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这镯子恐怕有些贵。”
虞浩霆坐下来揪了揪syne的耳朵:“这有什么?你戴着玩儿吧。”
婉凝听了不由莞尔:“你这话怎么跟仲祺说的一样?”
虞浩霆微微一笑,把她揽在膝上:
“宝贝,这世上的东西只有你喜不喜欢,没有贵不贵重。就是你要砸着玩儿,也没什么。只要你高兴。”
顾婉凝歪着头看了看他,长长叹了口气:“还好我小时候没有碰见你。要不然,一定学坏的。”
虞浩霆在她唇上用力啄了一下:“现在碰见也来得及。你想怎么坏?我教你。”
隔天婉凝去跟韩玿学戏,带了syne一道,他们度曲的所在是谢家的一处宅子。这样的事情,谢少爷免不了要来凑个热闹,谢家小妹致娆知道霍仲祺要来,自然也不肯落下。
谢致轩最欣喜的倒是见了syne,没想到这狗根本就不和他亲近,边牧原本是最活泼不过的 ,现在却端正的像只德国牧羊犬,谢致轩跟它“交流”了好一会儿,syne也不肯理他。
“你这狗怎么都快养成黑背了?”
顾婉凝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不在的时候,虞浩霆吓唬过它,它就这样了。”
“啊?”
谢致轩听了,又上下前后打量了一遍syne,边牧是极聪明的,“吓唬”一下绝不至于这样,也不知道虞家四少是怎么折腾的,不由有些心疼:
“这狗很聪明的,性子就是比别的狗活泼一点,你跟浩霆说,别当成黑背养。”
婉凝之前也疑心虞浩霆“收拾”过syne,只是没见到syne身上有伤,此时听他这样说,也心疼起来:“你放心,我现在总带着它的。”
晚上一班人约在三雅阁吃饭,虞浩霆来的迟,他一进来,syne立刻就精神抖擞的端足了“架子”。平时这小家伙也是这样,婉凝已经习惯了,然而今天有谢致轩的话在,她怎么看都觉得syne一定是怕他,只是说不出来。
她存了心思,饭也吃得心不在焉,抽个空出了包间,悄悄跟卫朔打了个招呼:
“我有件事想问你。”
卫朔虽然纳闷儿,但也只能听着,又见她认认真真的神气,直觉不像是好事,片刻间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最坏的莫过于她听说了虞浩霆和霍家的事,那他要怎么说?
然而顾婉凝问他的,却是个完全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家四少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只猫?那猫后来怎么样了?”
卫朔被她问的毫无头绪,但这件事据实回答应该没什么大碍:
“总长没有养过猫。”
“没有吗?”婉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说养过,还说有一次那猫跑了,是你抓回来的。”
卫朔原本是极笃定的,但顾婉凝一句“他说养过”就叫他迟疑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和四少的话对不上就是麻烦。
可他要是改口说养过,“那猫后来怎么样了”他却编不出来,左右为难之际,忽然灵光一闪:
“小姐是不是记错了?四少没有养过猫,但是养过一只云豹。”
“云豹?你是说…豹子?”
“对。不过云豹个头小,样子又长得像虎…”卫朔话到一半,突然闭了嘴,笔直地一挺身:“总长。”
“怎么了?”
虞浩霆方才席间就觉得婉凝看他的眼神不对,此时见她单单出来跟卫朔说话,心里也有点打鼓。
婉凝理了理头绪,白了他一眼:“你总骗我。”
虞浩霆听她语气不是真的恼了,忖度着卫朔也不会跟她说什么要紧的事,闲闲一笑:
“我骗你什么了?”
“你根本就没养过猫。你还说什么猫跑了,你不高兴…”
虞浩霆听的好笑,想起那些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的旧事,一丝丝甜意从心底浮了出来:
“我没有骗你。卫朔说我没养过猫,那他有没有说,我养过别的?”
“他说你养过一只小豹子。”
虞浩霆点了点头:“卫朔,那只云豹叫什么?”
“叫小猫。”
卫朔答的一本正经,顾婉凝却是“扑哧”一笑,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两个人怎么会给一只豹子取名叫“小猫”。
虞浩霆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豹子我都养过,何况一只狗?”
