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该有事隐瞒你,是吗?”
“嗯。”
“可他是你身边的人,而且,我觉得他是好人。”
虞浩霆淡然一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只有对你好的人。我身边的人我可以信,你不能信。”
顾婉凝转头瞟了他一眼:“因为我蠢?”
“因为你不能保护你自己。”
虞浩霆轻笑着摇头:“你不蠢,但是你聪明在不该聪明的地方。在广宁你发觉那个白玉蝶不寻常,就该告诉小霍。”
他说罢,却许久不见顾婉凝答话:“我说这些让你害怕了?”
“没有。多谢四少提醒。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本来就应该处处小心的。”
“我们?”虞浩霆皱了皱眉:“什么叫我们这些人?”
顾婉凝抬起头秋波一横:“你,你的人,邵朗逸。”
虞浩霆听她单单提起邵朗逸,不由好笑:
“他礼也赔了,还想得这么周到,你还记恨他?”声音低了低,贴在她耳边说:
“况且,他也是为了咱们好。他要是不哄你这一回,你怎么‘见此良人’呢?”
083、匪夷所思
郭茂兰在广宁只耽了一天。
虽然他去之前,一班人就猜度他妹妹必然是不在了,否则李敬尧也不会寻个假的来充数,但终究还是存了点希冀,等到隔天回来,一看他的脸色,众人就都心知肚明不再多问了。只叶铮看见他一脸讪讪,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茂兰回来那天,刚一照面就被他一拳顶在下颌上,他再动手,郭茂兰不说不动只是挺着硬挨,被他一脚就扫倒在地上,几个侍从赶上来拉开,郭茂兰却撑起身子沉沉说了一句:“你们都让开。”
其他人犹豫着松了手,郭茂兰抹着嘴边的血渍,对叶铮道:“你要是不解气,就接着来。”
叶铮揪住他的衣领子,刀子一样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脸上戳出两个洞来,“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说什么,恨恨骂了一句“王八蛋!”推开他掉头走了。
转天听虞浩霆说起郭茂兰的事,再想起昨天那个情形,心里只觉得他可怜,这会儿更不敢开口问他妹妹的事,想了想,殷殷勤勤地凑上去递了支烟:“李敬尧那老小子,你怎么处置了?”
“埋了。”
李敬尧在丹孜被俘,原以为唐骧把他送回广宁是去见虞浩霆,他琢磨着德昭、盐来一带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今还在他的把兄弟马成田手里,虞浩霆多半要让他去劝降。没想到他在广宁关了三天,来见他的却是郭茂兰。
他眯着眼睛上下看了看郭茂兰,晃着脑袋笑道:
“啧啧,小郭,你还真敢回去跟姓虞的,他眼下不杀你,无非是想叫别人看看他御下宽厚,你以为他还还真把你当亲信?算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说吧,他想让我干什么?”
郭茂兰却并不搭他的腔,眼光冷冽地扫了他一眼,吩咐卫兵:“绑了,带出去。”
看管他的守卫立时就有两个人上来绑他,李敬尧张口要骂,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斜眼看着郭茂兰“嘿嘿”冷笑了两声。
李敬尧在广宁这两天,唐骧倒也没为难他,就把他拘押在督军府里,只是着守卫严加看管,想到屋外遛弯儿也不能;此时虽然被绑了出来不大好受,但眼前秋阳一亮,还是忍不住惬意地吸了口园子里清润的空气,心里猜度着郭茂兰要玩什么花样,定神一望,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个持锹的军士就在他眼前规规矩矩挖了个一米多深的方坑!分明就是个埋人的架势。
换了常人兴许腿就软了,可他李敬尧不是吃素的,没有虞浩霆点头,郭茂兰绝不敢就这么黑了他,无非是唬他罢了!当下从容一笑:
“小郭,我也不是吓大的,你犯不着跟老子来这套!虞浩霆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你就直说吧。”
“四少跟你没话说。”
郭茂兰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偏了脸轻轻一抬下颌,边上的守卫便会了意,伸手一推,李敬尧脚下不稳,向前一仆,就栽了进去。
他挣了两下,奈何双手都被反剪着绑在身后,却是站不起来,李敬尧胸中火起,刚要破口大骂,不防一锹黄泥径直撂在了他胸前,不等他反应接着又是一锹,几个人一板一眼地“干活”,郭茂兰竟一点儿出声拦阻的意思也没有。
李敬尧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脱口道:“郭茂兰,你是要拿你的救命恩人跟姓虞的表忠心哪?”
