,白色的光斜斜地照在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上,她闭上眼睛,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十(下)

然而,一切的美好与希望,也都在这一天…被打破。
半夜十二点,“世纭”被静夜里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能完全清醒,她摸索着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过了几秒钟,她才想起自己正在妹妹的房间,于是她翻了个身,决定不去想现在是几点。
她听见妈妈那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响起,然后电话铃不再响了,她听到妈妈说了句“喂”,她以为是某人打错了,或者干脆是骚扰电话,她以为妈妈会用力挂上电话,要是碰到纠缠不清的人,也许她还会直接开骂。
可是这一次,妈妈没有说话,甚至于,她扯着毛毯闭着眼睛纳闷,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好像…那个电话铃声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过了很久,她不记得是多久,她只听到妈妈轻轻地说了一句“啊…”,然后像是有什么倒下来的声音,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甚至呼吸也变得慌乱起来。
她打开房门,脚步凌乱地奔向客厅,就看到妈妈举着电话听筒跌坐在地上,黑暗中,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妈妈泪流满面。
“怎么了…”她惊恐地问。
“你舅舅…”妈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一惊,以为舅舅出了什么事,连忙抢过电话焦急地“喂”了几声,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舅舅的声音。
“阿姐?阿姐?”舅舅的上海话听上去有点慌乱和生疏。
她冲口而出地想说“我是世纷,什么事?”,可是刹那间,她鬼使神差地忍住了,只是心里忽然一凉,凉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我…”
“世纭?!”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
她听到刚出生的小表妹在尖声哭叫,舅妈低声安慰着,声音也是颤抖的。
“世纭…”舅舅哽咽着,“世纷可能出事了…今天是个灾难日…”
她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她不知道什么是灾难日,她只知道“世纷”…出事了。
“早上我刚刚送她去Neark,回来之后就听到电视里报道说纽约的世贸大厦被飞机炸毁了,接着…”他情绪很激动,像是说不下去,隔了很久才说,“新闻说,一架从Neark起飞去加州的飞机在宾州掉下来…我赶紧查了查航班号…就是世纷坐的那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