揽了她正要回去,转身之际,正碰上侍应引着两个衣饰摩登的女子上楼。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材高挑,淡妆净雅,墨蓝色的长旗袍上缀了细巧的水晶,乍一望宛若午夜星天,近看才发觉,原来那水晶排出的,是几痕雀翎的纹样,她领口腰际散落的图案亦是两枝沉红凝紫渐变渐深的雀羽。
她的容貌或许并不比同行的女子美太多,她的态度也远不像身边的女子那样张扬,然而旁人的目光落下来,却一定先落在她身上。
美丽的女子总是容易让人想起 娇花,但她却不,那款款行来的风姿叫人只想起凤尾森森,篁竹细细。风摇青玉枝。无地不相宜。
顾婉凝看见那女子,心底暗赞了一声,但和这女子挽臂而来的女孩子却是她不大乐意见到的——边上穿着红灰格纹洋装,笑容可掬的人正是韩家七小姐韩佳宜。
现在还没有到寒假,她怎么会在这儿?
大约韩佳宜也不愿意看见她吧?反正在学校里两个人就形同陌路,在这儿就更不用打招呼了。
她正想着,忽然发觉虞浩霆轻轻扣住了她的手,十指 的亲密让她颊边一热,本能地挣了一下,却被他用力握住了,抬眼看时,正对上他笑意温存的一双眼。
婉凝娇柔一笑,刚要说话,却听见一个温醇的女声:
“浩霆。”
她从没听过旁人这样亲和平然地称呼他,更何况是个陌生的女子,顾婉凝讶然回头,只见那个身材高挑,穿着墨蓝旗袍的女子正朝这边微笑示意。
虞浩霆面上却毫无异色,牵了她上前两步:
“我介绍一下,这是霍万林霍院长的女公子,霍庭萱——”
婉凝闻言,眸光一亮,探寻地看着他,虞浩霆点头一笑:“嗯,是仲祺的姐姐,刚从国外回来。”说罢,又对霍庭萱道:
“这位是顾婉凝顾小姐,我的女朋友。”
墨蓝的旗袍衬出霍庭萱凝脂般的肤色,单颗圆钻的耳钉简洁华美,清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顾小姐,你好。”
顾婉凝方才一见霍庭萱便觉得她温润端雅,气质出尘,知道她是小霍的姐姐,更觉得亲切:
“霍小姐你好!我听仲祺说过,他有个很端庄敏慧的姐姐,看来——他是太谦虚了。”
“仲祺也跟我说过,他欠了顾小姐一个很大的人情,我也要谢谢你。”
霍庭萱娓娓笑言,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撞见顾婉凝,而这女孩子骤然遇到自己竟也是毫无芥蒂的明媚坦然,难道真如仲祺所说,他们的事,她一无所知?
“这是你‘师傅’的妹妹,韩家的七小姐??”虞浩霆还没说完,韩佳宜便笑道:
“不劳四少介绍了,我和婉凝在旧京见过的,我们是同学。”
她说着,娇甜一笑,眼波在虞浩霆脸上流连而过。
虞浩霆却并没有看她,只是低头问顾婉凝:
“是吗?你的同学在江宁的多么?回头约她们到家里来玩儿。”
他自忖霍庭萱那里已经打了招呼,韩佳宜就更没什么好在意的,倒十分坦然。
婉凝见韩佳宜如此做作,心下好笑,在这里遇见他们,难为这位千金小姐还要勉为其难的客气一番,她却不想当真同韩佳宜应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等假期的时候再说吧。”
韩佳宜却不在意顾婉凝态度冷淡,颊边的酒窝愈发深了:
“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既然这么巧,我们就扰四少一席了。庭萱姐姐,你说呢?”
虞浩霆闻言,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也好。不过,今天不是我做东,小霍和韩玿?他们都在,正好我和婉凝要先走一步。”
说着,对霍庭萱微一点头,牵着顾婉凝迳自下楼去了。
他身后的侍从连忙推开包厢的门让着霍庭萱和韩佳宜进去,叫勤务兵牵了syne出来,只说虞浩霆有事先走。
他突然说走就走,顾婉凝也不由诧异:“你有公事?”
虞浩霆从侍从手里接过大衣替她穿好:
“我没事,就是懒得跟别人应酬。再说,那么多人有什么意思?