郭茂兰负手望着天际的云影,并不看他:“就算我欠你一条命,那阿柔呢?”
李敬尧闻言一惊,避开兜头泼下的泥土,向前挣了两下,大声道:
“阿柔不是我杀的!这几年我真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照顾的…茂兰,你听我说!我不是存心骗你,我真不知道阿柔有病…都是小十那个贱货不好,养什么狮子狗给阿柔玩儿…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茂兰你想想,就算是为了辖制你,我也不会——呸——”
李敬尧吐了两口溅在嘴里的土沫,抢道:“那件事真是意外!”
“意外?”郭茂兰眼里莹光一闪,一边唇角斜斜勾起:“阿柔有哮症,她从小就不近这些东西。”
李敬尧迟疑了片刻,也顾不得再躲洒在身上的黄泥,目光闪烁地觑着郭茂兰:
“小十那会儿刚嫁过来,非要个抱狗的丫头…你也知道阿柔的身份不能让外人知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茂兰,你让他们停下。”
郭茂兰却无动于衷:“阿柔葬在哪儿了?”
李敬尧忙道:“你先让他们停下,我们再说话。”
“说——你说了我给你个痛快。”
身畔的泥土已经没过了他歪在地上的肩膀,李敬尧一咬牙,狞笑道:“我就不相信你小子敢这么黑了我!”
郭茂兰忽然走到坑边,蹲 子捻了把土往他身上一扬:“四少说,你这个人他没什么用。”
说着,摘了手套往坑里一丢,转身就走,那手套转眼便被泥土盖住了。
他刚走出两步,便听李敬尧在他身后叫道:“郭茂兰,你站住!你告诉虞浩霆,我去替他劝马老三。”
郭茂兰却充耳不闻,李敬尧被骤然袭来的惶恐淹没:“阿柔葬在西郊…西郊的…”
郭茂兰转过身来直直盯住他,李敬尧逼开他的目光,面上掠过一点迟疑:“应该是西郊。”
“应该是?”
李敬尧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却已来不及改口,他半边身子都陷进土里动弹不得,慌忙道:
“阿柔的后事,曹管家料理的,应该是西郊,没错!是西郊,是西郊…茂兰!你叫他们停下,茂兰…”
然而郭茂兰只是漠然看着他,不说,不动,仿佛只是一尊雕像。
李敬尧双眼 ,恐惧尽头又激出了一阵暴怒:
“郭茂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半边人脸半边狗脸!我倒要看看,你跟着姓虞的能跟出什么好来…”
他开口一骂,郭茂兰转身便走,他步子并不快,一步一步却都踩在了李敬尧心底:“小郭,小郭!你回来…你回来…”等他的背影消失
在回廊深处的时候,李敬尧也叫不出来了。
顾婉凝要找人,找的又是有名有姓有来历的,碰上了自然就不会错过。
广宁城破的时候,沈菁就没有走,凌晨时分,督军府里一片兵慌马乱,少爷小姐姨太太们收拾细软安排车子,她只避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片高楼将倾繁华事散,只想着等这府里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她正好趁乱了结了这场噩梦。
沈菁没打算立刻离开督军府,这个时候在乱兵之中瞎撞,死在什么人手里都不知道;而李敬尧的督军府不是等闲所在,虞军进城之前这里有锦西的卫兵看守,若是虞军进了城,也一定先有人接收这里,反而安全。她只要换过衣裳,充作李府的下人,应该不会有人为难——那时候,她就再也不用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了。
“沈先生,广宁李敬尧保不住的,你早做打算。”
她之前遇见的那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她被娶进督军府的时候,李敬尧怕她跑,让她住了府里最深幽的一处院落,前些日子叫她搬了出来,她也无所谓,只是感叹不知道什么人竟和她的运气一样差。
过了几天她想到这边的花园来写生,却让卫兵拦住了,园子里一个素衣黑裙的女孩子听见响动回头一望,两人打了个照面,沈菁心道,怪不得锦西都快打烂了李敬尧还有这个心情,这样美的一个女孩子,十七、八岁鲜花初绽的年纪,却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沈菁正暗自嗟叹,却见那女孩子打量了她一下,忽然眸光一亮,赶了两步过来:“请问,您是不是沈先生?”