我一天都没见你了,咱们自己找乐子去,好不好?”
婉凝点了点头,宛转一笑:“就是有点失礼,倒像躲着人家似的。我和霍小姐今天第一次见。”
“庭萱不会在意这些。你要见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虞浩霆说着,忽然觉得婉凝的手指在他手心轻轻划了两下:
“我要见你,以后不也有的是机会?”
笑容娇俏的面孔隐在雪白丰厚的狐皮衣领里,活像只偷了蜜的小狐狸,他忍不住就想捏她,只是三雅阁门前灯火通明又当着许多人,着实不好动手,只好牵了她出来,赶紧 车里。
091、你愿意相信的就是真的
三雅阁里的一班人见了这个情形,心里各有猜度,席间看似谈笑风生,十分热络,散场却极早。
霍仲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神情端静的姐姐,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
“姐,韩小七??你还是远着她一点好。”
“她和燕宜的事,早就有人告诉我了。”霍庭萱微微一笑:
“今天多半是她问了韩玿,知道你们都在,才非要拉我来的。不过,她想看戏,也要有人肯演。”
“不单是这个。她在燕平的时候,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和婉凝同一间宿舍住了一个多学期。”霍仲祺说着,面露嘲色:“姐,要不然你以为四哥怎么会看得上她?我怕她以后还要存心生事。”
韩家姐妹争风吃醋的事情,霍庭萱早有耳闻,却从来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内里还有这样的曲折,淡然笑道:
“你放心,小七这点把戏,在浩霆面前演不起来。除非,她是一点面子也不要了。”
霍仲祺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和韩佳宜在旧京闹得极僵,个中缘由他却不敢全都告诉姐姐。
霍庭萱没有察觉弟弟异样的沉默,她只是在想——
原来,他倾心的是这样的女子。
果然很美。如初雪,如新月,盈盈一笑如春水映着春阳,清到极处反而生出叫人心惊的艳意来,顾盼之间那一点点还未长成的妩媚叫人仿佛听见 拆裂的微响。
果然,很美。
美得出人意料,却又理所当然。
可是,让她心上微微刺痛的并不是她的美,而是他珍而重之的目光,是他们十指紧扣的亲密,是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回头约她们到家里来玩儿”…...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同他们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包括她。
她第一次觉得,对一件事这样的无能为力。
她认识他太久,久到他早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以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的志气,他的傲气,他的沉着,他的沉默…...她从来没想过,会有另一个女子能比她和他更亲密——
仅仅是因为那惊人的美丽么?
她并不轻视以色侍人的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悦人悦己,美丽,本身就是一种道德;但她不屑于此。
她也不能相信,只是因为这样的倾城颜色,就叫他轻易毁去了他们之间多年的默契。
难道他也同旁人一样,最看重的偏偏就是她最不屑为之的东西吗?
她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可即便如此,她难道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吗?
是呵,她认识他这么久,他总是赞她聪明,却从没有赞过她美丽。
她忽然觉得讽刺,此时此刻,她竟这样想要知道:难道在他眼里,她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吗?
韩玿一见韩佳宜挽着霍庭萱进来,心里就只有苦笑,小七平日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这样执迷不悟?
他有意拖着妹妹落在后面想劝她两句,不料刚一出了三雅阁,一个戎装军人便迎了过来:
“韩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请七小姐借一步说话?”正是虞浩霆的侍从官郭茂兰。
不等韩玿回话,韩佳宜已娇娇一笑,脚步轻盈地下了台阶:
“你家四少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郭茂兰暗自摇头,这位七小姐怎么说也是名门闺秀,跟虞浩霆连露水姻缘都谈不上,也不知道她在这儿添的什么乱:
“韩小姐,总长的事情和您没什么关系,还请您自重。”
“既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他干嘛叫你在这儿等我?”韩佳宜下巴一扬:
“一个是我表姐,一个是我的好朋友,谁吃了亏我都难受。你家四少把人当傻子吗?”
郭茂兰不接她的话,微微一笑:“您怎么想是您自己的事。总长的意思,韩小姐就不用和顾小姐太亲近了。”
韩佳宜轻笑着瞟了他一眼:“怎么?虞四少是怕我们之前的事情让婉凝吃醋吗?”