沈菁一愣,这称呼许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了,再看她身后除了丫头还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个守卫,更是诧异,一个楚楚倩倩的女孩子也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地看着?
只是看她面上却并没有凄然伤心的神色,沈菁一时也摸不出头绪,只礼貌地点头致意:“我是沈菁。”
那女孩子先是惊喜,转眼却又蹙了眉:“沈先生,我在江宁看过你的画展,你不该回锦西的。”说罢,似是觉得失言,抿了抿唇,歉然望着她。
沈菁寂然牵了牵唇角:“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顾婉凝,是燕平女大西语系的学生。”
沈菁听了更觉得惋惜:“那你怎么会到广宁来?”
“我…”顾婉凝欲言又止,看了看近处的守卫,走近了一点,低声道:“沈先生,广宁李敬尧保不住的,你早做打算。”
这样一句话着实让沈菁诧异,更猜不透这女孩子的来历。今天这一晚都没有看见她,也不知道是怎样了。
先闯进督军府的是虞军的一个营长,正侧偏后几扇门都围了,又把府里剩下没来得及跑的二十几口人都拢到了一处。这些人不是老的跑不动的,就是人伢子卖进来年纪小没处去的,还有几个出了门看见外头过兵又唬回来的,都吓得战战兢兢。
好在虞军的人也没有为难他们,一个军官过来登记了他们的身份,中午还敷衍了事地管了他们一顿饭,沈菁冒了自己贴身丫头的名字,边儿上有认识她的也没揭穿。大概是虞军的人觉得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人,也就懒得搭理他们,只顾着造册登记府里的东西,看管也松了些,后来又许他们自己到厨下做饭。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薛贞生才到督军府来,先查过了物资清点的记录,李敬尧走得急,留下的东西倒还不少,大致翻了翻交给军需的人核对。又把拘押的这一班人带过来扫了一遍,径直点出了沈菁:“你,出来。”
沈菁心下暗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你叫什么?在督军府是干什么的?”
“我叫水仙,是伺候十七太太的。”沈菁小心答了,暗忖自己这个说法应该没有纰漏,李敬尧的十几个姨太太,别说虞军的人,就是广宁的近卫能认全的也不多,何况她前两年一直都被看得很严,极少出门,更少有人认识。
不料她话音刚落,薛贞生便吩咐卫兵:“这女人单独看起来。”
沈菁急道:“这位长官,我不过是个下人…”
薛贞生面庞端方,眉色极浓,从她脸上扫过的眼神里带着嘲讽:
“下人?我听人说你们李督军是‘玩儿不尽的格,丧不尽的德’,没想到——督军府的丫头也烫头发的。”
他此言一出,沈菁刹那间就面如土色,她竟没想到这个。
薛贞生见她说不出话来,心里默送了这女人一个“蠢”字:
“想必您就是十七太太吧?算起来该是李督军这两年的新宠。怎么?他走的时候没带着你?”
说罢,也懒得再理她,李敬尧的家眷怎么处置,虞浩霆没有交待,先搁在这儿看着,回头再说吧。
沈菁就这么被拘在督军府里听天由命,后来又陆陆续续被关进来了七、八个“督军太太”,有吓得半死的,也有满不在乎的,十四太太小云仙最是泼辣,涂好的艳红色蔻丹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怕什么?要杀你早就杀了,给谁当小老婆不是当?我听说那个虞四少——很苏气吶?。”
直到郭茂兰奉命来处置了李敬尧,才向薛贞生问起有没有一个叫沈菁的,薛贞生倒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找李敬尧的姨太太,只说:“人都在那儿,至于里头有没有这么一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吧!”到了这个份儿上,沈菁避无可避,其他几个女人都不会替她瞒着,只得一路忐忑跟着郭茂兰去了涪津。
到了虞军行辕,沈菁留意各处卫兵军官跟郭茂兰打招呼的声气态度,即便不懂虞军的军衔标识,也看出他大约是个有身份的,却不知道他带自己到这儿来是何用意,满腹心思穿堂入室进到内院,郭茂兰才停了步子问门口的侍卫:“顾小姐在吗?”
还没等沈菁细想,便听那侍卫答道:“顾小姐在,总长也在。”
顾小姐?
总长?
沈菁心神一乱,他们说的难道是虞军的参谋总长,这回打烂了锦西的虞浩霆?他们把她带到这儿来做什么?李敬尧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见郭茂兰点了下头径直往正房走,她也只好跟上。
刚一走近,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隔着窗纱透了出来:“等我回去,还不知道要补多少功课呢。我的戏也只学了一折半…”
声音清婉里带着一点娇甜,像是在哪里听过,接着是一个笑意温存的男声:“功课我找人替你做,倒是你说学戏,怎么没跟我提过?学的什么?和谁学的?”
沈菁听在耳中不由一阵恍惚,这一言一问里尽是闺阁情致,和锦西数日来的战火狼烟不啻天壤。转眼两个人走到厅前,郭茂兰示意她稍等,自己迈步进去打了报告:“总长,顾小姐要找的人带来了。”
说话间,内室的湘妃帘朝外一扬,一个穿着浅杏色绣花旗袍的女孩子款款走了出来,眉目盈盈,容色玉曜,正是之前在督军府里被严加看管的那一个。身后给她打着帘子的,是个身姿挺拔的戎装军人,沈菁只依稀看见他一肩侧影,便觉得这人身上的意气飞扬,如骄阳雪峰一般叫人只得仰望。
只是那女孩子一出来,跟着便挤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牧羊犬,那人只好让了一让,叫这狗先出去,沈菁纵然心事重重,看在眼里也不由好笑。
“沈先生,还好你没事。我听说丹孜那边打得很乱,担心你的安全…”顾婉凝带着些歉意微微一笑:“婉凝冒昧了。”
沈菁原本就不擅言辞,此时见到她倍觉惊讶,迟疑着说:“我没有离开广宁,一直就在督军府里。”
她一句话未完,就见跟着顾婉凝出来的那个年轻人俯在她耳边悄声低语了一句,抬头时面无表情打量了自己一眼,便绕过了她,刚才带她过来的军官亦十分恭谨地跟了出去。
顾婉凝见沈菁一脸惶惑,忙道:“沈先生,您请坐。”一面说一面倒了茶递到她面前:“请喝茶。我这个朋友不大喜欢和人应酬,还请您不要见怪。”
沈菁疑惑中想了想方才的一番来龙去脉,恍然道:“顾小姐,你的这位朋友…是姓虞吗?”
顾婉凝微一点头,沈菁见她面露赧色,了然之余更是诧异:“那你之前怎么会在广宁?”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顾婉凝低头一笑:“李敬尧把我扣在广宁,想跟他谈和。”
沈菁摇了摇头,冷清的笑容中带着嘲色:“他这个如意算盘是落空了。”
初秋的轻风徐徐穿堂而过,吹动了两人的衣角,顾婉凝斟酌着问道:“沈先生,你如今…是打算离开锦西吗?”
沈菁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我家在崇州,当初为了学画,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如今人长大了,反而恋家。我回来原是准备到艺专去教书的,现在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不过——”她垂了眼眸,自嘲地一笑:
“没有这场仗,我也出不了督军府。所以,自私一点说,倒要谢谢你这位朋友。”
婉凝默默听着,想着她这一番际遇,不免黯然:“沈先生,眼下从这里到崇州,沿途都是军管,如果你要回去,我可以请人送你。”
“那就多谢你了。”沈菁眼中浮出了一点感激的暖色,静了一静,还是忍不住问:“我们素不相识,顾小姐何以这么关心我的事?”
“我以前和同学一起看过你的画展,后来你回了锦西,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事情,都觉得很…”她想起那时候和欧阳写了小文投去报馆,一路回来还愤愤不平的情景:“匪夷所思。”
她声音一高,syne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婉凝俯身将它抱在膝上,在头顶拍抚了两下,“那天我看见你带着画板出来,就猜你会不会是沈菁。广宁城破那晚我也出了点状况,没有来得及找你。”
沈菁见她举止娴雅,又有些小女儿的娇憨,想到方才自己在门外听见的那一言一问,心下揣度她多半是大家千金,和那虞四少又是少年 ,当然对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其实,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匪夷所思”呢?