郭茂兰仍是和颜悦色地看着她,语气却有些冷:
“韩小姐,总长和您——没什么事。话我带到了,失陪。”说罢,和韩玿打了招呼,便转身上了车。
“佳宜,浩霆不是小霍,你不要再胡闹了。”韩玿踱到她身边,看着郭茂兰的车影,面上掠过一丝忧色。
韩佳宜咬牙笑道:“我就不相信,她做得了总长夫人。”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金红的火焰在黝黑的木炭上跳跃舞蹈,偶尔爆出一声细微的火花“噼啪”。
“你那只小豹子后来怎么样了…跑掉了吗?”
虞浩霆揉了揉蹭在他怀里头发像海藻一般的小脑袋,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听不见他答话,婉凝摇了摇他的手臂:“是不是你对它不好,它才跑的?”
虞浩霆轻叹了一声,捏捏她的脸:“我对它很好的。”
“它现在在哪儿呢?”
“跟女朋友私奔了。”
“…”婉凝眯着眼睛,牙齿在他手上轻轻一磕,喃喃了一句:“骗人。”
“真的,它才有 期呢。”
他不骗她,能跟她说什么?说他好不容易找了只母豹子来,被小猫给咬死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你愿意相信的就是真的。
今晚的事倒给他提了个醒。
虽然他没想到韩佳宜和婉凝会是同学,但韩小七那一番做作他并不在意,只是他不能总陪着她,跟仲祺、韩玿这些人在一处,亲眷一多,难保不会叫人有心无意地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虞浩霆想了想,小心把她从身上挪开,出去要了广宁的电话:
“作战处有个秘书叫骆颖珊…让她到江宁来,…对,马上,直接到栖霞官邸报到。”
这一次,骆颖珊也有了经验,不用问,千里迢迢单把她叫过来,总长大人自然是有“特别要务”。
小时候,她跟着父亲进过一次栖霞官邸,印象最深的是楼前开阔的草坪,要不是父亲督着,她几乎想要在上面滚一滚,彼时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草原”了。
顾婉凝见了骆颖珊,很有些不好意思,因了自己的缘故,两次三番地折腾她。
骆颖珊豁达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肩章上新换的少校衔:
“这样的差事别人求之不得呢!升得这么快的秘书,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了。”
一个军装严整、年轻貌英的女少校整日陪着顾婉凝,确实少了许多麻烦,也给江宁的社交场添了一份谈资——这样的用心和排场,恐怕要不了多久,顾小姐就要变成虞少夫人。
今晚照例是江宁政府的新年酒会,康雅婕看着早就备好的几套礼服首饰,却有些心不在焉,刚满周岁的乐蓁倒是很兴奋,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妈妈妆台上光彩粲然的珠宝,指指这个, 点点那个:“妈妈,亮亮。”
邵朗逸从保姆手里接过女儿:“有这么难选吗?来,蓁蓁帮妈妈挑——”
乐蓁格格笑着,拉起一件淡金色的无袖长裙,两肩和背后都饰了十分精致的水晶金链,邵朗逸点头赞道:“嗯,蓁蓁挑的不错,就这件吧。”
说话间,康雅婕的贴身丫头宝纹低着头进来,跟她悄声说了两句,康雅婕听罢眉尖一颦: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宝纹怯怯答道:“益新百货的人说,霍小姐那件银灰的礼服是三天前刚取走的,所以知道。顾小姐刚回江宁的时候,一次订过六套礼服,后来又订了三件,前后一共取过七件,有两件拿回来还在改。
取走的那五件里头一件鹅黄的,一件浅紫的,一件樱桃红的,还有一深一浅两件绿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顾小姐今天晚上穿什么。”
邵朗逸听了,淡然一笑:“不如你美的人,就算是跟你撞了衫,也是她吃亏;要真是比你美的人,你穿什么也没用。”
康雅婕剜了他一眼,娇嗔道:“要你管?”
邵朗逸把蓁蓁交给保姆,翻了翻那几件礼服,拣出一件水晶绿的衣裳:“我猜婉凝穿红的,你穿这件怎么样?”