084、若叫解语应倾国
“人送走了?”
“是,顾小姐吩咐,送她回崇州了。”
叶铮嘴里答得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纳闷儿,怎么沈菁的事情让虞浩霆这么上心?还打发自己一个大男人去听墙根儿?要是个翩翩才子还勉强说的过去,一个女人跟顾小姐说说话有什么要紧的?
“她们两个人??刚才说什么?”虞浩霆脸上没什么表情,声气里却仿佛有一丝烦躁。
哈,还真问?可听墙根儿也是军令啊!叶铮只好一本正经地答道:
“也没说什么。就是顾小姐问那个姓沈的以后什么打算,她说要回崇州家里。顾小姐说以前看过她的画展,还说对她的什么事情匪夷所思,后来还说了些学校、教书的事,那个沈先生是个画画儿的。”
他一路说着,睃了睃虞浩霆的脸色,却见总长大人神情肃然:“她们没说到我吗?”
叶铮一愣,仔细想了想,说:“反正我听的时候没说到您。”
匪夷所思?
沈菁的事让她觉得匪夷所思,那他呢?
“这样无耻的话,军长也能说的如此坦然。”
“除了仗势欺人,你还会什么?”
“你和冯广澜有什么分别?”
他暗自叹了口气,想起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的那句“如此良人何”,那现在,总归是不一样了吧?
顾婉凝的行李都丢在了广宁,她身上这件浅杏色的旗袍,是骆颖珊在附近寻的,袖子和腰身略有些空,襟前到腰际辗转出杏林春燕的纹样,透着几分旧时女子小家碧玉的清丽讨喜。和军装严整的骆颖珊在一起,一个英气飒爽,一个娇柔婉转,两个人灯下凭窗,剥着桔子嘀嘀咕咕有说有笑,一看见虞浩霆进来,骆颖珊立刻便起身行礼告了辞。
婉凝伤后初愈,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就格外深澈,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向上一扬,看得虞浩霆心里更多了两分忐忑:
“你们刚才聊什么,说的这么开心?”
“颖珊给我讲她家里的事,她家里有四个哥哥呢!”顾婉凝且言且笑,把手里刚剥好的桔子递给他,莹亮的眼波悠悠凝在他脸上:“你该多笑一笑的。颖珊很怕你,她说,叶铮他们也很怕你。”
虞浩霆接过桔子,还没吃,心里就是一股清甜,眼中的笑意愈发 :“叶铮可不怕我。”说着,心思一跳,探询地望着她:“那你怕不怕我?”
婉凝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怕,现在不了。”
虞浩霆靠着桌案挨在她身边,听到这一句,这半日的忐忑都放下了,随手剥了瓣桔子往嘴里送:“为什么?”
“我以前怕你去抓我家里人,还怕你不让我去学校。我现在知道,就算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会怎么样的。”她一五一十说的认真,虞浩霆在旁边听着,嘴里的桔子却越来越苦——原来是这么一个不怕他了。
什么叫“就算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会怎么样的。”
他也不会怎么样?是,他还能怎么样?
他不想让她怕他,可她这么说出来,怎么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婉凝,是不是??”
“什么?”
“是不是如果朗逸没有骗你到锦西来,你就再也不会见我了?”虞浩霆盯着手里的桔子一动不动,语速极快,声音也很轻。
婉凝一怔,恍然省悟大约是今天他见了沈菁,又勾起了之前的旧事。倘若没有邵朗逸那一番做作,她是不会来见他,可是,她一定要躲着他的却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缘故。
她许久不肯答话。有些话,不说,就是说了。
“我明白。”虞浩霆涩涩一笑,把婉凝拉进怀里,手指轻轻绕着她的辫梢:
“这两年,我总在想,要是当初我少混账一点,你就算是伤心,也不会就那么走了。我知道是我不好,你要是还气我,打我、骂我怎么样都成,就是别再说‘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行吗?”