康雅婕奇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刚才说她取走了五件衣裳。我记得圣诞节她在国际饭店穿过一件紫的,之前在美华剧院穿过一件浅绿的,鹅黄的颜色跟政务院礼堂的灯光不配”,邵朗逸不紧不慢地说着,闲闲一笑:
“浩霆晚上一定是穿常礼服,她就不会穿深绿的,那就只剩一件红的了。”
康雅婕将信将疑地将那件水晶绿的晚装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遍,却搁下了,轻轻“哼”了一声:
“人家是红花,我就得做绿叶吗?”
说着,挽过那件淡金色的礼服进了衣帽间。
到了晚间,康雅婕一进政务院礼堂,隔着人丛先就看见了挽着父亲同人谈笑风生的霍庭萱。
霍庭萱归国不久,并不怎么在寻常的社交场合出入,看来今晚是霍万林正式介绍女儿和一班军政要员相识。一件银灰色一字领的缎面蕾丝礼服,一串凝光蕴彩的珍珠长链,虽然都是最简单不过的样式,却被霍家大小姐穿得仪态万方,饶是康雅婕嘴上不肯服人,心里却也生出几分赞叹。
她和邵朗逸一到,刚从锦西回来升了参谋部次长的唐骧便携着夫人来同他们打招呼。
唐骧是虞军中有名的儒将,早年从教会大学毕业修的是哲学,却不顾家人师长的反对投笔从戎,在军中既无背景又无资历,全凭一己之身二十年间从尉官升到军长,颇得虞浩霆倚重,如今锦西既定,龚揆则又一直称病,他便接了参谋次长的位子。
而唐骧和夫人的姻缘,亦是一段佳话。
唐骧儒雅温厚,唐夫人于之兰却是十分直爽的性子,她原是唐骧父亲一位至交的掌珠,于小姐还未出世时,两家便指腹为婚。后来于家举家迁往华亭,谁知等于小姐念完中学,却不肯承认父母定下的婚约,只身离家,改了名字到一家报馆做记者。一次到军中采访,偶遇了同样改名换姓在军中打拼的唐骧,竟是一见倾心。
当时唐骧不过是个中尉,随着部队转战南北,两人鱼雁传书了两年,唐骧升到上尉的时候驻军陇北,于小姐担心军中生活艰苦,变卖了随身从家里带出的首饰,买了奶粉朱古力和冬衣寄给唐骧。
不想于家循着首饰找到了女儿,一定要她回去同唐家完婚,唐骧接了于小姐的电报,连忙告假赶到华亭,带了于小姐私奔回家,跪求父母成全,一番询问之下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两家人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啧啧称奇。
二人既有婚约前定,又是一见钟情,识于微时,结缡十数载始终伉俪情深,人皆称羡。
邵朗逸正和唐骧谈起锦西善后的趣事,唐夫人忽然笑道:“顾小姐倒比在锦西的时候更漂亮了。”
康雅婕回头一望,顾婉凝正挽着虞浩霆进到大厅。她身上穿的果然是件樱桃红的晚装,内里不过是条最寻常的抹胸长裙,只用两寸宽的缎带在腰际叠出一个双层的蝴蝶结;上身却多了一层轻薄的缎边立领纱衣,样式极像男装衬衫,一头长发也编紧了发辫斜斜压在耳后,如同烫过波纹的齐耳短发一般。蓬起的长灯笼袖笼在莹白的肩臂上,绰约妩媚,又透着点男孩气的俏皮,叫人耳目一新,看罢一遍,犹觉不足,忍不住又要再看一遍。
康雅婕见了,刚想跟邵朗逸说“你猜得倒没错”,忽然心思一转,低嗔了一句:
“平日里我穿什么你都未必在意,怎么她穿过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
邵朗逸闻言,不动声色地凑到她耳边:“你不穿什么的时候,我记得比较清楚。”
康雅婕刹那间脸上一烫,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虞浩霆一路跟人寒暄着进来,直走到霍万林面前,两人仿佛也相谈甚洽,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不觉得什么,财政总长谢维伦这样深知内情的面上也只作若无其事,唯独康雅婕这样有心看戏的不免有些失望—— 一时舞会开场,她还没来得及去看虞浩霆要带谁去跳第一支舞,却见陪着他叔父过来的谢致轩竟抢先去请了霍小姐。
康雅婕抬手在邵朗逸肩上轻轻一搭,低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